宪政民主萦怀录——写在罗尔斯《正义论》发表四十周年之际    作者:旁观者100    一,满怀价值担当的「反动者」——罗尔斯与美国政治学    二,全球自由共同体——康德-罗尔斯主义与国际格局    三,权利vs善——罗尔斯和自由主义的伟大与局限    四,罗尔斯与中国宪政民主    五,自由、平等与功利——罗尔斯与市场经济    六,未结束的结束语         在当今的中国,就应该:    多点科学精神,少点科学主义;    多点人文情怀,少点「文人」情怀;    多点平民立场,少点民粹立场;    多点精英担当,少点「精英」派头;    多点大儒,少点犬儒;    多点「权利至上」,少点「权力至上」。    ——————————————旁观者100 (部分引用,部分借鉴,部分原创)    正文:    一,满怀价值担当的「反动者」——罗尔斯与美国政治学    凡是对政治哲学/政治思想史略有了解的朋友大概都知道:美国历史上,不似欧洲大陆——政治思想大师群星璀璨。即使是像潘恩、杰斐逊还有《联邦论》(旁观者100注:旧译作《联邦党人文集》,不确。因为彼时还没有「联邦党」这个东西)的几位作者那样的政治思想家,他们的学说也非以「抽象性」、「思辨性」见长,有点像政治杂文类的——这些政治家是以「实践的智识」而光耀千秋的。    有人讲,这或许和美国缺乏厚重的历史积淀有关。好像有点道理。但我觉得更可能的是和美国人缺乏政治上的大灾大难有关。(这可不光是因为:美国历史短,所以灾难史也短)俗语说「江山不幸诗家幸」,其实政治哲学也差不多。无论是古典时代痛心于「大乱与僭主轮替」的柏拉图亚里士多德,老庄孔孟,还是廿世纪反思极权主义创痛的波普尔 施特劳斯 哈耶克 阿伦特 以赛亚伯林 还有左翼的法兰克福学派,几乎都是见识过大灾大难的学者。大灾大难出大儒啊,呵呵!    有人可能会说了:难道列奥施特劳斯、汉娜阿伦特、马尔库塞、伊瑞克沃格林不是政治哲学家吗?他们确实是,但他们都不是「美国土著人」,他们是从「哲学之乡」德国逃难到美国的。    二战之后,美国政治学界又刮起了「科学主义」浪潮。彼时美国的政治学界都标榜「科学」「实证」「去价值化」。主要主张有:    1),认为政治上的「信仰」,「主义」「价值追求」这些乱七八糟的东东,即便不是用来忽悠人的,那也是都是些无用的「形而上学」、「宗教教条」;政治学研究应该只做「事实判断」,不做「价值判断」——要搞「价值中立」「价值祛除」;    2)像经济学和自然科学一样,追求计量化;随便拿一本美国政治学的书,里面全是图标、计算公式,满篇都是「相关性/相关系数」「函数/变数」「离散」「概率」之类的东东;    3)拒斥欧洲大陆那种「唯理主义」的抽象思辨,提倡经验主义、实证主义的研究路径。    以上说的有点抽象,举个例子吧。大家都知道刘瑜女士吧?这位才女就是典型的受美国式「科学化政治学」系统熏陶的的例子。她以下的几句话,就反映了美国政治学的基本特点:    「所以我现在主张的,是一种从经验、从问题出发的读书态度,而不是从「死去的古代白人贵族男子视角」出发的读书态度。比如,如果现在困扰我的问题是「民主化和经济发展的关系」,那我就老老实实去读Prezworski, Inglehart, Huntington等做相关经验研究的人,柏拉图、黑格尔等「大师」估计也帮不上多大忙。15年前你要是在大街上碰见我,打开我的书包,发现的可能都是《规训与惩罚》、《公共领域的结构转型》……这样的经典名著,而现在你要是碰到我,可能我从书包里掏出来的仅仅是《印度简史》、《小议台湾土改》、《菲律宾的腐败》、《民国的四次选举》之类一点也不高深莫测的书。」「既然我们现在有条件读很多更严谨、更扎实、更细化的经验研究作品,为什么要拘泥于那些从概念到概念的东西呢?」    ——————————————————刘瑜《从经典到经验》,载《南方周末》              这样做有好处吗?当然有。科学化的政治学,可以较大程度上避免「巫术化的政治学」。    什么是「巫术化的政治学」呢?比如很多人讲「南斯拉夫伊拉克宪政化之后动乱了,所以动乱就是宪政引起的」。恕我直言,这就是典型的对政治现象的「巫术化理解」,而不是科学态度。古代人遇到倒霉事时,碰巧见到几次乌鸦——那就「证明」了「乌鸦报丧」;每天看到太阳东升西落,那就「证明」了太阳肯定是绕著地球转的;「跳大神」等巫术,既然用了几千年了,那肯定是「老祖宗实践智慧的结晶」,这就「证明」了跳大神肯定对治病有用。