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首部海外维和纪录片《蓝色防线》:战士们自己拍了350小时素材

「一发炮弹打到我们1号院的2号哨楼。」

「我们这个步战车被火箭弹给击中了。」

「有没有灭火器灭火器?」

这是真实的场景,它很远,因为我们生长在和平的国度;但它又是如此近,因为在那里奋战的人,是中国军人,也是儿子、丈夫、爸爸……

即将在9月18日上映的《蓝色防线》,是中国首部海外维和战地纪实电影,记录了我国维和部队在南苏丹的真实经历。该片历经5年跟踪拍摄,横跨中国和非洲大陆,真实展现了我国第一支成建制维和步兵营,在南苏丹的战火纷飞中保护当地难民营安全的故事。

观察者网采访了《蓝色防线》的导演刘欣,通过她对拍摄、制作的讲述,看到真实又残酷的影片背后,对人性、对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思考与关怀。

观察者网:点映场很多观众都感动哭了,你对于观众反应有预期吗?

刘欣:还是有一定预期的。但实际上做片子的初衷也不是为了赚大家的眼泪。片子本身的情绪张力是比较大的,其中也有军人的克制跟隐忍,所以我一直觉得我们在创作手法上,很多时候是在压抑观众的观看情绪,而不是在释放。这种压抑的感觉会更让人难受。

我也看了一些评论,大家会下意识地把《蓝色防线》跟《红海行动》,包括《战狼》去对比,我是觉得,确实《红海行动》和《战狼》都是有那种明显的哭点,或者说情绪释放的一个点,但可能《蓝色防线》比较不同的是,它一直在压著。

除此之外,剧情片可以通过人物和情节的设置来让观众在观看中压制或者释放情绪,但纪录片是基于我们生活的真实世界,这个世界里有各种的条条框框相互牵制著,就像两位烈士牺牲后战友想冲上去干一仗,这本是一个朴素的人的情绪,但作为维和军人他们不可以也不能这样做。所以我一直认为我关注的其实是一个个体的内在和外部世界的冲突,外化形式可能是一个军人他先是一个人,有人的喜怒哀乐,也有家庭的爱和牵绊,但是他又是一个军人的身份,在很多情况下他不仅要压制一些情绪,甚至还要割舍一部分情感。进一步推进就是一个维和部队到达一个陌生又充满冲突的国度里,维和的初心与冰冷的「维和三原则」之间的冲突。正是这种情绪张力的不断外化,推进著这个片子的叙事。(维和三原则:当事国同意、中立、非自卫或履行授权不使用武力)

观察者网:您刚刚讲到《战狼》跟《红海行动》,我看的时候也想到关于海外行动的一些电影,比如像美国就拍了挺多的,《黑鹰坠落》之类;像韩国,前几年有一部把维和行动当偶像剧拍的《太阳的后裔》,也是刷了一波军人热。所以也想和您聊下《蓝色防线》作为一个纪录片,在题材、拍摄上,跟上述一些片子不一样的地方。

刘欣:对,我想在刚才的回答之上更贴合你的问题补充一些。因为咱们这个片子其实还有非常大的「机缘」。我起初拿到的是350小时左右维和步兵营内部的素材,这些素材都是由战士自己拍摄的,从第一批到第三批跨度三年的时间。从创作层面,这种视角的独特性是我之前从来没有在其他片子里看到过的。

观察者网:这个我看的时候一开始也挺好奇,很多地方很危险,你们摄制组怎么样跟著拍?原来都是战士拍的?

刘欣:对,是士兵自己。所以这也是为什么在整个叙事上,完全是以军人的视角。这样一个选择对于我个人来讲也是因为我父母是军人,我的成长过程中跟他们有很多意见相左,或者价值判断相左的地方,我也是通过这个片子更理解军人这个群体,更理解我父母了。

本文图片均为预告片截图

观察者网:我注意到片子中有几幕,维和士兵在和难民营的孩子互动,比如说跟他们一起看报纸,教他们中文,还有好像是打太极拳?

刘欣:对,是教武术。

观察者网:这些画面还挺温馨的,跟后面一些残酷的镜头比,相对来说是很温柔的。所以平常冲突比较少时,这是战士们的日常吗?

刘欣:你可以这样理解。我做这个片子之后,也对维和这个事情产生了一些想法上的改变。比如说我们之前觉得维和一定是国家行为,或者国际行为,但看似一个很大范围的国家行为,最终真正实施的是每一个个人。到这个片子里,就是每一个士兵。所以我跟维和士兵们聊天发现,可能因为中国现在整个社会条件相对比较好,所以他们对于一些基本人道主义的判断标准相高。而且他们很多人都有自己的孩子,当他们到了南苏丹,看到跟自己孩子年纪差不多大的孩子,因为喝不到水或者吃不到食物变成皮包骨的时候,会产生作为一个人本身的怜悯心。所以这就是为什么我会觉得这些战士特别可爱,他们不是在机械地执行任务,而是真的把自己的一些情绪融入到这里,然后跟这里的人打交道,这是人跟人之间非常本性的一种连接。

观察者网:对,我对片子里一句话印象挺深的,说「那边的人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那边的孩子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希望」。

刘欣:这是姚道祥说的,因为他的孩子预产期就是在7月11号,所以他很自然地会想到这些。他知道他的孩子即将出生在国内,是和平的,但是南苏丹这些孩子怎么办?所以到最后看似是一个国家、国际行动,实际上全都是个体的情绪交融,这是当时我蛮触动的一点。

观察者网:片子的高潮是2016年7月,政府军跟反政府军冲突升级。很多人看到这里战士受伤、抢救,最后有人牺牲的时候,特别感动,特别心酸。现场应该比镜头展现的更残酷一点,有没有镜头没有展现的细节?

刘欣:在救援过程中,绝大多数素材是用了的。个别的没有用,是因为担心烈士的家属看到会受不了。我们在整个拍摄过程当中,也完全没有考虑去触碰烈士家属这个点。因为2016年到2019年初,已经过了三年,其实人家可能慢慢从伤痛中逐渐走出来,并且开始有新的生活了,并不太想消费或者说重新刺痛他们。所以在这个地方,我们尽量去把事情叙述清楚,但是不要去触碰一些可能会让他们非常难过的画面,这是当时一个原则。

观察者网:打电话通知家属战士牺牲的那一幕,特别压抑。

刘欣:对,杨树朋(注:牺牲战士)的老婆丽娜,当时不是第一次知道消息,最开始是微信给她发的。我印象中我看了微信截图,当时丽娜就是说了一句,大概意思是,没有太纠著这件事在问,而是说现在在打仗,希望其他所有将士平安。我当时看到瞬间,完全哭得不行了,那天晚上都没有太睡得著觉。所以后来有人问我,对于打电话桥段会不会感动哭,我仍然会很感动,但是我觉得力量已经没有第一次看到丽娜截图时那么强了。我觉得不光是军人,包括他们的亲人家属都是一起承担这种付出、牺牲的主体。

当时也有考虑要不要把微信截图那一段加进去,后来还是觉得应该克制一点,我们自己知道就好,所以在处理上还是尽量把握分寸。

观察者网:我们知道拍摄历时5年,您刚刚也提到,收到的影像资料非常多,但是最终片子不到两个小时。对素材选择上,是因为2016年冲突最激烈,所以就选择了那个时间段?

