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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年贺岁片还是给了我不少惊喜的。除了《你好,李焕英》,《刺杀小说家》也是一部很妙的片。不过这部片受众相对较窄,不是那种可以全家一起看的家庭贺岁片,所以我都没怎么向身边的人安利。

如果你符合以下任一条件,那么我还是强烈推荐你去电影院看看:

1、喜欢看《海贼王》、《火影忍者》、《死神》之类的少年动漫。

2、喜欢读玄幻网路小说。3、写过、或者动过写网路小说的念头。4、能够接受正常世界外的玄奇世界的设定,比如漫威宇宙。

总之,如果你有点宅,又热血未凉,那么《刺杀小说家》是非常值得一看的电影。这部片的故事编排非常精妙,把现实世界和小说世界巧妙地编织在一起,使两者间产生了紧密的呼应。

《刺杀小说家》中有许多情节,让人产生疑惑。我想和看过这部片的读者聊聊,我自己的解读。以下涉及剧透,介意的话可以跳过。


《刺杀小说家》讲了银行职员关宁(雷佳音饰)在丢失女儿小橘子后,苦寻六年。他被大财团首脑李沐的手下屠灵(杨幂饰)找到。李沐让他去刺杀一名叫路空文(董子健饰)的小说家。

李沐告诉他,路空文正在写的小说《弑神》中有个叫赤发鬼的终极BOSS。每次赤发鬼受伤,他都会同步受到影响。李沐认为路空文的小说有影响现实的魔力,如果再让他写下去,赤发鬼会死,他也会死。所以他以帮关宁找到女儿为条件。要挟关宁去刺杀路空文。

电影中的现实世界并非我们所处的现实世界。这个世界有它独特的设定。

这是一个有「能力者」的世界。关宁身为一个普通银行职业,却拥有掷石杀人的能力,他扔出的石块准头极高,还能拐弯。李沐还有一个抗电击能力极强的手下,以及一个爆发力极强的手下。

小说世界到底能否影响现实世界

《刺杀小说家》最大的争议,莫过于小说世界到底能否影响现实世界。

在结尾时,李沐交代了,其实他并不认为小说世界会影响现实世界。他欺骗了徒弟屠灵,也欺骗了关宁。

他之所以一定要让关宁去杀死空文有两个原因:

第一、路空文的父亲曾是李沐的挚友,李沐在资本扩张过程中杀死了路父。他心中一直惴惴不安,并长期对故人之子保持著关注。当他发现空文在小说中写赤发鬼和少年空文的父亲久天是好友,且赤发鬼杀死了久天的情节后,认为空文发现了当年的真相。

无论从因果报应角度还是从法律制裁角度,空文都必须死。

第二、李沐不能亲自出手,或者派手下去杀死空文。因为路空文只是一个废柴小说家,没有任何被杀死的价值。如果警方较真,一定会查到空文的父亲和大资本家李沐之间千丝万缕的关系,李沐不肯冒这个险。

李沐通过公司研发的聊天软体,发现关宁一直在寻找女儿小橘子,并经常做女儿被抓到古城的梦。

恰好空文的小说里也有一个名叫小橘子的小女孩。他把这两者结合起来,加上关宁的笔记,就能完美地伪造出一个「复仇的父亲,坚信女儿被关进了小说里,从而失去理智杀死小说家」的故事。

从这个角度看,似乎整个电影的设定就是小说并不能影响现实世界。之后现实和小说的情节同步,只是一种巧合。

但我并不这么认为。别忘了这并不是我们所在的现实世界。这个世界是有「魔法」的(能力者)。或许一开始空文的小说并没有操控现实世界的能力,但是在情节推进过程中,出现了变化。

第一个相信小说能改变现实的,是李沐的手下屠灵。杨幂扮演的屠灵从小失去了双亲,被李沐抚养长大。一开始,她对李沐无条件信任。加上李沐在她面前故意晕倒三次,并将其归咎于小说中赤发鬼受伤昏倒。

屠灵坚信空文的小说有杀死李沐的能力。这是第一个信仰小说能改变现实的人物。

其次是关宁。关宁一开始对李沐的说辞将信将疑,以为那不过是有钱人的荒诞想法。但是信念一旦种到人心里,就会慢慢生根发芽。他在现实世界中狂追会唱「小橘子」歌谣的流浪儿后,发现空文的小说里也有这么一段类似的情节。

现实和小说世界相互验证得越多,关宁就越发相信小说可以改变世界。

电影中,人贩子亲口告诉关宁,小橘子已死。但关宁不相信小橘子死了。原因一、他找女儿找了六年,要放弃早就放弃了。原因二、他亲口听见过流浪儿唱只有女儿会唱的小橘子之歌。

在现实世界中找到女儿的希望变得越来越渺茫之后,关宁选择把一切希望寄托在小说世界中。他守护的并不仅仅是小说世界的小橘子,而是帮他找到女儿的唯一希望。

因此,关宁会在写完小说结局后,第一时间冲出去找女儿。

关宁是第二个坚信小说会改变现实的人。

第三个相信小说会改变现实的人,是路空文。

一开始他只是个扑街网文作者。就像大多数网文小说家一样,他会把身边的人物作为原型,写进小说里。

小说开头,少年空文有个姐姐。姐姐死前唯一的执念是让空文往西逃,远离赤发鬼。这个人物的原型就是路空文的前女友。

姐姐希望空文能够远离这个玄幻的世界,过上平静的生活。对应了前女友希望空文可以放弃写小说,像普通人一样按部就班地生活。

然后是小橘子。长期在山城游荡的网路小说家路空文,一定曾经遇到过被流浪儿救下来的小橘子,甚至可能还和小橘子聊过天。

毕竟小橘子是一个长得可爱又穿著破烂的小姑娘。孤独的小说家几乎切断了一切和人的交集,但他一定也会有交流的欲望。又萌又无害的小橘子,是个不错的聊天对象。

证据就是小橘子在小说世界中说:如果不是那个小哥哥,自己早就死了好几次了。

现实中的小橘子也被流浪儿所救,她这么说一点也不稀奇。

后来,路空文受关宁影响,真的相信自己的小说能够改变现实。

加上后面来追杀空文的杂鱼,这个世界越来越多的人相信空文的小说可以改变现实。

路空文才拥有了以小说来改变现实的力量。

所以一开始小说并不能改变现实,是李沐亲手种下的因,给了《弑神》这部小说信念的力量。才会出现关宁在小说里受伤,现实中也在同样部位受伤的情节。

最后小说中,众人打败赤发鬼,小橘子和大号小龙虾父女相认。现实中,李沐被俘,关宁也找到了小橘子。

这里要澄清一个事实。大家都认为,赤发鬼死,所以李沐也应该死。但这是不相信小说的李沐所设定的。其实赤发鬼代表信仰和权利。失去了权力和资本的李沐,和死了没有区别。

别忘了,赤发鬼的半面是佛。所谓打死赤发鬼,实际上就是众生对赤发鬼信仰的崩塌。

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弑神。

杨幂扮演的屠灵到底是小说中谁的原型?

