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男主(攻)没哄两下就好了,疯了吗?这不和家暴一样吗?说两句好话就好了?恶人不配原谅,爱也不是这个用法,就要疯狂的虐,最后也不能在一起,要那种女主(受)最后开始新的生活,男主(攻)后悔一生


她生得丑,小时候,把糖递给心上人时,那人恶声道:「你去告诉你爹吧,让他打死我好了,我就算死也不要和你这种怪物待在一起!」

「姜涉,这是你的当票,从今天起,还给你了,你自由了。」

那一年冬日,他被赌鬼父亲卖给了她家当铺,她是城中人人避之的「诡面小姐」,却只对他一个人好,只是无论如何付出,换来的都是他的嫌恶,终于,她想要放弃了,就在她生辰这一天。

她放他走,还君当票,两不相欠,从此天高云阔,再不相逢。

(一)

梅岳绾去镖局找姜涉那天,对著铜镜,第一次仔细地为自己梳妆。

镜中人颜色很浅,或者说,白到透明。

白色的头发,白色的眉毛,白色的肌肤,白色的唇角,甚至连瞳孔都白若琉璃,似盲人一般。

但其实梅岳绾是看得见的,还看得很清楚,她平时鲜少照镜子,如今细细端详下,瞧见自己全身上下,无一处不是白的,连指甲缝里都透著惨白。

白得煞人、白得奇诡、白得不吉利——像办丧人家门口挂的白灯笼。

她打开胭脂盒,对著镜子,有些怔了怔。

难怪姜涉会讨厌她,她真的……很像个怪物啊。

外头正是艳阳高照,梅岳绾一番梳妆完毕后,出门时,撑了一把特制的竹骨伞,将自己罩得严严实实。

她摸了摸胸口那张薄薄的纸,心想,无论如何,至少今天,姜涉应该是会喜欢她的。

因为,她要送给他一样东西。

来到镖局,梅岳绾一路徐徐走进,撑著伞的手苍白如雪,镖局众人纷纷停下手中动作,向她投去灼热的目光,以及压抑的惊声窃语——

「这是,是梅家的那『诡面小姐』?」

「是啊,她怎么出来了?太阳明明这么大……」

「她是来找阿涉的吧,奇了怪了,这么看过去,也不怎么吓人啊。」

……

梅岳绾充耳未闻,只径直走向院落尽头,姜涉就站在那,正同一道绯红身影交谈,梅岳绾认得她,那是姜涉在镖局认的小师妹,谷瑶儿。

许是有所察觉,姜涉扭头时,梅岳绾也正好走到他跟前,他脸色一变。

竹骨伞轻轻一抬,露出一张脂粉生香的雪白脸颊,漆黑细长的眉,嫣红秀丽的唇,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著。

不过多添了几分颜色,整个人却像脱胎换骨,散发出惊艳无比的光芒,美若琼宫仙子,又带丝道不明的妖冶气息。

姜涉怔了一瞬,不知何时镖局众人也都围了过来,个个发出惊叹,连一袭红裳的谷瑶儿都呆了许久。

阳光炙热照下,姜涉不易察觉地上前一步,以后背挡住炙阳,低头对伞下人道:「你来这做什么?」

梅岳绾一双瞳孔依然白似琉璃,抬首望著姜涉,轻轻道:「姜涉,今天是我的生辰,你会回去一起吃饭吗?」

「我……」姜涉顿了顿:「恐怕不会回去。」

他语气不太自然,只因先前他便说过这天他要去押镖,结果人却在镖局里和师妹闲谈,这种被当场戳穿的感觉让他有些不自在。

梅岳绾却不甚在意,只是莞尔一笑:「是啊,我知道你不会回去,所以我便来找你了。」

她慢慢摸向胸前,取出那张薄薄的纸,迎著院落斜风,微眯了眼眸。

「姜涉,这是你的当票,从今天起,还给你了,你自由了。」

她每一个字都极轻极缓,落下时却如巨雷一般,不仅让姜涉神情一震,更叫院中一片哗然。

梅家当铺的这张薄纸,牵制了姜涉数十年,因典当规矩,他既无法自赎其身,也无法叫任何人替他赎当,镖局的人想要为他出头都不能。

可现在,梅岳绾居然就那么轻易地拿出来,当著他的面,说要还他自由。

姜涉勉力平复起伏的胸膛,盯著伞下那张脸:「你这是什么意思?」

梅岳绾摇摇头:「没什么意思,就是因为没意思……」

她似笑似叹,白琉璃般的眼底却掩著一丝哀伤:「这么多年,我觉得没意思了,从今往后,你想去哪就去哪吧,不会再有人拦著你了。」

当票被塞入姜涉手心,竹骨伞下的身影忽然显得那样单薄,「送给你,你一定未给我准备生辰礼物,但不要紧,我送给你也是一样的。」

「因为,这也是送给我自己的。」雪白的面孔深吸口气,风中衣裙拂动,带著些许怅然,些许解脱。

「姜涉,你不知道吧,喜欢你……真的太辛苦了,我好像没有力气了,也不想再日复一日地等待了,就停在这里吧,我把当票还给你,随你去哪闯荡都好,我们就当从未相识过,我不再记挂你,你也别再厌恶我了,行不行?」

姜涉怔怔地握著那张当票,一动不动地看著伞下的人,脑袋空了般。

他理当狂喜才对,可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反而有一股无以言说的荒谬从脚底升起。

炙阳烤著后背,人却已在恍惚间,置身回到多年前一个冬日,漫天飞雪,寒风凛冽。

他听到一记稚嫩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清清浅浅的,笑中带著柔软的善意。

「爹,你看,那个小哥哥的眉毛好漂亮啊。」

嗡然一声,镜像坠在雪地中,一切戛然而止,堪堪停在这里。

(二)

浔阳城的那年冬天,雪积了三尺厚,比往年都要冷,梅家当铺里,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在柜台下争执著。

