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戒》很著名,是汪曾褀先生標誌性的作品,簡單,明瞭,平白如話,十分地好讀。小說寫的是什麼呢?自由戀愛。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女愛上了一個情竇初開的小夥子。就這麼一點破事,一個具備了小學學歷的讀者都可以讀明白。可我要提醒大家一下,千萬不要小瞧了“平白如話”這四個字,這要看這個“平白如話”是誰寫的。

在汪曾褀這裏,“平白如話”通常是一個假象,他的作品有時候反而不好讀,尤其不好講,——作者並沒有刻意藏着、掖着,一切都是一覽無餘的,但是,它有特殊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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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四個和尚,四件事

我們先來看小說的第一部分。小說是這樣開頭的:“明海出家已經四年了。”“出家”是個關鍵詞,“出家”的意思我們都懂,就是做和尚去。這句話清清楚楚地告訴我們,接下來汪曾褀要向我們描繪廟宇裏的生活了。

廟宇會給我們帶來怎樣的閱讀預期?煙霧繚繞,神祕,莊嚴,肅穆。可是,汪曾褀並沒有莊重,他反過來了,他戲謔。關於做和尚,我們來看看汪曾褀是怎麼說的:

就像有的地方出劁豬的,有的地方出織蓆子的,有的地方出箍桶的,有的地方出彈棉花的,有的地方出畫匠,有的地方出婊子,他(明海)的家鄉出和尚。

在“和尚”這個詞出現之前,汪曾褀一口氣羅列了6種職業,其實有點羅唆。但是,這個羅唆是必須的。這個羅唆一下子就把“和尚”的神聖給消解了。這六種職業,劁豬,織蓆子,箍桶,彈棉花,畫匠,婊子——這個次序是隨意的還是精心安排的?

如果《受戒》是我寫的,我一定和汪曾褀一樣,把“婊子”這個行當放在最後。爲什麼?因爲“婊子”後面緊跟着的就出現了“和尚”。婊子是性工作者,大部分人不怎麼待見,這個詞是可以用來罵人的;而和尚呢,他的性是被禁止的,他被人敬仰。汪曾褀偏偏把這兩個職業攪和在一起,這兩個詞的內部頓時就形成了一種巨大的價值落差,這就是語言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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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多人都說汪曾褀幽默,當然是的。但是,我個人以爲,幽默這個詞放在汪曾褀的身上不是很太精確,他只是“會心”,他也能讓讀者“會心”,那是體量很小的一種幽默,強度也不大。

現在我們就來看一看,汪曾褀在描繪廟宇內部的時候是如何會心、如何戲謔的。依照汪曾褀的交代,菩提庵裏一共有六個人。除了小說主人公明海,那就是五個。關於這五個人,我們一個一個看過去:

1.老前輩叫普照,一個枯井無波的老和尚。汪曾褀一板正經地告訴讀者:“他是喫齋的,過年時除外。”說一個資深的和尚是“喫齋的”,過年的時候還要除外,你說,這樣的正經是多麼地會心。

2.再來看仁山,也就是明海的舅舅。汪曾褀刻意描寫了他的住處。注意,這是一個方丈的住處,也就是領導的住處。汪曾褀是這樣描寫的:“桌子上擺的是賬簿和算盤。”這句話逗人了,好端端的一個方丈被汪曾褀寫成了CEO,最起碼也是財務部的經理,他時刻關注的是他的GDP。

3.仁海就更了不得了,第一句話就能嚇死人,“他是有老婆的。”

4.接下來自然是仁海的老婆。關於這個“老婆”,就一句話,“白天,悶在屋裏不出來。”這句話寫得絕。這個仁海的老婆情商高啊,她知道一件大事,那就是顧及和尚丈夫的公衆形象。怎麼才能顧及?大白天的不出家門。她要是隨便出門,有人一拍照,一發微信,她丈夫立馬就要上頭條。

