光辉之旅──医学人文的复兴

陈妍 Yen Chen

北京回龙观医院医患协调办公室社会工作师

摘要

当代医学的人文缺失直接和生物医学模式相关联,其主要表现为:重疾病、轻病人;重治疗、轻照料;重实证检验、轻病人体验;重器质恢复、轻心理调理;重技术处置、轻伦理社会问题的思量。因此,克服现代医学对人性的冷漠,复兴医学人文的光辉之旅迫在眉睫。

光辉之旅──医学人文的复兴

自19世纪以来,由于Louis Pasteur、Robert Koch等人的努力,发现了一系列病原微生物,并找到了对付这些病原微生物的有效方法,使疾病的预防和治疗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他们在此基础上提出了特异性病因学疾病模型,其后特异性病因说观念统治医学的发展将近百年,Pasteur、Koch遂成为了医学思想的轴心。由于特异性病因学所取得的辉煌成就,人们试图对每种疾病找出其病原因子,并在此基础上研究出特异性防治措施。但当医学面对威胁著人类健康的慢性病、退行性病变时,当人们期盼医学给予人更多关爱时,或当人们欢呼当代医学已取得前所未有的成就时,人们却看到在特异性病因学的指导之下,现代医学缺乏人文素养的种种弊端。特异性病因学带来了现代医学的辉煌,同时亦召唤著医学人文的复归。「远在魔弹射程之外」的现代医学,正重新呼唤著人文精神[1]。

光辉之旅──医学人文的复兴

「人文」二字最早见于《易经》:「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这里所谓的人文,系指教化,亦即文而化之的意思。以后经过孔子、孟子等儒学所奠基对于人的诠释,中国传统文化的人文思想遂集中在对「仁爱」的阐述,而「仁爱」最为进步的思想亮点即「民本主义」。医学人文是医学技术中对于人类生命关爱与尊重之精神的凝结,是医疗保健服务以行善为目的,其涉及医学及保健服务的终极价值之目标定位,因而可以认为医学人文是医学的灵魂。当代医学对于人文精神的关注,有其广泛的社会背景:一、由于医学在当今已成为庞大的产业,医学服务开始从防病、治病走向非医疗领域,在不少方面已经或正在生活化,对社会产生了越来越大的影响。如此庞大的产业对人类是福还是祸?是沿著造福于人类还是伤害人类的方向发展?医学的人文品格比以往更加突出;二、由于医疗新技术的应用范围日渐扩大,随之引发的社会问题也越来越多,这些问题往往冲击著人类的尊严,医学人文的问题必然摆在人们面前;三、由于人口结构、疾病结构的变化,以及环境、生活行为方式致病作用的增加,人文社会因素对健康的影响也越来越大,医学人文的问题更加引起人们的关注;四、由于各种先进的医学技术诊疗手段不断增多,导致医学非人格化和医患关系物质化,医学人文关怀被冷落和边缘化;五、由于市场化在医疗保健服务中的扩张,医疗逐渐成为牟利的工具,医学人文观念日渐模糊与淡薄。

光辉之旅──医学人文的复兴

引发医学人文主义兴起的直接原因,是20世纪前发生在医学领域的一系列事件:纽伦堡法庭对德国纳粹医学家的审判(Nuremberg Trials)与《纽伦堡法典》(The Nuremberg Code)的问世,首先敲响了医学在某种程度下有可能伤害人类的警钟;20世纪30年代发生在美国的Tuskegee梅毒试验和其他许多人体试验曝光,及因此而形成的「贝尔特蒙报告」(Belmont Report)与「保护生物医学及行为研究人体受试者全国委员会」(The National Commission for the Protection of Human Subjects of Biomedical and Behacioral Research)的成立;20世纪60年代以后,美国法院就曾在医学上所发生许多生死两难的案件中作成判决,还有持续不断的安乐死运动、病人权利运动,引起了社会的广泛关注。不仅是医学业内人士,许多社会学家、伦理学家、哲学家、宗教学家、法学家,也都纷纷投入这些涉及生与死的医学问题研究。一些社会组织,如美国的健康与人类价值学会(Society for Health and Human Values),与国家政界人士均置身于这些医学问题之中。美国先后几任总统皆设置了医学伦理委员会,为政府处理这些棘手的伦理难题并提供决策支持。这一切都直接促成了以生命伦理学为核心的医学人文运动之兴起。事实上,当今医学人文再度的复兴,与以往有著显著的不同。

