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奘大師到達印度以後,一路瞻禮聖跡,最後來到了最重要的佛教聖地——釋迦牟尼佛成道之處菩提伽耶,在菩提樹下,有兩尊觀自在菩薩像,南北標界,東向而坐。據傳這是佛陀涅槃以後,諸國王所安立的,如果他們身沒不現,就意味著佛法當盡,而玄奘大師到達此處時,南邊的菩薩像已經沒至胸部,奘師在樹下,五體投地至誠瞻仰,心中卻十分悲哀懊惱,不住地說:「佛成道時不知漂淪何趣,今於像季方乃至斯,緬惟業障一何深重!」不禁潸然淚下,周圍的數千人見此景象,無不哽咽悲泣。

  菩提伽耶充滿聖跡,玄奘大師在此朝禮了八九天,到第十天時,那爛陀寺派了四位大德來迎接他,隨後,更有二百多名僧眾與一千多名信眾,手持幢蓋花香前來迎請,他即將踏入世界上第一座綜合性大學——那爛陀寺。那爛陀歷史悠久,也是智慧第一的舍利弗尊者出生和圓寂之處,其興建年代有多種說法。按照玄奘大師的記載,那爛陀意謂「施無厭」,寺址本是庵摩羅園,佛陀曾於此處說法三個月,帝日王等六位國王先後在此建造寺院,爾後合為一寺,庭序別開,中分八院,諸院僧室皆四重,壯麗宏偉,在印度千萬伽藍中,此為其極。

  自從佛教的流傳之始,這裡就承載了印度佛教的法運,開創了一個又一個佛教的「盛世」,龍樹、提婆、無著、世親、解脫軍、德光、安慧、陳那、護法、玄奘、月稱、寂天、法稱、義凈、釋迦光、蓮花戒、那洛巴、阿底峽……那爛陀這塊熱土上,閃耀一代又一代「舍利弗」的光芒,玄奘正走向它,正走向那個時代的智慧最高峰。

  抵達那爛陀寺之時,僧眾在門前歡迎這位東土大唐而來的高僧,並迎請奘師升座,隨後去謁見住持戒賢法師,法師德行深厚,大家都稱他為「正法藏」,奘師見到一百零六歲的正法藏大師,極為恭敬,以印度最隆重的禮節,跪在地上,膝行肘步至法座下,行接足禮,問訊讚歎大師。

  正法藏大師請玄奘與諸僧就坐,問他從何而來,師言:「從支那國來,欲依師學《瑜伽論》。」正法藏竟熱淚盈眶,喚自己的弟子覺賢法師講述他三年前患病的因緣:

  大師曾患有風病,每次發病都手足拘急如火燒刀刺之痛,乍發乍息,如此經歷了二十餘年,到三年前苦痛尤甚,於是決定絕食而盡。可是夜裡夢到了三位菩薩——現金色身的文殊師利菩薩、現碧色身的觀自在菩薩、現銀色身的彌勒菩薩,形貌端正儀服輕明,來告訴他,經中說身有苦,卻未說厭離於身而自絕之事,你過去生中曾作國王卻施加痛苦於人民,故招此報,如今當省察宿世罪業至誠懺悔,於苦痛中修習安忍,勤宣經論,罪業自然銷滅。隨後,大師禮拜彌勒菩薩說,「戒賢常願往生於您的座下,不知得否?」菩薩告訴他「汝廣傳正法,後當得生!」文殊菩薩告訴大師:我們因為見到你不為利益眾生而作無謂的捨身之事,故來勸你住世,要顯揚正法,將《瑜伽師地論》等傳授給未聞大法之眾生,那樣你的身體也會慢慢好起來,有一位支那國遠來的僧人,好樂大法,想要隨你學習,你可以安心地等候他的到來,悉心教導他。大師再度頂禮菩薩,菩薩言已不見。自此以來,大師的病就慢慢痊癒了。

  在座的僧眾聽聞這個故事,無不嘆為稀有,奘師更是悲喜不能自勝,禮謝道:「若如所說,玄奘當儘力聽習,願尊慈悲攝受誨教!」

  在黃曉明主演的電影《大唐玄奘》里,玄奘頂禮正法藏,戒賢法師親自講述了這個故事「我之所以活了這麼久,就是在等你啊!」在電影院里看到這一幕時,我也不禁流淚。對於一個有志於聖道的人而言,「親近善知識」是修行的第一步也是人生中最關鍵的事,能夠在具有大悲心與正知見的師父身邊修行,領受代代相傳的清凈法流,親承大師的教誨與關懷,體會人格與智慧的感召,這種對心靈的震撼是不言而喻的。

