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睜開眼，窗簾隙縫射進的陽光像是退了色，沒那麼黃澄澄，小翼直覺性地挺起身子，發呆幾秒後想起，一天的開始是不必朝九晚五的，於是他又躺下。下午三點了，身體逐漸習慣鬧鐘調兩點，梳妝打扮到三點上街的作息；晚一點也不打緊，反正是去街上虧妹。自己以前也是夜貓子學生族，現在一星期有三天回家住，彷彿又開始當學生，他調適得很快。

    昨晚去組織裡的酒店實習少爺生活，打著領結跪在地上擦了整晚的桌子，讓他疲累異常，還好只是實習，他心裡暗想：若非有憲兵靠，不必從少爺作起，只需要實習做做樣子，不然還不知有多少苦頭好吃呢…自己得加油，立志加入星探部！自己醒過來的第一個念頭竟是這件事，可真叫人頭痛，也許是昨晚陪酒喝多了吧。他迷迷糊糊按開手機，「今天要買什麼…」記事本軟體上面大大寫了一個E字，他想起來今天要幫宥昇去拿E，摸索著床邊找電話，想想自己才剛起床，藥頭們應該也是，沒這麼勤勞，他又躺平，點了根菸看看第二條，星探部支援，晚上八點，天母XX路…

    來公司已經一個月，宥昇帶著阜東跑完自家應召站、酒店，介紹各家重要幹部，又細細講解過各部門的隨時支援事務，教學很是用心，單位要人們七媽八姨什麼哥的皮性也一道都說給阜東聽，這就讓阜東不由得對他大生好感：他想起進入社會工作以來，跟自己交接過工作的人們，從來都是替同仁隱晦，不論新人死活；來到了地下組織，學長反而教得鉅細靡遺，生恐阜東有手法聽不清，這讓他對黑社會最有效率這句民間俗諺又更信了幾分。

    宥昇在這個月裡甚至還跟他一起上街了幾次。所謂上街，就是到市中心各個人潮洶湧的地方向女孩子搭訕、交朋友、獵豔，簡直就是業務員陌生拜訪，只不過他們的客戶同時身為商品罷了。

    ｢一開始不要想太多，心態以認識新朋友為主。」宥昇上街時說得冠冕堂皇，阜東真不知他是何來這種信心，一頭金毛的宥昇濃眉大眼很是出眾，最大的缺點也就是這頭金毛，使他顯得有點缺乏文化，不然阜東、不、小翼覺得他其實應該很會把妹。｢除非你是二十四小時接吻部隊啦。」宥昇自顧自地吃了片口香糖，｢但我想你不是部隊成員~哈囉妳好，妳是不是常上無名正妹相簿啊？」一個人追著個妹後面獨立作戰去了。

    他漸漸發現，一天搭訕一百個妹，其實是一件稀鬆平常的事。除了腿酸值得抱怨之外，被打槍其實算不了什麼。他的開場白也從｢哈囉，可以作個朋友嗎？」、｢你的Iphone好可愛~」這種缺乏Yes-No拐騙的句子，逐漸變成｢我也喜歡Paul & Joe 的貓咪呢~跟你的貓眼一樣」、｢用Loewe包的女人一定很有品味，你說是嘛？」這類讓女孩子比較有興趣回答的強迫疑問句。

    當然，畢竟在短暫的搭訕時間中，也只能像單刀直入邊走邊問，他的第一週實戰心得是：問個有創意的問題是最重要的一件事。捷運出口、百貨公司、茶街、影城…只要是台北市正妹出沒的地方，就有組織的經紀人出沒，像日本的AV星探在街上挖掘新人一樣，我們終於也變得跟日本一樣了啊….他這麼想。前提是自己得拋棄所謂的面子與情緒問題，把對女孩子搭訕被拒絕打槍這件事視而不見，這當然沒什麼，這是你工作的一部分，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