一开始我不明白屠灵是谁的原型。作为一个冷艳、父母双亡的干练美女,小说世界中似乎没有与之相对应的人物。

只有转到作家路空文的视角,我才明白。一开始他并不认识屠灵。直到后面被屠灵追杀,又被屠灵赶来救援,才结识了屠灵。所以一开始,小说里并没有对应屠灵的人。直到遇到屠灵,空文才把小说中原有的黑甲和屠灵对应了起来。

郭京飞(郭京飞好惨,脸都没露)扮演的黑甲原本有他自己的性格:话痨、贪婪。这是空文一开始的设定。

后来关宁、屠灵、路空文等人相信了小说可以改变世界。少年空文在危急之中,把危害自己的黑甲,变成了帮助自己的帮手。

于是黑甲就有了现实中的原型屠灵。小说改变了现实,而现实有现实的规则,屠灵发现李沐杀害路空文父亲的事实,又被关宁对女儿的执念所打动,倒戈向小说家。

在最后保护空文,让他不受干扰写完小说的那场打斗中,屠灵所起的作用和小说中的跟赤发鬼搏斗的黑甲不相上下。

换句话说,这时屠灵才彻底成为了小说中黑甲的原型。

《刺杀小说家》是一部挺燃的电影。里面有不少烧脑剧情。

最有意思的是:菩萨畏因,凡人畏果。半吊子神赤发鬼/李沐,却因为畏果,亲手种下了改变世界的因,最后害了自己。

这是个神逼凡人弑神的世界。


《刺杀小说家》原著,是双雪涛先生的一部短篇小说,作者发挥了天马行空的想像力,古代和现代两个时空交替穿插,小说与现实两个世界的事态发展交互影响,四个主要人物都有双重身份,小说世界和现代社会的角色一一对应。

而具现到这部路阳导演,雷佳音/董子健主演的电影中,成为了一部标识著当今中国电影工业化水准的特效大片,故事看似荒诞,同样发人深省,而且,够爽够燃!

董子健饰演的是年近30岁的小说家「路空文」,因为读书时偶尔步入文学殿堂,就此痴迷于写小说,女朋友跑了,毕业证丢了,写了6年小说也没赚大钱,寻常人眼中的一个「啃老废柴」。

然而他在新作《弑神》中,构架了一个荒诞的古代世界,居然让他在书中所写的东西,映射到现实社会。

小说世界中的作者本人,就是父亲「久天」被大魔神「赤发鬼」害死,和佟丽娅饰演的「姐姐」相依为命,一路被追杀的少年「空文」。

当佟丽娅挥舞大刀,舍身救护弟弟,杀死一众赤发鬼属下,亦因此耗尽力气,与郭京飞饰演的「行脚老僧」一刀致命。

「行脚老僧」身上寄生著一个角色设定为「黑甲」的异形生物,同样由郭京飞饰演,吸食人血维生,能液态固化出利刃与铠甲,在老僧死后寄生到了「空文」的身上,却也因吸食了空文的大量血液,而被其控制,让这个少年人战斗力大增,一起踏上了杀回皇城,打倒盘踞于此的赤发鬼,凡人弑神之路。

在这里,「空文」看到皇城十二坊的居民,一边对赤发鬼顶礼膜拜,一边在赤发鬼的命令下自相残杀,一场声势浩大、人数众多的城市攻防战之后,胜利一方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空文」就在这里,救下了本片的小女主「小橘子」,也就是此前热播剧《隐秘的角落》「普普」的饰演者,王圣迪小朋友。片中,她的父母都失踪了。

然后,他们又遇到了赤发鬼的得力属下「红甲武士」,在大段的跑酷、追杀、打动戏后,「小橘子」的笛声似乎唤醒了红甲武士,让他停止了追杀。

空文、小橘子、黑甲一起来到皇城,见到了赤发鬼的真面目,原是大将军的他,在杀死结义兄弟「久天」,肉身成为魔神后,身躯极为巨大,形态可怖。

正邪双方开始了一场长达数十分钟的激烈决战。

而在影片的另一个现实世界,另一男主角雷佳音饰演的角色是前银行职员「关宁」,因为女儿「小橘子」被人贩子拐卖,离婚,买房子,寻找了整整6年之久。

因为他的特殊境遇,还有一手投掷器物、攻击敌人的绝技,于是被于和伟饰演的富翁「李沐」挑中,派出最得力部属,杨幂饰演的「屠灵」,以「小橘子」的下落为交换条件,胁迫关宁去刺杀撰写《弑神》的小说家「路空文」。

「李沐」其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早年与「路空文」的父亲合伙做生意,却阴谋害死了路父,得以独吞专利,并以传销手段,聚敛大量财富。

他认定「路空文」的小说会对自己不利,尝试众多办法让他停笔,比如许诺巨额财富,被拒绝后便恼羞成怒,不惜铤而走险,并一直在附近追踪关注「关宁」的刺杀活动。

「关宁」却在与「路空文」的接触中,基于心中的正义感,和对李沐势力的本能反感,选择了对抗「李沐」,而「路空文」更被「关宁」激发出了创作灵感,「把你也写进小说里了」,让「关宁」在小说世界中化身为「红甲武士」,迅速推进了停滞不前的剧情,把故事推进到最后的皇城决战,

「关宁」却在与「路空文」的接触中,知道了小说里也有一个女孩叫做小橘子的事情,决定守护异世界的小橘子,选择了对抗「李沐」,而「路空文」更被「关宁」激发出了创作灵感,把你也写进小说里了」,让「关宁」在小说世界中化身为「红甲武士」,迅速推进了剧情,把故事推进到最后的皇城决战。

更重要的是,现实世界的「小橘子儿歌」,小说世界的「小橘子吹奏的笛子声」,两相映证,都成为了唤醒「关宁」/红甲武士的正义、良知的关键,能从影片中体会到浓浓的父爱如山。

甚至连监视他的「屠灵」,也因为自己是从小被父母抛弃的女儿,在接触中,逐渐认可了「关宁」对女儿真挚的父爱,最后同样弃暗投明。

当「路空文」被「李沐」派来的打手重伤,「关宁」帮他完成小说结尾,因为知道小说能改变现实,为了打倒「李沐」/「赤发鬼」,为了让女儿「小橘子」能永远活在小说世界里,

「关宁」完全不顾故事逻辑,给决战中陷入困境的正义主角一方。大胆开挂了!

