憲兵走到鐵桌中間喊：「做我們酒店經紀人這行的，工作內容是在做什麼？」

    「把妹！」整間房裡的人異口同聲一股腦，沒有不整齊的。

「沒錯，在這世界上，有誰會花錢請你把妹？」「憲兵哥！」小翼看憲兵一臉滿意：「沒錯！不要講全世界，至少自由華人世界，至少全台北市，至少忠孝東路走九遍，他媽的只有戰堂鷹組的憲兵，會花公費讓大家把妹無後顧之憂！」

一股莊嚴肅穆的氣氛瀰漫著，也許是小翼自己很感動，他聽憲兵威風地喊：｢關於把妹這件事，最有效率、成功機會最高的方式，這最簡單的一步，要如何跨出這第一步？成功無撇步，你們有人能回答我嗎？」

    「一天搭訕一百個妹！」剛剛那個七分褲金毛還舉手搶答，也不等憲兵叫他，小時候一定是風紀股長，金毛仔用得意的眼神盯了我一下；我不太能分辨那是好意還是惡意，還不太能，但我知道得提防任何人，在這激昂的場合。猛地瞧，這裡除了光溜溜的我有點超現實之外，活脫脫是個多層次傳銷催眠活動現場，是問孰人能敵得了這麼多小朋友？

    「沒錯！你叫…」｢報告憲兵哥，我是宥昇！」｢來幾個月了？」

｢來半年了」｢喔，幾個妹上班？」｢報告憲兵哥，三個。」這時較習慣逆光，小翼發現他長得有點像彭于晏，吊白眼的劣化版本。

    ｢半年三個，標準值而已啊。」｢是。小弟作得不算好，只是一般水準。」

    ｢你今天領多少零用錢？」

    ｢憲兵哥，今天領十萬，比較少…」｢為什麼今天比較少，約不到妹嗎？仲夏夜之夢遺嗎？」｢憲兵哥，是這樣，我手邊已經有幾個A貨約家裡開趴，東西都調好了…」｢喔，算你猴！那你要多少才覺得夠用？」｢下次我會努力領二十萬來用，憲兵哥。」｢這麼會講話，好！我今天就給你二十萬！」憲兵還沒等宥昇接話便說：｢從明天起一個月，宥昇你負責教小翼，帶他認識公司組織。」｢...是。」

    一個冷冷的聲音傳來：｢別再叫小翼了，改個名字吧。」｢阿如哥好！」一片問好聲中，小翼都還沒確認究竟剛剛發話的人是哪一個，人群中打量，才發現說話的中年人，穿件黑Polo衫，有張發福大眾臉，只小眼睛裡骨碌一股似曾相識的精明。

    ｢年輕人，今天是第一天見面，照慣例跟你說個教，但是，以後我所說的話，你如果覺得有哪一句不對，就要當面反駁我，做的到嗎？」

    小翼一下子傻了，只能光著屁股點頭，只聽阿如哥說：｢你身材不錯啊，可惜皮膚黑了點，難怪憲兵叫你來，海陸退伍的喔？」皮膚黑了點？我瞧憲兵摸摸鼻梁，這才明瞭，大抵是憲兵跟阿如說這新人體格好，長得像誰誰誰、對組織有用之類云云，用這些藉口推薦才讓進了公司。

    ｢是真的有點像織田裕二…」｢一定要明星臉才行嗎？」｢啥？你說啥？」｢…抱歉，阿如哥抱歉！」｢沒關係，不是說有什麼不對就要反駁我嗎，我說，你剛說啥來著啊。」小翼只覺得股溝都涼了，囁嚅句｢一一一一定要明星臉才行嗎？」惹得房間裡大家又笑了。｢那只是一種加分手段」憲兵旁邊搭腔，飛了我一眼，彷彿叫我：注意些！

    阿如哥不知從哪裡抽出沉沉一本書扔給我，我一看封面：｢趨吉避凶姓名學寶典」心理不免一陣發噱。阿如哥一本正經地說，你現在翻看看，每頁都有個名字，每個名字都有不同效果的，應該啦，取一個好馬上用，別再用原本的名字了。

