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摘選於企鵝歐洲史《競逐權力:1815-1914》,中信出版集團。

19 世紀 60 年代後期,隨着中產階級的經濟和金融勢力不斷增長,拿破崙三世的獨裁統治開始面臨越來越大的反抗。他被迫同意推行一系列改革,從此開始了他統治的晚期階段,人稱“自由帝國”。拿破崙三世在歐洲及世界其他地區頻頻用兵,耗資巨大。1868 年通過了《軍隊法》,此後推行的軍事改革進一步加重了財政負擔。拿破崙三世興辦的公共工程項目需要鉅額貸款,爲此需要議會追批。

在 1869 年的選舉中,反對派贏得了 350 萬張選票,增加了 150 萬張,政府得票440 萬張。皇帝被迫罷黜幾位重臣,任命了一位具有自由主義傾向的首相埃米勒·奧利維耶(?mile Ollivier, 1825-1913)。奧利維耶曾是溫和共和派人士,因擅長在公衆場合演講而聞名。1870 年 4 月,皇帝被迫頒佈了一部新憲法,批准了“自由帝國”前幾年開始的自由化進程。在舉行的公民投票中,超過 80%的人支持新憲法。然而,皇帝贏得這次選舉並不能掩蓋一個事實:他的獨裁統治終於大廈將傾。

拿破崙三世

皇帝無休止地追求民衆對他的擁戴,現在他想再次靠軍事榮耀達到目的。沒過多久,一個贏得法國愛國者支持的新機會出現了,那就是法國東邊日益顯現的威脅:德國走向統一。意大利的統一激發了德意志民族的民族主義運動。1859 年成立的德意志民族協會(Nationalverein)迅速贏得了中產積極自由分子的支持。兩年後,東山再起的自由派成立了進步黨,其目標包括以選舉而不是指定的方式成立政府和行政機構,保障公民和宗教自由,最重要的是,仿照 1848年深受溫和自由派愛戴的國民自衛軍模式,組建一支人民武裝,取代固守傳統、以反對革命的軍官團爲骨幹、不受議會監督、對國王一人唯命是從的普魯士軍隊。新軍隊的預算和監督權將歸屬民選的議會。自由派民族主義者深知,1848 年他們失敗的一個重要原因是,法蘭克福的議會指揮不動普魯士、奧地利及諸邦國的軍隊。他們決心不再重蹈覆轍。

自由派民族主義者從 1848 年失敗中學到的另一點是,沿德意志邦聯邊界建立一個統一的德國不可行。再生的德意志邦聯的基礎是1850 年 11 月 29 日的所謂《奧爾米茨條約》。奧地利恢復了它的霸主地位。法蘭克福議會工作的艱難已經清楚顯示,不會把波希米亞的捷克人納入一個講德語人口佔多數的國家。同樣重要的是,哈布斯堡王朝也不會允許帝國在德意志邦聯內的部分領土被肢解並劃給一個新的德意志民族國家。1849 年,哈布斯堡王朝再次強勢維護自己的利益,顯示了這一點。如果德國要實現統一,就必須把奧地利和波希米亞以及哈布斯堡和德意志邦聯排除在外,這意味着統一的德國必須以普魯士爲首。問題在於,普魯士不是一個自由主義性質的國家。普魯士首相奧托·馮·曼陀菲爾(Otto von Manteuffel, 1805—1882)執掌政權將近 10 年。在此期間,他實現了政府職能的近代化,放鬆對經濟的管制,加強警察的作用,使其成爲影響社會的一支積極的重要力量,同時保護職業軍隊在國家中的核心地位。

1858 年,腓特烈·威廉四世因一次重度中風喪失理政能力(1861年他去世後,威廉親王繼位),仇視革命的威廉親王(Prince Wilhelm,1797—1888)攝政。他罷免了曼陀菲爾,出人意料地任命了一個相對開明的內閣,宣稱普魯士政治進入了一個“新時代”。同時,他試圖化解議會中自由民族主義者日益增長的不滿,但收效甚微。普魯士進步黨深受意大利統一勝利的鼓舞,開始積極爭取控制軍隊,並將組建民兵的計劃付諸實施。1862 年底,儘管有限選舉權保證了中產階級的進步黨在議會中擁有多數席位,組建了一年的民兵依然毫無進展。更糟的是,軍隊開始實行新的普遍徵兵制,服役時間從 2 年延至 3 年,從而大大增加了現存體制下的軍隊數量和影響。進步黨人於是動用了他們在議會裏擁有的那點可憐的權力,即批准國家預算權,否決了政府預算。沒有議會批准,無論是徵稅,還是爲維持政府運轉支出的費用,均屬非法。進步黨人不會批准預算,除非同意他們提出的用民兵取代軍隊的要求。