小说世界,当主角团队围殴大boss「赤发鬼」,实力太过悬殊,似乎怎么也打不赢的绝望困境下,

雷佳音饰演的红甲武士「关宁」从天而降,手捧蓝火加特林不停扫射的出场方式,出人意料之余,不得不说:帅!爆!了!】

而且,这里关宁在不停扫射赤发鬼时,连续用了「代表月亮消灭你」等多部动画片的台词,显然,这都是从前「关宁」从前陪女儿一起看动漫的美好回忆,这里,正是一个父亲6年艰辛寻女路所积蓄的情感总迸发!

——【一介凡人,竟敢弑神!

这些童年回忆妆点成武器弹药,自己化身为超级英雄,带著为了女儿可以不惜一切的浓浓父爱,这就是成年男人的浪漫,就是这么燃这么爽!

而当大家终于发现了赤发鬼的致命弱点,他眉心被当年「久天」留下的剑疮,「空文」纵身一跃致命一击!

小说的古代世界,「空文」、红甲武士、「黑甲」联手除掉了"赤发鬼",解救被他欺压的京城百姓,「小橘子」也与父亲团聚。

同时映射现代部分,「关宁」和「路空文」共同完成了小说结局,买凶杀人、从事不法生意的「李沐」,应该也会受到法律的应有惩罚。影片结尾的彩蛋,「关宁」通过流浪少年哼唱的「小橘子儿歌」,找到了和他在一起的女儿,这同样是令人愉悦之极的暖心结局。

原著小说非常荒诞,非常超现实,非常意识流,可以作多种解读,而且篇幅还非常短,

因此,路阳导演在保留原著精髓和骨架的同时,做了大刀阔斧的改编与填充,使之更加通俗易懂与大众化。

在如此荒诞超现实的故事背景下,用120分钟的时长讲述了一个夹杂亲情友情、不屈命运、惩凶除暴的好故事,到结尾时,居然将之前看似有些杂乱的故事线全收束了,逻辑全理顺了,片中各种元素也都做到了前后呼应。

而作为一部超现实玄幻影片,美术设计十分出彩,而且完全是东方神话风格,特效部分据说是清一色本土团队制作完成,效果足以媲美国际一流影片,

比如郭京飞饰演的「黑甲」角色,特效制作,本人配音,正是本片最大惊喜之一,相信很多人如果不看演员表,根本不能确定是他出演了。

还有「赤发鬼」角色,同样由特效完成,八个手臂的庞大魔神之躯,在长达几十分钟的决战中,能感受到每一帧画面经费都在不停燃烧。

整部影片在视觉效果上的饱和完成度,足以证明我国电影工业的长足进步,堪称行业标杆的新里程碑。

而小说家「路空文」这个角色,更映射了许多追逐梦想的年轻人,凡俗眼光中不务正业的「啃老宅男」,却可以为自己的创作梦想,为了架构脑海里的幻想世界,执著坚持多年。

小说能改变现实么?只要相信,就能实现!】——台词看似中二,实则热血之极!

不为名利,只为创作本身,证明人活一世在这个世界的价值,为梦想而奋斗不息,不因困难而屈服的人是可敬的。

终究:人生一世,凡庸是一生,峥嵘也是一生。豹死留皮,雁过留声,宁可峥嵘如鹰唳而死,亦不愿平庸如蜉蝣而生!

不止是两位男主角如此,可以说影片的主创团队,同样亦是如此的「理想主义者」:

他们还是选择了精雕细琢地打造影片的每个细节,从特效到服化道具的方方面面,也让本片成为具有深度和内涵的影片。

每年春节档,作为影片票房争夺的重中之重,总是同时有多部对自己质量有充分信心的影片,参与到这样的激烈竞争。

因此,对电影的选择并不是单选题,完全可以是多选题,《刺杀小说家》或许不会是很多人观影的第一选择,但他从演技到故事到特效的过硬质量,对中国电影工业进步的巨大意义,完全可以成为更多朋友在第一选择之外的最优解。


不如看看电影的原著,就知道了。

走廊的尽头是两扇门。是两扇门。他们摘掉我眼睛上的黑布之后,我看见了那两扇门。紧紧关著,结婚照上的夫妻一样靠在一起。我在心里打了个比方。


「你在这里等一下。」引我前去的西装人指著门口的沙发说。


「好,需要多久?」


「不知道。」他把自己的领带向上推了推说,「等著就好。」


「那就等著吧。告示上说的一大笔钱,具体是多少,可知道?」


「不知道,我这个级别的人不会知道。」


「我想去北极看北极熊。」


「北极熊?你说的是这个?」


「是北极熊,北极的特产。」


「知道了。」他侧过头扯了扯西装的垫肩,好像不准备再说话了。


走廊好像宇宙飞船的航道一样长,不知道这两扇门是终点还是起点,另一头又通向哪里。我坐在沙发上昏昏欲睡,其实并没有办法睡著。离开家已经五年,走了二十几座城市,去过的村庄数不过来,想不起来是从哪一条线索开始的,又是什么东西把这么多的地方一个接一个地衔接起来,总之是一无所获,除了花光了卖房子的房款,和十年来所有的积蓄。不知道怎么回事,只是还记得那个傍晚。那是在云南的一个小旅馆里,应该是第四个年头了吧,吃过晚饭,坐在床上看电视,忽然放出了日本动画片《阿拉蕾》,我看了一会,听见自己脑中的什么「刺啦」一声冒出一股青烟,伸手在脸上摸,发现眼泪已经流过了下巴,鼻涕也出来了,而自己完全不知道。拿起电话打给妻子,一连打了三十几个,没有人接听,我跑出门,看到街上有一个过街天桥,于是跑上去从上面跳了下来,没有死成,骨折了几个地方,鼻子也摔塌了。从医院出来之后,我把号码办理了停机,再也没有和妻子联系过,自己一个人在中国闲逛,总是睡不著,有时候也打一点零工,只是我这个年纪,能胜任的零工很少,卖过房子,也在搬家公司搬过家具。直到剩下最后一点钱,我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家的附近了。