仁海的老婆“悶在屋裏不出來”,這裏頭就有人情,就有世故。她雖然不出門,汪曾褀就用了一句話就完成了她的形象塑造,我們能夠看見她鬼頭鬼腦的樣子。善良,愚蠢,顧家,掩耳盜鈴。

5.在我看來,寫得最好的要數三師父仁渡,仁渡哪裏是一個和尚?因爲年輕,帥氣,嗓子好,人家是小鮮肉,人家還是一個泡妞的高手。汪曾褀交代了,“他有相好的,而且還不止一個。”

現在我們來做做加減法,廟裏頭總共有六個人,除了明海,剩下五個。再除了仁海的老婆,其實就是四個和尚。老和尚普照又不參加集體活動,這一來就只剩下三個。三是一個很麻煩的數字,用打麻將的說法,那就是三缺一。三缺一怎麼辦?

往別人的身上寫唄。汪曾褀寫道:“一個收鴨毛的,一個打兔子兼偷雞的。”來人不光能打兔子,也會偷雞,他可是一個複合型的人才。關於這個偷雞的,大家千萬不要誤解,以爲他是小說裏的邊角料,可有可無。不是這樣,這個人非常重要。我先把他放在這裏,以後還要說到他。

好,汪曾褀爲我們提供了四個和尚。他們的所作所爲可以概括爲四個字:喫!喝!嫖!賭!很嚇人的。可是,這一切顯然沒有嚇住汪曾褀,在介紹了兩個牌友之後,汪曾褀還輕描淡寫地給這些人做了一個總結,說這些人都是“正經人”。

南方鄉村

汪曾褀的眼裏只有人,只有人的日常生活。由斯,汪曾褀向我們提供了他的立場,那就是基本的人道主義立場。請注意,汪曾褀的小說裏有各式各樣的小人物,有他們人性的弱點,有他們灰暗的人生,但是,即使他們不是好人,他們也絕對不是壞人。

回到廟宇。如果我們仔細地回味一下,我們會大喫一驚,——汪曾褀是按照世俗生活的世俗精神來描寫廟宇的。他是不批判的,他是不譴責的,他更不是憎恨的。因爲小說人物身份的獨特性,汪曾褀只是帶上了些許的戲謔,連諷刺都說不上。

汪曾褀說那些人是“正經人”,是戲謔,也是原諒,也是認同,否則就是諷刺與挖苦了——這就是汪曾褀的文學態度,也是他的人生哲學,他不把任何人看作“敵人”。戲謔表面上是語言的風格,骨子裏是價值觀:我不同意你,但是,我允許你的存在,我不會把你打到在地,再踏上一隻腳。這就是汪曾褀。

汪曾褀的腔調就是業已滅絕的文人氣,就是業已滅絕的士大夫氣,這種氣息在當今的中國極爲稀有。汪曾褀是一個可愛的作家,一個了不起的作家,卻不是一個偉大的作家。我說過,汪曾褀是文人,不是知識分子。這是汪曾褀的特徵,也是汪曾褀的侷限。

但是,能不能說汪曾褀是一個沒有思想的作家?也不能這樣說。

這就要談到張愛玲了。張愛玲有一個著名的小說,《傾城之戀》,大家都熟悉。《傾城之戀》當然是一個愛情故事,但是,它有它的世界觀,具體地說,它有它的歷史觀——無論風雲怎樣變幻,人類的日常它堅不可摧,哪怕炮火連天,喫總要喫,睡總要睡,愛總會愛,孩子也還是要生。

城可傾,愛不可傾,這就是張愛玲的孤島哲學和孤島史觀,這是一種偷生的哲學,汪曾褀的身上多多少少也有這種哲學——衰敗的大時代、精緻的小人物。《受戒》和《傾城之戀》骨子裏很像,幾乎可以說是姊妹篇。我們也可以把《受戒》看作《傾城之戀》投放在鄉村河水裏的倒影,水光瀲灩。

