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幕摩羅(下)

昆甲癲笑兩聲,內力倏地遊走全身,只見鐵鏈如同蜿蜒爬行的蛇,動來動去,最後在昆甲的一聲大喝下崩斷。兩名守衛嚇得面如死灰,後撤兩步。但公孫芝巋然不動,大呼精彩,道:“昆甲寶刀不老,太好了!”

“好的很,好的很,有人就指着我升官發財咧。”

公孫芝奸笑道:“前輩見笑了,這決鬥不是你要求的嗎?又和我有什麼關係。”

“沒關係!沒關係!”昆甲拍拍肚子,道:“我參加決鬥沒有問題,不過我有一個要求!”

公孫芝向前一探,道:“什麼要求?”

“你個小毛孩,還真以爲自己有資格和我談,放老子出去,和骨漠親自談。不過你放心,我不會虧了你,一定讓你狠狠賺一筆。”

“我的後半輩子都靠獅心前輩的照顧咯,我一定好酒好肉招待!管飽!”公孫芝笑道。

昆甲咧着嘴,癲笑道:“我飽不飽倒無所謂,不過我剛和牢裏的兩位小兄弟交了朋友,你要是方便,就讓他們每頓吃好喝好,我看着他們精神震爍,就有力氣幫你參加決鬥了。”

“小意思,這都不是事,我要是有半分虧待,前輩大可以撂挑子,不出戰。”

昆甲甩着鐵鏈,道:“那我們一言爲定,你快帶我去見骨漠吧。”

“一時興奮過頭,差點忘了告訴前輩,正是城主讓我前來詢問你有什麼要求,我好回去稟告。”

“費什麼話,讓你領老子去就去,通報個屁。”

“那可得委屈一下前輩了,”公孫芝忙賠不是,又吩咐道:“拷上!”守衛打開牢籠,用鐵鏈象徵性地拷上,把昆甲帶到石板上。公孫芝又遞個眼色,守衛按動機關,石板緩緩地退到門口。公孫至押着昆甲來到宮殿,向骨漠奏道:“城主,獅心昆甲帶來了,他想和您親自談談。”

骨漠假仁假義道:“胡鬧!你們怎麼把昆老英雄拷起來了?還不快快鬆開。”小嘍囉反應迅速,用鑰匙打開了鐵鏈,道:“委屈您了,我也是例行公事。”

“老英雄別來無恙呀?你有什麼要求儘管說,”骨漠摸摸鷹頭權杖。

“我跟你們摩羅人沒什麼可說的,你們無非是想讓我參加決鬥,幫你們賺銀子,我可以答應你,不過作爲交易的條件,你得放走我在牢裏交的好朋友。”

“老英雄還有好朋友?你說的莫非是剛關起來的蘇青陽等人?”

“正是他們!”

“好,那我們一言爲定!只要你參加決鬥,我當場就放了他們。”

昆甲張開雙手,咯咯狂笑,吼道:“我們說好的事,你要是敢食言,我就像它一樣捏碎你,”他邊說邊拿起一個鐵製的水盆,用雙手撕成了兩半。

骨漠氣定神寧道:“我怎麼敢跟老英雄說謊,答應你的事,我一定辦到。”

“好!”昆甲瘋道:“快領我吃頓肉,要不我可沒有力氣和別人打架。”

“領昆老英雄去牛宴廳吧!”

小嘍囉下里巴人道:“昆老英雄這邊請。”昆甲尾隨小嘍囉去了牛宴廳。骨漠嘟噥道:“一邊讓我殺蘇青陽,一邊讓我放蘇青陽,難呀!難!”

公孫芝不放心道:“城主,是匈奴人要殺蘇青陽嗎?”

“沒錯!你說我該怎麼處理?”

“這…”

骨漠心道:“匈奴人可開罪不起,若不放蘇青陽,難免揹負背信棄義的罵名,有損我的威信。有了!放了他們再說。”

公孫芝早已聽聞蘇青陽的事,自作聰明道:“要是把那兩個漢人放了,匈奴怪罪下來可不好交代。”

“我都答應昆甲放人了,要是言而無信,還怎麼統領摩羅城?再說!我只說放人,又沒說不殺他們,等放人後,你派人盯住他們,務必要在出城前讓他們永遠都不能說話。”

