碑表,即墓表,除用於墓碑外,也可用來紀功頌德。《張猛龍碑》就屬於後者。《張猛龍碑》全稱《魯郡太守張府君清頌碑》,該碑刻於北魏孝明帝正光三年(522),碑高八尺四寸,寬三尺三寸。楷書,二十六行,每行四十六字。今存山東曲阜孔廟。

碑主張猛龍,南陽白水人。北魏孝明帝熙平年間(516-517)任魯郡太守,他在任內「治民以禮,移風以樂」,並興起學校,不久,「學建禮修,風教反正」,境內大治。百姓感恩戴德,故為他立了頌德之碑。又因其興學有功儒教,故此碑得以躋身於儒家聖地——孔廟。《張猛龍碑》之所以在北碑中較早受人注目,這與身在孔林大有關係。清全祖望《鮚埼亭集·張猛龍碑跋》說:「然是碑書法不佳,向非托於孔林,亦未必至今傳也。」其評價書法的部分有些雖有些不經,但闡述出了該碑流傳於孔林的關係。

《張猛龍碑》作者書者均不詳。全碑分碑額、碑文、碑陰三個部分。

碑額題「魏魯郡太守張府君清頌之碑」十二大字。楷書,三行。全額幾乎純用方筆,稜角森然,險勁異常。其留空往往違背常規,密處更密,以便疏處更疏,好讓出足夠的空間、來充分表現更多的稜角,更多的方勢,如「太」、「張」、「府」、「清」等字。這種設計無異於火上澆油,使碑額險勁之勢更熾。

北魏一代,佞佛之風大盛,官僚貴族不惜耗費萬金,耗竭民力來建塔造像,卻不屑稍顧吏治。如張猛龍之興學,實在難能可貴。碑額的特殊用筆,或有體現碑主之品格剛直方正,正氣浩然之意。

下面細觀一下碑文之書法。《張猛龍碑》除點之外,筆畫起筆都取方勢。在整體上呈現出嚴整氣象。但有少量圓筆的摻入,又使整體布局取得了嚴整而不僵化的效果。其方筆圓筆之結合,有如紅花綠葉之扶持。與《張玄墓誌》之水乳交融相比,別具一番風味。

「祖」字且旁圓轉,正好與「沮」字對比

《張猛龍碑》之筆勢,略帶篆隸遺韻。如「祖」字的「且」旁,圓轉似篆;「興」字的左撇點畫下端,鈍翹似隸。

「興」字的左撇點畫下端,鈍翹似隸

而「晉」字首筆橫畫,兩端上翹呈銳勢。中腹下凹,與南碑《爨寶子碑》中如元寶一般的筆法極為相似。這兩塊碑一南一北,一在東晉,一在後魏,卻有如此相似的特殊筆畫,可見阮元以南北劃分書派,有欠嚴密之處。

「晉」字首畫兩端上翹

從總體來看《張猛龍碑》的筆畫,已屬成熟的楷法。其橫畫多回鋒護尾,也有逆入平出的,豎畫則懸針垂露並用。部分橫豎筆畫在落筆時上端成斜尖勢。撇捺多尖出,末端極少有上翹之勢。鉤都取趯法,沒有做慢彎的。

「帝」「軍」之懸針,其他字橫豎畫起筆

康有為《廣藝舟雙楫》說:「《張猛龍碑》結構為書家之至,而短長俯仰,各隨其體。」又說其「結構精絕,變化無端」。確實,此碑在結體布局上,變化無窮。碑中的單字,其重心不是在中軸線的右側,就是在中軸線的左側,很少有四平八穩而居正中的。

如,「中」、「十」、「晉」等字,橫畫左多右少,豎畫在中軸線右側,整個字重心明顯偏右,但是我們在讀帖時,卻從整體上感覺平衡穩定,並無傾側之感。這是什麼緣故呢?

