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先讲一下。

这就是2003年那部差点被打了满分的电影,伊万·迈克格雷格混蛋一样和片中出现的每一个女人上床,却保持著不让人讨厌的敏感、细腻和能杀人的满不在乎的眼神。

影片中总有一艘轰隆隆的驳船,行驶在肮脏的河面上,低矮的丛林、山一样高耸的煤堆以及偶尔有歌声和人影晃动的劣等酒吧,在镜头前落荒而逃。这是一部让人伤感的电影,伊万扮演的祖,乱云飞渡一样的眼神萧条而零落,他无所谓对错、无所谓公平还是真诚。

对他来说,驳船女主人最后慷而慨之的依赖,和她之前的不善良,都是一样的蹩脚。影片最温暖之处出现在后半部,他给陪审团写了一封信,虽然没能扭转颓势,但人性的光辉给这部冷色调的电影,涂抹了温暖的力量。

大卫· 麦肯士不像是洞烛观火的智者,倒像是一个阴郁苍白的讲述者,我们有理由相信,那一切都是他自己的亲身经历。镜头间流淌著慌乱、伤感以及淡淡的哀愁,如那艘气喘吁吁的驳船。

两个男人和另两个女人

喜欢极了影片开头,水波涟滟,一湖如碧,一只高贵的天鹅骄傲地游弋,镜头跟拍、旋转并最终以俯镜的姿态,从水下仰视。然后巨大的阴影笼罩了镜头,那天鹅成了一具女尸,黑发散乱,水波动荡。

然后,我们的主人公祖叼著好像永远也吸不完的烟出现在镜头前,在驳船上他和雇主李斯刚刚结束一天的工作。然后那具被李斯谈论了N长时间的女尸也出现了;然后警察来了,例行询问之后,抬走了尸体;然后是报纸上豆腐块一样的新闻;一段日子之后,警方逮捕了那个女人的前男友。寥落的李斯把发现当作破获,时不时拿出来谈论,他的妻子艾娜总用摔摔打打来回应,只有祖一如既往的沉默,不工作的时候,烟不离口,手不释卷。

祖好像是一个木讷之人,明明看见李斯盘中还有鸡蛋的痕迹,但对艾娜「今早没有鸡蛋,忘了买」的解释无动于衷。他懦弱,他敏感,他阴郁、他对女人狂热而好奇。

晚饭的时候,趁李斯在桌前看报纸,孩子占沉溺于玩乐,怯懦的祖把腿伸向女主人艾娜,他野兽一样毛烘烘的腿碰触艾娜裙子下裸露的小腿,两人用沉默互相回应对方。就在祖想进一步有所行动的时候,艾娜推开他的手,冲著痴迷于报纸的丈夫咆哮。

影片并没有交待艾娜的过去,但是安排了她两次走出驳船,每次她都打扮得尽量和城里人一样,可总是在某一扎眼处曝露了真相。可以想见,这个也曾花一样的女人,不甘于眼前的一切,可又无力挣脱。

驳船每日往返于格拉斯哥和爱丁堡之间,女人丰润饱满的青春渐渐干瘪,祖不是最佳的人选,但意外的激情总是能唤起某段回忆,饮鸩止渴也罢,那种无奈和挣扎与祖何其相似。

祖是一个谜一样的家伙,在他心中没有道德底线,趁李斯出去玩飞镖或者驾驶驳船的空当,他忙著在船舱里和艾娜翻云覆雨。在艾娜的妹妹新寡期间,还和她出去喝酒调笑。事发后,面对艾娜剥皮一样锐利的目光,镇定自若地吸烟饮茶毫无羞愧感。