“屬下知道了。城主,要是沒有其他事,我就出去了,”骨漠沒有絲毫的跡象提及送鷹頭權杖的事,惹得公孫芝悻然道。

骨漠見公孫芝心有怨念,登時反應到自己許了諾,便說:“稍等,”公孫芝駐足回頭,欣喜道:“城主還有何吩咐?”骨漠說:“我這鷹頭權杖許了你,從此以後你就是它的主人,千萬要好好珍惜,別磕壞了。”公孫芝大喜過望,接過了鷹頭權杖,道:“承蒙城主厚愛,將這權杖賜於我,我一定不會辜負城主的恩情。”

“好了,你去負責籌備決鬥的事,可別讓我失望。”骨漠心道:“鷹頭權杖是身外物,沒了還可以再造,但要是收攏不住人心,我這城主的位置就要坐到頭了。”

“屬下馬上去辦此事,保證競技場座無虛席。”

競技場的牢房內,守衛給蘇青陽和薛思源端去了一盤不錯的菜,自語道:“真不知道你們上輩子修了什麼福,頭一次見到漢族的犯人能吃這麼好的牢飯,真浪費,給你們喂狗糧我都嫌奢侈。”守衛撂下托盤,敲敲木樁,道:“喂喂…起牀吃飯啦。”

“你兇什麼兇?不就是送個飯麼!這要是在大漢,你早就被我閹了。”薛思源依偎在蘇青陽肩頭,滿不在乎道。

守衛哼唧兩聲,“什麼狗屁玩意,落魄野雞裝鳳凰,”他踢翻了酒瓶,酒混進了菜裏,他觸了按鈕,石板移向門口。

薛思源扒着木樁罵道:“你把菜弄髒了,我們還怎麼吃。”

蘇青陽苦笑一聲,把托盤順着底層的豁口取進了牢房,嚇唬道:“最後一頓飯了,還挑三揀四、挑肥揀瘦的,還真以爲自己是鳳凰呀?”

“蘇青陽!你居然敢和別人一起欺負我。”

蘇青陽用手抓起了一把羊肉,塞得嘴鼓鼓的,含糊道:“費什麼話,肉還堵不住你的嘴,非得棒子打你,你才吃呀。”他又抓起了一把羊肉,塞進嘴裏,卻被一個硬東西硌了牙,蘇青陽哎喲一聲,吐出了羊肉。薛思源一臉嫌棄道:“男人真是髒得要命,還讓本郡主怎麼下嚥。”

蘇青陽被吐出的肉膈應了一下,卻沒有生氣,反而心頭一凜,道:“你瞧那是什麼?”薛思源朝着蘇青陽手指的地方望去,一個發光的袖珍盒子映入眼簾,她納罕道:“哎喲喂!這東西看着蠻奇巧的,不知是什麼玩意。”她彎腰去拾盒子,才碰到它的邊緣,它驟然變大,惹得蘇青陽驚呼道:“快躲開,那東西被施了玄術,說不定有毒氣。”薛思源悚然仰面而倒,扔掉了盒子,幸好裏面沒有放出毒氣,卻投影出一個人的虛像,蘇青陽凸起眼珠子,嘖嘖道:“阮靈韻?”

阮靈韻的虛像慢悠悠道:“蘇青陽!你們爲何不聽我的勸告,非要冒險闖入摩羅城,摩羅人殺人不眨眼,我來這裏就是爲了救朋友,現在你們又被抓了,真是給我徒增累贅。不過你們不要慌張,我和昆甲通過氣了,大家一定想辦法救出你們,你們要見機行事。”話音一落,虛像登時飛灰湮滅。

薛思源捂着胸口,慶幸道:“還好有人救我們,要不真的被你害死了,”她狠狠地瞪了一眼蘇青陽。

轉眼間就到了決鬥的時刻,競技場內座無虛席,吶喊助威聲此起彼伏,決鬥即將上演。主觀臺上,骨漠居中而坐,8大堂的堂主列席兩端,骨漠左手端依次是骨駱、亞里士和龐加萊,右手端依次是骨峯、柏拉洛、公孫芝和霍黎。公孫芝不知哪根筋不對,非要拿着他新得的鷹頭權杖炫耀,刺激衆人的神經,這屌大事一回事,拿出來顯擺又是另一回事,那些只長着小蚯蚓的男人當然會記恨。骨駱看不慣公孫芝志得意滿的損樣,嗆道:“公孫堂主最近氣色不錯呀?是不是又劫到什麼姿色不錯的妞啦?”

公孫芝知道骨駱不懷好意,退讓道:“氣色一般,體力也不行,劫到的貨色還不及骨堂主的一半。”

骨駱不依不饒道:“哎喲!不及我的一半都能累到體力不支,要是再靚點,公孫堂主是不是得癱瘓呀?”

