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七号天气阴沈,我们一群人在前一天下午来到绿岛,展开第二天的毕业旅行。就像其他游客一样,我们看海、吹风、拍照,花了二十分钟环岛,并参与民宿所安排,打扰梅花鹿休息的夜游。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感受到这座岛屿飘散著一股让人不舒服的气息,我不喜欢我们住的民宿,不喜欢这里的商家,不喜欢绿岛。绿岛,一个背负著历史悲伤包袱与哀怨疮口的苦难地,多少政治犯在这里消磨了青春,乃至眼看生命逝去?但如今,这座岛上的人却贩卖著所谓绿岛大哥的纪念品,从手铐、打火机、咖啡、刨冰到到展示绿岛囚犯性爱姿势的钥匙圈都有,这无法不让我想到他们是在发他人的灾难财,是在消遣历史悲剧,但是我没有资格责怪这些商家,因为那是整体台湾社会造出的结果,而他们,也只不过是在这样的结果之下希望尽量能够在绿岛维生的一群平凡百姓。

    几十年前,威权政府关压了道德良知,打击思想自由,用监狱禁锢他人的子女、父母、配偶、情人,但却永远想不到有一天,道德良知战胜麻木,思想冲破铁网,昔日政治犯用饱经风霜的面容向政府集体控诉,最终历史以无可反驳的语气严正宣判,这群走在公正大道上的牺牲者,无罪!

    我们一群人走入绿岛人权文化园区,这是块见证了何谓国防部绿岛感训监狱、警备总部新生训导处以及绿岛技能训练所,吸满白色恐怖时期回忆的冷峻地。这一天,相当凑巧,是昔日政治犯受邀回到曾经遭受磨难的地点参观,并分享经历的日子。看著一个个与我爷爷年纪相仿的老先生拄著拐杖缓慢前行,就算行动不方便,走起路来看似痛苦,也要坚持走上台阶,步入阴冷牢房、苍白会堂,细数墙上所书昔日难友的名字,小声呢喃哪些名字永远的停留在二十出头岁数,哪些名字逃过死劫如今健在。

    在展示橱窗中,我看到了一封贺年卡,我不知道它原是要寄给谁,也许是受难者的情人,又或是姊妹。那张卡片上,受难者亲手绘制了幅色彩斑斓的女生头像,好美、好美的一个女生。空白处的留言使我心碎,好不容易可以给亲爱的人写信,但却似乎什么句子写在上面都不合适,因为写信者已经没有明天、没有未来,根本谈不上任何承诺。因此,我看见他只写下了短短的几行字,所表达的意思类似妳好漂亮,祝妳永远青春,身体健康。或许,当时在写下这张贺卡时,他曾经思考过要多写些什么;也或许,当时在写下这张贺卡时,他曾经怀疑过,在政府的大力宣传与威逼之下,他所深爱的人是不是已经不再信任自己,而他如果太多话,又是不是可能害了他所深爱的那位女生也成为当权希望铲除的对象?

    参观完旧时牢狱、禁闭室,我的心情沈重到了极点。当我们一群人忙于拍照时,一个老先生向我们走来,问了我们来自哪所学校,与我们闲聊了一阵。在他离开前,他跟我们说,他曾经是这里的政治犯,被判无期徒刑,最终关了十一年,现在的「民主真是得来不易啊」!

    以往,当我被问到为什么台湾需要民主?民主真的是唯一且普世的价值吗?威权哪里不好,你看看新加坡?等问题的时候,我都相当慌张的给出连我自己听起来都极威心虚、空洞的回应。今后,当再次面对这种问题的时候,我的回答将更加坚定。为什么我们需要民主?不需要说什么大道理,也无须阐述些学究式名词解释,只因为在民主的国家中,人民能够远离恐惧,享受更有尊严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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