    ｢報告阿如哥…我可以穿內褲先嗎？」

    ｢不要遮遮掩掩的，這裡沒有Gay，沒什麼好害羞，大家鑑定一下，性技巧是很重要的一環，性器官也是。」小翼看見有幾個傢伙真的盯起小小翼來，聽阿如這麼說，倒也不是出糗或怕人看，只是很怪。只聽阿如哥說：｢有沒聽過一個色情H-Game叫做”破廉恥學園”？」｢好像有吔」｢你知道遊戲內容嗎？」｢好像是訓練遊戲中的女孩子做些破除廉恥感的事…當眾尿尿之類的，不是很清楚。」

｢果然夠下流夠垃圾，聽好了，這裡就是你的破廉恥學園！」小翼一震，阿如盯著他：｢你將來還要訓練你的妹當眾尿尿勒，現在光著屁股感受一下女孩子她們的感覺，才好跟她們說嘴啊，現在又不是叫你尿尿。」

    小翼此時真正感受到了公司的Tempo，於是他立正站好翻書，不出五秒，他已跟阿如哥選訂好今後的新名字。

    ｢阜東，這名字好，這裡有人已經叫阜東的嗎？」房裡沒人回話。

    ｢你今天起就叫阜東！」｢是！」｢你為什麼會取這名字呢？｢報告阿如哥，因為我翻到書上寫十六劃，阜東，人見人愛。」｢人見人愛是嗎…阜東啊，你知道要怎麼樣做一個成功的酒店小姐經紀人嗎？」｢報告阿如哥，本來我不知道，現在我知道了。」｢那你說來我聽聽。」｢報告阿如哥，每天搭訕一百個妹！」｢哈哈哈哈哈…現學現賣啊！這小子好，有用心啊，不愧是人見人愛的阜東，憲兵，你眼力不壞啊。」

    ｢見笑啦，阿如哥。」憲兵一旁陪個笑臉。

    ｢如果是你的話，不知道兩個月，做不做的到呢…？不，就兩個月，你一定可以做到。」阿如從手裡遞了一件物事給我，我接來一看，是隻有透明上蓋的PDA智慧型手機。｢我希望你能善用這支手機，這是Moto 的智慧型手機，可以紀錄500組電話，你每天都要跟這五百個妹連絡；這款PDA『明』只要進我們公司每個人都會發一隻，從以前PDA時代，到現在這一款出3G智慧手機版本，都一樣很可靠，要iphone自己花錢買。」我永遠都分不清阿如的眼睛倒底有沒有眨：｢我再說一次，每天搭訕一百個妹，兩個月之內認識五百個願意跟你保持聯絡、吃飯喝酒、也許不介意賺零用錢的正妹，可以做到嗎？」

    兩個月找五百個妹來交陪！這數量對一個這輩子只有交過三個女朋友的人而言，不能不說這是個不可能的數字，阿如見他遲疑了回答，笑道：｢兩個月你不信是吧？你可以問看看這些前輩啊。欸，你花幾個月啊？」鐵桌旁黑影一片嘻嗦：｢我兩個月」｢我也兩個月」｢我…半年」｢我三個月啦！中間我阿嬤過世有拖到啦！」｢我之前衝很快，」金毛仔宥昇清清喉嚨｢…後來掉下來…」

    ｢你看，大家不都很快嗎？有公司給你靠，怕啥阿。這樣吧，你如果兩個月要認識到五百個妹，然後有十個缺錢的妹來幫你上班，只要做到十個，你這兩個月預支的錢，通通都不用還公司啦！」阜東聽見身旁弟兄們嘖嘖稱奇，｢你看，大家多羨慕你啊。」

    憲兵過來：｢等等記得去書店買預支表。」｢預支表？書店？」｢對啊，書店、文具店就有賣，跟老闆說你要買預支表。」憲兵解釋：｢一開始每個人每天可以預支五萬，公司支援你把妹。」阜東簡直不敢置信，剛剛聽憲兵演講，他並沒預料到，公司竟然這樣每天預支一筆大錢！才閃過的生活費煩惱真的就只是一閃而過了，他連嘴角都不自禁地翹。

    ｢笑成這樣！所以你是答應囉？」｢報告阿如哥，沒做到會有處罰嗎？」｢有什麼處罰，你自己少賺而已，跟公司預支的錢再結清就是，究竟敢不敢輸贏啊。」阿如噱鼻，擺出一副輕蔑，｢條件這麼好康我都想自己做了。」｢我做，我做！」哈哈哈哈哈哈，小翼，不，阜東在週遭一頭熱下什麼也沒想就喊了，不過喊完他還是怯生生地問：｢預支費通常什麼時候還啊？」