“好啦,公孫芝也不容易,最近一直張羅決鬥的事,你們看看這座無虛席的競技場,”骨漠指向看臺,“這麼多人能參與到這場世紀之戰的賭博裏,今天可謂是我們賺錢的好日子,你們就不能消停會嗎?”

亞里士調停道:“好了,大家好好看決鬥,別吵來吵去了。”衆人向競技場中心望去,只見那立了一根木製的十字架,蘇青陽和薛思源背對背的被捆在上面。骨漠冷笑道:“昆老英雄不是想救這兩個生人嘛,我就了卻他的心願。”說罷,守衛拉動鐵鏈,鐵門哐啷升起,昆甲拎了兩把巨斧,凶神惡煞地走出通道。看臺上一陣騷動,衆人起身拍手,每拍一下,雙臂就攤開,指向雲霄,同時吼道:“獅心昆甲!”那聲音整齊劃一,如同山呼海嘯,原來這是摩羅人出征和決鬥的儀式,所有人通過嘶吼爲勇士鼓勁。 昆甲舉起巨斧,向觀衆致意,“來呀!我的對手在哪?”另一個鐵門徐徐升起,數十隻獅子一邊咆哮,一邊碎步而出,那吼聲忽如山石崩塌,忽如林間的疾風呼嘯,惹得觀衆興奮不已,吶喊道:“殺了他!”

獅王試探性地吼了兩聲,昆甲毫不退縮,猙獰着面孔,想嚇走獅王,不曾想獅王生猛地直撲上去,昆甲一斧子劈向獅王的頭顱,獅王登時滿臉血跡,獅王怒吼一身,獅羣全被激怒了,將昆甲團團包圍,昆甲觸碰兩斧,迸出火星,罵道:“都來呀,爲了保護天選之子,我就是拼上性命,也要殺光你們。”

蘇青陽淡定道:“郡主,你要是怕就閉上眼睛。”

“誰怕了?我薛思源是哪樣膽小如鼠的人嗎?”薛思源見昆甲佔了上風,溢美之詞脫口而出,道:“打得好,不愧是獅心昆甲。”

蘇青陽心平氣和地看着決鬥,道:“生死有命,我們不必奢望過多。”

說話間,獅子咬住了昆甲的右肩膀。薛思源見昆甲落了下風,登時神情木訥,道:“完了,誰知盤中餐,斤斤都好咬,我們要給獅羣當午餐肉了。”

“你不是不怕嗎?”

“我就是感慨一下,哪裏怕了?你不要亂說!”薛思源衝着昆甲喊道:“加油呀,邋遢大叔,我看好你,你趕緊把獅子都打趴下呀!”

“不用你這小丫頭提醒我,我還不想給獅子當午餐肉咧,”昆甲連着砍倒5頭獅子,可由於年紀老邁的緣故,逐漸體力不支,被獅子又咬了好幾口,頓時鮮血四濺,弄得昆甲的面龐、胳膊和衣襟上全都是斑斑血跡。薛思源登時哭得哇哇叫,“我的親爹!我的親媽!我還不不想死,快來救我呀!”看臺上見昆甲落了下風,登時歡天喜地地助威道:“趕緊結束了這場戰鬥,吃了他肉,啃了他的骨頭。”

昆甲瞪大了眼睛,氣喘吁吁道:“我不能輸,我不能輸,”他拎着斧子又撲了上去,一番纏鬥後,擊倒了剩餘的獅子。骨漠見昆甲贏了比賽,大吃一驚,倏地起身,喝道:“來人,給我射死那兩個人,再把昆甲關起來。”

昆甲破口大罵道:“骨漠,你個狗糧養的騙子,你食言!”

恰在此刻,大約數百號人闖了進來,他們穿着黑色的鎧甲,滿臉塗上了黑色的顏料,根本看不出真容,他們肆無忌憚的向看臺上亂放箭矢,導致觀衆陸續中箭而亡,有人赫然道:“有敵人混進來了,快跑!”競技場內登時亂作一團,推搡擠踏時有發生,骨漠喊道:“各堂堂主聽令,殺光所有來犯的敵人,一個都不準放跑。”

阮靈韻趁亂騎着一匹馬闖入了競技場中心,割斷了捆綁蘇青陽和薛思源的繩子,道:“快上馬,跟我走。”兩人飛身上馬,阮靈韻載着兩人直往外奔,昆甲也趁亂逃走了。競技場內的兩撥人交起手來,可摩羅人完全不是對手,被打得落花流水,但黑甲人也不戀戰,見阮靈韻安全逃走後,就迅速地撤走了,摩羅人根本跟不上黑甲人的速度,骨漠驚呼:“難道這幫人是龍臨城的黑騎士?”