威廉一世起用作風強悍的俾斯麥

面對僵局,威廉一世起用了他熟悉的作風強悍、極端保守的政治家奧托·馮·俾斯麥。俾斯麥出身普魯士大地主貴族家庭,性格陰鬱,有點神經質,常常生病,但他精力充沛,胃口好得出奇。1880 年,一個去他莊園拜訪他的人說,俾斯麥在享用了包括“烤牛肉(也可以說是牛排加馬鈴薯)、烤鹿肉、田鶇、油炸布丁”的午餐後,當晚又吃了一頓“6 道菜外加甜食”晚餐。午夜前,他又來了一份稱爲“茶點”的加餐。俾斯麥每餐必有葡萄酒,早餐也不例外。下午騎馬時還要喝啤酒。據他自己講,他從馬背上跌落下來不少於 50 次。俾斯麥年輕時放蕩不羈,多次與人決鬥,後來浪子回頭,婚後與妻子相親相愛。

威廉一世與俾斯麥。

俾斯麥早年就直言吐露了個人抱負。1838 年他寫道:“我要當人上人,而不是人下人。”俾斯麥嗓音尖利刺耳,不善言辭,從來不是一個有魅力的人物。他不具有格萊斯頓打動聽衆的能力,卻是一個冷酷無情、老謀深算的政治家,爲達到個人目的會毫不猶豫地訴諸武力。

俾斯麥一生熱衷加強普魯士的獨立和勢力。1847—1848 年期間,他所持的極端保守立場給腓特烈·威廉四世留下了深刻印象。1815 年,威廉四世派俾斯麥代表普魯士出席德意志邦聯大會,捍衛普魯士的利益。俾斯麥出使 8 年期間得出結論:“政治是可能的藝術。”俾斯麥暮年時,思考了政治韜略的性質:“人既不能創造時代潮流,也不能改變潮流的方向,只能順潮流而動,憑藉或多或少經驗和技能把握航向,以避免船隻觸礁。”意大利的統一極大地推動了德國的統一運動。俾斯麥認識到,19 世紀 60 年代的時代潮流正在朝着德國統一的方向迅速傾瀉,勢不可當。他決心確保普魯士王國這艘航船不被這股潮流衝到自由主義的礁石上。他必須維護普魯士的完好,包括它的核心機構,一支強大、獨立的專業軍隊,一個專制王朝體制和一個占主導地位的土地和商業貴族階層。

1862 年 9 月 23 日,國王任命俾斯麥爲普魯士首相兼外交大臣。一週後,他與預算委員會正面交鋒。俾斯麥直言不諱地說:“普魯士必須積聚和保存實力,蓄勢而動。過去我們幾次錯失良機。維也納條約劃定的普魯士邊界不利於健康的國家生活。靠演講和多數人做出的決定解決不了當代的重大問題,必須靠鐵與血。1848—1849 年犯的重大錯誤恰在於此。”俾斯麥爲恐嚇普魯士的自由派講的這番話可謂煞費苦心。他這番冷冰冰的話究竟是什麼意思呢?首先,從地圖上可以清楚看出,普魯士這棟房子的確東倒西歪。舊普魯士國家的核心地區—東普魯士和西普魯士—位於德意志邦聯之外。維也納會議後普魯士新添加的領土萊茵蘭—威斯特伐利亞與它其他領土之間隔着漢諾威王國。

19 世紀中葉,西部的這塊領土對普魯士價值極大:那裏一直是製造業和商業中心,現在又迅速走向大規模工業化。然而,這塊領土不歸普魯士管轄。它有自己的一套法律和行政管理制度,與普魯士王國其他地區的交通往來自然也極其不便。直到 1837 年,漢諾威王國都處於英國國王統治之下。所幸維多利亞女王繼位後,由於她是女人,根據《薩利克法》不能當德意志君主,因而割斷了漢諾威與世界頭號商業和海上霸主之間的紐帶。俾斯麥看到了把普魯士各塊分散土地合併爲一個單一國家的機會。

俾斯麥認識到,關鍵是策劃德意志邦聯的覆亡。爲達此目的,只有在惡名遠揚的石勒蘇益格—荷爾斯泰因問題上做文章。這一問題錯綜複雜,帕默斯頓有一次稱:“只有三個人真正瞭解石勒蘇益格—荷爾斯泰因問題:阿爾伯特親王,一位德意志教授,還有我自己。第一個人已不在人世,第二個人瘋了,至於我本人,早已忘得一乾二淨。”1848 年時,這個問題已浮出水面;1863 年,丹麥國王腓特烈七世死後絕嗣,導致這一問題再次白熱化。丹麥法律允許母系一支後代繼承王位,但根據《薩利克法》,諸公國所屬的德意志邦聯禁止母系一支後代繼承王位。即位的新君主克里斯蒂安九世的確是出自母系一支的後嗣,因而不能成爲石勒蘇益格和荷爾斯泰因公爵。新公爵必須是出自父系一支的後嗣。在這場撲朔迷離的爭執背後,是德意志民族主義與丹麥民族主義之間的衝突。一方支持王位傳給一個丹麥人,另一方力挺德意志人繼承王位。不僅如此,丹麥還通過了一部新憲法損害了石勒蘇益格、兩公國北部以及與丹麥接壤的一個公國內說德語的土地貴族的傳統權力。俾斯麥要求丹麥收回這部憲法,遭到丹麥拒絕,衝突不斷升級。俾斯麥最後以德意志邦聯的名義,說服奧地利一起迫使丹麥人放棄對兩公國的訴求。