刘欣:可以这样认为。我们当时拿到的350个小时素材是跨度3年的,相当于3批维和步兵营的素材。2016年冲突是比较大的,但实际上,片子里面第一批跟第三批的素材我们都有涉及,只不过叙述的主体大家可能看不出来,因为全都混在一起了。主要还是想说清楚整个维和步兵营的形象,稍微可能会更多关注2016年那一场交火。但是整体上,我们前半部分还是需要让大家知道一些基本信息,比如说我们为何为什么要去维和?我们现在讲的维和跟其他维和的不同在哪?维和到底是什么?面临的危险跟冲突在哪?正是因为前面铺垫得比较好,所以大家在看2016年的时候不会有那么多疑惑,如果前面讲的不清楚,大家就不会在情感上或者理性上进入后面的故事叙事。

观察者网:拍摄后期的局势是不是比2016年有所缓和,维和士兵在那边相对安全一点?他们主要工作有没有变化?

刘欣:之后进入相对平和的阶段,主要就是把2016年交火期间的难民进行安置跟疏通,再往后更多的是一些人道主义援助,比如义诊。他们仍然会执行一些武装护卫的任务,就像片子里放的长巡(长途巡逻)之类,然后保证这个地方的粮食。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任务是帮他们打水。那边的水质量非常不好,这点还蛮艰难的,打来很多水都是需要发放给难民的,留给步兵营自己的水非常少,每人每天是定量的。

更多是人道主义的一些援助,包括鲁成军,他儿子所在的小学跟当地的一个小学进行了一些药物上的捐赠。还有女兵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任务,是去接触妇女跟儿童。因为如果都是男兵的话,南苏丹整个的文化,尤其是性别文化相对还是比较保守。我们既然过去维和,肯定要尊重当地的一些风俗习惯。之前有剪进去一个桥段,我们的女兵跟联合国其他工作人员一起给南苏丹难民营里的夫妻进行性别平等的教育宣讲。因为南苏丹的妇女是蛮辛苦的,不仅每天照顾家里做家务、工作量很大,而且容易被家庭暴力。这些之前我们有想去讲,但是因为片子的容量有限,如果讲太多碎的东西就很容易分散掉注意力,还是决定拿掉了,但如果有机会,还是希望把这些都说出来。

观察者网:纪录片比起电影会更小众一点,拍维和行动又很耗时耗力,过程非常危险,当初为什么想做这样一个纪录片呢?

刘欣:我觉得这个可能跟我前几个项目不太一样,前几个偏作者型,自己操控度比较大。当时我看了内部很多素材,直接就觉得基本在市场上是没有看到过的,而且可能有一些甚至是涉密的。当时就本能地觉得,这个题材是非常难得可以触碰到。

第二个就是这些士兵拍摄的素材很打动我,我看到了能把它做好的可能性。

第三个就是我一直想去讲的一个,个体跟外在的冲突。我是2017年回的国,在之前我一直觉得,好像社会或者世界的发展趋于和平了,和平了70年。大家都从比如爱国主义、民族主义变成了国际主义,好像国家跟国家之间的界限变得模糊了,我们都成了世界公民。但2017年特朗普上台之后,突然让我意识到好像不是这样的。所以我当时也有去反思,当时所在的美国跟我成长的中国这两种体系、文化、意识形态上的差异,最终还是决定回国,因为内心是更认可,所以才会回来。

我认为如果不去讨论人的权利跟义务,没有边界地强调个体的自由是没有价值的,这也是当时我特别想做这个片子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我和一个士兵聊到关于个体对于自由主义和集体主义的两种选择。我问他说,咱俩是同龄人,你选择成为一名军人服从于一个更大的集体,我选择更多拥抱我的个性,你怎么看待我这样的人?他跟我说,我弟弟和你是一样的,都喜欢去张扬个性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在成长过程中我们也有分歧,但我现在越来越理解两种选择都值得被尊重,而且我会认为我的选择或者说可能的牺牲是为了让你和我弟弟这样的人活得更好更自由。

我当时听了之后挺受触动的,所以我特别想表达在这样一个多元化的时代,每个人的选择对于这个时代的发展,对于国家对于社会的发展都是有不同维度的作用,没有高低优劣之分。《礼记》里有一句话,叫: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意思是说这个天下是人人所共,我们要共同去保护、维护它。2020年疫情开始,所有人都意识到这句话的重要性,中国人传统的哲学观之中就带有这样「大同」的理想。所以我觉得在这个时代,尤其是意识形态冲突加剧的时代,人类命运共同体更应该被关注,或者说其实更是一种终极关怀。

观察者网:我们正好聊到人类命运共同体,聊到个体、外在,国家、国际,义务、责任。在中国崛起的过程中,我们越来越关注中国对国际责任的承担,这类电影、纪录片也越来越重要了。所以在制作过程中有没有特别考虑,要怎么去呈现除了军人个体之外,中国在国际上的角色?

刘欣:没有刻意去考量或者著重呈现这部分。因为我一直都觉得维和这个事情的高度本身就是一个终极关怀,而且这个片子客观存在的主要背景就是我们国家派出第一支常备成建制维和部队。就像我刚才说的,看似是一个很大的行为,但实际上会落实到每一个个体,然后每一个个体之所以会做出选择,跟个体所在的国家社会,包括我们成长起来的中国文化里面传统的天人观是很有关系的,所以我不需要刻意地去考量。假如我目的性较强地去思考和呈现这一点,那片子可能做出来,你们看到的就会窄。所以我宁愿它是一个更发散的,更偏终级关怀的东西。

创作上,我之前几个片子也都有用到"新闻线"的手法。考虑到维和是一个国际行为,所以肯定要去还原2016年的国际局势和舆论氛围。这就是为什么加了很多新闻内容去进行这一方面的背景营造。在这个过程中,我发现蛮有趣的一点。我们维和部队没有撤退并且在内战情况下保护了当地难民,这件事情我居然只找到CGTN在说。可能国际新闻就上升到一个国力的竞争、国际舆论的竞争,一个话语场的问题。所以当时我真的觉得,好吧,既然你只有CGTN,我就只放CGTN。虽然是我们自己的媒体来报道,其他国家不愿意报,但是我把它完整地放在这。这条新闻线索也有点暗示了我们国家在国际舆论场的一个弱势情况。