波普尔的高徒、科学哲学家拉卡托斯就讲,其实中世纪教会在证明「女巫存在」时,也是有很多「证据」的-只不过这些个「证据」和上文中的「宪政导致伊拉克的混乱」「乌鸦报丧」「跳大神治病」之类一样,都是靠「想当然式的臆断」而成的。(例如,我们可以给宣扬「宪政化导致伊拉克动乱」的人提几个问题:苏联入侵阿富汗、越南侵入柬埔寨后,并未对被占领国实行宪政改造,为何还是有动乱、依旧到处听到反政府武装和游击队的枪炮声?为何英美对日本德国义大利占领后施行了宪政化改造,却没有动乱?真的有经验上的或逻辑上的证据来证明「宪政导致动乱」吗?在诘问之下,对政治问题「巫术式的理解方式」,不攻自破。)    类似的思维模式至今仍然顽固的存在我们的脑海中。              比如说,前一段时间「透明国际」公布了各个国家清廉程度排行榜。这时很多网友都说:像印度等自由民主国家居然比中国还腐败?这说明自由民主不一定能反腐败呀!    恕我直言,这样的讲法,说明那些朋友对政治现象的理解还停留在「前科学」阶段。    「科学化的政治学」又是如何做的呢?        找到「自由之家」机构对各国政治自由程度程度的排行榜,再和透明国际列出的各国廉洁程度排行榜比对。设「民主程度名次」为x,「廉洁程度名次」为y,计算变数x与y的相关系数r(其区间为【-1,1】,可用专门的软体或计算机),这次才是社会科学(政治科学)的标准方法。貌似有人计算过,结果是:政治自由水平与廉洁水平呈明显「正相关」的。这是坚决摒弃那种「企图靠举几个例子就能证实/证伪某种因果联系」的「研究」方法的。    再比如说:西方选举中,金钱真的是最重要的吗?真的重要到了「花钱买选举」的程度了吗?很多中国人都这么认为,一些没有受过数学和政治科学系统训练的西方左翼文人(恕我直言,请见谅)也这么认为。那如何探究「花销程度」与「竞选胜算」的因果联系呢?    设历届美国选举中(民主/共和党)一方花销所占该次选举总花销的百分比为变数x,设该方在历次选举中所得票数占总票数的百分比为变数y,然后计算变数x与y的相关系数,发现只有一点点的正相关。我知道很多人未必相信——甚至很多不懂数学、政治科学的西方文人(甚至部分政客)也不相信——但还有什么比这个更严谨的研究呢?总不能靠「想当然」吧?(当然,这个结论未必准确,主要是这种相对严谨的研究方法值得借鉴,而不能光靠看过点西方的报纸,就草率地断言「西方选举是花钱买来的」。)        以我们国家目前的情况,亟待政治学的「科学化」;但是,凡事都得有个度,像美国二战以后的那种政治学「泛科学化」的情况,还是需要改变的。政治学(当然也包括其他社会科学)的研究对象是人,研究者可能对人没有感情吗?——就像科学家对艾滋病毒和氦气那样?如果要是社会科学家总是像研究畜生那样,不带任何关怀的去研究人,早晚得把人给「研究」成畜生!    所以萨托利说得好:    「英美文化足可以训练出难以对付的「匠人」,但也很可能难以训练出「智者」……若说(欧洲大陆式的)理性主义不具备解决实际问题的能力,(美国式的)求实精神则缺乏足够的思想支配力。」    这种情况下,「半路杀出来个及时雨」,约翰.罗尔斯横空出世。    罗尔斯的《正义论》,诞生在美国的多事之秋(这个「多事」是相对于没见过「大世面」的美国人而言的,要是和廿世纪多灾多难的俄罗斯中国比起来,美国那些事儿还算事儿?)。战后「消费社会」的物质主义带来的大空虚,然后是用学生造反的大激进来反对大空虚(当然这大激进的外衣下依旧是大空虚),然而大激进过后依旧是价值上的大空虚。冷战爆发与麦卡锡主义狂潮、50年代民权运动、「伟大社会」与「向贫困宣战」、越战与反战、学生造反与新左翼狂飙、妇女/环保社会运动、政府诚信危机……这一切让未见过「大世面」的美国人目不暇接。    这时候,如我题目所讲。以为满怀价值担当的的「反动者」,罗尔斯及其《正义论》问世了。    这本书大家可能几乎都读过或了解过。比较好懂-——至少比什么霍克海默、德里达、海德格尔啥的好懂多了吧?    这本书既不像当时流行的在政治学著作那样只重事实、不问价值,也不像当时一些哲学/论理学那样陷入纯思辨的「思维游戏」中。《正义论》一方面用了很多时髦的方法(比如「理性选择」「博弈论」),不像施特劳斯、沃格林之类尽玩些「诗化的哲学」(高全喜语);另一方面罗尔斯始终秉持强烈的价值观怀倾向,不搞「去价值化」的冷冰冰的学术。
推荐阅读:

查看原文 >>
相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