那大的是城里有名的赌徒,小的是他儿子,才七八岁的模样,穿得很是单薄破旧,眉目却极为坚毅,死死拖住父亲。

「不行,不能当,娘说了,这是家里最后一点值钱的东西了,当了都不能过年了……」

那赌徒老子暴躁得很,一脚将儿子踹开,毫不留情:「滚滚滚,死一边儿去,别妨碍老子发财!」

他说著扬手一抖,柜台上立刻洒满一堆乱糟糟的物什,那掌事皱眉摇头,赌徒却毫不在意,将碎银和票据一把卷入怀中,急切地就欲奔出门,改改手气去谋他的「生财大计」。

孩子见状,脸色一白,没拖住父亲,反而被他掀倒在地,跌坐在柜台下半天没起。

便在这时,一个声音自大堂一侧传出——

「爹,你看,那个小哥哥的眉毛好漂亮啊。」

这话不仅令脸色苍白的孩子循声望去,也令雪地里赌徒的脚步一顿,敏锐地回过头来。

梅家当铺有位身体孱弱的小姐,是梅老爷唯一的女儿,被他捧在手心,要什么有什么,浔阳城的人都说,恐怕要天上的星星都会想方设法给她摘下来。

风雪呼啸,赌徒的直觉没有错,那说话的小姑娘裹在狐裘中,牵著一位富贵老爷的手,正是梅家的小姐,梅岳绾。

梅老爷低头问女儿:「你喜欢?」

小姑娘尚年幼,不懂那么多弯弯绕绕,只是下意识地点头:「喜欢,跟画出来似的。」

又黑又密,英气如宝剑,俊朗极了,不像她的,白乎乎一片。

她说著松开父亲的手,小鹿般轻跃上前,温柔地将那愣住的小哥哥扶起。

而另一边,梅老爷已经看向门外雪地里的赌徒,目光复杂。「这是……你的儿子?」

那赌徒早已凑上前,点头哈腰:「是是是,是贱子。」

梅老爷余光扫向两个孩童,见到女儿满脸的笑意,不由也微微扬了唇,心中有了计量。

「你这个小儿……当吗?」

缓慢的一句话在寒风中响起,赌徒双眼一亮,想也未想地猛点头:「当当当,难得梅老爷看得上眼,收了我这小儿再好不过,只是别看他小,人却可机灵了,身价也自然不同其他死物,这价码……」

梅老爷抬手皱眉打断,从怀里掏出个钱袋,随手抛入雪地中,赌徒赶紧去捡,一打开,好家伙,满满一包的金叶子,他两只眼睛都要闪花了。

「去柜台勾当票吧。」

冷冷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赌徒毫不在乎那话中的厌恶,喜不自胜地收了钱袋,爽快应下。

当票一勾,典卖成交,柜台下,衣裳破旧的孩童脸色煞白,推开梅岳绾的搀扶,声音都变了。

「爹!」

「叫什么叫,老子发了财,打个转不就把你赎回来了!」

赌徒似乎生怕梅老爷后悔般,揣了钱没入风雪中,转眼就没看见了,而那身后被他当掉的小儿,被几个伙计拖住,声声叫得撕心裂肺:

「爹,爹,你回来,不要扔下我——」

梅老爷已将女儿带入里间,远远望著这一幕,无甚表情。

他只是忽然摸了摸女儿的头顶,温声道:「岳绾,爹给你找了个伴儿,陪你说话,陪你玩,你开心吗?」

裹在狐裘里的那张小脸怔怔看著大堂,长睫微颤,她毕竟太小,还不懂典当的含义,听到父亲问她,连忙抬头,有些迷惑:「我开心的,可为什么,小哥哥……不开心?」

梅老爷无声一笑,望向堂外飞雪,目光悠远绵长:「你开心就够了……这世上,老天爷不会让每个人都顺心如意的,你不也身染怪病吗?人各有命,他总有一天,会认命的。」

(三)

姜涉被当在梅家后,整整两天,不吃不喝,血红了眼,嘶哑著说要回家,像头见人就要咬的小兽。

家?梅老爷冷声一哼,你哪还有家,这就是你的家,小姐就是你唯一的主人。

姜涉呼吸急促,瘦弱的胸膛剧颤著,吓得梅岳绾缩在父亲身后,只觉那对好看的眉毛忽然变得凶狠无比。

她懵懂间似乎明白了什么,摇摇父亲的衣袖,带了些恳求:「我不要小哥哥陪我玩了,不要了,让他回家吧……」

梅老爷安抚了女儿后,看向姜涉,沉吟片刻,以大人之间谈判的口吻道:「也罢,小儿郎,我给你个机会,你现在就去找你爹,找到他,把那包金叶子要回来,这桩典当就不算数了,一手还钱,一手清票,你立马就能回家。」

姜涉盯了他许久,小狼崽一般,几乎是恶狠狠地应下:「好,这是你说的!」

冰天雪地中,一辆马车缓缓跟著前方的少年,车里的梅岳绾不时探出脑袋,关切地望一望那道单薄孤绝的身影。

城中赌坊林立,姜涉显然干过不少次这「找爹」的活,驾轻就熟地拐进一家又一家,心中虽焦急如焚,面上却沉静坚毅得不像个孩子,看得车里的梅老爷也不由点头暗叹,想将此子留在岳绾身边的念头愈发重了。

终于,在摸到第十二家赌坊的时候,姜涉找到了他赌红了眼的父亲,确切地说,两人是撕扯著从赌坊里出来的。

「哪还有金叶子,老子全都输光了,都怪你这个丧门星,你一来老子就连输了好几把,你给老子滚远点……」

姜父骂骂咧咧的,将姜涉踹倒在雪地里,姜涉却又一下猛地扑起,杀气腾腾的,凶悍得不像个孩子。

「我不管,你借钱也好,怎样都好,你先把我赎走,只有你才能赎我,这些钱以后我会还给你的,等我长大了,我就带阿娘和阿弟阿妹们走,走得远远的,跟你再没有关系……」

一大一小两道身影扭打纠缠起来,雪地里眨眼就围了许多看热闹的人,梅岳绾将脑袋探出窗外,隔著人群看到姜涉拖住一条大腿,死命不让他走,那急于脱身的姜父也恼红了眼,一脚脚发狠踹去。

「撒手,给老子撒手!」

大片皎白的雪中,梅岳绾眼尖,忽然就瞧见了一抹红,自姜涉身后,蔓延出一路痕迹,她心头一跳,控制不住就想跃下马车。

人群被头小鹿似的身影挤开,一袭清贵华裳随之跟来,声音冷冷地在雪地里响起。

「人是我梅家的,踹死了你赔吗?」

姜父动作一滞,扭头呵出一口白气,牙关都在打哆嗦:「梅老爷,我,我在替你教训这不听话的贱子呢。」

那袭华裳长眉一拧,负手冷声道:「你要赎走他吗?」

姜父连忙摆手:「不不不,他能跟在梅老爷身边,那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我不赎,不赎……」

他仿佛当真怕梅老爷问他要赎金,忽然瞅准一个空当,拔腿就挤出人群,落荒而逃。

地上的姜涉脸色一变,顾不得疼痛,咬牙就想挣扎起身:「你回来,你别走……」

裹在狐裘里梅岳绾赶紧搀扶住他,小手下意识捂住他鲜血汩汩的伤口,疼在自己身上一般:「小哥哥,小哥哥你没事吧……」

姜涉却疯了似的推开她:「你滚开,别碰我!」

踉跄的梅岳绾被梅老爷的大手接住,他睨向狼狈的少年,在风中一字一句:

「小儿郎,我给你机会了,你听到你爹是怎么说的了,你认不认?」

(四)

姜涉当然不认,他被独自关在黑压压的房中,闹到大半夜都不消停。

倒是梅岳绾提了盏小灯,半夜悄悄摸到门边,贴著房门听了半晌后,伸手往自己衣兜里掏去。

门下方有扇小窗口,专供日常递饭所用,此刻却伸进一只雪白的小手,手心打开,只听到一个细声细气的声音。

「小哥哥,给你吃糖,你别哭了。」

门内霎时静了下来,不知过了多久,梅岳绾感觉到那颗糖被人拈起,还来不及高兴,糖果却又转瞬被人从小窗口里被扔了出来。

「不要你的糖,假好心。」顿了顿,门内的人嘶哑道:「我也没有哭。」

梅岳绾也不生气,裹著狐裘捡起那颗糖,又提灯回到门边,靠著坐了下来,吹了吹,自己剥开含进了口中,半天没说话。

她抬头看著天上的星星,不知在想些什么,等口中一颗糖融尽后,才又掏出另一颗,依旧往小窗口里递去,不出所料,没一会儿,姜涉又给扔了出来。

梅岳绾抿了抿唇,再去捡,捡完自己吃了,又递新的,姜涉再扔,如此循环了好几次后,门里的人终于不耐烦了:「你有完没完?」

梅岳绾靠著门,长睫微颤,小鹿一般,话中带著讨好:「小哥哥,我有很多糖很多糖,你扔不完的,就像天上的星星那么多,糖甜丝丝的,我爹说,吃了就不会难过,不会想哭了,我每天都拿给你吃,你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滚蛋!谁要吃你的糖!」姜涉捏紧拳头一捶地,恶声恶气道,吼著吼著,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滴答坠落,他捂住眼睛:「我想回家,我要回家……」

仿佛听出门那边的哭腔,梅岳绾又把手伸了进去,有些慌乱:「小哥哥,你怎么了,你别哭……」

她才说著,忽然低叫一声,原来是姜涉狠狠咬住了她的手,他一边咬著,一边含糊地骂道:「白毛怪,白老鼠,白瞎子,快放我回家!」

梅岳绾疼得眼泪直流,却又不敢大声叫出,怕把人引来,只得委屈挣扎著:「你不要这样说我,我爹说,这样讲我的人都是坏人……」

「谁同你说我是好人来著,你不放了我,我就天天咬你!」姜涉之前都没有看清楚过梅岳绾的模样,被带到梅府关起来后,才近距离瞧见她狐裘下雪白的全身,那番诡异场景让他不寒而栗,更加不愿意留下来与她作伴了。

如今他抓著她的手咬了好一阵才松口,嘴里狠狠吐出一口血水,顾不上门外传来的抽泣声,只恶声道:「你去告诉你爹吧,让他打死我好了,我就算死也不要和你这种怪物待在一起!」

姜涉是抱了鱼死网破的决心,等来的却是个他意想不到的结果,房门打开,梅老爷沉著脸,身后风雪漫天,衬得他面上浮出一丝疲倦。

「你走吧,只此一次,就当我做了桩亏本的买卖,以后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突如其来的逆转让姜涉有些无措,他却看到从梅老爷身后探出个脑袋,雪白的脸颊裹在狐裘里,手上的伤口小心地掩在袖子中,双目白似琉璃,怯生生的,却冲著他笑。

他瞬间明白过来,张了张嘴,心中升起一股说不出来的滋味。

一辆马车直接将姜涉送回他家,临走前,梅岳绾想起什么,又掏出一颗糖,追上去,递给车上的姜涉。

这一次,姜涉没有犹豫,接了过来,薄唇微抿:「谢谢你,有空……我会来找你玩的。」

但这声「谢谢」才萦绕进风中没多久,入夜时分,马车便又将姜涉送了回来,只是人已经烧得糊涂了,神志不清地躺在车中,满脸泪痕地说著胡话。

世事能有多荒谬呢?姜涉是回了家,却晚回了一步,家中空空如也,早已一个人也没有了。

那赌徒到底输光了底,在债主第二次找上门前,连夜带著一家老小逃了,彻底离开浔阳城了,压根没想过还有个被自己卖在当铺里的儿子。

这荒腔走板的世道,人命多贱啊,还当不得赌徒手中一粒骰子的份量。

梅府的车夫说,姜涉整个人都懵了,身子摇摇欲坠,忽然一下子栽倒在雪地里,头脸朝下,死了一般,吓得车夫都六神无主,赶紧把人带了回来。

前一夜还生龙活虎的小狼崽,后一夜就丢了魂似的,仰面朝上地躺在床上,直勾勾地望著头顶的帘幔。

梅岳绾半夜偷偷来看他,爬上床,伸手往他眼角抹去,触到丝丝沁凉的湿意。

「永远不会再有人把我赎走了,我没有家了,没有阿娘了,没有弟弟妹妹了……我什么都没有了。」

声如鬼魅,回荡在清寒幽夜里,梅岳绾鼻尖一酸,不由就凑上前,姜涉还未反应过来时,一抹甘甜已经送入嘴中,柔软的小手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吐出来。

姜涉瞳孔骤然扩大,一发狠,咬上那细白的手指,梅岳绾疼得伏在他身上,脑袋抵著他的胸膛,却咬紧牙,怎么也没有松开手。

她说:「小哥哥,我,我也可以做你的家人,这里也可以是你的家,我们家里有好多人,都可以陪你一起玩……」

姜涉却恨极了:「谁要同你玩了?你为什么要说我的眉毛漂亮?为什么要害我?」

那声音从梅岳绾的手掌下灼热传出,梅岳绾泪光盈盈,两条细眉白如霜雪,「我没有害你,我是真的觉得漂亮,我自己照镜子都瞧不清自己的眉毛……」

「闭嘴!」姜涉咬牙切齿,越想越恨,胡乱咒骂起来:「你这个白毛怪,白老鼠,白瞎子!」

他骂了大半夜,梅岳绾便伏在他身上,不吭声地听了大半夜,直到姜涉没了力气,糖也融尽了,他才真正认命一般,闭上了眼睛。

「你知道吗?」

帘幔飞扬间,他每说出一个字,都带著馨甜的气息,却落在梅岳绾指尖,像一根根细碎的银针,扎得她泛疼。

「有些人生来就是给人带来灾祸的,就像你这种白毛怪。」

「自己没有的,便要去贪别人的,占为己有。」

「我真的很讨厌你……非常非常讨厌……」

(五)