蘇青陽本以爲阮靈韻會領着他們硬殺出城,卻不料他將自己和薛思源帶到了摩羅人的祭壇,那祭壇擺放了一座鐵製的十字架,和兩個正常人壘起來齊高,上面釘了一個仿真的人像,祭壇四角立着火盆。薛思源不解道:“喂!你不是來救我們的嗎?爲何不逃出城,反而把我們領到這個鬼地方?”

“別多問,現在摩羅人被我的人引到了城外,你們暫避風頭後再走也不遲。”阮靈韻拉下面罩,道:“蘇青陽!你真是倔脾氣,不讓你走的地方,你偏不信,害得我還得救你。”

“抱歉了,我也是爲了早點回長安,”蘇青陽面露愧色,而後大呼不妙,道:“不好了,還沒救出獅心昆甲。”

“那倒不用你擔心,他早就躲到了安全的地方。”阮靈韻走到十字架前,用手扣了三下地面,念密語道:“只有血才能抹平心口的創傷。”一個濃眉大眼的矮人用光頭頂開了石板,道:“您總算回來了。”阮靈韻領着蘇青陽和薛思源進入密道,來到一家地下酒館內,那酒館全部用暗色的玉石砌成,酒架上陳列着一罈罈酒,火光有些昏暗,但足以讓人看清人臉。一幫大月氏的武士正圍着吧檯暢飲,昆甲也抱起一罈酒,興致沖沖的往喉嚨裏灌,酒不經意間灑了滿身,“在牢裏快憋死我了,總算能喝個痛痛快快啦,”他稍微回頭,只見蘇青陽映入眼簾,便高興地招招手,道:“你們來了。”

阮靈韻笑道:“委屈你了,昆甲。”

“有什麼可委屈的,我不過是關了一陣,比起你受的委屈,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蘇青陽心道:“阮靈韻看來和昆甲的關係十分要好。不知他受過什麼委屈?”他問道:“你們是舊相識?”

昆甲大笑道:“認識很久了,要不是當年遭遇變故,我們也不至於落得這個下場,都怪…”還沒等話說完,阮靈韻就瞪了昆甲一眼,昆甲趕緊收住了嘴,不敢再言醉話。

蘇青陽心道:“都怪什麼?昆甲爲何不往下說了?”再開一旁的薛思源,她早就和大月氏的武士打成一片,喝得歡天喜地,撒酒瘋道:“以後你們來真定府,我保證你們喝成一灘爛泥,而我就是插在爛泥上的鮮花。”蘇青陽勸道:“少喝點,一會還得趕路。”薛思源打了個酒嗝,“我沒醉,誰說我醉了。”蘇青陽奪過薛思源手中的酒,道:“別喝了,馬上就得趕路。”

蘇青陽說:“阮大哥,我們還得趕路,不知能否借兩匹馬?”

阮靈韻笑道:“早爲你備好了車,你從密道的另一側出去後就能看到。”

蘇青陽背起了薛思源,道:“謝過阮大哥了,以後有空去雲臺山看你,”他勾着薛思源的大腿,吃力地挪步而去。

霍黎突然從黑暗中現身,“你怎麼敢斷定蘇青陽一定會途徑摩羅城?”

“蘇青陽的內心深處追求自由,換句話說,他不願被別人束縛,我和幻砂反覆勸他,讓他不要從摩羅城走,他反而不會聽我們的。”

“你利用了他性格的弱點?”

“算是吧,”阮靈韻坐到了昆甲旁邊,一臉的悵然。

昆甲單手給阮靈韻拎了壇酒,道:“爲何要煞費苦心地引來蘇青陽?”

“蘇青陽心有正氣,如果不引導他,他可能不會幫我們做事。”

“他有獨特的魅力,令我一度動搖,想告訴他實情,可又忍了下來,”昆甲說。

霍黎對着阮靈韻說:“你告訴蘇青陽那件事的真相了嗎?”

“還沒有,我說不出口。而且現在告訴他,並不能改變他的內心,可以說時機還不成熟,我還需要一點催化劑。”

“想改變一個人也不難。”

阮靈韻冷笑道:“當然,人是血肉之軀,都會見異思遷,蘇青陽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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