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輯:阿迪民

清明期間,窮極無聊的我打開手機,看到一個裸男,在一個小樹林裏擺拍。旁邊是一具“山村老屍”,都爛成骨頭了。

該骸骨是裸男的親爹,裸男值此清明佳節,與父親骸骨第一次親密接觸,寄託哀思。

純潔的我立刻捂上了小清新的雙眼

Unbelievable。

他是大宋提刑官還是少年包青天?這即無美感,還巨tm尷尬的九宮格是啥玩意兒?

無美感,顯而易見。

說他巨尷尬,有兩點,一是因爲這種迷戀死、屍、裸、玩狠鬥血的行爲藝術,早在2000年初就流行過了。

二是,要論起純粹玩狠,他也沒狠過九十年代到2000年那批特別血腥和兇悍的行爲藝術。

就像都到了民國了,還留着前清的辮子,不是特立獨行,而是Toobie

有人說這個行爲是對2000年左右,中國行爲藝術糟粕的繼承,讓人民羣衆對中國行爲藝術又多了一層偏見,此說法雖不中亦不遠矣。

行爲藝術,英文:Performance Art。俗稱,整景藝術。

中國的行爲藝術誕生於80年代,是80年代中期某新潮運動的一個分叉。

在當時,一圈兒年輕人聚會,你要是自稱是搞先鋒藝術的,就倍兒有面兒,定能得到漂亮姑娘的青睞。相當於今日你說你說創業公司CEO、幣圈小佬、三線嘻哈歌手的感覺,好使。

隨着西學東漸,當時的藝術家們就意識到,用身體當做媒介,表達先鋒、激進的觀點,性價比非常高。

1986年行爲藝術,

池社,《包紮-國王與皇后》

但是剛開始行爲藝術,並不被廟堂之上認可,到了八十年代末,行爲藝術才第一次在中國美術館集體亮相。

這次在中國美術館的展覽,非常有名。據知情人士回憶,中國美術館裏就沒這麼熱鬧過。

各種行爲藝術遍地開花,什麼現場孵蛋、現場洗jio、現場賣對蝦、現場撒放避孕套、現場哭喪....可不得了。

有一羣聖徒在拜“禁止掉頭”的符號

用現在的眼光來看,當時的藝術家也是很潮的

這場展覽有名,並不因爲羣魔亂舞,而是因爲在這場展覽上發生了一起驚人的“槍擊案”。

犯罪嫌疑人是一名叫肖魯的青年女藝術家,受害者是她在鏡子裏的倒影。

肖魯在中國美術館朝着自己的作品《對話》裏的鏡子咣咣開了兩槍

其實肖魯女士在做這個行爲之前也很忐忑,槍是偷偷借一個十幾歲少年的,少年是偷拿他奶奶的。本來她想見機行事,扛不住被知情者慫恿,不想掃興,一咬牙一跺腳,才上的。事後也很擔心,從美術館後門撤離的。

肖魯“同夥”唐宋被警方帶走現場

在隨後美國《時代週刊》如此報道這次的展覽——孵蛋、槍擊、避孕套。肖魯的槍擊《對話》影響重大,有人說這個舉動很偉大,也有人說這個舉動讓本就邊緣的行爲藝術更加地下。

多年以後,記者問肖魯當時爲何作這個經典作品。

肖魯回答:就是因爲當時的感情生活不順,想抒發一下。

哦。

到了九十年代行爲藝術還是非常邊緣。真正從事這個門類的藝術家,其實就是一個個的小圈子。

比如,90年代的北京最有名的“藝術家之家”,東村圈。

東村人士包括張洹、馬六明、左小詛咒、蒼鑫等等,都是當時的先鋒藝術青年。

這些年輕人從老家來到五光十色的北京,雖然身份是藝術家,但和當年來闖蕩上海灘的馬永貞無它區別,一心要揚名立萬。

比如二十出頭的馬六明在1993年對記者說:我搞藝術一定要有衝擊力,絕對要獨當一面,否則就捲鋪蓋捲回家。

爲了表現新銳,他們定下一些綱領——

“誰要畫畫誰就是傻逼”、“寫歌有旋律是可恥的”。

但綱舉目張之後,他們又不知道幹啥了。

畢竟那時候他們也才二十多歲,窮得一比,生活在垃圾場一樣的地方,光荷爾蒙旺盛,眼界思想卻差點意思。

東村藝術家羣像

這時候,從紐約回來了一個當代藝術大師,大師拍過北京人在紐約。一見他們,立刻激揚文字:

“操,你們還畫什麼畫啊,你看看你們住的什麼地方,把這些環境作成作品就是很牛逼的!”

大師就是大師,彷彿藝術圈的列寧,讓小老弟們看到了希望。於是衆人操練起來,有了各自的絕活。

其中的挑戰極限學科帶頭人是張洹。

張洹以忍受人體極限的作品而出名。1994年,他有個很出名的作品《12平方米》就是把身上塗滿蜂蜜和腥魚汁,在東村一個巨髒的公廁裏靜坐,被幾百只蒼蠅圍了1小時。

隔屏我已經感受到了粘液(左圖)

注意攝影師,明燈大師(右圖)

同時期,張洹還搞了作品《65 公斤》(他自己的體重)。

這個作品,就是用10條鐵鏈將自己捆起來,光着吊在房頂上,用輸血管子放自己的血。

這些血通過導管慢慢滴落在地面上一個燒熱的白瓷盤中,當場產生酸酸的刺鼻的味道。令在場的觀衆嘔倒了一大批。

東村還有一位蒼鑫老師,亦是中國行爲藝術的明星人物。

他的絕活是用舌頭體會世界、認識世界,舔各種東西,姿態辨識度很高。

比如這樣

這樣

like this

蒼鑫老師認爲,舔,是他的潛意識與外部世界的交流,即,一種藝術家的本能迴歸。

東村還有一位馬六明,亦是骨幹。

六名兄長得很漂亮,像女孩,風格往柔美一掛走。所以他男扮女裝,做了一系列叫《芬·馬六明》,給人一種雌雄同體的鮑伊感。

馬六明硬照

芬馬六明,的確夠美,把樑龍老師也比下去(左圖)

顏值絲毫不輸今日之練習生(右圖)

但是,東村藝術家們,在當地居民眼裏就是羣怪異的禿瓢、長毛、大鬍子。總遭人民羣衆的盯梢舉報。

最倒黴的就是長得最帥的馬六明老師,在一次表演裸體午餐時,被朝陽羣衆舉報,關進了局子。

在拘留所裏的犯人老大都爲他抱不平“光屁股也是爲了搞藝術啊,這麼抓進來不合理。”

但是,這個行當既不賺錢,也不能出人頭地,這幫子東村藝術家漸漸就散了。

有的找了個銀行工作安安穩穩,有的轉型作主流藝術,也有像張洹這樣跑到紐約繼續做的。

Zhang Huan, My New York, 2002

但就在東村時代的最末尾,他們集資2000塊,搞出了一個當代中國藝術的神作——《爲無名山增高一米》。

《爲無名山增高一米》“東村”藝術家王世華、蒼鑫、高煬、左小祖咒、馬宗垠、張洹、馬六明、張彬彬、朱冥、段英梅、呂楠,共同創作 1995 北京妙峯山

然而這個當代藝術中已經封神的作品,在左小詛咒的描述中充滿了昆汀式的黑色幽默。

在接受著名策展人杜曦雲採訪時,左小詛咒說:“做完《爲無名山增高一米》後,褲子還沒穿起來,他們又說再做一個作品,大家在這個山上再趴一會兒,說這個作品叫《九個洞》。因爲當時很窮,這2000元錢,能作三個、四個作品更好。這時我就把褲子穿起來了。

張洹跑到我身邊說希望我不要起鬨。”

但是左小詛咒認爲:整個團隊如果在五分鐘前做了大師級的作品《爲無名山增高一米》,就不要再做一些無聊的事情了!

