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 7
 
  海邊夜晚的風很涼,自陸地吹向大海。遠處的橋墩在水面上映著波光粼粼,他在身邊的氣息如此清晰,然而這一切像是四格漫畫裡的其中一格,一秒之間就轉瞬進入下一個劇情。把時間停在這裡也好,有月亮,有春天的星星,有他的眼睛。
 
  「Gummy,」他微微轉頭看我的方向,卻沒有看著我。從他的眼裡能看見的遠處什麼都沒有,一望無盡的黑色,讓他的眼神看起來是失焦的。他低下頭,嘴角帶著為了化解尷尬而笑的笑,也有鼓起勇氣的笑。
  就在剛才,我用最稀鬆平常的語氣說了最銳利的話。
  「欸邕聖祐,你還要讓我當粉絲朋友當到什麼時候。」
  比起他現在的表情,我看起來像是沒有情緒。放完的煙火被捻熄在腳邊,我的腳仍赤著,沙與石的粗礪在指節間磨擦,酥癢又彆扭。
  「當然,我覺得我們現在的關係很好,非常好,好得不得了。」他不安的笑容讓我的心起了毛邊,言語朝向最糟的方向煞不住車,帶有失控的高亢,「我成為了我男神的好朋友,best friend,我經常告訴自己,對,我是該滿足了。沒有幾個人能離你這麼近。」
  他的眼神看起來如此清澈,然而如此為難。「對我來說妳從一開始就不是粉絲……」
  我打斷他的措詞,「我從一開始就太奢侈,當我覺得我對你還有利用價值,可以當一個對你有用的人,聽你的煩惱,聽你無人可訴的怨言,每當你多告訴我一點,我就以為自己又重要了一點。一開始我只想要比其他人高一點點,距離你近一點點,但我變得太貪心了。」
  他嘗試要開口,聲線沙啞,「Gummy…」
  「你看,我甚至還有自己的綽號了。」我的語氣是真的開心。「我沒有什麼別的願望,我只想在你回韓國之前問你,我只是一個離你比較近一點的粉絲,一個好朋友,還是,我可以更貪心。」
 
  • 我想說的話說完了。我開始保持沉默。
 
  我沒有預想任何更加毀滅性的結果,例如就在這公路邊緣的海岸被丟包然後他說對不起並且轉身離去。這一切都沒有比從韓國回來的這半年更煎熬。這半年裡,他會在許多的偶然間打電話給我,縱使是凌晨三點我一樣會接起他的電話,即使只是在太平洋的另一端說演唱會終於結束、待會要回飯店了,對不起原來現在妳那裡已經三點了呀,但是回家的路上想要跟人說話。而我就會聽他說,一直說一直說。光是聽他的聲音我就覺得很安心。我不知道為什麼是我,也許是因為在韓國的那時以上課為名的定期見面成為了他情緒的出口。他的情緒其實千篇一律,又有些微妙的不同。我能聽到與平常不同的他,我感到無比幸福。
  然而,情緒出口是單向的。我很少在對話的過程裡輸入自我。我無法在想打電話的時候就打給他,因為我無法預期手機究竟在不在他的身上。我無法從他的對話以外知道他的近況。如果一個星期只有一兩天的來電,我就會在等待的日子裡逐漸失重,對外界無法感覺,直到他再度出現,直到再度確認我仍然被留在他的許可範圍。
  直到他告訴我,團體的活動結束之後,他想來找我。那感覺難以言喻,原本只是湊巧打在靶上的箭簇,彷彿一下子射進了8分區。
  再差一點,就要射穿紅心。
  然而來了之後,他始終什麼都沒說,我們的互動卻猶如戀人。
 
  晚風吹得毫無章法,我煩躁地撥去額前過長的瀏海。
  他忽然側過身來,摟過我的背,整個人被圈進懷裡。
  「謝謝妳。」突如其來的道謝,通常是拒絕的開場白。萬念俱灰,悲哀一股作氣湧上來,我開始責怪自己為什麼要摔碎這一切。前一秒鐘的冷靜被下一秒推翻,為什麼偏偏在這樣美好的夜晚,選擇告白並且失戀。
  他仍摟我在懷裡,秒數超過了一個告別的擁抱。
  我有點慌張,心臟開始逆向狂跳,而他開始說話。
  「我不能保證我接下來的人生會怎麼走。」他仍然掛著剛剛那抹笑容,略為僵硬。「我很珍惜我現在的每一分鐘,也很珍惜和妳說話的時候。」
  「我不敢給妳任何承諾。」冠狀動脈都要僵了。
  「我怕那對妳來說是太大的負擔。」
  「我都知道。」
  「我也知道現在這一切很壞心。如果可以的話,我也不想繼續這樣拖著你。」等等,我的左心房似乎停了?我現在快死掉了,邕聖祐你可不可以別說了,是我錯了。是我太貪心。
  「但是我喜歡妳啊我也沒辦法,就是忍不住要拉著妳。」
  他剛剛說什麼?
  「我覺得用我的喜歡綑綁住你,是比現在這樣更惡劣的事。」
  他說喜歡?
  「但我很需要妳,怎麼辦。」
  他根本不像是在詢問,明明這麼有把握,沒有把握的話怎麼會把我擁進懷裡,才說這些話。
  我用力推他的肩膀嘗試拉開距離。
  「我不知道我的未來會變成怎麼樣,我不能像一般的人一樣給你承諾。但是如果可以,你願不願意被我規劃在我的未來裡?」
 
  我睜著眼睛沒說話。
  「如果不想當朋友了,就跟我在一起吧。」
 
  他說得雲淡風輕,真遺憾,又讓他贏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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