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上回书说到,万历朝鲜战争结束以后,朝鲜民生凋敝,加上我大明的使臣每个都是索贿能手,导致朝鲜的财政一直在崩溃的边缘徘徊。万般无奈之下,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朝鲜人耳畔响起:「尔国不用钱,只用米布交易,故货泉不通,无以富国……」

杨镐:

当时朝鲜人对杨镐的建议是认真考虑之后果断否决的——李昖说了不止一次,铸钱之事在朝鲜断不能行。可是山穷水尽之下,就是真的不能行,也要考虑一下了。宣祖36年(1603)六月,李昖召集三品以上官员,讨论钱法。

领议政李德馨表示杨经理说得对,人家在中国身经百战,见的多了,西方的哪一套都见过,既然这么说了肯定有他的道理。至于以前的钱法失败,那是因为没有定性,朝令夕改,百姓这才不敢用钱。

左议政尹承勋则提出反对意见,表示就算铸小钱,一个也要八分重(这就很奇怪了,明明朝鲜铸一个钱需要1.25钱的铜来著……看来真的是铸造技术不过关),一万斤铜只能造两千贯钱。对于现在的朝鲜而言,两千贯钱有什么用尚不可知,一万斤铜是断断无处可寻的。

最后双方表决——同意铸钱的14人,反对铸钱的17人,建议未能通过。

说到朝鲜铸钱的重量,还有一则史料。仁祖元年(1623)清点库藏,整理出了此前铸造的一铢钱400贯,始终未曾使用,一直在吃灰。一两是十钱、二十四铢,一铢则相当于一钱(正常情况下,一个铜钱应该比一钱略重)的40%左右。看来百姓不接受这样的钱,也是有充分理由的。

仁祖年间,明朝与女真的战争日益激烈,朝鲜国防形势吃紧,加之毛文龙三不五时过来「贸易」(每年五六万两的贸易当中,朝鲜很吃亏),导致财政状况并未好转。仁祖3年(1625),户曹判书金荩国面对「大仓无数月之需」的情况,上书请行钱法。年底,仁祖下令设铸钱厅于仁庆宫,准备铸钱事宜。题外话,仁庆宫是光海君下令修建的宫殿,将其移为铸钱厅,也有削除光海君时代遗迹的因素在内。(仁祖二十五年重建昌德宫时,即将仁庆宫的大部分建筑拆除,移建于昌德宫内)

到次年六月,户曹汇报称,一共铸成了铜钱六百贯——也就是消耗了三千斤铜。此外他们发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距离上一次用钱已经过去了快二百年的时间,「愚下之民,不知钱之为何物」,自然也就不敢用钱。为了教大家用钱,户曹建议在景福宫门口开饭店,只收铜钱,让大家拿著钱消费,这样就让人知道「原来铜钱是可以用的」,进而逐渐让百姓在各个方面都接纳铜钱。

户曹的几位大人为了教化民众,可真是辛苦了……不过笔者脑补了一下这个场景,活脱就是今天某些景区外面的「小吃街」翻版……

此后,铜钱的推广按部就班地进行著。仁祖4年(1626),下令刑曹、司宪府、汉城府的征赎皆用铜钱。当年年底,仁祖雄心勃勃地下令,自次年起,全面推行钱法。

讲个鬼故事:1627年,干支纪年丁卯。

后金大军一来,国王都跑路江华岛了,还哪有人管什么钱法;加之战乱又荼毒了一遍朝鲜北部,当年朝鲜国内大饥,于是此事又一次被搁置。

户曹再把这事想起来,是仁祖11年(1633)的事了。在当年十月的上奏当中,户曹表示,拜日本人「岁不下数万斤」的倒腾所赐,铜的来源终于解决了。仁祖12年(1634)末,终于开始在全国推行钱法。但是,依然「有用钱之名,而无用钱之实」,推广非常困难。

真正努力将钱法推向实处的,是成均馆行大司成金堉。金堉表示,行钱法不能只在汉城推广,要想真的深入人心,一定要铺开到全国各地,特别是离中国更近的「行旅络绎之地」——两西(关西平安道、海西黄海道)。金堉建议沿途的驿站改为只收铜钱,百姓「米、布、柴草纳官之物」也都改交铜钱,同时将户曹储备的铜钱分送两西,如若不够,命两西地方官购买中国的铜钱使用。六年后(孝宗元年,1650),金堉在出使清朝之后,还率先垂范,亲自买了150贯铜钱,分给平壤、安州两地使用。两国商人闻风而动,「汉人闻我国用钱,多载出来,置于辽东」,备边司表示反正造不如买,干脆从中国买钱(但是铜钱流出境外是清朝对外贸易所不允许的)——用1600两白银能买到130万枚铜钱,干脆就让燕行使团在回国之前从辽东买钱回国

题外话,辽东的「省陌」现象非常严重,上文例子中,130万枚铜钱居然有5600贯之多,每贯不到250文钱。这甚至比通行于清初东北,以「制钱三十三文为一百」的「东钱」制度还要少——可见贩钱至朝鲜,同样有著巨大利润。

可是到了推行层面,老毛病又来了。一方面,钱量不够,「受钱于常平厅者,元数不敷」;另一方面则是推行过程中的弊病,「勒令交易,鞭扑狼藉,商贾不行,怨声盈路」。尽管孝宗和金堉反复强调不能强迫,但依旧存在「令民各带钱五十,不带者有罪」之类的现象发生。最终,金堉因此遭到了巨大的舆论压力,不得不辞职;而钱法的推行也随之人亡政息。此后,一直到肃宗年间,铸钱只是偶一为之,而且更多的时候是用于赏赐,其纪念品性质大于货币性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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