但就是这样一个不可救药的败类,在李斯发现他鸠占鹊巢之后,若无其事地抽完最后一口烟,坦坦荡荡地出来面对他,那一刻这个猥琐的流浪汉光彩夺目。

李斯是我第二个另眼相看的人物,之前这个粗鲁的驳船手没有任何可爱之处,但是在发现艾娜和祖的关系之后,他只是在船顶来来回回地踱步,并不去惊扰他们。第二天他取走了自己的东西,把艾娜和这条驳船留给了祖。李斯没有寻找任何理论来支持自己的行动,也许他根本就不知道还有所谓的宽容和本真,但是影片中,他是最懂得爱为何物的性情中人。

影片中最令人叫绝的一幕出现在李斯走后,如释重负的艾娜终于可以和祖尽情享受这条驳船了,但是每到月底她还是和李斯一样,数出属于祖的所得,扔到桌上,祖也见怪不怪地收起。晚上,他们的情爱依旧情绪激昂。所以对于影片最后艾娜依旧回到李斯身边,我们也就不足为奇了。

行进到此,忽然很可怜艾娜,老套的梦想与现实的巨大冲撞,让她根本没的选择。与其说她遇人不淑,还不如说她根本没有可能遇淑了,兜兜转转之后,终于发现李斯几乎就是那个梦想中人!这结论有点太过黑色。

祖和她的女友

对于祖的从前,影片是利用回忆的新式展开的。和许多电影一样,他和她也开始于海滩的偶遇,几分钟后,在一块巨大的岩石背后,他们开始了此后无数情爱的第一次。现代人太寂寞,太容易被喧嚣的都市生活剥夺了那种简单的快乐,怀疑自己,怀疑别人,怀疑这个赖以栖身的世界。

当作为人的一面动摇之后,动物的一面就势不可挡了,而陌生人就成为最佳选择。他们的对话少得可怜,所有的交流都是用那种原欲的形式进行。

其后的某一天,祖和那个女子不期而遇,我们知道一场孽缘已经无法避免了。这是伊万·迈克格雷格表现极为精彩的一幕,他犹豫,试探,害羞、到最后激情勃发,瞬间的情绪转换自然流畅决不拖泥带水。

根据画面,我无法判断那是一个什么所在,空空荡荡,破破烂烂的,总有一个脚手架一样的东西遮挡镜头。但这丝毫也掩盖不了影片扑面而来的情欲讯息,两具人体互相撕扯,互相占有、互相伤害,互相把对方变成直立行走时候的模样。

后来,我们终于知道,原来祖是一个落魄文人,一直窝在家中写小说,全靠女友的供养。但最初激情过去之后,女友对他的梦想越来越不屑一顾。两人不断争吵不断升级伤害,在生活面前,梦想远不如一块面包实在。

好像在某一天的午后,女友再次对祖的文字冷嘲热讽,而祖则用身体和供养身体的食物,狠狠地教训了她。和[九周半]中那段闻名遐迩的情爱不同,祖的手段太富攻击性和侮辱性,这段镜头以满地果酱映衬著女友已经分不出颜色的身体作结,给人一种行为艺术般的荒诞和虚无。

我几乎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对祖的感觉,这个极富魅力的混蛋、情虽不专,却也不伪的色鬼,他绝没有普通登徒子的轻浮和佻达,我甚至想为他开脱,起码在床上的那一刻,他对每个女人都是真诚的。

我知道,这就是导演大卫· 麦肯士想要的结果,我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可以把祖放置于道德或者伦理的沟壑中,也许,我们都曾经和他一样,对梦想太过狂热,现实太过尴尬,只是他有勇气面对自己的真实欲望,而我们已经学会了隐藏自己,隐藏得自己都不愿意正视自己。

好了,我想应该解释那具女尸了,为什么祖在发现尸体之后有一刹那的失神?为什么他要为那具尸体掩盖?为什么在警察抬走尸体的时候,祖对女尸突然露出的腿感到慌乱不安?或者如其所言,为什么那个女人只穿一条底裙?