于是,我非常想去北极看熊。


「醒一醒,可以进去了。」西装人推了推我的肩膀。


「没有睡著,闭目养神而已。」


「无论怎样,请进去吧。」他一手拉开了一扇门,另一只手拉了拉西装的下摆。


房间很大,好像是刚刚租用的办公室,旧东西刚刚搬走,新东西还没有进来,地上还有曾经摆放的隔断留下的灰尘。左侧的白墙上挂著一幅画,尺寸不大,四四方方,上面画著一个金色的佛像,佛的眼睛闭著,嘴巴抿成一条直线,头上是山峦一样的卷发。另一个西装人提著公文包站在房间中央,细高的个子,戴著无框眼镜,深黑色的西装上衣系著最上面的一个扣子。手上戴著一双白手套。若不是看见我之后向我走来,还以为是谁摆在那里的指路模型。


「千兵卫先生是吧?」他停在我面前两步远的地方。


「电话里留的是这个名字,不是真名。」


「没关系,这个名字就好。我是老伯的律师,让你久等了,应征的人实在太多,请不要见怪。」


「不会,正好累了,在外面睡了一会。沙发倒是很舒服,人一坐进去就想睡觉。」


「失礼失礼,弄这样一个这么容易让人睡著的沙发实在是过意不去,没有著凉吧,回头我让人换一个让人清醒一点的放上。」


这个人怎么回事,客气得实在过头,啰里啰唆。一面大谈门外的沙发,一面不肯在房间里放两把椅子,嘴上的客气又有什么用呢。内心的焦躁情绪向上涌动一下。为了防止做出过分的举动,我努力不去看他的嘴,转而盯著他的脖子看。每当我觉得要无法控制自己的时候,我就去看别人的脖子,无论是多么难看的脖子,都有柔和的曲线可以让人略微放松一会。


「现在可以开始了吗?」他的喉结终于动了。


「可以了。」


「请问您现在从事的是什么职业?不方便可以不说,有时候职业是一个人的隐私,其实在下知道这么唐突地问对方的职业十分失礼,只是既然是受人委托寻找合适的人选,只好硬著头皮问这么一下,您能理解吧?」


「曾经是银行职员,现在什么也不做。」


「失敬失敬,原来曾是金融家,社会能够运转全靠金融家调配各渠道的资金,说是某种程度上的枢纽也不为过。没有金融家,钱就成了死钱,世界也就回到了古代。请问是前台金融家还是后台金融家呢,可否方便告知?」


「前台金融家是?」


「不好意思,是在下描述得不够清楚,模糊得厉害。前台金融家换一种说法,也许稍微有些粗鄙和不敬,不过一时找不到更好的说法代替,只能姑且这么一说,没有丝毫冒犯之意。前台金融家就是柜员。」


「那我确实曾是货真价实的前台金融家。有点事情能不能先讲一下?」


「当然当然,是在下考虑不周,没能想到您一直有话要说,其实从您的眼神应该能够看得出来,只是一天之中面试了几十个人,神经有点麻痹,才出现了这样的疏漏。请讲吧。」


「我曾经出过一点问题,具体说是神经上面的一些事情,所以偶尔的暴力倾向在所难免,想来您这样的人应该能够理解。」


「十分理解,精神问题是现代社会……」


「所以为了您的安全,请您说话尽量切中要点,有一说一,如果再这么绕圈子,我一时控制不住,跳过去掐死阁下也说不定,我的意思您明白了吧?」我盯著他的脖子说。


「那就太好了。非常明白。」律师彬彬有礼地点了点头,声音里没有丝毫别的什么东西。


「下一个问题,你可知道我们招聘的是什么人?」


「告示上写的是特殊情况处理师,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确实如此,为什么来应征,或者换句话说,为什么认为自己能够胜任?」


「我很需要钱。」我诚实地说。


「似乎这不算什么胜任的标志。」


「想用这笔钱去北极看北极熊。非去不可。」


「很好。看完了熊呢?」


「还不知道,先看熊再说。」


「所以你目前只是为了去北极看北极熊,而愿意来应征这个工作,特殊情况处理师的工作。」


「可以这么说,表面上看确实如此,事实上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也没有搞清楚,所以这么说没什么问题。」


律师把公文包放在地上,看起来很沉的东西,扎实地立住,没有向侧面倾覆。他走到我面前说。


「请把手伸出来。」


他拿住我的手,看过了手掌又看手背,然后捏了捏我的手腕,好像法医在检查尸体。


「曾经受过伤?」


「大学打篮球的时候,曾经弄折过一次。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你不说我都要忘记了。」


「可当过兵或者混过黑道?警察局的事务也算。」


「没有,毕业之后就做了银行职员,只不过中途换过一次银行,行业一直是这个。」


「可曾与人起过纠纷,动手那种,被打或者打了别人?」


「偶尔会有,近几年的事。」


「此事可能与你的精神问题有些关联,不过在此不用多谈,像你说的,啰唆无益,我又不是给人催眠的心理医生。最后一个问题,如果让你去杀一个人,你会怎么行动?如果不愿意回答,今天我们就可以到此为止了。」


