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意外还是巧合（之二)

"人生是一出通俗剧，知识份子在里面毫无用处。"
──《偶然与巧合》克劳德‧勒路煦, 1998

研究讲故事的人，都学得了一条戒规：要谨慎地使用「巧合」来扭转情节。

「哪有这么巧?!」观众读者们看到一个又一个的巧合出现之后，就会嗤之以鼻。
一旦阅听人不相信说故事的人之后，这个没有说服力的剧情就崩溃了。

巧合太多，的确不像是人间寻常之事。但如本文《之一》所述，有时「就是那么巧」的真实状况，也常为人津津乐道。

1999年的《心灵角落》Magnolia 入围了奥斯卡最佳原著剧本。导演波尔‧安得森用了几个难以置信的巧合事件作为开场以抓住观众的注意力，接著这部星光闪闪，长达三小时的电影就架构在意外与巧合的因素之上纠缠进行。

妙的是，它还很好看，我不在意那些巧合的交织，而著迷于这些遭命运玩弄的可怜剧中人们如何一步步熬过来。

一场诡异又传奇的蛙雨时刻，刷洗了剧中人们等待救赎的苦痛之心

可见，编剧专家们说「不要堆砌巧合因素」，其实只是好心告诫而已。
巧合可以用，但玩弄巧合因素如同玩火，没本事就烧了作品。因此，巧合因素的质地佳不佳，是需要苦练的修为与品味。

1998年的《偶然与巧合》Chance or Coincidence, 导演克劳德‧勒路煦不但使用了巧合因子，人物剧情根本就是随著架构在大量意外与巧合的因素而扭转，不但巧合用得多，还反过来提问「这一切是意外还是巧合」？这部不够商业的冷门片子虽然评价不一，通常只在影展会被回顾，倒是还有耐看之处。

2001年的《艾蜜莉的异想世界》Amélie 也入围了奥斯卡最佳原著剧本，在导演尚皮耶‧者内特异的影像与叙事风格之下，意外与巧合却不是重点，反而被导演拿来调戏了一番。

为了交代女主角艾蜜莉异想那个相片搜集男尼诺为甚么迟了，有这么一段旁白：

「
尼诺迟了
艾蜜莉只想得到两个可能的解释
第一：他没有找到照片
第二：他还没来得及把照片拼出来
就被一伙银行劫匪挟持了当人质
警察追捕劫匪
劫匪逃脱了
但他撞了车
醒来后，失去了记忆
一个有前科的让他搭了便车
误以为他是逃犯
送他上船运去伊斯坦堡
他遇到了阿富汗游击队
被带去偷俄国核弹头
但卡车在塔吉克边界中了地雷
他活了下来，被带入山区

成了圣战士
艾蜜莉才不要为这种
戴著茶壶套毛帽子喝一辈子罗宋汤的男人伤脑筋
」

总共一分钟，导演画面剪接了34个镜头片段来交代。

无独有偶，2008年的《班杰明的奇幻旅程》The Curious Case of Benjamin 则入围了奥斯卡最佳改编剧本。导演戴维‧分却在这个前题设定怪异的故事里，意外与巧合因素自是不在话下，却忍不住也玩弄了巧合的因果关系一番。

为了交代女主角黛丝为甚么断了一条腿，有这么一段旁白：

「
有时候我们会出事
只是我们不知道会发生
不管是意外或是故意的
我们一点办法也没有

巴黎有个女士出门购物
她忘了戴大衣，回家去拿
她拿到大衣时电话响了
于是她接起来讲了几分钟
她在讲电话时，黛丝在排练
她要在巴黎歌剧院表演
就在同时，那位女士挂了电话
出门叫计程车
一位司机刚好载完一名乘客
坐下来喝杯咖啡
这段时间黛丝都在排练
这位刚载完一名乘客的司机
坐下来喝完咖啡以后
载到错过前一辆计程车的那位女士
计程车提下来等一位男士过街
他比往常迟了五分钟上班
因为他忘了调闹钟
这位男士过马路的时候
黛丝排练完了，正在洗澡
黛丝在洗澡的时候
计程车停在一家精品店外面
等那位女士去拿的礼物
但是礼物还没包装好
因为应该包装的女孩
前晚和男友分手，忘了包装
包装好后，女士回到计程车
正好被一辆快递货车挡住
这时候黛丝正在穿衣服
货车开走后，计程车往前开
黛丝换好衣服以后
再等一名鞋带断掉的朋友
当计程车停在红灯前面
黛丝和朋友走出剧院后门

只要一个环节不一样
假如鞋带没有断
或是货车早一点开走
或是礼物早就包好了
因为女店员没有和男友分手
或是那位男士没忘了调好闹钟
或是司机没有坐下来喝咖啡
或是那位女士记得带大衣
搭上前一辆计程车
黛丝就会安全通过马路
计程车也只会跟她擦身而过
但是人生无常
这一系列命运交错的事情
任何人都无法控制
计程车开过去的时候
那位司机正好分心
于是计程车就撞倒黛丝
她的一只腿被撞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