企鵝歐洲史《競逐權力:1815-1914》,中信出版集團。

1864 年 2 月 1 日,普魯士一支 3.8 萬人的大軍(後來又增兵 2 萬人)和奧地利一支 2.3 萬人的軍隊橫穿荷爾斯泰因,越過邊界進入石勒蘇益格。在暴風雪中,丹麥軍隊被迫撤出邊界一線的防禦陣地,退守迪伯爾要塞。普奧兩軍旋即圍困要塞,4 月 18 日,1 萬人的普魯士軍隊攻陷了要塞,雙方死傷慘重。在倫敦舉行的和談陷入僵局後,德意志軍隊繼續發動進攻,於 6 月底將丹麥軍隊殘部完全逐出兩個公國。普魯士軍隊深入丹麥境內後,丹麥人終於屈服了。10 月 30 日,丹麥被迫放棄兩公國,改由奧地利和普魯士分別管轄。在這場衝突中,丹麥損失了將近 1/4 人口,包括 20 萬名說丹麥語的居民。1848年,兩公國內的德意志民族主義者曾熱情支持德國統一事業,因此普魯士的自由主義者完全支持這場戰爭。

俾斯麥邁出的下一步爭議就大了。對丹麥的戰爭在德意志北部造成了新的地緣政治上的不正常狀態。根據 1865 年奧地利與普魯士締結的《加施泰因協定》,荷爾斯泰因公國南部地區歸奧地利管轄。對普魯士而言,將這一公國和石勒蘇益格一併納入自己領土符合自身利益。俾斯麥從普奧兩國圍繞兩公國管轄問題持續不斷的爭端中,看到了對奧地利開戰、把哈布斯堡人徹底逐出德意志的機會。奧地利籲請德意志邦聯出面調停爭端。俾斯麥宣佈《加施泰因協定》無效,發兵入侵荷爾斯泰因。奧地利勸說德意志邦聯開始動員軍隊備戰普魯士,得到了巴伐利亞等南德諸邦的支持,它們擔心喪失獨立地位,淪爲普魯士的附庸。俾斯麥馬上宣佈,邦聯不復存在。此前他已做了周密安排,是與意大利人結成了同盟,意大利依然需要把奧地利趕出仍處於哈布斯堡王朝控制之下的威尼斯,二是在比亞里茨與拿破崙三世會面時,爭取到了法國人保持善意的中立。俄國因奧地利在克里米亞戰爭期間的表現依然怨氣未消,再說俄國認爲,一個強大的普魯士是防禦一個獨立波蘭的屏障。英國則認爲這場衝突不涉及自身利益。前方道路已被掃清。

奧地利的失敗

大多數觀察家預料以奧地利爲首的德意志邦聯一方會獲勝。普魯士軍隊的統帥是赫爾穆特·馮·毛奇(Helmuth von Moltke, 1800—1891)。他是一位儒將,出版過一本小說,還把愛德華·吉本的《羅馬帝國的衰亡》一書翻譯成德語(至少翻譯了大部分章節)。毛奇見多識廣,妻子是英國人。19 世紀 30 年代,他曾在奧斯曼駐埃及軍隊中服役,師從普魯士軍事理論家卡爾·馮·克勞塞維茨,一心想把鐵路用於戰爭(他還擔任過一家鐵路公司的董事)。毛奇認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發動決定性的進攻是贏得戰爭的捷徑。他把普魯士集結的大批步兵部隊拆散,編成更精幹、機動性更強、戰術更靈活的部隊,指揮權下放給各支部隊指揮官。毛奇的做法受到衆多軍事評論員的譏諷。奧地利的軍事理論認爲強調進攻是錯誤的,當年拿破崙一世就敗在進攻上。奧地利人因此信奉防禦戰略,固守軍事要衝和要塞。

奧軍總司令路德維希·馮·貝內德克(Ludwig von Benedek, 1804—1881)將軍 1859 年在奧意戰爭中作戰英勇,此後青雲直上。貝內德克炫耀說,他沒讀過一本軍事理論書,稱“一位總參謀長不需要什麼才能。有一個好胃口,外加好的消化功能足矣”。貝內德克說服弗朗茨·約瑟夫讓他的好友阿爾弗雷德·馮·亨尼克施泰因(Alfred vonHenikstein, 1810—1882)負責制訂作戰計劃。貝內德克器重亨尼克施泰因,不是因爲他是一位戰略家,而是因爲他是一個“當家子的人,舞跳得好,又是美食家、賭徒和獵鹿人”。1848 年和新絕對主義盛行的 19 世紀 50 年代期間,奧地利軍隊是帝國政權的堡壘,因此受到厚待,軍費滾滾而來,但都花在了奢侈品、軍服和基本上沒啥用處的機關部門上,而不是用於實現軍備和裝備的現代化。與普魯士軍隊不同,奧地利軍隊的大批普通士兵文化水平低,缺乏訓練,發育不良,身體瘦弱。

