巢湖往事：記憶深處的幾場雪

作者：唐平

家鄉地處江淮河之間，冬至以後就開始冷了，要說冷我們這裏的冷是濕冷，冷得寒徹肌骨，只想和被窩作伴，這時候多是雨雪天氣。這樣的雨雪天氣總在冬至前後，先是細細的雨，然後是雨夾雪，再是小冰雹(我們土話叫“鹽豆子”)，最後是飄雪花，大雪紛飛。

孩子們最喜歡雪，他們不在乎雪帶來的嚴寒，只在意雪帶來的嬉鬧和愉悅，在雪中追逐，打雪仗，堆雪人……

“雨雪年年有，不在三九在四九”。四十多年經歷了幾十場雪，感覺小時候的雪特別大，天氣特別的冷，好像總是一覺醒來滿世界一片雪白。一切都柔和乾淨，一切都純潔無暇，真正的朗朗乾坤、公平公正。雪後的太陽是乾淨的，雪後的空氣是清新的，雪後的人是可愛的。冰稜柱子在午後陽光下沿着屋檐逐漸增長，閃閃發光，晶瑩剔透；早上還堅硬的馬路，中午就泥濘不堪了；偷偷的踩着門口塘的冰面滑一段要趕緊收腳；搬動一塊大石頭把野塘的冰砸開一個窟窿，撈一塊邊玩耍邊吮吸一口。

1984年冬天，我上小學二年級，這天是期末考試時間。一覺醒來，雪堆到窗檯子，門堂子裏也全是雪，我家四間石頭牆子的瓦屋似乎都被雪壓得搖搖欲墜了。打開門，滿眼都是雪，老天像給大地穿上了厚重的棉衣，院子如平坦的曬場，沒有了平時的高低錯落，大樹像怕冷似的裹上了毛絨絨的棉花。我既擔心又高興，擔心考不了試，高興這可愛的雪能供我盡情的玩耍了。天空的雪花還在肆意的飄落，我不管父親的焦慮，悄悄地溜到窗邊輕輕的撫了一把柔軟的雪，潔白蓬鬆的雪遇到我手上的熱氣像羽毛一般輕輕的向後退讓。我用兩只小手慢慢捧起一大捧雪到屋裡，凝視着，任雪水順着我的手縫流進我的棉襖衣袖也不忍心去傷害它，這是我生命中第一次如此記憶深刻的雪，它是如此的美！

父親找出一把木杴從門口開始向外挖出一條一米寬左右的路，雪快到我腰了，我跟在父親後面像走在一條巷道里，興奮的在“雪牆”上到處亂摸。剛走出院子，就看見前面一條彎曲的巷子已經形成了，只是看不出延伸到哪裡。很快我們的巷子就和前面的連上了，過一段就有一個男人在鏟雪，這時我感覺自己來到童話世界裡，忘記了嚴寒，忘記了考試，忘記了一切的在雪中嬉戲起來！

父親和其它的家長接力一樣把我們送出了村子，走向學校，看着銀裝素裹的世界，我在風雪中抓起一個個雪團扔向遠方。很快我們就到了學校，好像大家都到了，不記得一點點考試的內容，只有無邊的快樂伴隨着我。低年級先考試先回家，忽然覺得來時的巷子又是一片銀白。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沒等父親來接，我就在雪地裏漫無目的的奔跑了，幾次都陷入了雪窩，可是我仍和雪愜意的遊戲、玩耍，直到看見父親來接我，渾身已經濕透了。總之，這場雪給年少的我帶來了無限的快樂！

1992年的元旦，一場罕見的暴雪突如其來，考驗着從封閉世界中剛剛走出的我。伴隨着大雪的是攝氏零下十度的極端低溫，讓所有人都猝不及防，單衣薄裳的我窘迫的無所適從。看着還有同學在打雪仗、堆雪人，我只能孤身一人從烔煬頂着風雪走近二十華裏的路趕回家。雖然雪景無邊，江山妖嬈，我只能邊走邊鼓勵自己堅持住。到家後才知道和父親已經把衣服、食物送到學校，我只好憑着毅力再次趕回學校。汗水和淚水模糊了我的眼睛，也讓我明白了真正的艱辛。“霜前冷，雪後寒”，學校水管全部凍裂開了，我們只能在學校後面的大塘淘米、蒸飯，沒有人說放假，也沒有人退縮，我們堅持不折不扣完成了那個學期的學業。

2008年初，一場接一場雪襲擊了長江中下游地區。到處斷電斷水，交通阻塞，通訊不暢，眾志成城抗擊冰雪。我第一次享受了特殊天氣放假的待遇，躺在溫暖的被窩裏，想着無數在外奔波操勞的同胞，不知如何盡力幫助他們。春節臨近，春運伊始，高速堵死，省道堵死，親人在期盼家人速歸，解放軍在無私援助。雪卻一層接一層堆積、凍實，路面光滑如鏡，門口的縣道頃刻之間被車流塞滿，我們拿起鐵鍬、掃帚各掃門前雪。五元一個雞蛋，十元一包方便麵的新聞連續播出，大巴上一路走下沮喪的旅客在路邊尋找熱水和廁所，這時，災難的感覺才真實的展現在我們面前。所幸，一切困難圓滿解決了。已過而立之年的我再也沒有心思欣賞雪中的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