通過整個帖的閱讀,我們就不難發覺其中的奧秘。確實「中」、「晉」等字的重心是偏右了,但分居它們上下的「初」、「西」、「郎」、「之」、「世」等字的重心卻偏向左側。如果,每行字有個中軸的話,那就有部分字的重心在軸的左側,另一部分在右側,將每字重心連接起來,就得到一條沿著中軸左右擺動的波浪線,所以儘管碑中單字重心左右欹側,但卻得到了整體上的平衡,而這種平衡不是靜態的,而是動態的,它是靠字的重心,不斷的左右運動所取得的。

單字左右欹側,整體動態平衡

被後世視為結構準則的許多方法,在《張猛龍碑》中早已被成熟地運用。如「瓊」字讓右,「郎」字讓左;「五」字地載,「軍」字天覆;「秦」作縱波,「建」作橫波;「平」字讓直,「七」字橫勒;「節」字「曾」頭,上開下合;「興」字「其」腳,上合下開。

《張猛龍碑》許多字的結構,匠心獨具,意韻深長。如「州」字三點三豎鉤,前豎鉤向左彎出,中畫下側微偏右,末畫向右下斜出,並且依次增長,前鉤下角鈍而上端平,後兩鉤下角角度越來越小,上端也越來越斜向左上方。三點的姿勢也各不相同,就這樣,將筆畫類同難寫的「州」字,表現得非常豐富多彩,並且從整個字勢來看,左短右長,由於鉤勢的趨向,全字有向左上躍進之勢。

再如「王」字,上橫下凹兩端上翹,下橫上凸,兩端下垂,中橫短而平正,使三橫畫體態情趣各有差別。又如「比」字,兩個「匕」的長短、粗細、點畫方向以及用筆方圓,全無一點相同之處;在結構上,將兩半距離拉開,左面短挑出鋒向上,喚起右豎起筆,並與右面的鉤勢造成呼應,有「體疏意密」的韻味。再如「秦」字,上三橫,排列緊密,下面「禾」字,又改啄為橫,位置提高,二橫畫細短而上擠,使橫向五畫排列得密不通風,這樣就使下端的撇、捺兩畫,有足夠的空間來盡情施展。整個字橫畫密而多變,豎畫寬而力滿,形象突出,趣味無窮。再如「修」字,中豎特長,左側單人旁撇上部幾乎成了垂線。由於橫畫的明顯左低右高使右側撇不得不取豎勢。左右的巧妙避讓使中豎兩側留空,遊刃有餘,並從而取得了整個字勢向左傾側的姿態。宋代黃庭堅的「修」字,中豎特長,似於此有淵源。

「比」字體疏意密,「修」字中豎特長

此碑碑陰也刻有楷書十多列,每列行數不等。鐫刻立碑官吏姓名,碑陰書法較碑陽隨便,帶有行書筆意。康有為說:「碑本皆正書,而亦有行書之長,如《張猛龍碑》陰,筆力驚絕,意態逸宕,為石本行書第一。」

綜觀《張猛龍碑》,其書法在剛勁中透出俊美,高雅中現出古樸,故歷來學者評價較高,清包世臣《藝舟雙楫》引黃乙生言說:「正書惟太傅《賀捷表》、右軍《旦極寒》、大令《十三行》是真跡,其結構天成。下此則《張猛龍》足繼大令,《龍藏寺》足繼右軍,皆於平正通達之中,迷離變化,不可思議。」包世臣本人則評《張猛龍碑》源出於《孔羨碑》,「具龍威虎震之規。」

康有為《廣藝舟雙楫》評其為「正體變態之宗」,並說:「唐人最講結構,然向背、往來,伸縮之法,唐世之碑,孰能比《楊翠》、《賈思伯》、《張猛龍》也。其筆氣渾厚,意態跳宕,長短大小,各因其體,分行布白,自妙其致。寓變化於整齊之中,藏奇崛於方平之內,皆極精彩,作字功夫,斯為第一,可謂人巧極而天工錯矣。」

王瓘跋亦稱其「書體雄秀峻偉,在元魏石中,固應首屈一指」。「凡學北魏書者莫不奉為圭臬」。楊守敬《平碑記》說:「書法瀟洒古淡、奇正相生,六代所以高出唐人者以此。」

明代趙崡《石墨鐫華》還談到《張猛龍碑》的影響,說道:「正書虯健,已開歐虞之門戶。碑首正書大字十二,尤險勁,又蘭台之所自出也。」應該說該碑完善了楷則,為其後楷書之完美,興盛奠定了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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