「也许到时候就会想到。」


「什么意思?」


「就是去杀的时候,也许才会有灵感,毕竟杀一个人不是什么清空别人存款账户那么简单的事情,无论怎么谋划,到了真正动手的时候,可能最重要的是随机应变。」


「有道理,虽说你是个普通的银行职员,可是说起杀人来好像有点心得似的。」


「银行职员这种东西需要后天训练,杀人恐怕不用,只要是人大体上都具备这种能力吧。最近可看了新闻?」


「抱歉,确实看了,不知道说的是哪一条。」


「几个游人跑到动物园去看鳄鱼,鳄鱼正在冬眠,几人觉得无趣,就丢石块把鳄鱼砸死了。在旅馆的电视里看到的。」


「这条确实没有看到,鳄鱼就这么死了?」


「嗯,就这么死了,睡著觉被别人用石块砸中要害死了。」


「知道了。我想打个电话,不打扰吧。会不会因为我打个电话就犯了精神病?」


「你可认识我老婆?」


「在下是个同性恋者,认识的女人不多,除非同在法律界谋生,或许可能有所耳闻。」


「不是法律界人士。请便吧。」


「虽然是同性恋者,刚才碰您的手可是没有别的意思,我这人从来不把工作和生活混为一谈,对患精神问题的银行职员也是一点兴趣也没有。」


「知道。」我无所谓地说。


在律师走到房间的最远处打电话的时候,我开始觉得此事有些意思了。难道是让我去杀人不成,这个特殊状况处理师其实是个杀手?如果果真是如此,可一定要问清楚才好,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跑去杀掉的,哪怕是会得到一大笔钱,哪怕是可以就此去北极看熊,也一定要问清楚才好。


「让您久等了。情况比我预想的顺利,看起来我们下面可以进入实质的阶段,不知道阁下可准备好了,因为之后谈论的事情有些敏感的东西在其中,虽然对于我们来说没什么大不了,不过不知道对于您来说是不是觉得别扭。而一旦进入了实质阶段,即使最后没能够合作,这方面的事情也需要保密,阁下一旦泄露或者有泄露的趋势,恐怕会有对阁下不利的事情发生。所以,阁下准备好了吗?」


「你们说的一大笔钱到底是多大一笔?」


「很大的一笔,去北极看熊绰绰有余,这么跟您说吧,即使每次去只看到一只,这笔钱也够您把所有北极熊都看个遍的。」


若是在从前,恐怕一定会给妻子去个电话,妻子是善于决断那种人,无论面对何种状况,用不了三五秒时间,就把手掌当胸一拍说:就这么办吧,这么办一定不会有错。而事实证明,绝大多数情况妻子都是正确的,或许不是正确那么简单,而是一旦她做出选择之后,就与自己所做的选择融为一体,患难与共,即使有时和预期略微有些小出入,她也会冷静地告知我:所有事后认为并不是完全明智的选择,在事前都是必须的,这个道理你懂吧。妻子就是这样的人,小到一卷卫生纸的牌子,大到是不是忤逆父母与我结婚,都会用两只灵巧的手掌在胸前一拍,然后绝不后悔,那一拍与其说是对自己的鼓舞,不如说是与其他可能性的告别,一别之后,再无瓜葛。


「既然如此的话,那就请讲吧。」我在心里从一数到十,然后努力抓住第一个浮现在脑海中的念头,那个念头是:面对一条没有桥的大河,只能游过去,如果想绕行的话,也许在找到河的尽头之前,我就会气馁了。


「爽快。还是老伯的眼光厉害,在下虽然站在阁下面前,也没看出阁下是这样的一个人。我们想请阁下帮我们杀一个人。」


「哦?」


「阁下可看小说?」


「看。实话说,精神好的年头里,很喜欢看。通俗小说。」


「那就好办了。想请阁下去杀一个小说家。」


「小说家?」


「确实是小说家。一个以写小说为生的人,虽然生活得不怎么顺利,毫无名气,一篇小说也没有发表过,和所谓的文学圈子几乎没有联系,可是写小说的能力相当好,而且不论困顿与否,一心想把小说写下去,所以我们称之为小说家。」


「恕我直言,这样的人一定是相当稀有的吧,饿著肚子写小说的人,为什么要去杀他呢?」


「他对老伯做了不可饶恕的事情。」


「不可饶恕的事情?能不能说得更清楚一点?」


「当然当然,你不问我也会解释给你听,我们已经是一个战线的人,不会让你有只为了钱而去杀人的愧疚感。这个小说家到目前为止,短篇小说写了九篇,塞林格你可知道?」


「完全没有听说过。他和此事有什么关系?」


「一点关系也没有,只是随口一说,塞林格是个死去的美国作家,据说晚年喜欢喝自己的尿液,不好意思又扯远了,看你的样子情绪已经平稳,不会再跳过来掐死我了,所以仗著胆子闲扯了一句。塞林格写过一部书叫《九故事》,九个短篇小说,小说家的那九篇小说和这部书有点像,应该是受了塞老兄的影响,说是影响有点不太准确,应该是在与他较量,多奇怪的一个人,喜欢和死去的喝尿的美国作家一较高下。小说家的这九个故事,有八个和我们毫无干系,只是八个很精美的小说而已,无论是被埋没还是突然有一天因为这八篇小说得了诺贝尔奖都和我们毫无干系,只是另外一篇,名字叫做《心脏》的,和我们有了关联,或者说,对我们造成了困扰。」


「《心脏》?」


「是叫这个名字,九篇小说的名字大体如此,也有叫《静脉》《阑尾》的其他几篇,有问题的这一篇叫做《心脏》。」


「这个《心脏》问题何在?」


「你可听过盅蛊之术?」


「没听过,也不知道盅蛊两个字怎么写。」


「很像的两个字。你有没有一直记恨的人。」


我想了想,说起心结的来由,似乎有几个人需要记恨,可是仔细推敲,又不知道具体是谁,或者说,如果知道是谁,也不会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没有。没有记恨的人。」


「那说起来就要费一些功夫。盅蛊之术便是如果你有记恨的人,照著他的样子扎一个小人儿,用银针刺入小人之中,你所记恨的人也会跟著受苦,如果法力很强,疼痛的位置都会大体一致。」


「有这样的事?」


「传说而已。现代社会,若是有记恨的人,非要去寻仇不可,用这样的方法岂不是会让人笑死,有扎小人买银针的功夫,还不如去雇个打手或者请个律师,实际得多。盅蛊之术在我看来,只是无能之人的浪漫幻想。」


「很实际的想法。」


「确实如此,在下是律师嘛,浪漫主义律师不会有好下场的。但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虽然在我看来无论多么玄虚的事情,内在一定有现实主义的规律在推动,只是我们没有找到那个规律才觉得玄虚。老伯最近碰到的所谓玄虚的事情,就是因为这篇《心脏》,简单来说,小说家在这篇小说里写了一个人物叫做赤发鬼,不是水浒传里的刘唐,是他创造的一个新的人物,而小说中发生在赤发鬼身上的事情都会发生在老伯身上,说来奇怪,每一件事都会应验,这让老伯很困扰。」