观察者网:对,其实像我平常做国际新闻,会发现很多这种情况,有一些事情西方媒体会选择性无视。我们也一直在做这件事情,想要把一些被西方弱化的声音说出来,我们认真地去报道它,就是把这种声音说出来。

编后记: 9月14日,联合国难民署公布,在过去8个月里,大约25448名南苏丹难民已经从邻国返回家园。最新数据显示,自2017年11月以来,自发组织返回南苏丹的难民总人数为326481人,其中2018年9月签署恢复和平协议后返回的难民为205795人。南苏丹正努力从战乱中恢复,但距离和平还有很远的路要走。维和部队也还在那里坚守著。

《蓝色防线》全片给人最直观的感受就是真实、残酷,但又极具温情。通过对导演的采访,了解全片拍摄、制作背后的故事和考量后,更加理解了影片对于人的关怀、对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思考。【采访/观察者网 徐蕾】


豆瓣8.6分,让人泪目的《蓝色防线》|幕后创作专访

擦著镜头飞过的流弹;模糊的伤口和涌出的鲜血;急救台上不停做著CPR的手;心电图上变平的那条线;以及战友们的痛哭和满脸的热泪……这种真实影像的力量是一百个《战狼》加在一起都比不上的。

这是一位网友看完近期上映的纪录电影《蓝色防线》后的感受。《蓝色防线》在9月18日上映院线,目前豆瓣评分为8.6。影片横跨中非大陆历时5年的拍摄,350小时战地纪实素材,长达两年的创作。

今年,恰逢中国军队参加联合国维和行动30年,作为中国首部海外维和战地纪录电影,《蓝色防线》记录了我国维和部队在南苏丹的真实经历,记录了维和士兵为维护世界和平奉献牺牲的珍贵现场画面和浓厚的战友情谊 。

本片导演刘欣毕业于纽约大学纪录片专业。其此前的作品包括《虚你人生》,《无名之状》等。最近,凹凸镜DOC采访了本片导演刘欣、剪辑师李楠和配乐师刘冬,了解创作背后的初衷、构想和遗憾,以及他们对年轻纪录片创作者的建议。

被采访者:导演刘欣、剪辑师李楠、配乐刘冬

采访撰稿:晓璋编辑:沙丘

凹凸镜DOC:片名《蓝色防线》的创意是怎么来的?

刘欣:片名是我们的联合剪辑师起的。最开始我是想叫《蓝盔往事》,但是后来大家觉得《蓝盔往事》太伤感了,蓝色防线更中性直观所以定的《蓝色防线》。

凹凸镜DOC:为什么会想到做这样一部海外战地纪实的纪录电影?

刘欣:我一直都觉得做这个片子有一定的机缘,军队体制改革使得这350小时维和步兵营内部的素材首次被披露和解密。素材的版权方叫识君文化,一家民营的影视公司,也是他们找到我,给我看了这些素材问我是否感兴趣参与。

从我个人的角度来说,看了素材后意识到这种一手战地视角的稀缺性极高,而且素材情绪张力非常大,故事的可能性也很多。加之我以往剪辑创作经历较多,所以从剪辑出发来塑造故事、设定叙事线和拍摄方案是我比较擅长的创作方式。

第二个很重要的点就在于,我当时看到两段素材,在有战友牺牲的情况下,军人还需要克制住自己本能的伤痛情绪,为了让其他伤员不产生更大的情绪波动也为了能保持冷静的继续执行任务。这让我产生了很强的共鸣。因为我父母也是军人,我从小就观察到他们性格里面有特别隐忍的这一面。也是因为在这样的家庭长大,我选择了完全相反地去释放自己的个性。

而且我一直觉得咱们80后、90后是生长在一个相对自由主义的环境里面,但是我看到这些士兵是跟我一样的同龄人,却在他们在身上有我父母的那些特质或者说会愿意做这样的选择,所以激发了我内心一些想去了解的冲动。

从一个更普世的角度来讲,大家在这个世界上生活都是很艰难的,你不可能完全肆意地放飞自己,总要有压抑自己去克制隐忍的时候。所以我一直都觉得这个片子它的整个的叙事核心和推进逻辑,其实是个体的内在跟外在世界冲突的张力来推进的。可能外化的表现形式,比如说军人个体的情感和他背后的家庭,和他军人身份的这种之间的张力,包括后面推进到一个维和部队,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面,他们需要去恪守的,比如说像三原则这样看似冷冰冰甚至可能有点一刀切的规定,但是在实际的过程当中是有非常多的细微的冲突和张力的。

凹凸镜DOC:你第一次过完这么一大批素材的时候,当时内心是什么样的想法?你又是如何确定剪辑线的?

刘欣:创作的基础是这三批维和步兵营的素材,全部都是步兵营内部的士兵拍出来的,没有所谓的战地记者,也没有任何经受过这种专业的摄影训练的摄影师在场,所以素材的碎片化和残缺性使得我们必须从中摸出几条可能成立的故事线,以及选角,并以此为基础设计拍摄的风格、内容以及方案。

起初也是想跟拍,但主人公许多仍然是现役军人,军方对现役军人的管理极其严格。其实他们不应该出镜的,但是也是经历了多轮的沟通,所以我们好几个拍摄方案,最后只能保留到目前你看到的这种呈现形式。

很多创作上的想法是从素材中活得启发的。比如有一段素材是当时杨树朋牺牲的时候,有一个镜头是拍了另一个摄影师捂著嘴忍著眼泪,另一个镜头中他拍到了大家对树朋鞠躬告别,然后他把视角左移到了一帘之隔的另一个伤员身上,那个伤员在听到树朋离世的消息后默默闭上了双眼……如果不是朝夕相处的战友,他不会用镜头关注到如此细微的视角。

我们就开始去找这个背后是谁拍出来的,然后就找到了这两位摄影师,并且把其中的一个摄影师变成了片子里面的一个人物。所以当时也是以这样的一个对素材直接的观感和尊重,决定以他们战士的视角,我们也通过镜头在了解著每一个人的性格、情绪等。

做独立纪录片的人都很在意镜头和被拍摄对象的关系,但是在这个片子里面,因为持摄像机的人就是这个群体中的一员,所以他镜头的关注点本身就能反映出非常多的维度,比如说兄弟情,比如说这种毫无距离或者说共生死的这样一种镜头之间的关系全部都在里面。

正常情况下我剪片子都会要求做场记,相当于是对素材的一个摸底,也是我比较习惯的一个吸收素材的方式。然后我就给了剪辑师一个空的场记单,他带领团队在过这些素材的时候按照场记单里面去筛选。所以我很依赖我请的这位剪辑师的直觉和判断,比如我告诉他我想要一个什么样的东西,他需要从他的脑海里看过的素材中调出来这样一个画面或者场景,并且我们两人对这个画面或场景的理解和解读,包括情绪上判断要一致,这还是蛮难的。

