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李于欣 大林慈济医院儿童发展联合评估中心临床心理师
摄影/黄小娟

    初见答答,是在一个寒风料峭的冬日,所以在测验室前迎上我的是一张风刮得红扑扑的小脸。而一如每个测验的开场,我低头微笑著说:「你好呀!」明朗地送出友好的信息。始料未及的是这轻轻的一声却重重惊动了他,答答立刻惊惧地转身退到父亲身上,小手如攀住浮木般紧握著爸爸的裤管,而小脸则不断深埋入父亲的腿中。我抬手无意识地抚上自己的脸,对上父亲充满歉意的眼神,却仍不禁以为自己的脸上是否误戴了夜叉的面具。

    后来的答答在爸爸的声声催促下,半推半就地进入测验室。那不是场很平顺的评估,过程中答答多数时间不说话、开口时声音细若蚊蚋且不时不安地指著门口喊爸爸,我尝试轻声安抚,但答答始终如惊弓之鸟,无一刻不绷紧了小小的身子。

    评估结果――全面性发展迟缓、情绪高度紧张和人际退缩。

    数个月后,老师致电表示答答除情绪和行为表现在校融入不易,他每每中午午休入睡后会在梦中声嘶力竭地嚎哭,不间断地,直到老师轻拍身体、叫唤,答答方能渐渐醒来和收起哭声。答答口语能力不好也不大愿意开口,所以从来没有人知道他是进入什么样恐怖和惊人的噩梦,才每每叫喊哭湿了衣襟。

    谈定了让答答接受每周的心理治疗。首次爸爸依约带著答答来到治疗室,答答依然紧张害怕。「现在起,阿姨每个礼拜这个时候都会在这里陪你一起玩。」我蹲下身子微笑道,「答答不怕呀,我们将有数周的共同游戏时间,阿姨会在这陪伴你的。」

    这八周里,我们在琳瑯满目的游戏室里一起渡过美好的时光,我总待在答答的不远处、蹲著身子试著从他的高度去看他的世界,并试著一一为他说出这世界的种种。

    我总会发现,在描述答答的游戏内容、说出了答答的想法和情绪时,答答的眼睛会明亮地闪著,然后试著用那有限的口语,不甚清晰地想说更多,这时候我们会再很有默契地交换一个笑容。后来只要接近治疗课时,就能在测验室附近听见孩童童稚的嗓音和笑声了;再后来,只要答答在长廊上见著我的身影,就会举步往我身前走来,虽然笑容依然害羞。再再后来,答答会在治疗课要下课时流露不舍神情,并试著帮我整理玩具,而不再只是著急探看治疗室外爸爸的身影以防爸爸不见了。(当然,我很感谢爸爸总一直在治疗室外等候,以在答答下课时能立刻扑进爸爸的怀中――那则是属于治疗室门后的陪伴了。)

    最欣慰的是,老师来电说,侵袭答答每个中午的噩梦缓缓消散了,就算答答中午仍偶会皱眉嘤咛,但只要老师轻拍著他的胸口,答答便能再缓缓入睡。

    答答,我很荣幸,能与你一起联手驱逐了睡梦中的恶魔。

【本文为「人医心传」授权刊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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