「具体都是些什么事呢?」


「这里不方便说,涉及被代理人的隐私,但是事情是实实在在发生了,当然我还是相信一定有什么东西可以解释它,可是按照老伯的意思,与其说去寻找此事运作的机制,还不如把源头消灭掉。而且最棘手的是,根据我们的情报,按照小说家一贯的进度,再有三天,小说就会结尾了,虽然在写完之前结局到底如何,谁也不知道,但是从目前的趋势看,老伯一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这就超出了一个体面人能够忍耐的极限,老伯才下定决心,不能让这个人和这篇小说在这个世上存在。」


「说句外行话,因为雇凶杀人什么的毕竟是你的专业。就不能找到小说家谈一谈?或者给他一笔钱,或者吓唬他一下,看起来你们做这样的事情应该轻而易举。世界上可写的东西那么多,不用非得写让人头疼的赤发鬼嘛。」


「当然也考虑到这个方案。实话说,他之所以一篇东西都不能发表,其中也有老伯暗中关照的原因。寄到各个地方的稿子,因为老伯事先打过了招呼,全都给原封不动地退回了,而且大多写了负责任的退稿信,提醒他确实是个难得的写小说的人才,只是题材不对,很难出头,换个方向,也许会震惊文坛。可是这个家伙看过了退稿信,就把信往厕所的纸篓里一扔,继续写他的小说,一定是头脑中某个地方出了大问题的人才会这么干。所以老伯也就清楚,吓唬他也不会有用,搞不好还会引出更大的困扰,还是想办法把他清除掉比较可靠。而且就算我们出面让他暂时地低头了,留这样一个可怕的人在世上多少会让人不放心。达摩克利斯之剑,你明白吧。」


「大致明白。」


「现在看来,两个人总有一个要完蛋,不知道你对生命的价值怎么看,在我心里无论是地位多悬殊的两个人,生命的价值都是一样的,既然一样,既然一定有一个要消失,我们希望你帮助我们让小说家消失掉。天平两端的东西一模一样,陌生人的生命,只不过其中一个上面又放了一笔钱上去,现在是这样的情况。」


看起来确实是这样的局面,律师说得没错,虽然已经想到这次来应征的工作不会是什么见得了光的事情,可万万没有想到是去刺杀一个小说家。小说家那种东西过去只是听说过,古往今来有过不少,能让我叫出名字的没有几个,一群十分遥远的存在。去杀一个不得志的小说家,按道理说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心里面已经有了几套方案,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他干掉,然后全身而退,拿著钱搭上去挪威的飞机,远离在这里受到的折磨。可是问题在于,无论是小说家与否,那是一个不得志的人啊。


「犹豫是很正常的事情,看起来是个弱者,但是不要忘记他具有置人于死地的力量。还有就是,你呢,目前已经上了这艘船,若是现在想弃船而去,恐怕会淹死。」


「哦?」


「是会淹死。也许你是个游泳健将,但是还是会淹死。和会不会游泳没有关系。」


「如果我杀了小说家,怎么知道一定能拿到那笔钱呢?即使能拿到,怎么知道一定有命去花呢?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全都说开好了。」


「说开最好,杀人这种事一旦心存疑惑,失手的几率就会大大增加。钱现在就会给你,不是预付款,是全部的酬金。我们也没有把你灭口的计划,因为灭口这种事情一旦做起来,就会漫无止境,非得一直灭下去不可,所以老伯的意思是到你为止,你可以带著这个秘密活下去。但是如果你没有完成任务就带著钱逃跑了,恐怕无论逃到哪里都要想办法把你找到,此中涉及事情的性质问题,一旦你改变了此事的性质,我就无法保证你的安全了。」


「所以你刚才说到淹死的事……」


「门外有很多的水,也许你来的时候没有注意,也许出门就会不小心淹死的,有这种可能。」


「过河的小卒?」


律师把两手一拍,说:


「比喻得好。一点不像精神上有问题的人。」


他回头拿起公文包,递在我的手上。


「这里面有小说家的所有资料和你的酬金。刚才忘了说,这个人和母亲住在一起,快要六十岁的母亲,说是啃老族也不为过,想来不会给你造成什么麻烦,即使有点麻烦,相信你也会处理好。今天之后,我们不会再联系你,你也没有办法找到我们,让你孤军奋战其实很过意不去,不过相信你也能理解这是没办法的事情,也只有这样,你才配得上这笔酬金。你知道可爱的北极熊可在等著你呢。拜托了,千兵卫先生,无论从哪个层面来说,千万不要失手啊。」


说完他松开了戴著手套的手,冲著我鞠了一躬。



久藏在小河边散开自己的发髻,然后大头冲下把脑袋贯入河水之中,长发在潺潺流逝的河水中漂浮,如同深黑色的水草。他努力屏住呼吸,冷冽的河水刺痛了他的脸颊,几只未长成的鳟鱼游至他的面庞,小心地啄咬著几十天来因为赶路而死去的脸皮。几只跳蚤从头发里面逃出去,没有游多远就淹死了。初春刚刚来到,乍暖还寒,不是因为肺活量的原因,而是因为再这么憋下去,血脉上涌,寒气下行,容易在水中伤了眼睛。十九岁的久藏把脑袋从水中拿出来,长出一口气,用双手拧干自己的长发,不是每个人都拥有他这样坚韧漆黑的长发,邻居二狗的头发就长不长,从他十二岁开始就一心想买久藏的头发,给自己做一副假发,甚至想用一只祖传的玉镯交换,久藏没有答应。虽说头发剪掉还能再长出来,可是还是不同的头发,况且妈妈小时候告诉过他,男人断发不是什么好兆头,二狗是个地道的农夫,当然不知道这些,妈妈虽也是种地的,可知道的事情比同村的人都多,所以他的头发一直稳妥地长在脑袋上,准确地说,根部长在脑袋上,发梢可到腰间。


几只返乡的候鸟落进不远处的草丛,以他的经验,倦飞许久的大雁虽说肉质发酸,入口极难下咽,优点却是很容易捕获,只要掏出腰上的弹弓,几个石子就是几只大雁。问题是虽然盘缠已经用尽,包袱里还有妈妈带的两个烧饼,没到需要打鸟为食的地步,况且他从小就很喜欢鸟,吃掉能够高飞的东西在他心里是多少有些问题的事情。弹弓还是临行前,三炮连夜做出来送给他的,偷了一截他奶奶留著做寿材的木头,配上上好的牛筋,木头上还涂了一层羊油,防止带在身上久了受潮。被三炮知道因为饥饿用他做的弹弓打鸟,他一定会生他的气,弄不好再也不会理他了,三炮这人就是这样的脾气。