    如同憲兵當初在課堂上算給他聽的，這其實只是一個數學機率問題，每天搭訕一百個妹，一星期總會認識十個不討厭你、願意留電話給你的女孩子吧？一個月就有三十個，三個月就有一百個。這一百個裡面，也總會有幾個是逐漸知道你酒店經紀人的職業身分，卻依然願意跟你保持聯絡作朋友的吧？然後呢？然後你就把妹啊。就這樣？我們的工作就這樣？

    一開始他不懂，跟這麼多妹保持聯絡，到底要幹嘛呢？他這麼問憲兵。

    ｢她總會有缺錢的時候吧？你只要讓她知道，到那時候，你有辦法教她變個魔術，這就夠了。」｢教她變魔術？」

    ｢是的，只有美女才能變的魔術，把錢生出來。」

 

 

    備齊採買物品進了公司，阜東往星探部過去，才靠近鐵桌隔間，一句｢早說嘛！有認識就好辦啦！」高興地吼過來，旁邊有個弟兄交代幾句掛電話，過來跟昌哥說：｢那個天母的保齡球妹，是朋友的朋友，有機會可以談。」

    「…幹得好！保齡球妹不保齡囉…你覺得保齡球妹王心凌跟我們家的楊承琳比起來，誰的戰鬥力強？」「昌哥說我們家的大奶楊承琳喔，我想想啊…嗯…楊丞琳吧」「所以王心凌跟楊丞琳，你比較喜歡楊丞琳喔？」「沒有啦，只是因為有點過她，我覺得她真的戰鬥力很強。」接電話的弟兄真誠地推薦。

    「你有點過她喔？那我們是表兄弟了。」昌勇哥一邊轉過椅子對大家笑：「靠夭，他媽的我不知道當了多少人表兄弟了啦。」大家跟陪一團嬉鬧完，昌哥才對阜東說：｢大奶楊丞琳就是星探部挖來的啊，不信你到XX路上的伊X丹百貨公司XX專櫃看看，週一到週五早班，都可以看到大奶楊承琳在賣化妝品。」

    「那個中央航空的空姐，每三個月輪回地勤上班，你去中X路櫃台就可以看到她，她花名叫小小花。」「可我們王心凌也是大奶版的吔？哪會輸楊丞琳啊，你沒看連隋棠都輸了。」｢是我們家的隋堂還是真的隋棠啊？」｢我們家的隋棠業績也輸啦，因為她都臭臉，吹喇吧還多要小費。」大家一陣狂罵。

    其實阜東很少關心這些國內的女明星，星探部的大家如數家珍這許多女星名字，他根本記不得誰是誰，他只希望不要聽到黑澀會妹妹就好了，畢竟一看她們的節目，心情立刻會好起來。

    這桌笑歸笑，他看隔壁桌許多人不發一語地邊上PTT表特版邊對照FB，各部門中最讓阜東震撼的，就屬星探部：灌注組織所有資源，最高科技、螢幕最新，辦公隔間最大，當然壓力也最大，這組業績好，另外一組一定安靜。星探部的幹部是No.2昌哥，就是幹部會議上老闆點名發言的那一位。阜東當初看見星探部討論區時，還真是啼笑皆非：｢星探部的這個討論版，專門讓買春網友留言意淫用，若是有在固定場合出現的正妹，比如說某某路、什麼百貨公司的某個專櫃小姐、幾點的班、長的像誰，網友都可以留言，我們就會去開發。」

    ｢留言什麼…？說想上她嗎？」｢稱讚她。」星探部的昌勇哥面無表情地盯著網頁回留言，還能一邊回答自己這麼哲學性的答案，不愧是全公司除了憲兵之外的扛霸子NO.2。公司各部門都有網頁討論版，星探部有星探版，外送有外賣版、一樓一鳳有飲茶版，三溫暖、摸摸茶、MTV影陪…依討論區分部門，一體網路作業，比公家機關還有效率。