梅岳绾后来知道,原来「讨厌」这种东西,也可以十年如一日。

而「喜欢」,也同样是如此。

姜涉就这样在梅家住了下来,却是心不甘情不愿,无论梅岳绾怎样迁就讨好他,他都不会给她一个好脸色。

其实随著年岁的增长,他已经知道当年自己被抛弃,大半责任是在他那个不愿称之为「爹」的人身上,但爹和一家人在哪呢?他什么亲人也寻不到了,满腔愤恨总要有个宣泄口,自然就尽数转移到那个源头身上。

这种郁郁难舒的状态,在遇到谷瑶儿的时候,终于有所改变了。

谷瑶儿是浔阳城一家大镖局的当家女儿,同梅岳绾差不多的年纪,放的风筝落进了梅家的院子里,她也是不拘小节,居然直接从梅家那个狗洞里爬进,想将风筝拿回,却一抬头,正好撞上姜涉那双错愕的眼眸。

「幺妹……」

谷瑶儿生得灵秀俏丽,同姜涉记忆中的幺妹长得极像,他一见到她似乎就回到了从前,鼻尖甚至都能嗅到那家中灶台飘出的米香。

梅岳绾寻来时,正是黄昏,一对少年少女坐在斜阳里,衣袂飞扬,手持风筝,有说有笑,依偎的身影如画一般。

她撑著特制的竹骨伞站在风中,忽然就不知该不该上前了,但他们却已抬头,同时瞧见了她。

那袭绯裳少女轻快起身,拍拍衣裙,眉目一挑,浑然天成的一份娇俏:「那就说好了,未来小师兄,我在镖局等你!」

她说完,也不去注意梅岳绾的反应,只抓起风筝,弯腰径直就想从狗洞里出去,惊得姜涉连忙叫住:「诶,你不用再钻了,直接走前门就行了。」

那袭绯裳摆摆手,笑如银铃:「那么远,难绕了,从这里出去快多了,我爹说了,江湖儿女不拘小节的。」

她也是一口一个「爹说了」,却与梅岳绾的闺门小姐作派大不相同,随性洒脱多了,而很显然,扑哧一声笑出的姜涉,是更喜欢这种性子的。

等到人终于彻底消失,姜涉转过身来,遥遥对上伞下的梅岳绾,院里倏然就静了下来。

那一天的姜涉,似乎第一次对梅岳绾用了请求的语气,晚霞漫天,将他的身影拖得很长很长。

「我想进谷门镖局,学武艺,做镖师。」

风中,梅岳绾沉默了良久,才眨了眨雪白的睫毛:「好,我去跟爹说……」

他略带欣喜地走近她,她却忽然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角:「那,你还会回来吗?」

长睫微颤著,抬起的面颊苍白而纤弱,似头紧张无措的小鹿,姜涉的心忽然就柔软一片,他低低哼了哼:「当然会回来了。」

梅岳绾还来不及绽开笑意,他的嘴已习惯性地快她一步:「你家还捏著我的卖身契呢,我能去哪?」

才一说完,人便后悔了,果然,那张雪白的脸颊一怔,松了他衣角,神色又黯淡下去,姜涉手心微动,心头暗自一恼。

又这样,总这样,为什么就是不能同她好好说话?明明想的不是中伤讽刺,说出来却总要变味一番?

他想不明白,也不愿再去想,莫名的烦躁涌上胸间,像以往无数次一样,他又扔下她,头也不回地先行一步了。

该如何去面对呢?也许,她之于他,从幼年的那场冬日大雪开始,就已经成了一个打不开的死结。

(六)

踏入镖局的姜涉,犹如投入一片新的天地,有了同门师兄弟,有了亲切如幺妹的家人,长了见识本事,多了欢声笑语。

他去镖局的次数越来越多,回来的时候却越来越晚,常常是夜深时分,走到房门口时,冷不丁发现一盏亮著微光的灯,灯下坐著一道冷冷清清的身影,守在他门边,嘴里慢慢地含著糖,等他回来。

那样的梅岳绾,总是会令姜涉想到幼时她抵著门,安抚他的那些稚言稚语,「糖甜丝丝的,我爹说,吃了就不会难过,不会想哭了……」

心头莫名一涩,他不愿再深想下去,只是每次都对她道:「你不必这样,夜深露重,你身体会吃不消的。」

而梅岳绾也每次都会抬起头,白若琉璃的双眸冲他一笑:「我没有等你,我在看星星呢,你房门口的星星是最多,最亮的。」

这样的回答,姜涉还能说些什么呢?

只有一次的回答不同,那天梅岳绾像是有些失落,倚在门边似叹非叹:「其实,我今天偷偷去了镖局,看到你和他们一起练功、射箭、说笑……我很想过去,可我甚至都走不出手里那把伞下,太阳那样大,我也不敢让别人瞧见我,那些你们每天都能做的寻常事情,我却觉得遥不可及,或许更多的是羡慕吧……」

随著年岁增长,她的病症越来越严重,全身白到几近透明,也当然知道自己在世人眼中的诡异,所以她基本很少出门,只是姜涉去了镖局,她实在太过寂寞,忍不住才去看他的。

似乎感受到梅岳绾的心绪,姜涉欲言又止,好半天才在她身边坐下,说出一句:

「你的病会好的,世间灵药万千不尽,总有一种能够医治好你的。」

梅岳绾低下头,「嗯」了一声,其实,她更希望他说,他以后会早些回来,会多花点时间陪在她身边,可这些话,姜涉是不会说的。

她也不会说。

在镖局学艺几年后的一个立秋,姜涉接下任务,第一次离开浔阳城去押镖。

这是谷瑶儿的父亲,谷大当家极力作保,绝对会将人原样带回梅家,梅老爷才放手的。

可惜,离开浔阳城的时候,姜涉克制著,内心平静,确实没有「逃」的念头,押完镖回来的途中,他却鬼使神差,再压抑不住那些翻涌的冲动。

这一冲动,他便在悄悄驾马离队,镖局追来时,慌不择路地滚下山崖,摔断了一双腿。

仿佛老天爷给他开了个天大的玩笑,他人被带回浔阳城,躺在榻上,任何疼痛也感觉不到了,心如死灰。

谷瑶儿来看他,他语气幽幽:「怎么会不想逃呢?我做梦都想找回阿娘和弟弟妹妹们……」

那种对家人的刻骨思念,大概只有平日总被他唤作「幺妹」的谷瑶儿才能明白,她转过身去,眼含热泪,忽然就出手捶打在几位跟来的师兄弟身上:「你们为什么要去追他,放他走不行吗,难道要把他一辈子困在浔阳城吗?」