导演用了一个很利落的手法,交待这次幽会是女友消失了一段日子之后的事情,地点就是最初那个仓库一样的所在。像伊甸园的亚当夏娃一样,当最初的欲望满足之后,就会衍生出很多附属问题,比如女友说,「我怀孕了」。

这时候,祖表现得一点也不像英伦绅士,暴跳如雷连连咆哮,女友跟在后面试图用未来、家庭等字样诱惑他,当一一失效之后,只好动用武力试图拦截。祖一甩手,女友像一片树叶一样落到河里,水面漆黑,波浪翻滚,工业文明的废弃物隐约可见。

后来,这条河接连吞噬了女友的衣物、皮包、祖的打字机和梦想。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祖的流浪生活开始了。

水管工和一场莫名其妙的官司

还记得祖在沙滩勾引的那个女人吗?我想大家都已经猜到了,她就是那个失足落水者。此前消失的那段日子,用她自己的话说是看上了一个水暖工,因为之前她也苦苦挽留,但祖执意说,要到中国去!她无法忍受那么长时间的寂寞。

在这里,中国只是一个符号,承载了一种虚幻的遁世思想。很多人都曾经为自己的不成功找过类似的借口,罗马、英伦或者更为久远一点的天竺。但祖永远也没有东渡佛陀一样的勇气和决心,虽然他也为梦想苦苦挣扎,但和生活中随处可见的凡人一样,虽然也执著于梦想,但远没有执著到不顾一切的程度。还有顾虑,还有私心,还有不想抵御的原欲。

祖决定离开驳船,当然这与艾娜妹妹的私情无关。歇歇脚,浪子注定要四海为家。其实报纸上关于女尸案的报道让他隐隐不安。报纸上说,警方已经逮捕了女人的前男友,他是一个水管工。

祖每次都准时出现在法庭,法官和律师像互相抢了老婆一样穷凶极恶唇枪舌战,还不忘像子路那样,记得时时整理衣冠。随著开庭次数的逐渐增多,各自双方用无可辩驳的事实和铁一样的法律条文,把凶手的罪名名正言顺地戴在那个倒霉的水暖工头上。

越来越不安的祖给法庭写了一封匿名信,但并没有改变最后的结果。影片最后祖再次背上包裹离开刚刚租好了房子,在那条永不停歇的河边,他把关于那个永远也不会再出现的女人送给他的镜子,扔到水里,大踏步离开。

我曾经说过,他给法庭写信是影片最温暖的一段,但此前他刚刚从新租住房间的女主人床上离开,而女主人的孩子天使一样睡在梦里。你看,这就是大卫· 麦肯士眼中的人性。没有什么是永恒的,也没有什么是不能永恒的,当用任何一种单一的语言和思维,去界定人的时候,我们都难免盲人摸象。这问题太复杂,常常会错失了最初的方向,因为我们就置身其中。

真的有伊甸园园吗

影片改编自苏格兰小说家亚厉山大·特洛治的旧著,故事发生在我颇为神往的20世纪50年代的苏格兰。从水上女尸到最后的法庭冤案,人情冷暖,沧桑无尽。现在回头看祖、艾娜、李斯或者是失足落水的嘉菲,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手足无措。怕只怕仔细一回想,我们就成为其中的一员。

这世界真的有伊甸园吗?处处留情而处处无情的祖就是传说中的亚当吗?神秘的中国绝不是他最终的梦想,或许他早就没有了梦想,而所谓的梦想之说只是他的一个自我安慰的梦幻罢了。

影片的情爱镜头坦诚不做作,野兽撕咬一样没有丝毫美感可言。大卫· 麦肯士要告诉我们的是,当爱情也被工业废弃物浸泡之后,我们已经没有资格再谈论类似的字眼了,鸳鸯蝴蝶一样的浪漫,早就成了传说。

我也相信,某一段时间内,世界的某一个地方,真的就有这样的人和这样的事,但我也绝不同意大卫的颓废就涵盖了所有。那天看朋友的文字,他说自己和女友相依为命。我就知道,那些传说其言不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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