    ｢那麼，你喜歡哪個明星或是模特兒呢？」昌勇哥問阜東。他不太想回答，隨口答了聲：｢黑澀會妹妹吧。」

    ｢聽說今天晚上的妹就是這種青春可愛型的喔，高中生。」昌勇哥說，｢今天還是你開車吧？天母。」他丟了串鑰匙過來，也是BMW。

 

 

    當天晚上憲兵在發完零用錢後，找小翼到他辦公室抽菸聊天，「你見過昌哥幾次了，覺得他這人怎樣？」「長挺帥的啊，其他事不熟不敢講。」「你可別小看星探部，那都是哄女人的能手，扛霸子！」憲兵會說這種話，他很是意外，身為組織妹頭排行第一名的他，想必心裡或多或少都有追兵的焦慮吧？「新生北那棟公寓樓鳳，不是有個跟隋堂一模模一樣樣，但是嬌小版的妹？」憲兵快速地轉移話題，「他也是星探部挖來的喔？」「還有一個幼齒版松島楓，原本是髮廊裡的洗頭妹」「哇靠！松島楓！」阜東，不，小翼以前最喜歡的AV女優就是松島楓，雖然她每支影片中從來都沒高潮過，大概是因為導演就是自己男朋友，所以無法高潮吧，他想，於是他立刻問：｢那個松島楓明星臉在哪一間樓鳳啊？」。

    憲兵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自個作了結論：「總而言之，星探部，就是把妹至尊工作的地方，你可要好好跟昌勇哥學習啊，看看大家如何攻略明星級正妹，這也是阿如哥的意思，你可別說我沒照顧你，把你一個人丟著。」

    憲兵實在很忙，成天不見人影，阜東問他忙些什麼，他也託說大客戶找很多妹，忙得沒空回公司罷了；不過他說的事情倒是很好理解，因為明星臉，這些妹一定都是很驕傲的，覺得自己值嘛。

    「天下明星臉很多啦」憲兵聳聳肩，把手搭上小翼的肩；他本來想說：「其實你的莉亞也不用太放在心上」，不過話到嘴邊，還是改成「不過，我都找不到長得像莉亞的妹，真可惜。」

    「你可惜三小？」小翼聽了心裡不大痛快。「拜託，莉亞耶！我當然也很喜歡莉亞啊！你不知道我多羨慕你啊。」｢羨慕個頭啦！」他不知道御姐是很難滿足的，不論白天晚上。「好好不鬧你了…說真的，你得跟昌勇哥混熟些，現在你跟他不熟，等會兒你就扒著他跟他裝熟了；你知道嗎，昌哥可是位暢銷書作家！」

    阜東吃了一驚，他知道生活在灰色地帶中的隱藏角色，多的是臥虎藏龍的能人異士，不然他們也不用隱藏起來了，不過就連「暢銷作家」這麼威的頭銜都已經拿到過，想必做什麼事都應該能很稱頭。｢昌哥他寫的是什麼書啊？」｢你沒聽過什麼「XXX情挑」系列的把妹書喔？」

    阜東回憶著，在國外把妹教學書大舉進入市場前，國內作者也曾風行過一陣把妹教學潮，甚至有幾本還上過暢銷書榜。

    ｢記得幾年前有本書叫作『如何情挑奇虎交友』嗎？」｢有有，我有印象！」｢我還會背他以前在奇虎交友的簽名檔呢：『忘掉理性，把自己交給感性怎麼樣，不然交給酒，不然，就交給我。』」

    ｢你這麼崇拜他？把妹招式都從他書上學的吧？」｢見賢思齊，當然要研究一下嘛。」於是憲兵講了些昌哥的經歷給阜東聽：白天的工作，是卡拉OK店伴唱帶的版權偵查員，晚上在公司上班的事是秘密。卡拉OK店都是越南妹居多，昌哥連這些語言不通的越南妹，都一樣通行無阻，你說這厲害了吧。｢我靠！真神人也！」阜東睜大眼睛說：｢我也要立志加入星探部！」