貝內德克決定把主力擺在克尼格雷茨(又名薩多瓦)要塞一線,防止普魯士軍隊從西里西亞南下。毛奇迅速調動普魯士 3 個軍穿過波希米亞山隘,逼近奧地利人據守的防線。奧地利人毫無反應,依舊固守要塞。幾次小規模戰鬥後,1866 年 7 月 3 日,兩軍主力在薩多瓦決戰。威廉一世名義上是總指揮,實際指揮權卻在毛奇手裏。對毛奇而言,並非事事如意。電報通信出了問題,鐵路運輸臨時又有了變故。

戰鬥打響時,3 個軍只有兩個趕到戰場。13.5 萬人的普魯士軍隊迎戰24 萬人的奧地利和薩克森軍隊。開戰後的戰場形勢對貝內德克絕對有利。

德國統一三大功臣俾斯麥、羅恩、毛奇。

一週前,意大利國王決定利用戰爭爆發之機入侵威尼斯。奧地利人不得不調遣 7.5 萬人應對皮埃蒙特軍隊的進攻。若不是意大利人這次進攻分散了奧軍兵力,奧軍的優勢本來會更大。意大利人準備不足,司令官阿方索·拉·馬爾莫拉(Alfonso La Marmora, 1804—1878)承認,集結起來的 20 萬人中,“只有一半人或許可以稱爲‘士兵’”。奧地利間諜報告說:“意軍全線混亂不堪……士兵無處宿營,飢腸轆轆。”意大利沒有制訂戰略計劃體系。5 年前意大利統一以來,先後換了 6 個陸軍部部長。國王請加里波第組織一支志願軍,但如維托裏奧·埃馬努埃萊私下所說,正規軍軍官像吆喝豬一樣吆喝這些“革命百姓”。士兵怨氣橫生,奧地利間諜喜不自勝地報告說:“一位王家少校被自己部下刺死。”1866 年 6 月,又一場戰役在庫斯托扎打響了。奧地利的優勢炮火壓制了對方,意大利人倉皇潰退。一名軍官報告說:“道路擁擠不堪,擠滿了意大利士兵、望不到盡頭的大車和散兵遊勇。”奧地利統帥阿爾布雷希特大公(Archduke Albrecht, 1817—1895)因己方損失慘重而不肯乘勝追擊潰敵。他手下的軍官怒不可遏,對他的決定感到“驚訝”。阿爾布雷希特失去了一次完勝的機會。

在薩多瓦,雙方勝敗懸於一線。在奧地利優勢炮火壓制下,部署在中央地段的普魯士部隊動彈不得。國王威廉一世哀嘆道:“毛奇,看來這一仗我們要輸了。”然而貝內德克不肯發動反攻,令他手下的部分軍官懊惱不已。貝內德克優柔寡斷,心無定見,不知道該從何處發起反攻。儘管兵力上佔有絕對優勢,他卻猶豫不決。普魯士第三軍的 10 萬士兵在王儲的率領下,冒着瓢潑大雨艱難行軍,攜帶的大炮和裝備全部陷進泥裏。下午兩點半,這支部隊終於趕到戰場,對奧地利軍隊的右翼發起攻擊。就在貝內德克舉棋不定時,毛奇運用典型的包抄戰術,集中兵力突入奧地利軍隊中央陣地的一個缺口,同時開始從兩翼收緊口袋。貝內德克隨敗軍後撤。從下午 3 點起,在普魯士軍隊的炮火下,撤退變成了潰逃。後來一份法庭調查報告稱,成千上萬的士兵“嚇破了膽”,抱頭鼠竄。普魯士輕騎兵緊追不捨,揮舞軍刀砍殺敵人。數百名奧地利士兵渡易北河時溺水而死。此次戰役,普魯士方面共有 9 000 人戰死、受傷、被俘或失蹤。哈布斯堡軍隊的損失超過 4 萬人,其中一半以上被俘。奧地利及其盟友已經沒有兵力抵抗普魯士的進攻。毛奇攻佔布拉格後,揮師直指維也納。他的部隊一路徵集物資,沒過多久,多瑙河北部的下奧地利地區成了“一片無邊無際的荒野”。喪失了鬥志的弗朗茨·約瑟夫向普魯士求和。1866 年 7月 26 日,雙方在布拉格簽署了停戰協議,結束了這場戰爭。

