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公司，憲兵領著他往阿如哥的辦公隔間去，才打完招呼，阿如哥立刻問：「喂，你知道拉格斐是誰？」阜東心裡正盤算著小本本的用處該如何說嘴，給阿如哥一問，他直覺回句「ㄟ…拉什麼斐？」「拉格斐，卡爾‧拉格斐！你知道他是誰嗎？」阜東老實說不知，阿如哥冷笑一聲，把視線移回電腦，｢你不會沒有女朋友吧？」

    ｢報告阿如哥，我有。」｢在一起多久啦？」｢三年多了」｢喔，算蠻久的，那你一定都不關心她。」一句話讓阜東突然覺得腦門跳了跳，還是壓不住，他說：｢怎麼說呢阿如哥，我很關心她啊，我來這認真賺錢都是為了她。」他真的一個不小心就說出來了。

    好久沒有聽過這種笑聲了，在開放空間中的笑聲總是特別羞恥，排排鐵桌與藍紫不織布辦公隔間的穿梭廊間回響，耳語轉成哄堂，昨天晚上，從阿如哥開始笑：｢這傢伙說，來這認真賺錢，都是為了他馬子，啊哈哈哈哈哈…」他從來這開始就一直被笑，本都不放心上，正待發作說些什麼，他才看見憲兵沒有在笑，凝視著他。

    ｢你啊，你可真是我們公司的開心果啊，好吧，那我考你，小本本是幹嗎用的？」｢報告阿如哥，小本本是用來紀錄小姐生活的。」｢什麼小姐，叫妹妹！」｢是，用來紀錄妹妹生活的報告的。」｢嗯…算你答對一半吧，紀錄妹妹生活，幹嘛買粉紅色的？」阜東這才福至心靈地：｢喔…是拿來寫紙條給妹妹用的。」｢欸，你好像沒有看起來那麼伶俐吶。」

    阿如哥一陣編排完，手指張空桌，示意叫他去坐，最靠門口的桌，一看就知道是菜兵坐的，空間體現了權力，這句室內設計系的名言，此時在自己身上重新應驗的方式，讓他著實感覺諷刺。在做設計助理時，他當然也曾坐過新人桌，可是那種感覺不同，他目前還沒法子很明確地分辨究竟有什麼不同，組織都是差不多的吧，黑社會也一樣，他想。

    五點鐘一到，只看大家紛紛起身，旁邊的同學跟他說了聲｢要開會。」便自顧自地往裡邊走，氣氛竟像極了從前設計部跟業務部開會前的那種，風雨欲來、刀劍交逼的感覺，他趕緊起身跟著走往更裡頭的辦公隔間。這裡是黑社會，冷靜，不會有那種上班族會議的。

    可一進門，阜東便發現這無庸置疑是場上班族檢討業績的會議，是不是所有公司的業務會議總在睏死人的下午五點鐘，而不管你的職業究竟是白天或晚上？沒關係，今天可是睡飽了，等著大開眼界呢。

    白板、投影機、關燈看PPT；這他媽的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阿如哥坐上主位，逆時鐘方向依次詢問鐵桌旁有坐下的每個少年仔：｢這禮拜要到幾個電話？」妹妹電話數量少的，他就細問：｢這禮拜有幾個工作天，總共搭訕幾次？」生產力確認完畢後，阿如哥坐近桌子，對左手邊的那位帶著一付黑框眼鏡的同事說：｢昌勇，今天從你先講吧。」

    ｢是。」眼鏡哥邊回話邊打開網頁瀏覽器FB，大投影幕上點了點，進入眼鏡哥的好友名單，阜東正詫異這個叫昌勇的眼鏡哥怎麼敢在上班時間老闆面前大喇喇地上FB，卻看昌勇點了張正妹大頭照，螢幕瞬間奶香四溢，他說：｢這個妹是目前潛力最高的，有85%。」｢怎說潛力最高？」｢我已經了解她日常生活的花錢習慣，一個月差不多都要五萬六萬這樣花啦。」

    ｢嗯…那機會是很高…有上了嗎？」｢還沒有。」｢很好，保護高檔貨。」｢下一個是日商公司職員，｢嗯…！這款的有賺頭，現在什麼情況？」｢公司薪水發的比日本人低，OL交際花光了她的錢。」｢唷，好朋友喔。」｢她那幾個朋友也蠻正的。」｢記得一起洗啊，看能不能直接洗成能做S的，轉現金。」｢是，我一定記得。」

    阜東就這樣坐在會議室，用大螢幕投影機，看FB正妹看了兩小時，聽著兄弟同學們報告正妹們的消費分析、交際行為、性愛癖好。

    多麼不習慣的習慣啊。

    我很快就會習慣的。

 

    把妹當肉的業務會議結束後，阿如哥叫阜東、宥昇留下來，問他：｢宥昇，你等等有要打算帶阜東去哪見習嗎？」｢報告阿如哥，本來打算帶他去認識星探部，跟學長拜碼頭。」｢喔喔，那很好，但這事可以晚點。等等有個機會教育，我帶著他去，讓他瞧瞧怎麼做事的。」｢好的，那我明天再帶他去星探部鍛鍊。」一行人便離開會議室。