那些与姜涉朝夕相处的师兄弟们,个个俱低下头来,饱含歉疚:「师父千叮万嘱,一定要把人带回来,他同梅老爷立了约,不能失信于人……」

纷纷扰扰中,一道纤弱的身影始终躲在门边,等到所有人都离去后,她才轻轻走出,一步步来到姜涉榻边。

雪白的睫毛微微颤动著,她将他从头看到脚,目光不知在他身上停留了多久,直到那道身影都忍不住哑声道:「看够了吗,我这样一个可笑的废人,还有什么好看的?」

梅岳绾在床边坐下,缓缓握住他的手,他一动,没有挣开,她便握得更紧了,甚至贴到了自己的脸颊上,有温热的气息溢出唇齿,一字一句,带著至柔至坚的力量。

「你不是废人,我会让你站起来的,你还能走,还能跑,还能去镖局练剑,就像从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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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幸那晚,他躺在床上,眸子里浮著一抹嘲讽,「你看见了吗?我是个废人,动不了,你得自己来。」


他是这世间最矜贵,最不愿让人看轻的人,可今晚却在他最讨厌的我面前自嘲,把自己踩进泥土里,把心撕开,叫我看看他有多不堪,多可悲。


我曾见过他鲜衣怒马意气风发,见过他金甲银枪睥睨天下,他说要建功立业,要天下臣服。


可就是这样一个心高气傲的人,却断了双腿,再不能站立,从此低人一头。


这对于他,该是何等残忍。


我默默抱著被褥,把自己卷成一团,背对他浅浅睡下。


「李长风,我不是来笑话你,更不是来招你讨厌的,你若不愿意,我碰都不碰你一下。」


身后的人沉默片刻,忽然用力将我光溜溜的身子掰过来,他的力气那么大,以至于我完全没有反手之力。


「你躲得那么远,是因为厌恶我吗?」


他咬咬牙,狠狠按住我的头,强迫我与他相吻,直到我呼吸不上来,直到我们的唇间沁出腥甜的血丝。


我被他揉出了一身的红印,怎么也挣不开,终于泄了气,趴在他起伏的胸膛上泪流不止,「李长风,你这个王八蛋,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我。」

遇见李长风那年,他七岁,我五岁,在贤王府门口,想看两厌。


那年,他还是王府世子,而我只是一个侍卫的女儿。


那年,我爹为了保护贤王,自己被山贼砍了数刀,流血而死。


那年我还不大知道什么是伤心,只跟叔父婶婶们一块儿跪在那棺椁前,他们哭我也哭。


贤王就在那时候走进灵堂,抱起我说:「阿倦不哭,爹爹只是睡著啦,阿倦跟叔叔走好不好呀?我们去住大房子,睡大床,好不好?」


我红著鼻头问他:「那,爹爹……」


贤王拍拍我的背,红著眼睛笑,「等阿倦长大,爹爹就醒啦!」


彼时我还不知道,爹爹这一觉再也不会醒,只懵懵懂懂地点头,跟著他进了王府,以为等我长大了,爹爹就能来接我。


他说的没错,王府可真大呀,好多房子,好多转角,好多一眼望不到头的长廊,小小的我站在里面,就好像一粒无主的沙。


我四处张望著,李长风就在这时进入我的视野。


他是贤王独子,是这府上顶尊贵顶尊贵的人,一出来,身边就簇拥著数十个小跟班。


可我眼里没别人,只看得见他,他可真好看呀,眉目间都淌著贵气,小大人似的负著手,冷冷地看著贤王牵我进来。


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好看的男孩子,心脏怦怦地跳得好快,忘记了脚下的路,目不转睛地瞧著他。


但他一点表情也没有,他不喜欢我,后面的很多年,他都不喜欢我。


我在王府过得很好,我哭的时候,王妃会抱我,我闹的时候,王爷会哄我。


他们待我就像待李长风一样好,李长风吃什么,我和他一桌,他读什么书,我也有一份。


王府请来了教书的夫子,他上课,我也上课,他背书,我也要背,他挨打……不,他脑子好,从不挨打,只有我才会因为背不熟功课挨打。


我们几乎天天都黏在一起,但我们形同陌路,他不爱搭理我,若非必要,他绝不会主动和我说话。


小时候我以为他是害怕我抢他爹娘,我还跟他说,我不会跟你抢呀,我有爹,我爹只是太贪睡了,等他醒了就会来接我的。


他不说话,依旧对我不冷不热。


后来我明白了,他讨厌我就是讨厌我,不需要什么理由。


他怎么对我,我也就怎么对他。


花园里有一颗老枣树,树下摆著一张小桌,这是李长风做功课的地方,贤王常常坐在一旁督促他。


后来这里又为我摆了一张小桌,放上笔墨纸砚让我乱写乱画。


贤王看完李长风的功课,又来看我,指著我画的两个圈圈问我:「阿倦画的什么呀?」


我抓著毛笔指给他看,「画一个大枣,给阿倦吃,画一个烧饼,给王爷吃。」


他乐不可支地哈哈大笑,又问:「那给长风画什么呢?」


我看了一眼李长风,他假惺惺地看著书本,眼眸半垂,一副不在意的模样。


我鼓鼓腮帮子道:「不给他,什么也不给他。」


话音刚落,就听见咔吧一声,李长风捏断了手里的笔。


这个人很记仇,我对他好的时候,他半点反应也没有,我对他不好了,他就要黑好几天的脸。


这回也是,他那眼睛像是能自动过滤掉我似的,好多天都没有在我身上停留片刻。


他不理我,我也不理他,王爷说,我要是不高兴了揍他都行,可我不能揍他。


我知道我爹醒不来了,他不会来接我了,我知道现在是寄人篱下,我再不高兴也没资格揍主人家。


日子就这样平平淡淡地过著,我们被春夏秋冬轮番拔著,一截截地长高。


在李长风高我一个头的时候,他终于要去书院读书了。


上学的第一天,他显摆似的带著小书童,大步流星地跨出门,嚷嚷著终于摆脱周舒倦这个讨厌鬼了,好高兴。


声音很大,生怕我听不见。


我坐在枣树下哭了一天,但书院不让女孩子进,谁家的女孩子也不行,不行就是不行。


日暮时分贤王来看我,笑眯眯地问:「阿倦舍不得长风吗?那,等你及笄,就嫁给长风做媳妇好不好呀?」


我的脸顿时红得像猴屁股,哭得更大声了,「谁要嫁给李长风呀!我就是嫁个屠夫也不嫁他!就是当尼姑我也不嫁他!我就是跳河死了也不嫁他!」


我说这话的时候,李长风正好下课回来,他看著我,脸红一阵白一阵的,最后什么也没说,咬著牙气鼓鼓地走了。


李长风一天天地长大,锦州的夫人们也一天天地把他越盯越紧了,有事没事就要来王府拜访,顺道带上家里的姑娘,说是向王妃学学厨艺。


其实王妃哪会什么厨艺啊,厨房都叫她炸了好几个了,但人家来都来了,她也没办法,她得笑著活下去。


那些人来时,我都不出门了,这都是锦州最最尊贵的门阀,配得上李长风的姑娘,也只能来自这些人家。


他们知道我的存在,但从没人拿我当回事,他们都说,世子怎么可能娶一个侍卫的女儿啊,这种事当个笑话说说就算了,谁会当真啊。


是啊,李长风就是要娶,也该娶个高门贵女,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是个侍卫的女儿。