範柳原與白流蘇

2

世俗與仙氣

在小說的第二部分,汪曾褀是這樣“起承轉合”的:明子老是往小英子家裏跑。

從明海“往小英子家跑”開始,汪曾褀的筆端離開了廟宇,來到了真正的世俗場景。但是,對汪曾褀來說,這個世俗場景卻是特定的,也就是我們常說的那個“風俗畫”。

汪曾褀的“風俗畫”給他帶來了盛譽,他寫得確實好,有滋有味。但是,我們也必須看到,所謂的“汪味”,說到底就是詩意。這個詩意也是特定的,也就是中國古典詩歌所特有的意境。

《受戒》的第二章到底寫了什麼?是小英子的一家的世俗生活。它不是烏託邦。它是“小國寡民”,是所謂的“淨土”。中國是一個人口大國,人口的大國在美學的趣味上反而嚮往“小國寡民”,這一點非常有意思。

電影《湘女瀟瀟》劇照

《受戒》的故事背景汪曾褀沒有交代,但是,我可以負責任地說,汪曾褀所描繪的其實是一個亂世。我怎麼知道的?在《受戒》的一開頭汪曾褀自己就交代了,明海家的那一帶有一個風俗,但凡有弟兄四個的家庭老四都要去做和尚。爲什麼?老四養不活。就這麼一個細節,我說《受戒》的大背景是一個亂世就站得住腳。

然而,汪曾褀不是魯迅,不是陀斯妥耶夫斯基,對“亂世”這個大背景偏偏沒興趣。作爲一個文人,他感興趣的是亂世之中“小國寡民”的精緻人生。安逸,富足,祥和,美好。可以說,在任何時候,“美”和“詩意”一直是汪曾褀的一個興奮點。他在意的是亂世之中的“天上人間”。

當汪曾褀描寫“釋”,也就是佛家弟子的時候,他是往下拉的,他是按照世俗來寫的,七葷八素;可是,當汪曾褀果真去描繪世俗生活的時候,他又往上提了,他讓世俗生活充滿了仙氣,飄飄欲仙的,他的精神與趣味在“道”。

在第二章裏頭,汪曾褀給我們描繪了一個世外桃源,人物關係也極爲簡單。除了小英子、小英子的爸爸、媽媽、姐姐這四個人以外,汪曾褀着力描寫的那個人物是誰?反而是廟裏的人物,是17歲的明子,那個即將受戒的小沙彌。這是很有意思的。小沙彌是怎麼出來的呢?是小英子的姐姐需要畫圖樣,這一來,小沙彌就被請出來了,他離開了廟宇,來到了世俗生活。

再回到第一章,也就是廟裏頭。從理論上說,既然寫的是廟裏頭,應該都是寫和尚纔是,但是,汪曾褀還寫了別人。誰?小英子。這是必須的,小英子在小說的第一章裏必須出現,否則,小說都進行了一半了,女主人公都還沒有出現,那是太醜陋了,就像電影都看了一半,我們還沒有看到女一號一樣。

但問題是,第一章寫的是廟宇,如何才能把小英子給“請”出來呢?我們來看看汪曾褀是怎麼做的。——我記得我在前面留下了一個問題,關於那個偷雞的“正經人”,那個複合型人才。

因爲偷雞,這個連姓名都沒有的“正經人”就必須有一個偷雞的工具,銅蜻蜓。明子很年輕,他對這個偷雞的工具產生了好奇,這是當然的。他想試試,可到哪裏試呢?廟裏頭不行啊,只能到廟外去。這一來就到了小英子的家門口了。

我們的女一號,小英子,她同樣年輕,她對銅蜻蜓同樣好奇,這一來她就在小說的第一部分出現了。多麼自然,一點痕跡都沒有。在這裏,銅蜻蜓哪裏還是作案工具?銅蜻蜓就是青梅,銅蜻蜓就是竹馬。生氣盎然,洋溢着玩性,小英子她不出場都不行。

《邊城》中戲水的翠翠

第一章描寫和尚,把小英子安排進來;第二章描寫世俗生活了,再把小和尚安排進來。這樣的鑲嵌就是《受戒》的結構。

到了第二章,小沙彌明子出現在了世俗生活裏頭了,他學雷鋒來了,做好事,給小英子家做義務勞動來了。明子就是在學雷鋒、做好事的過程中愛上了小英子的。——這裏頭有沒有講究?