國王威廉一世及軍隊將領想乘勝直搗奧地利首都維也納,然後向戰敗的哈布斯堡王朝提出苛刻條件。親臨戰場坐鎮指揮的俾斯麥深知,這樣做只會導致奧地利人繼續抵抗,與普魯士結仇,渴欲參加未來反普魯士的任何聯盟。俾斯麥認爲,事先定下的戰爭主要目標已經達到。奧地利被逐出了德意志。俾斯麥顯示了對傳統和合法性的無情蔑視,趕走了漢諾威國王,把他的王國變成普魯士的一個行省,從而把普魯士國家兩塊隔開的領土連在一起。俾斯麥還攫取了其他德意志領土,尤其是德國的金融中心—此前一直享有自治地位的法蘭克福。和漢諾威一樣,法蘭克福在戰爭中站錯了隊。俾斯麥本來可以藉此機會削弱普魯士議會的權力,但他清楚,從長遠講,一個現代政府需要開明中產階級的支持。因此,他提出了《保障法案》,讓議員批准他自 1862 年以來未經議會批准徵稅的違法行爲,以這種方式承認普魯士議會的合法性。正如俾斯麥所期待的那樣,法案導致自由派分裂,少數人拒絕接受,但法案最終獲得通過。該法案還排擠了持強硬立場的普魯士保守分子,他們一直極力推動制定一部更具專制色彩的憲法。保守分子更沒有想到的是,俾斯麥如今建立了一個由 22 個德意志邦國組成的新聯盟,他將其命名爲“北德意志聯邦”。這一新聯盟已具有一個德意志民族國家的雛形,有一個議會,即帝國議會。令人意外的是,該議會是通過男子普選制選出的,而不像在普魯士那樣,選舉權依然受到財產資格的限制。在這個問題上,俾斯麥照搬了拿破崙三世的做法,把開明中產階級撇到一邊,爭取他認爲忠於王室、思想保守的廣大農民的支持。

俾斯麥確保了帝國議會只擁有有限權力。議會有權批准立法,但無權提出議案。它既不能任命,也不能解散政府或罷免官員。只有聯邦主席有任免權,而聯邦主席不是別人,正是普魯士國王威廉一世本人。普魯士在北德意志聯邦的聯邦議會中,總能獲得超過其他邦國的票數,從而確保了它在聯邦議會中的支配地位。聯邦主席統率聯邦武裝力量,有權召開或解散帝國議會。地位僅次於主席的是聯邦總理,根據習俗而非法律,他還是普魯士首相,也就是俾斯麥本人。以上安排旨在確保在一個崛起的德意志民族國家新時代中,普魯士及其體制,首先是軍隊,能夠繼續存在下去。同時,普魯士的統治地位意味着像漢諾威這樣搖搖欲墜的落後邦國走向開放,從而贏得衆多自由派人士支持新體制。

歐洲的反應

1866 年的一系列事態發展給歐洲其他地區帶來了深遠影響。奧地利人敗於普魯士後,認識到不能再與意大利作戰。儘管取得了庫斯托扎戰役的勝利,但奧地利選擇退讓,在和平協議中把意大利北部地區讓給了意大利國。19 世紀後期,一名俄國外交官在一次議和會議上嘲諷說,意大利人張口索要更多的領土,他們一定又打敗了。哈布斯堡王朝深陷危機。據說遜位皇帝斐迪南說:“我不明白,爲什麼他們讓弗朗茨·約瑟夫當國王。論打敗仗的本事,我並不遜於他。”麻煩首先來自匈牙利。以戴阿克·費倫茨爲首的溫和自由派民族主義者在1865 年選出的議會中佔多數。哈布斯堡勢力被趕出如今已不復存在的德意志邦聯後,領土內各種勢力之間的力量對比發生了變化。在大赦後從流亡地歸國的久洛·安德拉希伯爵的協助下,戴阿克抓住了這個機會。匈牙利人擔心爭取徹底獨立會激起境內其他民族起而效尤,尤其是斯拉夫人,於是開始與弗朗茨·約瑟夫談判。雙方同意把帝國改爲二元君主國,由奧地利和匈牙利兩部分組成,它們分別有自己的政府、立法機構、法律和行政制度。

這一交易把掌管軍隊、外交和財政的大權交給了維也納的中央政府。中央政府由各部的共同部長組成。在締結國際條約等重大問題上,必須事先徵求君主國內兩方的意見。奧地利和匈牙利的立法機構將以派遣“代表團”的方式參加談判,君主握有最終決定權。1867 年6 月 8 日,弗朗茨·約瑟夫被加冕爲匈牙利國王,並於 7 月 28 日簽署了被稱爲《奧匈折中方案》(Ausgleich)的法律。在長達 8 年的時間裏,弗蘭齊歇克·帕拉茨基領導的捷克民族主義者反對並抵制管轄他們的奧地利立法機構。王國爲安撫克羅地亞人做出了讓步,同意把塞爾維亞—克羅地亞語作爲一門官方語言,同時允許克羅地亞截留很大一部分地方稅收。1865 年頒佈的《民族法》還涵蓋了其他民族,包括斯洛伐克人、塞爾維亞人、羅馬尼亞人、意大利人、薩克森人等,在允許他們使用本民族語言教課的問題上做出了重大讓步。君主控制了一個名爲“帝國兼王國”(kaiserlich und k?niglich)的中央政府,“帝國”指奧地利帝國,“王國”指匈牙利王國。以上安排又延續了半個世紀,說明它比較成功地解決了自 1848 年以來一直困擾哈布斯堡王朝的難題。