我有自知之明,我很早之前就明白了。


王爷五十岁生辰那天,大摆筵席,请了好多好多的人,就连京城也有人专门赶来。


那天下著雨,我被淋湿了,落汤鸡似的站在廊下拧裙角的水,各家来的小姐们就聚成一团偷偷打量我,捂著帕子躲得远远的。


我没抬头,余光瞟著那些明艳优雅的贵女,第一次觉得自己啥也不是。


开宴后,不断有人引荐自己孩子,李长风就淡淡应著,什么也不说,王爷也淡淡笑著,什么也不谈。


终于有人急了,忍不住问王爷:「世子如今已有十六了吧?真是一表人才,颇有王爷当年的风范啊,说起来,王爷十六岁时,好像已经娶亲了。」


王爷喝了一口酒,笑眯眯地说:「王大人记性真好。」


「哈哈哈,我追随王爷这么多年,自然是记得很清楚的。」


那王大人贼兮兮地瞧了李长风一眼,又道:「世子如今也差不多到了婚配的年纪了,不知道王爷可有什么意向?只要王爷开口,下官愿为王爷效劳。」


王爷察觉话茬不对,半垂著眼皮道:「长风还小,不著急。」


话都说到这地步了,还有人没脸没皮地搭茬,说世子呀,真是一看就让人好喜欢,也不知道世子这样的人物会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王爷还是笑,敷衍著过去了。


陆安候夫人瞟了我一眼,笑眯眯地探话,「我在京城时听人传谣,说世子将来要娶一个侍卫的女儿,唉哟,怎么可能嘛,我当时就骂了她们一顿,叫她们不要胡说,世子要娶亲,自然是要娶个门当户对的,怎么可能随便一个什么女子就行呢!太荒唐了!」


她一边掩嘴笑,一边骨碌碌地转著眼睛,观察王爷的反应。


我和李长风一齐僵住了,谁都没有吭声,王爷转了转酒杯,抬头笑道:「不是谣传。」


席上众人齐刷刷地抬头,齐刷刷地张嘴道:「啊?」


王爷好笑地看了他们一眼,指了指我,说道:「这就是那个侍卫的女儿,也是我想让长风娶的人。」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俱是惊诧。


陆安候夫人讪笑道:「王爷在说笑吧?」


「哈哈哈,我哪有兴致跟你们说笑。」


他将席上众人挨个扫了一眼,直瞧得他们浑身难受。


「你们说,长风要娶,就得娶一个门房户对的,可我倒想知道,谁家能与我贤王府门当户对?」


他盯著那些人,问道,「是你陆安候府配得上?还是你陈国公府配得上?还是你,王大人,你配得上?」


那王大人被他吓坏了,手里的酒杯啪地落在地上,咕噜噜地滚了好远。


「不不,王爷,下官对世子绝无非分之想啊!」


王爷看著跪俯在地上的王大人,敲了敲桌子说:「你们得明白,我瞧得上谁,谁才配得上。」


说完,又恢复了那副乐呵呵的和善模样,「哎呀,总归这是两个小孩子的事,也不是我一个人做得了主呀!」


旁人有了台阶下,也就举起酒杯当什么也没发生地敬起酒来。


我看完这一出戏,又羞躁又难受,我被人取笑看轻倒也罢了,谁叫我出身就是如此呢?


但李长风好端端地,被他爹当众说要娶我这个讨厌鬼,一定气坏了。


我不敢看他,趁著王爷和众人聊得火热,想要悄悄起身溜走,却没想到一直僵坐的李长风忽然抓住我的衣袖,将我扯了下去。


「别走。」他低低说了一声。


「嗯?」


他没再回我,于是我又要起身,这下他直接拉住我的手,将我按在了旁边。


「不许走。」


他给了我一记眼刀,不动声色地扭过头,用只有我能听见的声音说道:「不许把我一个人丢在这儿。」


真是讨厌鬼,连逃也不许我逃了。

那些人巴巴地盯著李长风,不是没有道理的。


当今皇上病多无子,一直有消息说,太后打算在几位王爷的孩子里挑一个做储君,李长风是这些后辈里最聪慧的一个,很有可能被挑中。


若能把女儿嫁给他,将来可能就是皇后了。


所以,突然冒出来的我,无疑成了那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我看著这一片其乐融融的景象,只觉得后背发凉。


那天是怎么结束的,李长风是什么时候放开我的,我都不大记得了,只知道那天过后,我俩的关系就变得很尴尬,李长风也变得很忧郁。


要搁以前,我肯定觉得他在装深沉,可现在,我开始觉得他的深沉别有深意,是因为不想娶我吗?


这事闹的,说得好像我愿意嫁他一样。


我看著他挺拔的背影,心里想,我真的不愿意吗?其实,如果他不讨厌我的话……


想著想著,李长风竟像是感应到了似的,突然回头看我,然后,抿嘴轻笑。


见鬼了,李长风对我笑了!莫不是中了邪!


我拍拍心口,啪地关上了门。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都不怎么长个儿了,李长风却越来越高,越来越结实,春天里他骑著马从我身旁飞驰而过,溅了我一身的泥点子。


我看著那矫健的身影,头一回意识到,我们真的都长大了。


你看,我就不会因为他弄脏了我裙子而生气了,我知道他心里有事。


是我问不得,也帮不了的事。


贤王是个好脾气的人,几乎从来没生过气,可就在前几天,他发了好大好大的火。


那会儿李长风坐在枣树下写文章,我远远地看见他们俩面红耳赤的,好像在争论什么。


我不敢过去,远远地瞧著,直到最后贤王抓起桌上的纸撕了个稀巴烂,拂袖而去。


李长风看著他走远,平静地蹲下身子捡地上的纸屑。


「李长风。」我走过去,叫了一声。


他不理我,我头一次没有笑话他,蹲下来和他一起捡,「你又惹你老爹生气啦?」


他往贤王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冷冷道:「谁惹他。」


我捡起一张碎片,神经一跳。


天下臣服,碎片上就四个字。


我抬眸,撞上他幽深的眼睛,那里面是少年稚嫩的野心。


我想起他曾经说过他不会像贤王一样,偏安一隅,胸无长志。


可做个富贵闲人,不好吗?