    阜東沒想到第一天上班就要跟老闆出門，心中碰碰跳，邊下電梯邊想要去哪兒，左前方阿如哥問到：｢你會開車吧？有駕照嗎？」阜東應聲會開後，阿如哥丟了串鑰匙給他接，他一彎腰接住了，發現鑰匙圈是藍黑雙色，米您老母的高檔貨。｢阿如哥，你要讓我開BMW喔？」｢…是啊。」｢這種高檔車，我…我第一天上斑，不太好開吧？」｢囉嗦什麼呀，什麼車都還沒看到就說高檔？」｢是…」

    阜東開車上了高架快速道路，黑色M3滑順的引擎聲，讓他開起來更是小心翼翼。阿如哥上後座說句：｢松X路，開穩些。」就開始操弄他的平板電腦。阜東從後照鏡偷瞄，阿如哥也不像在辦公的樣子，甚至看起了線上漫畫網站。

    ｢阿如哥，我們快到了。」｢嗯嗯，你知道那間台北市十大名店之一的日式餐廳，叫什麼XX園的嗎？」｢吔？」，｢就很多美食名嘴常去吃的那間啊？」｢不知道吔。」阿如拿起GPS機，輸入詳細地址設定完成後，翹了個二郎腿：｢我知道你不知道，我只是考你。」

    車子開到餐廳門口，竹林假石隱蔽著玻璃窗內外的視線，這間餐廳的確像座花園，只不過也沒有花就是了。阿如哥叫阜東一起下了車，鑰匙丟給門口泊車人員，一句話沒說，門口接待人員自然開門，阜東跟進，倆人一路走在發亮的木地板上，阿如哥直接拉開一間包廂門，阜東看見一團鶯鶯燕燕，該有二十個吧？裏頭一個男孩子站起來問了安，阿如哥只是點點頭，示意阜東站到他旁邊來。

    他照做了，他本以為阿如哥要出什麼考題，深抽一口氣；沒料到阿如哥悄悄地靠近他耳朵旁說：｢翻白眼，瞪她們每個人一眼。」

    他也只能照做了，襯著背後的落地玻璃窗，阜東翻著白眼對著這些女孩子們用立瞪了一圈。說真的，這種情況下，也沒辦法用正眼瞧，不過正當阜東可以感受的到現場氣氛開始有點冷掉時，阿如哥說：｢龍皓啊，智如哥很忙，就不打擾你跟朋友吃飯啦。」

    ｢阿如哥！怎麼這樣說…來，先喝一杯！」龍皓趕緊斟上一杯酒來：｢您嚐嚐，這店裡的日式燒酒，不錯不錯。」阿如問：｢這一瓶多少？」一旁女服務生答了個二千元。｢二千元，還好而已啦，哈哈哈哈…不過我就不喝了，你給新同事喝一杯，讓他嚐嚐吧。」

    阜東記得他，龍皓是個適合穿二顆扣西裝的男孩子，像男公關漫畫中走出來那般高大挺拔，韓風咖啡色捲髮更增添幾分可愛感，還打著領帶。｢阿如哥都說了，喏，新同學，來，這杯就給你啦！」阜東接過來喝了，他想這下還怎麼開車。｢那我去櫃檯付錢了。」阿如哥講完這句話，頭也不回出了包廂，也不等阜東品出那燒酒的滋味；阜東趕緊一口嚥了酒水，跟龍皓使個眼神，便走了出去。

    他走到停車場時，阿如哥已經上了駕駛座，於是阜東默默地坐近副駕駛座。｢安全帶。」｢喔喔。」等他繫好安全帶後，阿如才說：｢今天演這齣，只是要讓你知道一件事。在外面把妹要花錢，就打給阿如哥，阿如哥就會來幫你付錢；假如我沒空，也會有人拿錢來給你，像你這樣的、組織裡的人。懂嗎？」他點點頭。

    ｢只要有錢，把妹就不是問題，對吧？」｢是…」他還是提起膽子問：請問阿如哥，這錢是要寫預支表的嗎？」阿如捉過他頭來，手背疊手背敲下去：｢你真的是撿角啊！花超過五萬又怎樣？」｢哎唷，我哪知道？」｢反正把妹不必擔心沒人付錢啦！」他清清喉嚨：｢這樣至少也讓我知道，你有在幫我做事嘛。」阿如哥踩油門，一陣馬達催逼聲後，他說：｢高檔貨再打啊。」｢是是是。」

    落地窗包廂裡的龍皓依然被鶯鶯燕燕圍著餵飯陪吃飯，當黑色M3經過，阿如哥隨手閃了閃燈，龍皓隨意揮了揮手。車子開走，龍皓旁邊一個女大學生問道：｢欸，那個開M3的是你老闆？」

    ｢嗯，對啊。」龍皓隨意地答，｢我小老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