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次见到Azin,那是在14年圣诞假期回国前的一个晚上。他一头卷曲的乱发,带著一副黑框眼镜,眼角略有耷拉,伸手向荷官笑著说著些什么。然后我走过去,找了个他旁边的位置坐下,开始第一次玩BlackJack。作为同样会说汉语的他,在我的请教下,很有风度的教我每个box怎么压,压多少,每一步都说得很详细,而且对我的疑惑也是有问必答。那时的他,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Azin只玩BlackJack, 他的玩法和大多数人不太一样,由于BlackJack两边有两个额外的box,分别是flush和pair,赔率比较高,所以他只是在中间的box里压很少的筹码,两边相对于中间多一些。这种玩法只能寄期望于两边的box中pair或者flush,否则会输得很惨。一桌最多可以玩七家,他还会在其余的玩家下面跟上自己的筹码,此举很多时候会引起别人的不满,但Asian却往往视而不见,嘴里嘟哝著一些我们听不清楚的话语。每次他赢的时候,通常会举起双手,身体随著casino的音乐而左右摆动,同时志得意满的扫视四周,输了的话则会大声得向荷官抱怨,双手一摊,嘴里冒出语调如直线不断升高的马来西亚式英语,一副非常愤懑的样子。由于BlackJack是一个多人参与的游戏,玩家叫牌的张数很重要,直接影响到最后dealer牌的点数大小,很多时候就是因为玩家多叫一张或是少叫一张牌而使dealer的牌爆掉的。Azin经常在这个时候自告奋勇的扮演一个像是征战多年的指挥官的角色,
向著各式各样的玩家推销著自己的那一套理论,下一张牌的大小,大牌连续出现的张数,碰到pair的时候是该split还继续hit,什么时候应该double等等。当dealer拿了一张A而大家通过合作使其牌的点数爆掉的时候,满桌爆发出欢快的笑声,大家彼此庆祝,一些善良的英国人也会竖起大拇指点头向Aizn示意。Azin看著dealer略显无奈的神色,脸上顿时洋溢著满足而自信的笑容。

然而在大多数的时间里,Azin总是表现出一副很气馁的样子来。每次见到我的时候,都会抱怨著关于BlackJack的一些事情。他总是将我的名字错说为小乔,和我说话的时候,低著头,驼著背,眼睛因为生气而瞪得圆圆的,眉毛则翘成一条曲线。「小乔,真是气死我了,要不是那个死鬼老突然加进来,我就能中一个perfect pair,这些鬼老诶,真的都是傻瓜啊,一点都不会玩,总是乱叫牌,
真是啊, 气得我要死…」,「小乔, 这桌不要玩了,荷官太旺了,真的就像是见了鬼一样啊,你知道我一下午输了多少,把上礼拜赢的都输回去了,今天不要玩了,真的不要玩了,我要走了,要回家去了…」听著他略显夸张且拉长的语调,刚开始我还附和著说几句安慰他的话,后来每次听到这些同样的话时,我就只能微笑的点头了。当然,每次他说回去的时候,都只是端著一杯免费的加冰可乐四处游走,结局往往是忍不住要信心百倍得重新再战。如果在他输光了的时候,则会很安静的很有耐心的坐在熟悉的朋友身边看著他们玩,没有了往日羽扇纶巾的豪气,说话也变得没有生气。
Azin看到他们赢了钱偶尔也会表现得异常的兴奋,然后把别人的筹码拿在手里把玩,像是这本来就是属于他的一件非常心爱的东西,同时连续说著类似「 我会带给别人好运,我来了你立马就赢钱了啊。」之类的话语,最后还是忍不住小心翼翼的问人是不是可以借他一些。朋友们看他这样子有时也会慷慨解囊,于是Azin立马精神百倍,笑容也重新回到了脸上。

Azin也会有人品大爆发的时候,比如在一局中了好几个 perfect pair,赢了几百磅。他会兴奋得直接从座位上跳了下来,脸上挂著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双手先是掩头,然后高举起来,抬头看著密布监视器的黑色天花板,像是完成了一项不可思议的壮举,嘴里不停得说著我就知道一定会是这样,时间好像在这一刻都因为他而停滞了。周围的人流露出或是羡慕或是不屑的眼神,与他相熟一些的玩家还会和他击掌以示庆祝,而dealer看著他胸前摆放著的一排整整齐齐的筹码,通常会一笑置之,偶尔那笑容里还会带著一种意味不明的味道。

一次我和Asian在聊天,看到了他的弟弟和妹妹也在,也许是第一次进casino,他们脸上都充满著好奇和不安的神情。Azin告诉我说他的弟弟和妹妹也在英国读书,每年的学费对于他们家而言是一个非常大的压力,他还向我抱怨说马来西亚太穷了,不比中国,要用更多的钱才能换等值的英镑,而他则每天都要打好几份工,每份一小时也只能挣五六磅,还不够他在casino玩一局的钱。最近他的一个工友因为他欠钱不还竟然向老板告状,结果还意外的丢掉了这份兼职。他说他可不会让弟弟妹妹在赌场玩,太害人了这种东西,而且小乔你以后也不要再玩了,言语间充满唏嘘,神情也格外得落寞。

再后来,我毕业回国的前一天晚上,又来到Aspires玩轮盘,看到了许久未见的Azin,他还是那样一头乱发,穿著一件样式老旧的长款外套。我们之间打了个招呼,没有说太多话,他也只是静静的看著我玩,像是忘却了时间的存在。后来我给了他五磅,他压了五个数字。三十六个数字中一个,差不多七分之一的概率。结果他中了17这个数字,赢了35磅。他像个孩子似的开心得笑了,直呼不可思议,并且说这是他的幸运数字,今天的晚饭终于有著落了。我提醒他赶快换钱去吃饭吧,Azin似是不甘心,又压了十几磅,没有中。他手里拿著剩余的筹码,盯著轮盘看了很久,犹豫著都没有出手。这样反复几次后,他终是和我摆手说要走,我微笑著点著头,目送著他,一转身消失在了略有些拥挤的玩家中,这也是我和Azin见到的最后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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