远处的山坡上传来一声嘶鸣,将我从回忆里惊醒,我猛地抬头,那里已经没了李长风的身影。


只有一个伴读,慌乱地跑著,撕心裂肺地叫喊:「来人啊!世子坠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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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捉诡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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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掌中之物

已经改编成电视剧,据说是今年播

男主傅慎行好像还上了渣男排行榜,前期男主各种身心虐女主何妍,但何妍还是顽强的坚持了下来,并联合男主手下卧底一块扳倒傅慎行,男主在一次又一次虐女主中爱上了女主,最后还要和女主结婚,女主没有想其他玛丽苏小说一样爱上男主,而是默默隐忍,在扳倒男主后重新跟老公在一起,对,女主是有老公的,而且她老公人特别好,在女主每次快被男主整崩溃时,都是她老公给了她力量,才让她坚持下去,哪怕女主最后被迫怀了男主的孩子,他老公也鼓励她生下来。。。

真是一对三观正,人品佳,人格强大的夫妻

男主又渣又帅,最后结局也是令人唏嘘,也不知道算不算B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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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一对三观正,人品佳,人格强大的夫妻

男主又渣又帅,最后结局也是令人唏嘘,也不知道算不算BE。


他原本买好了一生只能买一次的钻戒,打算向我求婚,却在前女友的一则信息后,抛下我飞奔去了机场。

我五年的真心,一败涂地。

看过玛丽苏小说里的总裁替身夫人吗?


我就是。


不,也不能说是夫人,我们还没结婚,那就叫替身女朋友吧。


在我发现这件事之前,我曾经是人人艳羡的对象。


名牌大学毕业,知名企业就业,当然,最主要被人羡慕的,还是我那个帅气多金的总裁男朋友。


就像玛丽苏小说里的那样,总裁对我一见钟情,毫不掩饰对我的兴趣,铺天盖地的玫瑰花,名贵礼物,深情告白。


我很快就沦陷了,帅气多金还死心塌地的男朋友,谁不喜欢?


反正我是很喜欢。

有很多人告诉我,可能他对我就是一时兴起,玩玩就算了,或者有别的什么目的。


这些人里有嫉妒的,也有真正为我好的。


但是他用自己的行动啪啪打了那些人的脸。


三年如一日的呵护,疼爱,记得我们每个纪念日,无论什么时候都对我好言好语,也没有因为工作冷落过我。


就连我们的第一次,也是争取过我的意见才进行的。


一切看起来都很完美,很和谐。


如果我没有心血来潮看他手机的话。

我是个心胸宽广的女朋友,纵然那么多人告诉我,让我看好自己的男朋友,他太优秀,免不了招蜂引蝶,但我从没把她们的话放在心上。


因为他真的不像一个招蜂引蝶的人,除了我,他不会近距离接触任何女人,连他的朋友都问我是用了什么法子让他对我如此死心塌地。


我说,可能是他足够爱我吧。


所以他告诉我,他要去参加大学的同学聚会,可能会回来的晚一些,我也并没有什么意见,还让他玩的开心点。


当然我也并没有细想为什么他一个讨厌应酬,又和大学同学几乎没有来往的人,还要去参加毫无意义的同学聚会。


那天我们解锁了很多第一次,他第一次超过晚上十二点回家,第一次喝醉,我第一次翻他手机,第一次失眠。

他是个很合格的男朋友,就算去应酬,回来的时间也不会超过十二点,也不会喝醉,顶多也就是喝到微醺。


我还曾经怀疑过,是不是他的酒量太好,所以根本不会醉。


现在看来是我想多了,没有人是喝不醉的,可能只是喝的不够多,或者说,没有什么事情可以让他喝多。


以前他每次应酬完,喝的微醺,都喜欢带著满身的酒气扎进我的怀里,对我说那些撩人的情话。


我还是很受用的,甚至还想过,如果他喝醉了会怎么样。


现在我见识到了,他还是那么撩人,还是那么会说情话,只不过嘴里喊的,不是我的名字。

恋爱三年,我从没听过这个名字,在他嘴里也好,在别人嘴里也好。


他把这个名字保护的很好,如果不是因为喝醉,想必根本不可能失言。


柔柔,是个很好听的名字。


那天晚上,我把醉醺醺的他扶到床上,就听到他说了一句。


「我爱你。」


我忍不住笑了,都三年了,还是这么肉麻。


正想开口回他一句,他嘴里就蹦出了那个名字。


「柔柔。」


「我爱你,柔柔。」


我很确定,那不是醉酒的随意嘟囔,因为那晚他叫了无数次这个名字。


「柔柔,我很想你。」


「柔柔,我真的很爱你。」


「柔柔……柔柔……柔柔……」

就算我是个傻子,我也能搞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同学聚会,是为了一个人,喝醉,也是为了一个人。