但是請看下面這個五分鐘後的作品《九個洞》,自毀之作。

《九個洞》,左小詛咒覺得傻帽,拒絕參加

此後左小詛咒就離開了這圈子,張洹也預感到東村氛圍無益於發展,遠走美國。

接受採訪時,左小祖咒說他當時覺得:這幫人會窮一輩子,而我可能會富。

2008年,左小祖咒的《你知道東方在哪一邊》封面,就用豬重現了這個經典場面。

密集的肉體和超前的理念讓人嘖嘖稱奇

這張專輯剛出來的時候,有人來找他說:嘿,這個作品我見過,多少年前,有十個男的在山上做了這個作品,你知道這個事兒嗎?

左小祖咒回答:還有一幫傻逼做過這個東西?

儘管後來總不以爲然,但是左小詛咒這個傢伙還是很犀利而敏銳的,他對東村藝術季的行爲藝術有很精闢的點評:

藝術是善良人的哭泣,是智者的遊戲和悲傷。

而他認爲,那時的東村藝術家們有一種戲謔狡猾的聰明。

但是在2000年以後,在一些“狠人”的帶動下,行爲藝術出現了極端案例。

逐漸變成比狠、自殘、剝皮,製造黃湯、粘液、污穢,渾身上下都散發着cult氣息的地下人體試驗。

中國行爲藝術最噁心的一掛就是從這波出來的。

有的藝術家把死亡嬰兒雙胞胎作成裝置藝術的,用一根管子連了起來。

有的藝術家,搞個作品,反覆摔打死貓,直至血肉模糊(原本以爲送到國外會弄出響動,結果這部錄像在意大利展出時被退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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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野蠻荒誕的頂端,就是大名鼎鼎的朱昱

朱昱非常喪失,這個哥們兒高能預警都不夠。他早年間酷愛擺弄屍體。

吃死孩子、解刨活豬、用屍體胳膊做裝置,賣人腦罐頭。(人腦罐頭作品名叫《全部知識學的基礎》)

最狠的是,他親手把自己引產的孩子,喂狗了。

這個作品的名字叫《獻祭——用自己的孩子去喂狗》。整個過程,就是讓一條黑背把自己一個四個月大死嬰吃了,因爲死嬰太大,朱昱就拿個刀,把死嬰切碎了,直到狗不吃了爲止。

朱昱把一塊從自己身上取下來的皮縫到豬肉上

只要提起行爲藝術,人們第一時間就會想起朱昱,定期就會輪他一遍。這似乎成了中國大衆對行爲藝術的最深認知。朱昱爲此也付出了代價,十年沒緩過氣來。

根據他自己的解釋,把自己引產的孩子“祭獻”給狗,是反應一種對墮胎的排斥和恐慌。

是對生命問題的着迷和對死亡的迷戀。

其實這只是書面說法,2000年左右中國藝術圈興起血腥暴力和屍體迷戀,並不是獨創和自發。中國現代藝術的變動都是受西方影響的。

當時國際上最潮的概念就是Shocking Art,最熱的藝術家就是達米恩·赫斯特(Damien Hirst),赫斯特就是把屍體和死亡的概念玩的賊溜,成爲國際巨師。