在德意志,普魯士的勝利極大削弱了以巴伐利亞爲首的南德諸邦內有分離主義傾向的政治家。南德諸邦民族自由主義者的熱情空前高漲,積極推動德意志的最後統一,把南德諸邦納入北德意志聯邦。然而,法國這隻攔路虎橫在路上。普魯士獲勝後,萊茵河右岸崛起了一個新的大國。拿破崙三世想限制它給法國造成的威脅,但苦於找不到支持自己的盟友。當時,法國依然派兵守衛教皇在羅馬及四周的殘存領土,意大利人憤慨不已,英國置身事外,俄國依然重視普魯士在波蘭發揮的作用。而法國的政治精英階層開始染上戰爭狂熱症。早在1869 年 2 月,陸軍大臣就告訴巴黎的內閣:“與普魯士必有一戰,而且迫在眉睫。我國秣馬厲兵,枕戈待旦。”自從伊莎貝爾女王被逼退位後,西班牙王位一直空缺。1870 年 7 月 2 日,普魯士王室庶系分支成員、霍亨索倫—西格馬林根的利奧波德親王(1835—1905)被推上王位。法國皇帝感到再也不能袖手旁觀。法國把西班牙視爲自己的勢力範圍,認爲讓利奧波德親王繼承王位是俾斯麥和威廉一世背後策劃的結果。法國公衆輿論憂懼,如此一來,普魯士不僅從東邊,還將從南邊對法國構成威脅。

法國的“發難”

無論當時還是事後,俾斯麥均聲稱,選擇利奧波德親王繼承王位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他的這一說法博得了國際社會的同情。直到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後,西格馬林根檔案中的相關文件才讓真相大白於天下。當年西班牙初做試探後,利奧波德的父親馬上去徵求威廉一世的意見,俾斯麥建議國王予以支持。俾斯麥這樣做並非想挑起戰爭,而不過是把它當作施加外交壓力的又一手段而已。法國大使樊尚·貝內代蒂(Vincent Benedetti, 1817-1900)伯爵前往巴特埃姆斯溫泉療養地與威廉一世會晤時,國王同意收回對利奧波德親王的支持。利奧波德親王返回自己的采邑,終其一生與王位無緣,而他的弟弟和兒子均成爲羅馬尼亞君主。問題似乎已經解決。普魯士國王和法國大使一起散步時,法國大使突然發難,向國王提出了一連串新要求。威廉“斷然”拒絕了貝內代蒂的“無理”要求,即普魯士永遠不得支持諸如利奧波德親王這樣的候選人。國王派自己的侍從副官轉告貝內代蒂,自己不想再見到他。威廉一世身邊的助手給俾斯麥發了一封電報告知此事。在公佈的電報內容梗概中,俾斯麥刪掉了威廉一世與法國大使談話時使用的一些謙辭。關鍵是法語裏的“侍從副官”一詞被錯譯爲“值班參謀”,給人造成的印象是國王只派了一個低級現役軍官 , 而不是一位親隨去打發貝內代蒂。拿破崙三世正尋找機會在海外再打一個勝仗,藉此提高自己下降的威望。對他來說,這一公然侮辱足以構成宣戰的理由。

奧托·馮·俾斯麥

俾斯麥爲什麼會如此咄咄逼人,訴諸狡詐的手段?首先,1870年 2 月巴伐利亞親普魯士的政府被趕下臺後,一個由反普親法的天主教“愛國黨”組成的政府上臺執政,德國統一進程有可能因此夭折,俾斯麥擔心這一幕在南德其他邦上演。其次,法國的軍事改革雖然還不徹底,但在不遠的將來,已經令人生畏的法國軍事力量會更加強大。再次,目前勢單力孤的法國在不遠的將來也許會找到盟友,拿破崙三世也的確把寶押在奧地利人和丹麥人會趁機復仇上。最後,俾斯麥感覺,現在很容易造成拿破崙三世是侵略者的印象,從而避免國際社會的干預。普法雙方都開始動員軍隊。大多數人期待法國人會贏得戰爭,如同 1866 年他們認爲奧地利人會勝出一樣。普魯士的毛奇把戰術指揮權下放給了下級軍官。法軍僵硬的指揮系統卻束縛了法軍軍官,軍隊行動遲緩,只能以防禦爲主。與法軍相比,普魯士軍隊的指揮系統決策果斷,雷厲風行。普魯士總參謀部是當時歐洲唯一一個總參謀部。初次交戰時,法軍在前線部署了 25 萬人,很多部隊武器裝備和後勤供應不足。普魯士及其盟友在邊界部署了 32 萬人。法軍情報不暢。