一、当今医学人文学的话题是从医学自身发展所提出,不是由外界所强加,亦非因人文学者将本门学科运用到医学中所产生的,而是医学自身发展的需求所决定之结果,亦即医学人文学系随著医学技术进步,并在与之互动的过程中发展起来。正如美国学者Edmund D. Pellegrino、Mark Siegler与Peter A. Singer等所指出:「在以往的20年中,生命伦理学是与医学的革命发展同步的」、「显然,随著生物学革命继续展开,将会需要有新的伦理学反应」。医学人文学的土壤是医学,不是人文学,从而对其之研究和理解不能离开当代医学的具体情况。

光辉之旅──医学人文的复兴

二、当代医学人文学是全球性的,是各个国家、民族、地区都会遇到的问题,其所蕴藏的价值观是普遍的。的确,当代医学人文学系从北美开始发轫,这是因为一系列由医学技术的应用所引发的法院判决主要来自于美国,并使得美国最早成为医学人文学中心。20世纪80年代以后,人文医学才逐渐向加拿大、纽西兰、澳大利亚、英国、法国、德国等扩展。医学人文学向亚洲进军,是在20世纪80年代初。当前,医学人文学已成为世界各国医学普遍关注的课题。

三、当代医学人文学是以生命伦理学作为核心的一个学科。由于直接促成医学人文学兴起之原因,是发生在医学领域中那些生死两难的问题,生命伦理学便首当其冲成为亟待解决的课题。但是,伦理问题不是孤立的,常常与社会、法律相连接,因而当代医学人文学是由医学社会学、医学法学、医学哲学等多学科组成,其核心价值指向维护人类生命尊严和人的权利。

四、当代医学人文学包含的人文内容,和传统医学人文观念有很大的不同。甚至可以将当代医学人文学所展示的内容称之为新医学人文观,理由在于:(一)当代医学人文观所持之生死观是一新的生死观,其既继承了传统医学人文关爱生命、尊重生命、维护生命尊严等的精神,也同时重视生命质量,支持改善生命质量和合理的人工辅助生殖技术,追求安详的死亡[2]。换言之,新医学人文观的生死观更全面、更科学、更符合人性和人类的长远利益;(二)新医学人文观认为,生命与健康是人所固有的权利,这种权利不是某人、某组织赐予的。诸如知情同意权、自主选择权、自主决定权,均是新医学人文观的重要内容,这也是其与传统医学人文观的重要分水岭;(三)新医学人文观强调医学人文与医学科学的统一,医学与人文应当相互渗透、结合。医学应当是充满人文精神的医学,而人文则应当是以医学科学为依托、为落脚点的人文。诚如William C. Dampier所言:「科学可以跨越自己的天然领域,对当代思想的其他领域以及神学家用来表示信仰的某些教条,提出有益的批评。但是,要想观照生命,看到生命的整体,我们不但需要科学,而且需要伦理学、艺术和哲学[3]。

光辉之旅──医学人文的复兴

五、医学人文学发展阶段已经从学科型态、知识型态渗透到卫生政策、卫生法制与社会保障体制之中,并成为这些领域公平理念的支撑点;医学伦理委员会的出现,则标志著医学人文学的制度化与社会化。医学人文不仅是一种知识体系,同时也是当代社会的一种社会建置和实践。医学人文学正通过各种渠道向社会、向医院、医学研究机构、法院、学校、社区和家庭延伸。

六、医学人文学已经走出学校和研究所,成为社会的公共话语,成为国家元首、政府、社会组织、广大公众关心的热点话题。诸如安乐死、试管婴儿、器官移植、严重缺陷新生儿的处置、代孕母亲,甚至知情同意等,都是关乎社会每一个人生与死的大问题,涉及此类问题的认识与处理,理所当然地要引起广大公众和政府的关注。以荷兰安乐死法通过为例,从1984年最高法院允许不对某些安乐死案例之当事人进行制裁,到2001年正式通过并于2002年开始施行,前后经历了长达18年朝野之间的反复争论与实践。这是在当今国家中十分少见的现象。

医学自诞生以来,几经型态变化。走过了漫长的路程,亦展示了其自身特有的规律。但是,长期以来,医学只顾前进与开辟,缺乏对自身的回顾与思索。当医学透过各种不同专科前进时,企图对总体进行评价也几乎是不可能的,但是,时至今日,当医学发展相互交错,且越来越影响到人类健康和社会和谐时,医学应当走向何处?应当如何发展?医学应当作什么又不应当作什么?医学应当如何构造自己的建制,如何协调与整个社会建制的关系,这都是必须要认真思考的。谁能够回答这些问题?医学人文应当负担起这一重任,伴随著医学的发展,医学人文的复兴必然将是当代医师意识形态变革的一场光辉之旅。

[1] 狄克逊,远在魔弹的射程之外,医学与哲学:人文社会医学版,29期,2008年?月,8-14页。

[2] William C. Dampier著,李珩译,科学史,商务印书馆,1975年9月,2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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