我设计了三条故事线、两条时空线。一条故事线是新闻,因为片子中讲述的维和是一个国际行为,所以你肯定要去还原当时的一个国际舆论场,包括南苏丹政局的一些情况,所以都是用这种比较相对来讲客观的一个新闻线索把它穿插起来的,和我们上一个片子《虚你人生》中的新闻线非常像。

第二条故事线就是关于2016年那一场内战的一些回忆,当时也有去看,比如说像《雷斯特雷波》,然后还有我个人非常喜欢的《开往暗处的的士》,李安的《比利·林恩的中场战事》。受到的启发就是想去碎片化一些东西,去把它做成一场回忆。

然后第三条线其实就是我们拍摄的这条线,是现在时态,让他们去回忆当时的那一场事件。所以其实整个剪辑你也能看得出来,他们先是入画,然后开始讲这个事情,然后中间讲不下去了,然后再到最后他们脱帽,然后我们告诉大家他们现在在干什么。整个片子时态的逻辑是一个现在时然后这样三条叙事线,两条时间线的一个交叉,完成了这个片子的叙事

凹凸镜DOC:你是如何找到这个团队的呢?

刘欣:这部片子的剪辑师李楠是我在纽约读书时候的朋友。我了解他是一个对于情绪比较敏锐的人。这个片子情绪张力很大,我最开始在音乐上就有一些想法,而李楠对于音乐的感觉也是我觉得特别好的。配乐师刘冬也是我纽约大学的同学,我第一个片子就是跟他合作的,所以我觉得我们三个是一个非常良性的合作关系,他们也是这部片子特别大的功臣。

凹凸镜DOC:对于这个片子你有没有什么自己特别想做到,但是最后可能没有做成的这种遗憾的地方?

刘欣:其实我觉得我最主要想讲的一个就是内在个体跟外在世界的一个冲突,我觉得这个还是蛮充分的。第二个想讲的其实就是在现在这个多元化的时代,个体在自由主义跟集体主义之间的选择问题,没有优劣之分,各有存在的价值和意义。

我其实有一个特别想加的内容。当时我有跟其中一个士兵聊,我问他:「你看咱俩差不多同年生,我选择了所谓的追逐个性,放飞自我,但是你军人身份会去抑制或者隐忍自己,选择了这条路。你怎么看待我这样的人的选择和你怎么看待自己的选择?」他就跟我说:「在选择这方面,其实我弟弟跟你特别像,我们在整个成长过程当中曾经有很多分歧,但是我现在会越来越理解他。我觉得我现在的选择和我做的事情,其实就是为了让你和我弟弟这样的人有更多自由选择的机会。」我当时流泪了,可是没有办法放,因为人物太多,我很难把他做成一个单独的人物加进来,片子还有一个客观的叙事逻辑需要去遵守。

其实这个片子我们在很尽力地去描述他们的一个很客观的困境,但是有一些我们只能暗示在那里,我们不能说得非常透,因为它毕竟不是一个科教片或是论文。

昨天我们还在我们几个主创还在聊,没觉得这个片子做出来大家会哭成这样。因为我们本身在创作的时候已经压制了非常多的情感,包括我们那些采访,除了王震之外,所有人都哭了,但是那些哭的镜头我们一个都没有放进去。我的考量是2016年的情绪浓度太大了,不需要再做什么,我可以让这个情绪浓度就放在那,也不刻意地去做任何处理,但是现在这条时间线从创作的角度的克制,也希望能够让大家感受到军人的这种克制和隐忍。所以我觉得大家会觉得哭难受,不是因为我们像《战狼》或者像《红海行动》一样释放了观众的情感,恰恰是因为我们压抑了你的情感,你才会更难受。

而且我们第一个版本的结尾没有阅兵,所以你离开电影院的时候会更难受,这也是我们偏作者型的那一面表达。最后多方意见汇总要求我们必须「扬起来」,所以选择了阅兵作为彩蛋也是因为那年的阅兵上这些维和军人是唯一一支刚从战场下来的,刚从任务区下来的,所以你看他们的肤色比其他人要黑,可是他们就是这样在镜头面前走过了。

大家可能知道维和,但是不知道他们每个人背后可能都经历了之前你刚刚观看的80多分钟,所以也是希望有一个时空上的呼应,让大家知道原来镜头面前可能就几十秒的人,可能就几十秒的这样一个场景,他们每个人背后经历的是这样的。

最开始我们那一段的配乐是传统的大交响,然后改成了硬摇滚,这个是我们音乐指导的主意。当时我就跟他说,我说我想要有年轻人的锐气,因为我们主创基本上都是30来岁,然后这些士兵也都是80后、90后为主,我觉得大家身上都有一股劲儿,包括这个片子能做出来,也都是因为大家一直咬著这股劲,所以说还是希望最后的时候能让大家感受到年轻人的锐气是不一样的。然后我们的音乐指导就说你就来一段硬摇吧,后面配乐师刘冬可能也是首次尝试这个风格的创作,我个人非常喜欢每次听到都会起鸡皮疙瘩。

凹凸镜DOC:片子里你自己最感动的是哪个场景?

刘欣:我其实现在已经很难去回忆片子本身哪些地方会让我感动,因为我现在已经很难剥离开我整个创作过程的情绪了。我基本上每次它最后那一段音乐起来的时候,我都忍不住会哭。因为我想起将近两年时间太不容易了,所以现在对我来说这片子它就是一个完整的过程。

这个项目艰难的程度你们真的难以想像。我最开始刚进入这个项目的时候,我还是齐肩的那种娃娃头,但是我就从别人的照片里边发现,我两年做下来,我头发越剪越短,衣服的颜色越穿越深……

我之前从来没有考虑过自己是个女导演,因为创作中别人认可的是你脑子里的东西,不是你外在的性别。但最近有越来越多的人问我说你是三个导演里面唯一的女性,你的视角什么的。我一直都不觉得我有女性视角,但是我确实感受到了创作以外,一旦你进入另一个话语体系,它不是创作的一个语境了,别人看著我是一个女性,说话相对来讲也比较温柔,也不太爱发脾气,声音也不是很尖的那种,别人真的觉得你好欺负。最近看了一些评论,说影片克制、温柔细腻,可能我本身很关注人的情绪和情感,但我仍然觉得和我性别没关系。一路咬著牙走下来挺不容易的。

凹凸镜DOC:你有新闻、法学、纪录片三个学科,为什么最后会选择走纪录片这个方向?