1870 年 8 月 4 日,8 萬人的普魯士和巴伐利亞軍隊攻陷維桑堡,一天前剛來此地視察過的法國將軍聞訊大吃一驚。法軍士兵缺乏訓練,漫無目的放槍,彼此互不協調,完全不是紀律嚴明的普軍的對手。法軍在沃爾特和斯皮舍朗被動防守,而普軍機動靈活。普軍旗開得勝後,通向法國的大門洞開。普軍長驅直入,直插法國腹地。歐洲各地的公輿論爲之震動。奧地利、丹麥和意大利打消了干預的念頭。法國政府倒臺,共和派新聞記者和政治家強烈抨擊皇帝。患有痛風和腎病的拿破崙三世看上去“痛苦不堪”。拿破崙終於把指揮權交給了阿希爾·巴贊(Achille Bazaine, 1811—1888)元帥。巴贊乃一員悍將,從士兵一步步升爲元帥,參加過墨西哥和克里米亞戰爭。

巴贊舉棋不定,與下屬部將、皇帝和坐鎮巴黎的皇后歐仁妮爭執不休。3 萬普軍不等接到毛奇命令,直撲龜縮在法國東北部馬斯拉圖爾一線陣地的 15 萬法軍。普軍輕騎兵縱馬衝鋒,爲了迷惑法國步兵,他們高喊着“法國萬歲!皇帝萬歲!”用軍刀劈殺法軍。巴贊沒有發揮自己的優勢兵力下令進攻。在普軍猛烈炮擊下,加之擔心彈藥和軍需品耗費太大,巴贊移師梅斯。1870 年 8 月 18 日,這場戰爭中首次精心策劃的戰役打響了。配置 730 門大炮的 20 萬普軍迎戰擁有520 門加農炮的 16 萬法軍。巴贊又一次原地固守,普軍得以包抄他的兩翼。巴讚的部將憤怒不已,要求他調動部隊迎敵,但他依然按兵不動,直到被迫下令部隊後撤。戰爭迅速達到了高潮。就在巴贊和 14萬法軍後撤到梅斯要塞時,毛奇調動 15 萬普軍將其包圍,並擊退了法軍唯一一次突圍。拿破崙三世和帕特里斯·德·麥克馬洪(Patricede MacMahon, 1808—1893)元帥率另一支法軍趕來爲梅斯解圍。麥克馬洪是愛爾蘭裔,1688 年國王詹姆士二世(King James II, 1633—1701)失敗後,他的祖先移居法國。前來救援的法軍在博蒙受阻,隨後也被20 萬普軍包圍在色當要塞附近。麥克馬洪負傷後,法國將軍奧古斯特—亞歷山大·迪克羅(Auguste-Alexandre Ducrot, 1817—1882)接替他指揮。迪克羅評論說:“我們現在被困在尿壺裏,馬上就要屎尿澆頭。”在普軍連續不斷的炮擊下,法軍驚恐萬狀,狼狽逃竄,潰不成軍,死傷達 1.7 萬人(普軍損失 9000 人)。

拿破崙看到敗局已定,向威廉一世、毛奇和俾斯麥遞信乞降。俾斯麥舉起部下送上來的一小瓶白蘭地,用英語向在場的所有人祝酒:“爲德國統一干杯!”隨後一飲而盡。爲了爭取寬大條款,拿破崙三世親自騎馬走出色當要塞與俾斯麥會面。俾斯麥安排他在一個小客棧的長條椅上坐下,兩人用皇帝幼年時學會的德語交談。俾斯麥告訴拿破崙,法軍全軍將被收爲俘虜,對梅斯的圍困將繼續下去。皇帝喃喃自語道:“一切都完了。”“是的,陛下說得不錯,”俾斯麥冷酷地回答說,“的確一切都完了。”10 萬法軍被迫放下武器,被送往戰俘營。1870 年9 月 3 日消息傳到巴黎後,街頭爆發了騷亂。6 萬民衆聚集在協和廣場,高呼:“處死波拿巴分子 ! 民族萬歲!”9 月 4 日,議會宣佈廢除拿破崙王朝,成立第三共和國。拿破崙三世被押解到卡塞爾,最終獲准從這裏流亡英國。

但是,戰爭還沒有結束。國王威廉一世告訴部將:“前面還有惡戰等待我們。”巴贊率部在梅斯森林裏挖壕固守,官兵食不果腹。至1870 年 9 月 30 日,部隊已宰殺了一半軍馬充飢。法軍派出兩支各 4萬人的大軍出外搜尋糧草,在普軍猛烈炮火下退回。普軍用在色當繳獲的法軍步槍齊射法軍,法軍傷亡慘重。1870 年 10 月 29 日,巴贊帶領麾下的 13.3 萬名士兵連同 600 門大炮向普軍投降。踉踉蹌蹌的法軍士兵被帶到戰俘營,普魯士人看到他們飢不擇食的樣子,驚愕不已。

