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是初識,但談無慾總覺得,蒼是個居家型的男人。

 

那一晚在小飯館彼此聊開後,兩人莫名地培養了共同的默契,交換了e-mail,開始為了他們救助的小兔子打算。無論是蒼或是談無慾所租的套房都是明訂無法養育寵物的,因此談無慾先上網在知名的流浪兔認養區登記認養資訊,蒼則來了封電子郵件,約談無慾有空時一起去買寵物用品。附帶配備的流浪動物,說什麼也比較好送養出去。

 

他們先去動物醫院將黑兔領回家,醫生給了他們一個紙箱,告訴他們儘快買飼料與食用草,並且藥物每日餵食一次即可,每周回來複診,一直到腳傷與癬都痊癒為止。

 

談無慾將紙箱口折封起來,讓兔子不容易跳脫,蒼這次倒是騎機車來了,對他說,我們送他去你那裡好了。於是談無慾坐在蒼的機車後座,安置兔子的小紙箱則放在機車前方。

 

蒼說,好了嗎?

 

嗯。

 

走囉。

 

騎車可以看得出來一個人的個性,蒼騎車的方式極為平穩,維持著一種不快不慢的速度。談無慾發現蒼是個在細節處相當注意的人,每經過十字路口,蒼一定會減速,有其他機車與蒼爭道時,蒼也一定禮讓對方。雖說這樣的騎法讓行進速度慢上許多,談無慾卻反而覺得蒼是個能夠讓人信賴的好人。或許溫煦了一點,但是相對上,是一種安全無虞的保障。

 

他上一次與人共騎機車,大概是還未來首都前與素還真一起的。那時他們都未滿十八歲,剛學會騎車,不管駕照有沒有到手,就騎著機車四處亂跑。談無慾本來就一臉老練沉穩樣,素還真則是得心應手,因此他們東奔西走,竟也都沒被警察攔下過。

 

談無慾還記得最開心的一次,是考前與素還真騎了半個鐘頭的車去看海。那天素還真說,別讀書了吧,臨時抱佛腳是沒有用的,多看一百頁也不會因此多考幾分,走啦走啦,我們出去玩。談無慾瞪了他一眼,本來不想理他,但素還真卻扯著他的袖子拚命拉,最後談無慾抵擋不過玩心,與素還真騎著車一路衝到了海邊。

 

那時夕陽漸沉,將海輝映得一片金黃燦爛,橘色的波浪在眼前鋪展開來,兩人迎著風,肩併著肩,吃著在海邊小攤販處買來的香腸,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後來素還真說,搞不好考上了首都的大學之後,我就不會回家了,所以,要一直一直記著這個風景。談無慾望了素還真幾眼,說好,那就一起記著,但你放心,反正我們會一輩子混在一起,當你忘記時,我會提醒你。

素還真那時笑了,笑得燦爛。有著年輕的鷹隼展翅高飛那樣自信顧盼的神情,而談無慾想,或許他之所以喜歡與素還真混在一起,不只是因為鄰居關係與競爭的心態,還有素還真的神態總是相當吸引他吧。

 

如今想來,彷彿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久遠得雖不過幾年前,但他幾乎要忘記素還真當時的模樣。

 

 

他與蒼在租屋處安置好那隻不怎麼像受傷人士而活蹦亂跳處處好奇的小兔子後,驅車前往寵物賣場。蒼身上有一種氣質,彷彿購物是件游刃有餘的事,領著談無慾在賣場中尋找籠子、飼料、牧草,處處比價。並且想著還需要補充些什麼零食或是相關用品。於是談無慾便在蒼的主導下,選了一個附帶草架的中型兔籠、給水器、一包兔飼料、草,還有便盆。蒼又買了點心,說這個應該對於餵藥很有幫助。

談無慾想,蒼想必非常擅於照顧人,竟連這種細節都想到了。或者該不會,蒼對於照顧小動物很熟練吧。

 

他們結帳時,這次是談無慾搶著付錢。他說已經夠麻煩你了,這個錢總不能讓你出。蒼笑了笑,也就順著他。而他們所買的東西體積已經遠超過機車前座能放下的空間,於是蒼將寵物用品堆在腳踏墊上,籠子就由談無慾提著。

 

談無慾看著蒼修長的腳只能盡量避開伸長踩於機車前方,不禁有點好笑。當然他自己也沒好到哪裡去,一手要抱著籠子,另一手扶在機車後方把手,他都不禁要擔心蒼會不會因此不好拿捏重心。

 

騎機者與被載不是第一次,但這麼擁擠而大包小包地騎著倒還真的前所未有。然而談無慾感覺所謂有同伴或許就是這麼回事,可以一起出門購物、買東西,一起回家。這樣一想,便有些溫暖。

 

蒼送他回家的路上,真的發生了小意外。有一名橫衝直撞的騎士突然從小巷高速騎來,蒼緊急煞車以避開騎士,談無慾措手不及,手雖下意識地握緊了把手,但身軀和頭皆傾向前,安全帽撞到了蒼的安全帽,感覺到因自己突然用力握緊後座把手,蒼的機車也晃了一晃,身軀為扶住機車而歪斜一下。

 

談無慾急忙道歉:對不起。

 

蒼說不要緊,是對方的問題。想了一下後又說,你要不要抱著我的腰,會比較安全。

 

那一刻,談無慾莫名地覺得有些臉紅,遲疑了一會兒,卻緩緩地應答一聲,好。

 

回宿舍的路上夏日微風輕拂,談無慾的手不敢施力地輕輕環著蒼的腰,他慶幸自己一隻手還提著籠子,否則不知道要多麼不自在了。但因為圈著蒼的腰的關係,兩人身體距離算得上有些近,談無慾可以感覺到蒼的體溫從自己身前傳來,那是一種讓人安心的溫度,合著蒼穩定的氣質,有一種寧靜的氛圍。

 

他應該不是想歪,他只是,很少與剛認識的人這麼親近……

 

很奇特地,雖然兩人的年齡有些差距,可是談無慾卻意外地能夠感到相處的平靜與契合。除了素還真外,談無慾很少朋友,也許是他與素還真相處習慣了,也許是孤僻個性使然。扣除與他一般直來直往的公孫月是難得走進他心中的朋友之外,或許這一瞬間,大概就是蒼,讓他有一種可以依靠的對於朋友的依賴。

 

他想如果可以的話,他希望能跟眼前的人做朋友,偶爾通e-mail那種也可以,他想從一個穩定的個體上汲取一點安全感,那是他與素還真漸行漸遠之後,在這個都市裡一直缺乏的暖意。

 

他是真的真的,想與蒼做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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