刘欣:我一直觉得纪录片是我一辈子要去做的一个事情,我不著急自己做得快还是做得慢,但是比如说我的法学,或者说我学纪录片,或者说包括我现在读更偏向于哲学这边的传播学,我觉得它都是在丰富我对这个世界的看法,然后我再通过纪录片的形式来表达出来,仅此而已。

不是说我先学了这三个学科,然后我去决定做纪录片,纪录片和我的学科背景是一个平行关系。纪录片永远是在旁边的这一条线,它永远会一直延伸到可能我生命的尽头,但是读书、学习是去丰富我自己内心的一些想法,或者是引导我一起去思考一些问题。

我觉得自己是很幸运的,毕业后直接在美国做了两个片子,那两个片子不论在能力上还是合作对象的磨合上都给了我一定的积淀。

我做第一个项目的时候,我有一点疑惑,就在于选择一个大平台还是选择继续做独立纪录片。除此之外我也面临著一个困惑,我毕业作品其实当时做了一个不是我内心想选择的故事,因为那时候我才20多岁,不知道你自己对这个世界感兴趣的地方在哪,所以当时我整个毕业作品拍得非常痛苦,我到现在为止都没有打开过那个工程,做完之后,我也不会像我其他同学一样投电影节,因为我实在是太难受了。而且我觉得更难最难过的是,我不知道我如果要当一个导演,我要讲什么?我觉得如果你是一个创作者,你都不知道你表达的欲望在哪里,这是最恐怖的。

正好当时我跟我们的剪辑指导聊,他就跟我说,说你可以进平台拿H1B但是你会离纪录片越来越远。他说你对纪录片的喜爱是毋庸置疑的,你也选择做这条路的话,我建议你从剪辑师开始做。

因为第一,剪辑师能够在创作上有所贡献。美国整个不论是剧情片还是纪录片的剪辑水平都非常高,而且剪辑师在整个故事的架构上,其实相当于是第二导演,所以他就建议我可以从剪辑师开始,慢慢地去探索纪录片或者这种形式的表达的核心和技术、制作能力、创作能力、拼接故事的能力、敏锐度、情绪捕捉力,这些都是可以从剪辑里面学到的。

而且剪辑是整个创作阶段的最终环节,就相当于你前期的所有问题都会暴露在剪辑层面,包括选角、拍摄、导演层面的问题,你在剪辑上你都能知道。

凹凸镜DOC:你自己对制作哪些话题的纪录片更感兴趣?

刘欣:当时我剪片子的时候,我有一个感受,剪片子是在自圆其说,如果你自己的世界观不够「圆」的话,你没有办法有立得住脚的表达。我是觉得我现在刚刚跨过人生的30岁,我可能更在意的还是我自己内心价值体系的构建。所以可能在这个过程当中会突然碰到某一个选题,它正好符合我这个阶段对外探索的一个方向,我可能就很愿意去讲,比如说17年我刚回国,当时特朗普上台,我就一直开始思考中美意识形态之间的问题,再加上18年年底我做这个项目开始,就有很多中美之间的冲突、贸易战,香港问题,所以那个时候我就在想个人主义、集体主义,包括国家存在的意义到底在哪?就为什么一定要走向分裂。

这个片子早期有一个版本,有一句话,但是后来被拿掉了,那句话叫「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是我特别想讲的一个,就是说现在地球有这么多问题,但是大家还要去割裂,意义在哪?你为什么不能从一个更宏大、更宏观或者更长久的一个维度来思考一些问题?而且疫情其实就是在印证,这就是一个共同体。

所以其实对于这个片子的接触或者说决定想做,正好可能符合我那段时间的一些想法。我仍然不知道接下来我会遇到什么样的东西或者遇到什么样的题材,但有可能我接下来遇到的一个题材,正好会符合我接下来一个阶段去思考问题的一个方向。其实我下面特别想去探讨一些关于科技入侵生活的一些问题,这个是我可能最近比较关注的一个话题。

凹凸镜DOC:你觉得纪录电影和纪录片有什么不一样吗?

刘欣:我觉得纪录电影这个概念是国内有的。当时我读书的那个时候,美国的语境里说documentary,大家都会觉得这个是电影的一个类别,它应该在电影院呈现,大概是90分钟左右的一个体量。只不过因为国内的纪录片的发展历程,包括它涉及的权力机构、市场是不一样的,所以刚开始跟国内的朋友说我做纪录片,大家以为是《舌尖上的中国》这种非常优秀的专题片或者专题系列片,这两年纪录电影逐渐多了才慢慢分割出来一个「纪录电影」的概念。

凹凸镜DOC:针对想要从事纪录片行业的年轻人的建议,你之前提到过找清方向更重要,能再具体阐释一下吗?

刘欣:我是觉得首先你要跳出国内的价值判断的氛围,比如说大家都觉得做一个片子要更关注导演,但实际上我会觉得现在一个人就是一支队伍的那个时代已经过去了,更多是多工种创作者的共同努力,来让这个片子变得更好,所以每一个工种都非常的重要。

为什么非要往导演那块挤,我一直都是觉得顺势而为就不强求,什么都去体验感受,然后你会在这个过程当中收获特别多的成长,而且是多维度的成长。比如,要是让2014年的我去当一个片子的导演,我当时可能真的不行。我的年龄、阅历、我对于人事关系的处理、我在业内的资源都没有,我做不了的。所以就是跳出这样一个价值判断的一个环境,然后去思考自己到底对什么感兴趣。

在这个过程当中保持思考,保持进步,然后就让自己不要闲下来。所以你要是时刻能让自己在每一段时间都有收获,你肯定就不会后悔你过去过的这段时光的,而且我是觉得创作者的话,所有的时间都不浪费,关键是你看你怎么样解读你曾经花掉的时间。

凹凸镜DOC:请问整个剪辑的过程大概是怎样的?

李楠:过素材大概花了2-3个月时间吧,当时除了我以外还有一个联合剪辑和2个剪辑助理一起梳理素材。因为多数素材都是由步兵营内部的宣传干事们拍摄的,所以大部分素材都是服务于新闻和宣传工作的,因此素材整体碎片化和瞬间化很严重。基于这个原因,我们在过素材的时候会著重挑选那些可以成场景的,可以连贯地饱满地用镜头语言来传递明确的事情或者事件的素材。比如像搜缴武器和暴动这类难民里的大事件。

另外,在挑选的时候我们还会著重关注被拍摄的对象,看看哪些人物出境的次数和比重更多,哪些人物的个性更鲜明,哪些人物的职能更重要,以便于我们用这些人物和所选的场景来完成故事的搭建这也是我们规划后面拍摄的基础。

剪辑团队的配合主要是剪辑助理筛选素材,我和联合剪辑把每段筛选出来的素材尝试进行场景的拼接,可拼接的场景我们会进行分类分组,然后我们会和剪辑指导,也就是刘导,一起根据我们所拼接的场景来讨论和制定影片的结构。大结构制定下来以后联合剪辑会辅助我来完成全片的粗剪工作。粗剪版本整体得到认可以后,我会对其中的细节和情绪等做一个最后的打磨。最终版会在刘导的指导下做最后的调整。

凹凸镜DOC:片中你个人最喜欢哪一段?