也有講究。寫明海在廟裏頭萌發春心可以不可以?當然可以。——小英子來進香,明子愛上她了,一點問題也沒有。但是,汪曾褀不會那麼寫。汪曾褀寫別人的愛情可以這樣寫,寫明海和小英子卻不可以。爲什麼?明子和小英子的愛情很唯美,很單純。說到這裏就弔詭了,單純的愛情因爲不牽扯社會內容,它就比較原始,原始的情感恰恰就肉慾。

肉慾可以極髒,也可以極乾淨,這完全取決於作家。《受戒》的第二部分其實是肉慾的,回憶一下,汪曾褀描寫過小英子和明子的腳,很肉慾的。問題是,把肉慾放在哪裏寫比較好呢?廟宇還是大自然?當然是大自然。所以,小和尚的故事一定要出現在世俗生活裏頭。

電影《巴爾扎克與小裁縫》劇照

就在明海和小英子的情感開始升溫的時候,汪曾褀靜悄悄地又爲小說安排了怎樣的一條線索?

明海的受戒。受戒與愛情是什麼關係?是矛盾的關係,是衝突的關係,是不可調和的關係。它有可能牽扯到命運、道德、宗教教義、社會輿情等重大的社會問題,也有可能牽扯到掙扎、焦慮、抗爭、欲罷不能、生與死等重大的內心積壓。事實上,這正是文學或者小說時常面對的一個題材,種種跡象表明,一場悲劇即將上演。

3

小說終於來到了它的第三個部分了。戲劇衝突出現了嗎?悲劇上演了嗎?沒有。一點影子都沒有。

我們還是來看文本吧。這時的明子已經受戒了,小英子划船接他回去:

劃了一氣,小英子說:“你不要當方丈。”

“好,不當。”

“你也不要當沙彌尾!”

“好,不當。”

又劃了一氣,看見那一片蘆葦蕩子了。

小英子忽然把漿放下,走到船尾,趴在明子的耳朵旁,小聲地說:

“我給你當老婆,你要不要?”

明子眼睛鼓得大大的。

“你說話呀!”

明子說:“嗯。”

“什麼叫‘嗯’呀,要不要,要不要?”

明子大聲地說:“要——!”

然後呢?然後兩個年輕人興沖沖地划船,把小船劃進了蘆花蕩,也就是水面上的“高粱地”。再然後他們就有了愛的行爲,“驚起一隻青樁(一種水鳥),擦着蘆葦,噗嚕嚕嚕飛遠了。”

這個結尾太美了,近乎詩。正如我們的古人所說的那樣,言已盡而意無窮。這正是汪曾褀所擅長的。

我還是要問,這一段文字裏究竟有沒有衝突?其實是有的。那就是受戒與破戒。

《巴爾扎克與小裁縫》劇照

汪曾褀不在意所謂的重大題材,他沒興趣,他也寫不動。他有他頑固的文學訴求,那就是生活的基本面。在汪曾褀看來,這個基本面纔是文學最爲要緊的重大題材。具體一點說,那就是日常,那就是飲食男女。

落實到《受戒》這篇小說,他的基本面就一個字,愛。這是人性的剛性需求,任何宏大的理由和歷史境遇都不可阻攔。落實到小說的文本上,那就是兩條,一,輕逸,二,唯美。汪曾褀寫小說通常不做剛性處理,相反,他所作的是柔性處理。

柔性處理就是小說不構成勢能,也就是無情節。汪曾褀的小說很有意思的,他很講究結構,卻沒有情節。他不需要勢能,還要情節幹什麼呢?說汪曾褀的小說是“散文化”的小說,“汪味小說”,原因就在這裏。他根本不需要情節。

那麼,汪曾褀的輕逸與唯美是如何完成的呢?在《受戒》的第三章,汪曾褀不只是描寫了少年,他還選擇了一個獨特的視角,那就是少年視角,我也可以發明一個概念,叫“準童年視角”。這樣的視角可以最大限度地呈現少年的懵懂與少年的無知。