一個普魯士人評論說:“從 10 月 29 日到 31 日,法國人除了吃和談論吃,什麼也沒幹。”與此同時,法國國內成立了以多年反對拿破崙帝國的萊昂·甘必大(Léon Gambetta, 1838—1882)爲首的共和國臨時國防政府。甘必大決心繼續戰鬥下去。普軍對巴黎形成了合圍,甘必大乘熱氣球逃出巴黎後,組建了 25 萬人的軍隊。11 月初,法軍血戰之後收復了奧爾良。6 萬法軍猛攻博訥拉羅郎德,幾番激戰後被普軍擊退。原定巴黎派部隊殺出城外,與城外部隊裏應外合,但計劃落空了。博訥拉羅郎德那邊傳遞消息的氣球被風吹偏了方向,飄到了挪威。法軍士氣低落,開小差的人越來越多。法軍殘部七零八落,只剩下 40 來萬人據守巴黎。

巴黎淪陷

巴黎被普軍團團包圍,很快糧食告罄。到年末時,巴黎市民只能靠一點點麪包充飢。1870 年 11 月底,10 萬法軍試圖突破包圍圈,在維利耶和尚皮尼激戰 3 天后,被普軍擊退,傷亡 1.2 萬人。此後法軍又有兩次突圍嘗試,但都失敗了。普軍開始炮擊巴黎市區。城內餓死的人遠遠超過死在炮火下的人。到 1871 年 1 月,每週餓死的人數達3 000 人。1 月 10-11 日,堅守勒芒的一支法軍遭到普軍偷襲,傷亡2.5 萬人,5 萬人臨陣脫逃。南方一支 11 萬人的法軍潰不成軍。死於疾病和營養不良的士兵和馬匹越來越多。加里波第率領一支倉促組建的 2.5 萬人志願軍奔赴法國,爲捍衛新的法蘭西共和國而戰,但無力迴天。與此同時,戰爭越來越殘酷。普魯士人瘋狂劫掠,尤其是葡萄酒窖。(一名目擊普軍行徑的美國觀察家說:“從色當起,一路上道路兩側的碎酒瓶子幾乎連成一線。”)普軍徵集糧秣人員和巡邏隊受到武裝的法國平民和散兵遊勇的伏擊,後者很快獲得了“自由狙擊手”的稱號。

普軍每次受到襲擊,就立即加倍報復,不加審訊處決所有被捕的武裝平民。加里波第及其戰友威脅說,德國人再這樣做,就割掉被捕的 14 個普軍俘虜的耳朵,但這沒有用。俾斯麥下令放火燒掉拒絕提供糧草的村莊,吊死所有男性村民,稱“殺人之事,容不得半點懶惰”。普軍懷疑奧爾良附近瓦利斯、烏賽爾、阿比利 3 個村子的村民幫助“自由狙擊手”,把 3 個村子付之一炬。普軍攻擊摩澤爾河畔豐特努瓦附近的“自由狙擊手”時,放火焚燒房舍,用刺刀刺殺裏面的村民。尚存一口氣的人被普軍扔到熊熊烈火中。1871 年 2 月 8 日,在德國人的配合下,法國舉行了一拖再拖的選舉。反戰的保守派保王黨人在選舉中獲勝。新議會推選73 歲的阿道夫·梯也爾任總統。此後舉行的和談中,俾斯麥和毛奇對梯也爾百般恐嚇威逼。1871 年 2 月 26 日,梯也爾被迫同意在條約上簽字,割讓阿爾薩斯—洛林給新統一的德國,支付 50 億法郎賠款,允許德國在巴黎大道上舉行一次勝利遊行。

普法戰爭中,法國共有 14 萬名士兵戰死,大約 14 萬人受傷。德軍陣亡 4.5 萬人,受傷人數是陣亡人數的兩倍。俾斯麥強加給法國的和平條款激起法國人民對德國的仇恨,1914 年,這種情緒終於得到了釋放。俾斯麥在法國人的傷口上抹了一把鹽,1871 年 1 月 18 日,他在凡爾賽宮的鏡廳宣佈成立德意志帝國。如今孤立無援的南德諸邦盡被收入帝國囊中。迪斯累裏立即意識到了普法戰爭的政治含義,他在1871 年 2 月 9 日說:

這場戰爭是一場德國革命,其政治意義超過了上個世紀的法國革命……直到 6 個月前還被所有政治家視爲對外關係指南的各項原則蕩然無存。昔日的一切外交傳統化爲烏有……均勢遭到徹底破壞。受害最大、對這一大變局感受最深的國家就是英國。

本文摘選於《競逐權力:1815—1914》,中信出版集團出版。經出版社授權刊發,未經授權,嚴禁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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