李楠:对于我个人来说,我很喜欢从战争后送别战友一直到结尾阅兵前这个段落。因为这段的情绪处理是本片的重中之重。我本人其实是个很细腻很善于处理情绪的剪辑师,另外我对音乐的铺垫也非常的苛刻和敏感。在选择参考音乐的时候我也一定会精挑细选,一定要保证参考音乐能达到每个段落情绪的表达,而不是为了铺垫音乐而铺垫音乐。

凹凸镜DOC:对于想要从事纪录片剪辑工作的年轻人有没有什么建议?

李楠:关于年轻人的建议我个人觉得还是要多看多学习一些不同类型的纪录电影。另外如果可能的话,自己可以上手把学习的片子放进剪辑序列里自己动手解剖分析一下,我们在做蓝色防线的过程中,也一起分析过很多片子,这种方式会比单纯只看片子更有提升的效果。最后一点可能就是多听一些不同情绪的电影音乐,毕竟音乐和剪辑是相辅相成不可分离的。

凹凸镜DOC: 请问当时看到素材之后,对片子的整体音乐风格是如何考虑的?

刘冬: 考虑到整个影片所呈现的非常宏大的维和主题,音乐在风格上的定位仍然是偏传统管弦的写作手法,并没有选择非常独立以及风格化的纪录片配乐模式。音乐所想要辅助于影片的最终目标是在常规的管弦乐基础上追求一些个性化的突破。

凹凸镜DOC: 想要表达的情绪是什么?

刘冬:整个配乐的情绪与影片的情绪是一致的,都是属于比较克制,比较客观的。尽管在音乐编制上会与一些大制作的剧情片比较类似,但是我仍然希望音乐能保留一些纪录片的特色,不过分的戏剧化以及不过分的渲染情绪,让片中人物的情绪能否自然而然的传达到每一位观众。

凹凸镜DOC: 以及片尾的那段音乐为何会想加入摇滚元素?

刘冬:因为片尾在我看来是全片为数不多可以用音乐把情绪带动起来的点,再结合画面中我们建国70周年的阅兵素材,我希望这段音乐能够鼓舞人心,能带给每一个人力量,所以就想到了使用摇滚元素与交响乐队结合的方式,来帮助画面表达我们维和部队的强大以及祖国的强大。

凹凸镜DOC: 对于想要从事配乐师这个工种的年轻人有什么建议?

刘冬:配乐写作与纯音乐写作有很大的不同,配乐的工作性质迫使每一位作曲者必须对影片有全方位的认识和理解,你不仅需要有作曲的功底和技术,还需要对电影本身有充分的了解,台词,表演,镜头调度,剪辑节奏,声音效果等等各个方面都会影响到音乐的设计和创作。所以我建议大家需要多阅片,各种题材的影片,多总结一些好的音乐是如何为画面以及剧情服务的,而不仅仅是著眼于音乐本身。

这是我们颇为陌生的群体——维和部队(联合国维持和平部队)。

他们受联合国指派,前往动荡国家、地区,阻止冲突、保护平民,协助重建。

电影讲的便是2015—2019年我国赴南苏丹维和步兵营的往事。

南苏丹,东非内陆国家,2011年独立,同年加入联合国。

是「世界上最年轻的国家」,也是世界最落后的国家之一。

疾病,贫穷,战乱,你能想像的所有糟乱形容词在这地方都有一席之地。

总统(基尔)部族丁卡,副总统部族努尔,大打出手,山河破碎,人民苦不堪言

我们维和军人主要的任务就是保护联合国维和营地及旁边两个难民营(总人数近4万人)的安全。

在这里,他们接受生与死的考验,

在这里,他们展示出军人那未曾有过的一面。

出国面对陌生的环境,真实的战场,维和步兵营的军人们是什么反应?

连长王震说:第一个肯定给我媳妇打电话,和她说得么,她问去多少时间,一年多吧,一听到这儿就不吭声……

女兵陈秋岑说,她母亲听闻危险极力反对她去,还做思想工作,但维和机会谁会放弃呢?

还有战士讲,对于没经历过战争的一代,维和行动有著「致命」吸引力。

但南苏丹的情况却再一次让所有人大跌眼镜。

维和三原则(同意;中立;非致命,不使用武力)约束了武力,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开枪还击。

任务性质决定了,我们的士兵更多只能向天鸣枪示警,颇有「战争游戏」的意味……

南苏丹也没有战争电影里的硝烟弥漫,断壁残垣,有的是高温、泥泞、鱼龙混杂。

全副武装在50多度的高温下站岗放哨;

保护补给线,守护营地周边,每次长途一百多公里的巡逻,都是与大自然的搏斗、交锋;