這樣的寫法有一個好處,它成全了美;這樣的寫法也有一個壞處,它規避了理性。但我想說的是,撇開好與不好,懵懂與無知很不好寫,這裏的分寸感非常難把握。稍不留神你就寫砸了。我們來具體地看一看,汪曾褀是如何極有分寸地完成他的“破戒”的。

第一,小英子問,我給你當老婆你要不要,明子回答說要。這個“要”就是“破戒”。它可是一個強音。但是,就小說自身的節奏而言,最強音,或者說最驚心動魄的,不是明子的回答,而是小英子的問題,是“我給你當老婆,你要不要”。這句話在小說裏頭是石破天驚的。汪曾褀的文字極爲散淡,他不喜歡衝突,他也就不喜歡強度。

可是,這個地方需要衝突,也需要強度。在這個地方作者一定要一竿子插到底,直接就是“我給你當老婆”,還要反問一句,你要不要!在這個地方,絕不能搞曖昧、絕不能玩含蓄、絕不能留有任何餘地。

爲什麼?留有餘地小英子就不夠直接、不夠冒失,也就是不夠懵懂、不夠單純。這就是“準童年視角”的好處。一旦小英子這個人物不單純,小說的況味反而不乾淨。這是要害。大家可以想一想,如果這個地方小英子太老到、太矜持,太會盤算、太有心機,小英子這個鄉村少女的表達就不再是表達,而是勾引。

電影《巴爾扎克與小裁縫》中周迅飾演的少女

“欲潔何曾潔”?這是汪曾褀不能容忍的。他必須保證《受戒》的高純度和剔透感。我要說,這一部分純淨極了,十分地乾淨,近乎通透。通透是需要作家的心境的,同時也需要作家手上的功夫。汪曾褀有一個很大的本領,他描寫的對象可以七葷八素、不乾不淨,但是,他能寫得又幹淨又透明,好本領。

第二,在描寫少女單純的同時,我們一定要記住,單純就是單純,不是弱智,更不是二百五。汪曾褀不能把小英子寫成一個傻叉。如果她是傻叉,小說的味道又變了。老實說,“我給你當老婆”這句話的強度極大,是孟浪的,如何讓孟浪不浪蕩,這個又很講究。汪曾褀是怎麼做的?當然是鋪墊。那麼,汪曾褀是如何鋪墊的呢?

A,小英子聰明瞭,她知道廟裏的仁海是有老婆,她也知道方丈不能有老婆,所以,她的第一句話就是“你不要當方丈”。

B,從小說內部的邏輯來看,小英子還知道一點廟宇的常識,她知道沙彌尾是方丈的後備幹部,所以,小英子的第二句話必須是“你也不要當沙彌尾”。

有了A和B這個兩頭堵,“我給你當老婆”就不只是有強度,不只是孟浪,也還有聰明,也還有可愛。是少女特有的那種可愛,自作聰明。

綜合上面的兩點,這就是分寸,這就是小說的分寸。可以說,汪曾褀其實是懷着一腔的少年心甚至是童心來寫這一段文字的,這一段文字充滿了童趣,近乎透明瞭。透明總是輕盈的,這才輕逸,這才唯美。

但是,有一點我也想強調——明海將來做不做方丈、做不做沙彌尾,小英子的決定不算數,明海的回答也不算數。小英子能不能給明海“當老婆”呢?天知道。也許天都不知道。

從這個意義上來說,《受戒》這篇小說依然是一個悲劇。它不是蕩氣迴腸的大悲劇,它是一個輕逸的、唯美的、詩意的、令人唏噓的小悲劇。小說早就結束了,可是,小說留給我們的,不只是鳥類歡快的飛翔,還有傷感的天空,它無邊無際。

電影《路邊野餐》劇照

本文節選自《小說課》,內容有刪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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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飛宇著,《小說課》,人民文學出版社,2017年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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