那个人不是我。


鬼使神差的,我拿起了他的手机。


要不说他是一个合格的男朋友,他的手机从不设置密码,可以让我随时查看。


当然我也是一个合格的女朋友,这是我三年来第一次打开他的手机。


那天晚上,我看了几千条聊天记录,当然,只是单向的。


是他发给柔柔的几千条消息,另一边并没有回复过。


从五年前开始。


他每天都会给柔柔发几条消息,讲自己今天发生了什么事,讲最近天气怎么样,讲自己有多想她。


从未间断。

「柔柔,我见到了一个女孩,她很像你。」


我入职的第一天。

「柔柔,我要追她。」


他开始追我的那天。

「柔柔,你会吃醋吗?」


我们在一起的那天。

「柔柔,我搬了新家,有宽阔明亮的阳台,超大的体感电视,还有一张水床,都是你喜欢的。」


我们同居的那天。

「柔柔,她穿红裙子的样子真的跟你太像了。」


在一起的第六个月,他给我买了满满一柜子的红色裙子。

「柔柔,今天我们吵架了,她生气的样子和你一模一样,你们都喜欢说你不爱我了。」


我们第一次吵架,两个人气鼓鼓的谁都不理谁,直到我说出那句「你不爱我了」,他才来哄我。


「柔柔……」


「柔柔……」


「柔柔……」


只用轻轻的按一下字母 r,键盘就会自动跳出柔柔这两个字。


谁知道他到底按了多少次呢,只有他自己知道。

难怪他总喜欢把聊天记录备份一遍又一遍,我还以为是有重要的文件怕丢。


难怪他喜欢让我穿红裙子,难怪他总喜欢让我化不适合我的妆容,难怪他总是让我把头发披下来,难怪他看我的时候总是满眼星辰。


这些都是柔柔的,我只不过是鸠占鹊巢而已。


我没有哭,一滴眼泪也没掉。


我只是丢了所有的红裙子,剪短了头发,把一切和柔柔相像的东西都从我的身边割离开。


除了我的那张脸。


我找到了柔柔的和他的合照,他小心翼翼的藏在了相册的最下方。


照片上的柔柔穿著鲜艳的红裙子,化著可爱的妆容,披著头发,开心的对著镜头比耶。


而他,在她的身旁,侧头满眼温柔地看著她。


那种我再熟悉不过的眼神。


不得不说,他的运气真的好,照片上的柔柔,真的和我太像了。


如果不是我知道我妈确实只生了我一个女儿,或许我真的会怀疑一下她是不是我的孪生姐妹。

第二天的早晨,我煮好了醒酒汤,等他醒来。


一切好像都和从前一样,也好像都不一样了。


我没有问他昨天晚上为什么会喝醉,也没有质问他柔柔是谁。


但他质问了我,问我为什么要把头发剪掉。


我摸著参差不齐的头发,说我想试试短发的感觉。


很丑,我知道,因为那是我昨天晚上自己在卫生间用生锈的剪刀一缕一缕剪掉的。


我留了七年的长发。


他没再说什么,但是我看的出来,他生气了。


生气归生气,他并没有和我吵架,只是自己静静地压著那份怒气。


但他终归也没压住。


因为他发现衣柜里的红裙子全消失了。


和早晨一样,他问我裙子去哪了。


丢了。」

他砸了家里很多东西,甚至扬起了手,但是看到我的脸的那一瞬间,又放下了。


这张脸可真是好用。


然后他又让自己平息下来,温柔地哄我,说裙子丢了没关系,他可以再带我买,头发剪了也没关系,可以带我去接发,或者再留起来。


我拒绝了。


我明确地告诉他,不会了,我不会再留长发,也不会再穿红裙子。


他气急败坏地吼出了他一直想说的那句话。


「你知不知道!你这个样子!一点都不像……」


他反应了过来,没再说下去,但是即使他不说,我也知道后半句是什么。


我这个样子,一点都不像柔柔了。

后来,他摔门而去,一星期没有回家。


我照常上班,照常下班,照常回家,照常做饭,照常睡觉。


好像除了身边少了个人以外,也并没有什么差别。


一星期后,他回来了,向我道歉,并不怎么诚心,我甚至还能看到他眼睛里压抑的怒火。


我知道他会回来的,因为我有这张脸。


我什么都没说,我们还是像以前一样相处。


只不过现在的我,开始避开一切和柔柔相像的地方。


柔柔喜欢红裙子,我偏要穿裤子,柔柔长发,我偏要短发,柔柔喜欢可爱的妆容,我偏要化夸张的欧美妆。


我不质问他,不是我懦弱,我只是想给彼此一个机会。


如果他能接受这样的我,而不是以前那样,把我当成柔柔的复制品,我就当一切没有发生过,继续和他好好的在一起。

一开始他确实很生气,也有些抗拒我。


但是时间长了,他好像也慢慢接受了。


他开始带我去裤子专卖区,陪我定期去修剪头发,看我的眼神也不像之前那样深情。


但我是很开心的,因为他终于不是透过我去看另一个人了。


从前那些深情的眼神,本来就不是属于我的。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他给柔柔发消息的频率,开始减少了。

我偶尔还是会偷看他的手机,依旧没有密码。


他给柔柔发消息的频率从一天好几次,到一天一次,再到一周一次,再到一月一次,再到现在,他已经三个月没有给柔柔发消息了,翻记录的时候我往下划了很久才找到那个熟悉的对话框。


一切都在慢慢变好,柔柔没再出现,我们也在渐渐相爱。

恋爱的第五年,他向我求婚了。


像告白那天一样,满地的花,只不过从柔柔喜欢的玫瑰,变成了我喜欢的满天星。


单膝跪地的他,鸽子蛋大的钻戒,还有朋友的祝福。


我接受了。


钻戒很漂亮,而且听说这个牌子的钻戒男人一辈子只能买一枚。


那天晚上,我盯著那枚钻戒傻笑了许久。


对我来说,这不光是一枚钻戒,更是我的定心丸。


我几乎可以确定,我不再是柔柔的替身,我的男朋友,不,现在是未婚夫,是因为喜欢我,才跟我在一起的,是因为喜欢我,才向我求婚的。

距离订婚宴还有十天,他每天都紧绷著,生怕到时候哪里做不对,拉著我把每个流程练了一遍又一遍。


我好气又好笑,我就那么点休息时间全都被他拉著排练了,不过这也说明他很重视我们的订婚宴,我还是很高兴的。


如果没有那条简讯的话。

那天晚上,他像往常一样搂著我,让我枕在他的臂弯里,把玩著我的头发。


他的手机不合时宜的响起了消息提示音,他顺手拿起来看。


只一秒,只有一秒,我就感觉他的身体变的僵硬,有些不自然。


我疑惑地问他怎么了,他含糊地说自己想去厕所,把胳膊慢慢抽离,带著手机去了厕所。


他没去多久,一个男人正常的小便时间,但我却没听到冲水声。


从厕所出来的他和往常一样,一点变化都看不出来。


可惜,女人的第六感一向准得可怕。

晚上,我费了一番力气,才把他的手机从枕头下面拿出来。


他以前可从来不会把手机压在枕头下面。


打开他和柔柔的聊天对话框,没有最新消息。


鬼使神差的,我点开了简讯。


最上方的,是备注柔柔的女孩发来的简讯。


在此之前,我从没见过这个手机号,也从没见过这个备注,想来,是他们重新联系上了吧。


「何辰,我后天回国,你有空吗?我想和你聊聊。」


「是你吗?柔柔?」


「嗯。」


「你后天几点的飞机?我去接你。」


「不用麻烦啦,后天我到了把见面地址发你吧,我现在有点事,回见。」


他又给柔柔发了几条简讯,不过对面都没有回复,想来是去忙了。


在此之前,我一直以为柔柔是个永远不会出现的人,或者是死了,或者是因为一些特殊原因,他们永远不会相见。


所以我才会选择留下,妄图用我的真心把他拉回我的身边。


看完简讯,我合上手机,盯著身边酣睡如泥的未婚夫看了许久,才把手机放回了他的枕头下,抱住他继续睡觉。

柔柔回国的前一天晚上,我来了月事。


我从小就体虚,每次都会疼得死去活来。


我曾经觉得每月一次的月事对我来说是一种折磨,但是这次不一样了。


我拖著疼痛难忍的身体洗了个冷水澡,我决定用自己的身体赌一把。


果不其然,第二天的我发了高烧。


我想看看,来著月事发著高烧的未婚妻,和快下飞机的白月光,他会选哪一个。

最终,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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