离京城应该是很近了,在暮色里远远地已经望到了护城河。久藏的计划十分缜密,天黑之前入城,打听赤发鬼的住处,到他的家里把他杀死,割下首级放在包袱里(因为只有一个包袱,所以到时候恐怕要把烧饼挪到身上,沾了血的烧饼又腥又潮,肯定没法吃的),然后回家把赤发鬼的首级拿到妈妈的坟前给妈妈看。


久藏是家里唯一的孩子,可是目前尚未娶亲。在他九岁的时候,妈妈和村口的肇氏有了些龃龉,肇氏觉得妈妈这个外来人好像处处和她为敌。肇氏的爸爸是个郎中,也配些鼠药来卖,时间久了郎中的事情倒经常被忘记,得了一诨名叫做耗子肇。肇氏拿了其爹耗子肇的鼠药投进了久藏家门口的水井里,然后连夜逃走,据说逃入了长白山。喝了井水的村人有八九个,大多安然无恙,没觉出什么厉害,只有九岁的久藏喝了井水后发起高烧,五天五夜昏睡不醒,第六天终于醒转,吵著要吃烧饼,才知道这孩子活了。只是从此言谈举止经常出人意表,耕田也耕不直了,经常一耕下去就没有回头路,一直耕到对面的山上,妈妈只好让他跟著村里的铁匠学铁器手艺,他便在火炉边拉了十年风箱。十年过去还是一把爬犁也打不出,所以久藏到了十九岁的头上还未娶亲。


要说这十九岁第一次出门远行的缘由,是因为妈妈死了。久藏做不了农活,妈妈不但要下地耕田,还要养鸡养鸭,还要清早起来把绳子套在身上推磨。买不起大牲口,妈妈就把自己当成大牲口来用。磨盘用得久了,也许已经用了上百年也说不定,中间的木轴糟了,槽纹也浅了,有时候豆子放在上面,妈妈推著磨了许久,豆子还是豆子。正想找石匠来抠,石匠还没来,磨盘从磨台上掉了下来,砸中了妈妈的右脚,把脚给砸烂了,脚趾头一个不剩,剩下一个铲子一样的脚掌肿得老高。妈妈没有歇工,正是秋天,地里的庄稼不收就算不被别人收走,也会烂在地里,况且妈妈还给老郭聋子打了一份长工,如果歇了工,东家就会请别人。老聋子因为耳朵不好使所以心眼小,老觉得别人在背后嚼他的舌头,妈妈突然在秋收的时候撂挑子,老聋子一定会多想,明年也不会请她了。所以妈妈没有歇工,掏了些灶坑里的灰涂在脚上,垫了些棉花,用厚布包住,还是像往常一样,天没亮就下地了。秋天虽不比春夏,可地里还有虫子,据耗子肇讲,要了妈妈命的不是伤口不通风,血气滞涩,脚成了死物,渐渐累了腿,又累了全身;也不是石灰不净,进了血脉,周身留著带石灰的血,流著流著流不动了,堵在了身子里。而是翻著的伤口被不知是什么虫子,也许是钱串子,也许是屎壳郎,给咬了一口,得了丹毒。所以表面上是丹毒要了妈妈的命,而实际上,是那个不知道用了多久的磨盘把妈妈弄死了。


妈妈临死之前,把久藏叫到床边,说:不要嫌妈臭,妈有话跟你说。久藏拉著妈妈的手说:妈。妈妈从枕头底下拿出一双草鞋,说:这两天不能下地,给你打了双鞋,穿上试试。久藏穿在脚上,正合适,草鞋被妈妈枕得挺暖。妈妈说:有个事一直没跟你说,今天说给你,一定得给妈记住,能记住吗?久藏说:能。妈妈说:知道你为什么没有爸吗?久藏说:不知道,我不是你生的吗?妈妈说:是我和你爸一起生的你。你爸叫做久天,是京城的一个侠客,擅使单刀,他有一个好朋友叫做赤发鬼,和你爸一样,曾经都是屠夫。久藏说:我爸是杀猪的?妈妈说:原来是屠夫,后来成了侠客。你爸成了侠客之后,赤发鬼还是屠夫,又过几年,你爸名满京城的时候,赤发鬼也已经是京城里最大的屠夫,掌管京城所有的猪肉。于是他就不当屠夫了,捐了个官。久藏说:捐了个官?妈妈说:他成了宰相。久藏说:宰相?听著还像杀猪的。妈妈说:因为一直是好朋友,赤发鬼当了宰相之后,你爸就成了教头。又过了几年,你爸发现皇帝因为抽大烟,很少起床,所以京城实际上是赤发鬼在掌理,而赤发鬼想把京城卖了。久藏说:把京城卖了?妈妈说:不是整个地卖掉,而是切成十三块,大小不同,卖给不同的人。久藏,把灯灭了吧,说话不用点灯。


久藏吹灭了油灯,妈妈马上变成了黑黢黢一团,散发著特殊的气味,那气味很重,重得好像能听到声音。灯灭了之后,久藏发现自己好像已经受不了了,就爬上了炕推开了窗子,借著月光,他看见院子里落进了一只秃鹰。


「妈刚才说到哪了?」


「刚才你说到把豆腐切成十三块,卖给村子里不同的人…….」


「不是豆腐,是京城。你爸叫久天,是京城的教头。虽然和赤发鬼是好朋友,教头的差事也是赤发鬼给他做的,但是你爸不同意把京城切开卖掉,他说赤发鬼是卖城贼,卖了京城之后就会天下大乱,于是就造了赤发鬼的反。他们差一点就成功了,可是老百姓都觉得赤发鬼是对的,京城早就应该变一变了,赤发鬼才是真正的好汉,所以你爸他们没有成功。赤发鬼割下了你爸的脑袋连同他的单刀一起,挂在城头示众,你爸的一个老部下偷了来送给了我,让我带著你连夜出城,不要再回来,那年你一岁多一点。人头太沉,带不下,让我扔在了房后的井里,只把刀带了出来。那人后来被赤发鬼凌迟处死了。」