难民营内良莠不齐,枪支,刀具,毒品暗藏其中,聚集械斗更时有发生……

复杂与枯燥,成为了维和任务的主题。

无怪乎,战士会感慨:当兵与寂寞为伴,与孤独为伍

但这不是全部,战乱国家,战争的阴影仍尾随著维和军人们,威胁著营地的安全。

营部教导员的儿子就曾问他:爸爸,你不会挂了吧。

班长姚道祥还向妻子「打包票」:不会有战争。

可当战争真的来临……

电影中有一个印象特别深的场面。

当谈及那件事,当年的所有亲历者,都霎时顿住,久久讲不出话来,泪水在眼眶打转。

那是连队的痛。

2016年7月初,政府军与反对派战事再起,两方军人在维和营地北侧外大打出手,距离最近不过7,8米。

这一刻战士们目睹了什么是战争,什么是残酷

在2号哨位内,他们瞥见了政府军装甲车追反政府军。

两军交火不过5,6米,装甲车边追边打,反政府军生命如割草般瞬间逝去。

还有反政府军两个人躲在茅草屋里,政府军用皮卡上的重机枪对著茅草屋就是一顿轰击……

一波操作猛如虎,打了4,5分钟,茅草屋早被轰得稀烂,用战士的原话讲:「这就是战争」

但他们不会想到更残酷的,是来自身边战友的牺牲。

7月10日,政府军和反对派在决战时,一枚火箭弹打在守卫的步战车上,7人受伤,83年的老兵杨树朋,94年的大男孩李磊壮烈牺牲。

同车的班长后来回忆说,杨班长整个右边的臀部被炸得血肉模糊,他的右小腿已经没了肉……

而年轻的战士李磊在抬下战车的那一刻便已经奄奄一息,没有意识。

李磊在7月8号生日那天刚刚许下了一个愿望:这个生日礼物太大了,愿所有战友平平安安。

老杨班长则说,将来也要让自己的儿子去他的连队,继续做炮手。

杨树朋烈士

但他们的生命永远定格在了2016年,7月10日、7月11日。

[蓝色防线]在这一刻让我们看见军人不同以往的一面。

悲伤

在营地医疗所内,躺在地上的班长姚道祥一直痛哭流涕,此时他最先考虑的不是自己,而是他22岁的「弟弟」李磊。

他叫著连长说:连长你不用管我,看我小兄弟李磊吧,他还没有结婚

姚道祥后来想也许:「他(李磊)用自己的命许下了生日愿望,祝大家平平安安。

连长王震当得知自己的战友牺牲后,在走廊哭得跟泪人一般,双手掩面,嚎啕大哭……

军医刘健持续一分多钟,不断做心肺复苏,不放弃已经宣告死亡的战友。

但当那一刻真的来临,他再也坚持不住,倚墙痛哭。

曾经他说:我在步兵营是年龄最大的一个,就把他们当做自己孩子一样,去看望他们……

教导员向国内牺牲战友家属坦白情况时,几经中断,才勉强说出:

「阿姨,阿姨,你放心将来我们照顾你。」

「你好……对不起,这电话打得太晚了……还没有,我,我们这几天正在打仗……」

说罢,豆大的泪珠顺著脸颊就往下淌。

教导员当时的遗书这样写:我是军人,照顾不上家,也照顾不上你,让你受苦了,如果我有意外,要尽量瞒著,特别是妈妈,我怕她受不了……

愤怒

姚道祥后来讲:心里那个恨啊,那种感觉,哎,我想我至少拿个枪上去干一仗挺好的。

自责

连长说:让他们安安全全的回来,应该是作为连长最大的责任,反而没有把这个责任履行好……

甚至还有忐忑

站了一晚上哨的陈秋岑望著「敌方」的步战车,也会想,会不会牺牲在异国他乡

给她哥的消息里,她讲:

明天要打仗了,不用担心我,我也不知道怎么样?

不要告诉我妈,什么样我也不清楚,希望明天能顶过去

原来,面对战争,他们与我们一样。

可,他们退却了么?

没有。

03 真实的英雄

战士后来讲:最后只有我们中国军人还在那个地方坚守,只要我们没有接到任何撤退命令,没有一个人说离开这个地方。

指导员说:我们战友因为执行任务出现伤亡,我们不把任务执行好,我们怎么对得起受伤的战友。

连长王震强忍著悲痛为全连做动员:大家看连长这几天也没有变化,心里也不是特别沉重,也没有怎么哭过……

当看见他们的举动,似乎才真正懂得「英雄」二字的含义。

连长在送走烈士遗体之后,还在想,我兄弟的遗体如何处理?

更有战士一连几晚都在想念他们的杨班长,他们的弟弟李磊。

但最终所有人圆满完成了维和任务。受到了联合国的嘉奖。

这便是我们的军人,拥有一颗质地柔软的心,却甘为使命,成为密不通风的铜墙铁壁,守卫和平,决不后退。

电影结尾,当任务圆满完成,连长带著官兵代表在一起来到了两位烈士牺牲的地方。

连长大喊:

老杨,李磊,

今天我们杨根思连官兵代表来到你们牺牲的地方,

来到我们曾经一起战斗过的地方,

就是要告诉你们,我们杨根思连已经圆满完成了维和任务!

班长姚道祥激动说到:

亲爱的战友,我想对你说,今生做你的兄弟是最大的荣幸。

任务马上就要结束了,

干完这碗酒,咱们一起回家!

虽然不想夸张,但阿看总感觉[蓝色防线]可能是近年最好哭的军事纪实电影,也是最值得看的军事电影。

它用真实,呈现了我们当代军人的情感与担当。

当然如此想的也不仅仅是阿看一人。

「前,后,左,右都是抽泣声」真是相当形象

我们《看电影》与[蓝色防线]联合组织观影团也是如此。抽泣声此起彼伏。感动更有了解和敬佩。

我们有一位观众在之后的采访中坦言:肯定流泪了,有几幕一直都是在哭的状态,口罩都哭湿了。

她说经过这一场观影,对母亲朋友的儿子参加护航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蓝色防线]导演刘欣,剪辑李楠,配乐刘冬(从右至左),和《看电影》观影团的影迷朋友分享了电影的台前幕后

对于这样一部感人至深的电影,我们的影迷朋友也都对主创们分享的幕后故事好奇,仔细聆听他们的看法、故事

老话常讲:酒香不怕巷子深。

[蓝色防线]这部电影在中国电影市场复苏之际推出,需要很大勇气。

它很棒,它值得更多人看见。

当然,我们也不该忘记那些为和平牺牲的中国维和官兵,他们是真正的英雄。

希望将来有一天,世界和平,再无纷争和动荡。


不能拿电影的标准来评判它。

因为它一点也不「有趣」。非常内敛且平铺的,只是记叙而已。

而且看得出来为了上映,已经遮掩了很多,就像战士被狠狠捅了一刀,喷涌的血浸透了身躯。但受伤的人讲起这个过程时,温和且温柔的,只给你看了表面上一点破皮。

小心翼翼的推开了窗,让你看外面狰狞的天空和荒芜的大地,告诉你世界上也有这样的地方,一边说一边还很犹豫著,措辞要再不经意一点,怕吓著你。

就是真实。一点戏剧化的处理也没有,也不讲究情节上的起承转结,就是最简单到极点的,给你看。

你看,给你看。

坐在空调厅里生活安稳的人看见了吗?像屏幕上的那些,都是存在的。

战乱地区人们麻木而绝望的眼神,不知明天去往何处的死寂面孔,有平民艰难的穿过铁丝网爬行,背景声是不断的枪炮响,只是想活著而在茫然匍匐的那个身体,已经不像个人类,像只仓惶的动物。

这是真实的。

笨拙的教著小孩子们「CHINA」的读音,在尘土飞扬的泥地里与他们玩耍,向地狱中的人努力释放著善意,不管走到哪里都是这样明朗温厚的队伍。

这是真实的。

高温五十度天气三十公斤的防弹衣,百米外子弹的枪响,每天面对著反复响起的枪炮声,被击中的岗哨,被火箭炮打中的车。

这是真实的。

我们的部队遇袭了,伤口血淋淋的在画面上。异国的天空下黄土飞扬中,淋漓而下的全是同胞的血,年轻的战士痛苦的抽搐,在转送车上咳出了血,对战友说出最后的遗言。

这是真实的。

送别遗体时,在那种战乱的地方都找不到花,战友们到处去拔,好不容易凑了两束,送同袍回家。

这是真实的。

印象最深的一个镜头,是指导员给遗属打电话,「对不起,迟了好几天,因为我们在打仗」。看起来精明干练的他笨拙的组织著词句,语调力持平静。而眼泪安静的,没有丝毫声息的,沿著他的脸颊奔流了下来。