    憲兵見自己講的小翼一愣一愣地，覺得有些必要做些解釋：｢其實沒那麼神啦，這就像老外來台灣，女人有那種崇洋的、想嘗鮮的、或是幻想一見鍾情真愛奇蹟的那些暈頭妹，不是都會巴著老外不放嗎。」｢這兩件事有什麼關係嗎？」｢異國的女人來台灣也會哈台啊。」｢哈台棒吧」｢是沒錯啦，昌哥有次說還有個越南妹變魔術給他看。哈，我們台灣男生流行變魔術把妹，現在剛好顛倒。」｢我還是不懂，這兩件事有什麼關係？」

    憲兵嘆了口氣，｢總之，我的意思是說，心理戰用的好，不必用凱格爾固定法，也是OK的。至於加入星探部，你還是別說這事吧。」

    酒店經紀人之潛規則禁招，凱格爾固定法，簡稱老二固定法，意指經紀人跟自己旗下的小姐發生肉體關係，利用近乎戀愛的感覺，讓小姐甘願當自己男朋友的搖錢樹，推人入火坑之不道德的招式中，最易玩火自焚的一種。因此憲兵常常告誡旗下子弟兵：｢除非緊要關頭，請不要使用凱格爾固定法。」於是憲兵又說了一次：｢除非緊要關頭，請不要使用凱格爾固定法。」

    但其實大家都把這件事當屁，男孩們跟自己的商品搞七攆三的大有人在，就連憲兵自己也搞了一兩件A貨，B貨就沒算了。因此，關於凱格爾固定法的潛規矩，也僅僅是作為一種道德勸說罷了：｢可能比較不會下地獄。」憲兵說。但現世都妖怪橫行了，哪還管什麼地獄呢？趕緊上街把妹才正經，至少有得爽。

    阜東每每好奇的只有一個點：到底什麼時候才算是緊要關頭呢？他壓根沒留意憲兵剛才說什麼。

 

 

    ｢你們這些廢物，努力都不一定有用，還敢不努力？」辦公室出來剛好聽到阿如哥在罵人，｢每月固定薪水三萬五，哪有什麼壓力？」阜東想起自己許多朋友從事設計行業，都工作五年了，還在領三萬多四萬的薪水。在薪水方面，一二三是最高的了，每天加滿十二個小時，週休不定，最好的時節一個月不過七萬，自己整天只是在東區路上把妹還可以領三萬五，心中實在有種說不出的爽快。

    阿如哥說得沒錯，生活壓力這種東西，基本上是沒有的。把妹約妹的錢都是寫單子公司付，還能花到什麼大錢？三餐嗎？各路口的秘密基地都還供餐，下午三點晚上九點，一個便當三百五，學校老師常定的那種高檔貨，公司訂只要一百，五星級飯店主廚製做，阜東甚至天天都在公司吃。房租嗎？嗯，這可能會是個問題。他現在已經搬回家裡住了，這種生活作息，只能偶爾去找Kuromi，現在總不好拿這些交際費去繳Kuromi的房租吧？當然是不需要他繳的，只是他想替Kuromi繳。

現在快九點了，看樣子今天別在公司吃了，憲兵遞個眼神給他，他們便一起搭電梯下樓吃飯。電梯門關上，憲兵問他：｢來一個月了，還沒跟阿如哥立正過吧？」｢阿如哥對我很客氣，」阜東轉頭看看憲兵：｢多虧有你。」

｢客氣，哼，小心，把不到妹妹就巴頭啊！你這禮拜要到幾個有效電話？」｢十來個吧，打電話聊天好累喔。」

        ｢這樣就累？」電梯門開了，憲兵回頭看他：｢還打算等等吃完飯帶你去金樽，要讓你顧妹了呢。」

        ｢真的嗎？」阜東，趕緊地按住電梯開關。｢你想吃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