「妈,院子又多了一只大鸟。」


「你爸叫什么啊,我的儿?」


「久——」


「久天。」


「我爸叫做久天,是个屠夫。」


「是侠客。本来这些事情不想告诉你,也不想让你去找赤发鬼报仇,但是人要死了,想法会变,想多少干点什么,毕竟久天是我的夫君,在他活著的时候对我很好,这么多年我也一直想著他,要不是因为你,当初会跟他死在一块的,现在连个人头也没留下。炕柜里有一个包袱,里面放著十个烧饼和一些首饰,是我当姑娘时的嫁妆,还有你爸的刀。其实你应该是个武人才对。」


「我也是个侠客?」


「你应该是个侠客,因为赤发鬼,你才变成了农夫。你妈妈不是被磨盘弄死的,从根上说,也是赤发鬼的原因。」


「里面有十个烧饼吗,妈?」


「有。如果你到京城找到了他,你和他说什么啊?」妈妈的声音里掺进了更多吸气的声音。


「我妈的脚让磨盘砸坏了,耗子肇来看过……」


「你要说,我是久天的儿子久藏,今天来取你的项上人头,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


「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


「是这么说,我的儿,把窗子关上吧,妈妈冷。」久藏关上窗户之后,气味消失了,他回过头来,发现妈妈的一只手从被子里支了出来,已经咽气了。他把妈妈的手放回去,一只秃鹰飞过来扑在窗户上,「哗啦」一声,窗户颤动起来,他没有害怕,我是久天的儿子久藏,今天来取你的项上人头,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他在心里说了一遍。然后拉开柜门,打开那个包裹,里面果然有一把刀,一把扇面一样的杀猪刀。把刀拿在手里掂量了掂量,分量正好,刃也完好无损,新的一样。打开窗户,放秃鹰进来,秃鹰刚刚落在妈妈的胸口,他抬手一刀,把秃鹰的脑袋砍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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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在医院的时候,李沐说的话直接把全片逻辑理顺了,为什么要找关宁,因为关宁孩子丢了,找了六年,而小说中恰巧有个关键女孩也叫小橘子。

全片的故事应该是这样的:

李沐当年谋杀合伙人,独占公司成果发家。但始终觉得合伙人的儿子空文是个隐患,也想杀了灭口。而空文正在写小说,李沐就借此布了个局。先通过大数据找女儿叫小橘子的人,然后找到了关宁,并通过自家开发的神灯聊天软体得知关宁经常做梦。

确定好人选之后,李沐先对屠灵进行洗脑,使屠灵相信小说的赤发鬼会影响自己,让屠灵成为自己的代理人,自己不出面(方便之后洗脱嫌疑)。让屠灵找到关宁,随便给了五个女孩的照片,利用关宁寻女心切,达成交易。同时,要求关宁把每日梦境记录下来,方便伪造笔迹。

按原计划,在关宁杀掉空文之后,李沐会直接报警,此时关宁在警方眼中就是一个寻女已疯的形象,无意间发现了空文的小说,联想到了自己的梦,以为空文的小说能影响现实,于是去找空文,想让空文把女儿交出来,空文肯定交不出于是被杀了。(屠灵最后肯定也会被处理,李沐说过她也是垃圾,说明下场已经给她安排好了)

结果就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关宁下手的时候,听到了女儿的歌,随后又和人贩子对峙以为女儿死了。从这儿开始,关宁开始真的相信小说能影响现实,小说中的小橘子成了他接下来保护空文的动力。而后,关宁发现空文父亲和李沐的照片,屠灵正好偷听到,至此,两人明白了过来前因后果。关宁开始设局引出李沐,屠灵想帮忙结果被绑。再后来,就是结局了。

其实没有什么怪力乱神,小说影响现实。只是故事围绕小说展开。而李沐最后事情败露,警察将至,小说没能完结成了他唯一的精神安慰,阻止过关宁一次之后知道结局已定,所以也懒得动了。


最后在医院的时候,李沐说的话直接把全片逻辑理顺了,为什么要找关宁,因为关宁孩子丢了,找了六年,而小说中恰巧有个关键女孩也叫小橘子。

全片的故事应该是这样的:

李沐当年谋杀合伙人,独占公司成果发家。但始终觉得合伙人的儿子空文是个隐患,也想杀了灭口。而空文正在写小说,李沐就借此布了个局。先通过大数据找女儿叫小橘子的人,然后找到了关宁,并通过自家开发的神灯聊天软体得知关宁经常做梦。

确定好人选之后,李沐先对屠灵进行洗脑,使屠灵相信小说的赤发鬼会影响自己,让屠灵成为自己的代理人,自己不出面(方便之后洗脱嫌疑)。让屠灵找到关宁,随便给了五个女孩的照片,利用关宁寻女心切,达成交易。同时,要求关宁把每日梦境记录下来,方便伪造笔迹。

按原计划,在关宁杀掉空文之后,李沐会直接报警,此时关宁在警方眼中就是一个寻女已疯的形象,无意间发现了空文的小说,联想到了自己的梦,以为空文的小说能影响现实,于是去找空文,想让空文把女儿交出来,空文肯定交不出于是被杀了。(屠灵最后肯定也会被处理,李沐说过她也是垃圾,说明下场已经给她安排好了)

结果就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关宁下手的时候,听到了女儿的歌,随后又和人贩子对峙以为女儿死了。从这儿开始,关宁开始真的相信小说能影响现实,小说中的小橘子成了他接下来保护空文的动力。而后,关宁发现空文父亲和李沐的照片,屠灵正好偷听到,至此,两人明白了过来前因后果。关宁开始设局引出李沐,屠灵想帮忙结果被绑。再后来,就是结局了。

其实没有什么怪力乱神,小说影响现实。只是故事围绕小说展开。而李沐最后事情败露,警察将至,小说没能完结成了他唯一的精神安慰,阻止过关宁一次之后知道结局已定,所以也懒得动了。


简单来说就是,

一个富商(刘沐)为了合理的把之前合作伙伴的后人(路空文)斩草除根,

让自己的学生(屠灵)找了丢了孩子的主角(关宁)去杀这名后人,

然后巧妙的用一本小说的人物把现实带入,

全片路空文视角,路带著黑甲(屠灵)和红甲骑士(关宁)加上小橘子(关宁女儿)合力弑神(赤发鬼=刘沐)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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