  作為一名大唐的留學生,玄奘大師在那爛陀寺備受禮遇,他被安置於幼日王院覺賢房第四重閣,接受供養七日後,安置在護法菩薩舊居的北面一間上房。玄奘大師每日的供養十分豐盛:贍步羅果一百二十枚、檳榔子二十顆、豆蔻二十顆、龍腦香一兩、摩揭陀國出產的大人米一升,又每月供養油三升,酥乳等都是隨日取足,還有凈人一人、婆羅門一人、象輿侍奉。在那爛陀寺主客上萬名僧人,也唯有十人享受如此禮遇。

  和我們大多數人的校園時光一樣,在那爛陀寺的求學生涯,是玄奘大師極為寶貴的經歷,這裡有開放而嚴謹的學風,有高山仰止的師長,有和合精進的同學,那爛陀寺每天都有一百多處講席,學僧珍惜光陰潛心修習,德眾所居自然嚴肅,建立已來七百餘載未有一人犯譏過者,國王非常敬重,每年都供養豐富的資具,使得學僧不必為衣食擔憂,專心於道業。這裡僧徒主客常有萬人,並學大乘兼十八部,俗典吠陀等書,因明、聲明、醫方、術數,亦俱研習。能夠深解二十部經論的有千餘人,能夠解三十部的有五百餘人;但能夠解五十部經論的,包括奘師在內,十人而已;唯戒賢法師一切窮覽,德秀年耆為眾宗匠。

  玄奘法師又在那爛陀寺和王舍城附近的聖跡朝禮一番,回到寺院時,戒賢法師就開始講授《瑜伽師地論》,這部論是彌勒菩薩所造,也是唯識學派的根本經典,玄奘大師西行求法正是為學習此論,正法藏一開講,聞名而來學習的僧眾竟有數千人之多,講堂里還傳來忽而悲泣忽而言笑之聲,正法藏派人去詢問,這時一位婆羅門講述了自己的因緣:我是東印度人,曾在布磔迦山觀自在菩薩像面前發願做國王,菩薩卻現身呵斥我說不該有這樣的想法,此後某年某月某日那爛陀寺的戒賢法師將會為支那國的僧人講授《瑜伽師地論》,你當去那裡聽法,自然會見佛,何必做無常脆弱的國王呢!今天得預聽法,與菩薩的預言一模一樣,所以悲喜交加!

  大眾聽了,也都歡喜踴躍,一同在此聽正法藏講授這部一百卷的大論,歷經十五個月。就這樣日復一日地聽經、閱讀,學習,玄奘法師在那爛陀寺度過了五年珍貴的求法時光,其間聽《瑜伽師地論》三遍,《順正理論》一遍,《顯揚聖教論》、《對法論》各一遍,因明、聲明、《集量論》等各二遍,《中觀論》、《百論》各三遍,其它的如《俱舍論》、《大毗婆沙論》、六足論、阿毗曇等,他曾於迦濕彌羅諸國聽受,此時在寺中將以往的疑難逐一解決了。此外,法師還學習了婆羅門書印度梵書——《記論》。

  一片一片的貝葉經將五年時光匆匆翻過,玄奘大師已經完整學習了佛教各個宗派的重要著作,他的修為與學養都突飛猛進,想到西來不易,玄奘大師決定南遊諸國,一邊朝聖一邊參學,這樣又過了五年,他回到那爛陀寺,並在曲女城大會上宣講大乘妙旨,德昭五印!

  當玄奘大師學成欲歸大唐之時,大家不舍同門法誼,紛紛挽留,而戒賢法師卻問他自己的想法,奘師答道:「此國是佛生處,非不愛樂,但玄奘來意者,為求大法廣利群生。自到已來,蒙師為說《瑜伽師地論》,決諸疑網,禮見聖跡,及聞諸部甚深之旨,私心慰慶誠不虛行。願以所聞歸還翻譯,使有緣之徒同得聞見,用報師恩,由是不願停住!」(此處時佛陀的故鄉,我何嘗不愛樂聖地,但玄奘來印度之初心,乃是為求大法廣利群生。幸而有師父您講授《瑜伽師地論》,許多疑惑有圓滿地抉擇,還朝禮了諸多聖跡,學習各部微妙的義理,此行不虛,心中倍感欣慰!只願能夠回到故國,翻譯所見聞的諸多經典,使得大唐有緣的眾生都能同沾法益,以此來報師長教導之恩,是故不願留在這裡!)

  戒賢法師聽罷,大為讚歎:「此菩薩意也!吾心望爾,爾亦如是。任為裝束,諸人不須苦留。」(你這是菩薩之發心啊!其實這就是我對你的期許,你沒有辜負我的厚望。去收拾行裝吧,大家不要苦留了。)

  師徒相契如斯,實乃佛門之佳話,十餘年後印度來信,正法藏圓寂,玄奘大師悲慟不已,想起此事,「辭還本邑,囑累尤深,殷勤之言,今猶在耳」。當年的師徒授受、言傳身教……在玄奘大師往後的生涯中,想必常常回憶起,他不辭佝勞傳譯、弘揚,將師父的智慧傳承永續,當年師父就這麼說「吾心望爾,爾亦如是!」(文/王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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