    ｢現在就在問這個，這麼撿角！規矩是半年後起家再還，不過也沒那麼嚴，要看表現。」憲兵以罵化圓，結束了關於預支費的談話，接著同學們各自拿錢領錢，阿如把阜東叫到旁邊，｢你可以穿衣服了。」等阜東穿好，他十分誠懇地坐在茶几旁的沙發上，繼續講下去：

    ｢阿如哥我活了三十五年，在這行也生存了十年，以後啊，我每天看到你，都會給你一些小建議、或是小考題。」｢…是。」你應該聽得進去吧。｢是，我很樂意。」｢那就好，」阿如笑道，｢今天給你的小建議第一條，記得，一定要帶小本本。」他從茶几下拿出一本筆記本晃啊晃，粉紅色的，Hello Kitty，他媽的又是三麗鷗，早上八點到麥當勞幫初戀女友排隊買Kitty的這筆老帳都還沒算呢，現在又要買三麗鷗產品！Iphone怎麼不跟三麗鷗一起聯名騙女人錢呢，保證天下無敵啊。心裡正胡思亂想，阿如又說，｢現在很多人拿平板電腦趕時髦，都是些嫩咖、菜兵，有台智慧型手機管理連絡人，自動隨時備份是一定要的，可是太依賴3c產品，是不行的，要iphone自己出錢買，但隨身攜帶一本可愛的筆記本，絕對是把妹必備的好武器，你應該不用我解釋為什麼吧？」小翼哪還敢問，只有點頭稱是。

    今天是第一天，多給你些建議吧，他伸了個懶腰，小建議二號，更簡單啦，就是，絕對，不能說‧她‧醜。阿如站了起來，｢下次我再問你為什麼要帶小本本。」他站起身來，阜東才發現，阿如哥身材非常魁武、非常巨大，剛剛真是沒留神。

 

    等阿如哥出門，憲兵跟我說：折騰這麼久，肚子餓死了，去吃早餐吧。」其實阜東有點受寵若驚，大抵是剛見識過憲兵的真威風，心裡有些緊張。憲兵看出我的忐忑，拍拍我肩膀：「你別這張臉，我們倆還是一樣，是聊音樂跳舞的朋友。」

    話說得好聽，但在小朋友的注視之下，我體會了自己跟憲兵的巨大差距，他還能這樣來說好話，也算有心的了。話雖如此，他的音樂喜好我實在不敢恭維，我不喜歡elero，呱给歪歪叫的，再怎麼前衛再怎麼Funky都一樣難聽，就算實驗也失敗啦。但就像什麼鞋都有人買一樣的道理，什麼樣的音樂，都有人說好聽。不過我當然是很識相地說：「我也好餓喔，你想吃啥？」「永和豆漿吧？」「是。」「是什麼是啊，走啦！」

    「喔，好。」嗳，嗯？我說小翼啊，你下午睡起來打給我，三點吧，跟你約在東區，帶你實習一下，明天起，就是宥昇教你，若有不懂的事，再打給我問，好吧？「喔，好。」天已經亮了，從黑暗中走出來，搞笑一整夜的小翼感覺特別累，吃完東西大家各自搭計程車回家，但他突然很想坐坐捷運，想看看流動的人群，等他從南勢角捷運站出來時，已經是上班時間，人龍卻一點也影響不到他趕在Kuromi上班前回家，一開公寓門，Kuromi正好在玄關穿鞋。

    ｢嗨，你回來啦。」｢嗨，親愛的。」｢今天去那邊怎麼樣啊，累不累啊？」她邊穿鞋邊問。｢還好，沒做些什麼，第一天吧。」｢嗯嗯，回來再說吧，我趕著出門，快遲到了。」兩個人抱著接個吻，那種怕妝會掉的淺吻，她俏皮地說：｢你可不要去找我們銀行的女生搭訕啊。」又親了我一下，便出了玄關。他想想，也懶得多講了，回了個笑臉，目送她出門，進房間連衣服也沒脫就倒床上，結束他這過份警覺的第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