没有切位巧妙的镜头,没有宏大悦耳的音乐,素材是好几个人拍的。剪切也很平铺直叙。

而再精彩的片子在面对「记录」都显得苍白无力,再强大的班底和有演技的演员也演不出这样平静的震撼。

花样百出的电影工业手段在真实面前也只能默然匍匐。

在情侣厅看的,全厅只有六个人。影片结束后,前排的啪啪鼓起掌来。剩下的我们几个也跟著鼓起了掌。

其实我很少在影院做这种事。

这是献给逝去的同胞和真切的鲜血。

至此低头致敬。


如果看推送比较多的朋友应该知道,我算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

本身就不算是情感特别丰富的人,随著阅片量、评论文章的增加,面对很多事第一反应是理性分析,顶多是情感博弈而非情感共鸣。

我一直也很反感,用「很好哭」来给电影增分。总觉得人一旦上了头,就会变得不太聪明,反而会失去自己的判断力。

所以我之前看电影,从来没有哭过,顶多是有如鲠在喉的感觉。但今天,这部毫不起眼的电影,让我破了例...

蓝色防线

The Blue Defensive Line

如同我之前在「每周观影指南」上说的一样,这周的电影,真的是平平无奇,虽然有几个片子在演员阵容上能看的过去,但无论是前期口碑还是物料给人的感觉,都有非常强烈的劝退感。

唯独《蓝色防线》这一部电影,光看海报,太像是《中国蓝盔》这样的低星国产垃圾片。

想著主旋律,想著能赚《红海行动》《战狼2》那样的钱。

我第一反应是丢进一锅炖...

但我在仔细看了相关物料之后,才发现,这是一部纪录片,也是我国首部海外维和战地纪实电影。

就我最近的观影体验而言,我个人对纪录片是有著天然好感的。

看多了套路,对一些真实的东西,总是会更有感悟。

《蓝色防线》历经五年的跟踪拍摄,也有著国家支持,在纪录的真实性上肯定是不用担心的。

我唯独担心的是,会不会因为这些支持,让整部电影显得过于主旋律,那样就比较影响观感了。

在观看完电影之后,我就知道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了。

这部电影的视角切入并没有因为有著国家支持而变得特别高大,反而,它拍的很琐碎。

它从「杨根思连」的连长、思政导员、军医、普通战士等基层官兵切入,从他们接到任务出征南苏丹到最后完成行动回来。

让我们看到了,我们的维和士兵,在非洲维和时的生存环境和工作内容,也算是让我第一次知道了,原来在我们的和平年代,我们的军人依然有著这样非常危险的任务。

这样一来,电影的「真实感」就有了极大地提升。

比如说在一开始准备出征的时候,军人们接受采访,谈起这次任务,大部分人的心理都是有点紧张却又是有所期待的。

当时我也将心比心想了一下,如果是我会有什么样的想法。

维和虽然比起真正的战场会安全许多,但依然存在著伤亡的可能。如果从我自身角度出发,我当然是愿意去尝试,因为在现在的和平年代,能够有这样机会去接触战争是可遇不可求的。

但同样,一定也会有周围环境和内心的害怕带来的干扰,毕竟这也有可能是有去无回的任务。

在观影过程中,我也发现了自己这样的心理状态与许多士兵不谋而合,瞬间让我建立了某种情感共鸣。

南苏丹是一个非常年轻的国家。

政治的不成熟,让整个国家出现内乱,多年的武装斗争让本就不大的国家出现了几十万人的死亡。

联合国为了保护当地的平民,向全世界徵调部队保护联合国难民营,而我们的维和部队就是其中的一支。

在镜头的记录下,我们可以看到这个国家可以说是民不聊生,尸横遍野。

隔著银幕都能感受到这个国家被贫穷和疾病所环绕。

虽然是纪录片,却并没有简单的平铺直叙。

一开始我们的部队入驻,并没有特别的紧张。

战士们面对新环境总是懂得如何苦中作乐,和当地的小孩一起交流,一起踢球玩游戏。

由于当地蚊虫很多,我们的医护人员也会力所能及的帮助当地的人们进行清创以及一些必要的医疗救援。

这些事也许看上去微不足道,但联想起之前的《八佰》,几十年以前,我们还处在水深火热。受到的是欧洲人、美国人的隔岸观火。

可我们现在已经能够去给别人予以救援和帮助,所谓的大国情怀,并不是靠口号喊出来的,而恰是这些细微之处。

美好的东西总是稍纵即逝,随著难民营外枪声越来越响,流弹划过镜头让战士们被迫卧倒。

让观众都能感觉到,在这里的一切远没有我们想像中那么安全和美好。

由于当地的政府军实力高于反政府军,政府军觉得自己不需要维和部队的保护,此时维和部队介入。虽说是保护平民,但在他们看来,也就给了反政府武装一定的保护。

所以在交战的时候,政府军也对维和部队并不友好,甚至会有意的制造事端。

而我们作为维和部队,并非上场打仗。面对这样的挑衅,我们并不能主动出击,甚至是,我们只有面对敌方非常明显攻击的时候,才能进行自卫反击。

这样一来,当我们面对我们自己战士伤亡的时候,那种情感就会显得特别复杂。

而更加残酷的是,在维和行动中,我们的确有战士伤亡。

电影的后半段算是情绪的爆发点,我也是在那里落泪。

在那里,电影并没有刻意的煽情,也没有用什么特殊的音乐。

我们只看到了受伤的士兵,躺在地上,却一直关心著伤情更重的兄弟。

摄影的士兵一边流泪一边坚持摄影。

平时严肃的思政导员,强忍著泪水给烈士家属打电话。

连长说「我不能哭,我不能垮,我垮了,整个连队就垮了」

越是克制,越是能感受到悲伤积蓄的力量。

整部电影除了真实还是真实。并没有刻意煽情,也没有刻意编排的桥段。

士兵们面对镜头的反应,就像是你拿著手机拍你身边的朋友那样,有著明显的羞涩和不自然。

但也正是这样普通平实的镜头,却纪录著战争与和平,记录著生离和死别。

从电影制作的角度出发,整部电影当然称不上是完美。

内容叙事的不全面和一些颇为「电视专题片」的记录方式,让我有的时候会觉得像是在看电视节目。

可好在,在最后的呈现上显得非常克制。有意的去避免了例如「怼脸哭泣」「和家人通话哭泣」这样的套路式镜头过长。

让观众没有过多被操纵情绪的感觉,也就会更加的轻松自然。

我个人推荐大家有空可以去看看这部电影,趁著还能在电影院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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