赫斯特名作《生者對死者無動於衷》

赫斯特笑了:你們啊,too simple

2000年左右,中國這批藝術家看了達米恩·赫斯特“Sensation”展覽的畫冊,震驚瘋了。覺得習得了九陰真經,立刻要超英趕美。

於是有些該吃腦殘片的瘋子,開始加大力度超越道德底線,用死人做材料,互相鬥狠,直到吃孩子的事,引起政府、主流藝術圈和民間的集體震怒。

2001年4月3日文化部下發了《文化部關於堅決制止以“藝術”的名義表演或展示血腥殘暴或淫穢場面的通知》。

從此,但凡比較雞賊的藝術家,都知道鬥道德底線此路不通,見好就轉,開始做其他裝置,成功轉型進擊威尼斯。

追魂 《把自己燉了—— 姥姥,人下的蛋》,這種土味行爲藝術,連早期快手老鐵都不愛玩了,落伍

這之後,還有極少數人玩這種狠的,全都處於藝術圈邊緣,連報道都很少,被主流藝術圈和人民羣衆唾棄,基本全是不入流的TooBie

這裏面最tm傻的,是“片山吃屎”事件。

2009年,一個叫片山的藝術家在牆美術館某男廁,把翔拉到一個盤子裏,拿到館內。

然後用手蘸上翔,在“中國現代藝術展 文獻展”的牌子上,寫下了一句很厚重、很有質感的話“你選擇強權,我選擇吃屎”,最後跪在地上,把盤子裏的翔吃幹抹淨,揚長而去。

what也不for,這個展跟“強權”毛關係也沒有,相傳,片山先生看不慣蒼鑫“假舔”,決定舔點牛逼的東西,就是屎了。

這個點子是他跟朋友舔冰棍兒的時候想出來的,那句口號也是隨便喊的。

勾踐爲了欺騙吳王夫差,給其嘗過屎,作品名:“我吃屎是因爲我在迷惑你呢孫賊,吃完之後三天之內撒了你,附帶氣死伍子胥”

但是結果呢?這位老兄不僅沒揚名立萬,不少藝術圈對他都有心理陰影,拒絕跟他同桌吃飯。

就是這個大兄弟

類似的,還有一個更爲黑色幽默的段子。

2004年,雲南永善縣二中有一個美術老師,肖某,崇拜行爲藝術,想靠淵博而驚悚的信息唬住上學的小杆子。

結果沒怎麼唬住。肖某大怒說他敢吃屎。學生和老師都很擰,開始了吃屎比拼。

男哄女叫,吃完之後。肖感到難受異常,對着垃圾桶狂吐。當晚,學校領導獲知此事後,當即就把肖某解聘了。

成爲當地笑談。

而這位叫做肖某的老師連個照片和名字都沒留下,就這麼被k.o.在歷史的糞坑裏。

這種純玩狠的行爲,藝術理論界有無數專業而不羈的大詞。

祛魅、解構、“非人”、文化“災變”。

然而事實上,這就是二道販子求關注路線。

很多所謂藝術家自己根本弄不清自己想表達啥,僅僅是想弄點極端動靜,爲了顯得專業搜刮一些漂亮詞彙,然後跟你說你不懂藝術,企圖掩蓋作品的無聊。

他們無法引起靈魂的共鳴,只能引起城管的注意。

現在也有很多小藝術家,沒才華、沒知識。早上吃個大漢堡,上午點個冰美式,坐在畫板前手抖,遂覺得自己的思想被禁錮了,靈魂後花園枯萎了,想吶喊,想嗷嗷叫,想兩手抓錢,想登報出名,走向嘉士得。想來想去,除了跪舔大師,最容的還是那些血、精、性、屍......

所以,看完那條清明合影的微博,我只是尷尬地關上了手機。

那一幕似曾相識,一點也不新鮮。

彩蛋:

對中國行爲藝術諷刺最深的人您猜是誰?

是馮小剛。

他曾在微博公開嘲諷過行爲藝術家們:

“北京郊區有個宋莊,因大批前衛藝術家的落戶而聞名。朋友的朋友的表哥想尋個地界擺攤修自行車謀生,陰錯陽差選在了宋莊。令表哥始料未及的是,每天出攤都能引來一批圍觀者,端詳、拍照,輾轉流連。表哥說,圍觀的人問的最多的一個問題是:你想表現的是什麼?久而久之,修車的表哥成爲了行爲藝術家。”

輪子象徵着圓融,輻條是圓融的守護者,大梁維持了兩個圓融世界的秩序,大爺把這兩個圓融世界翻了過來,並且扳動輻條,意思是對舊世界舊文化的顛覆和重構,有破有立,精彩

另,這波罵完沒過癮,馮小剛在《私人訂製》中又來了一次,你可以說是惡搞,也可以說是一種祛魅、解構。反正,肥腸井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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