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蝟公社 | 刺蝟君

4月27日晚，我的朋友給我發來了這樣一條微信：“這篇稿子怎麼和你們寫的那篇那麼像？”

還癱在牀上的我，隨即收到了朋友發給我的一條鏈接。這篇稿子的題目叫《3小時“洗”首歌，月入10萬？神一樣的“洗歌流水線”》，推送方顯示爲“酷玩實驗室”。

當時我的第一反應是，“一個月了，我的稿子又被轉載了？”我想起了我在4月初訪談撰寫的那篇報道——《“洗腦神曲”流水線：一首歌幾小時製作上線，年收入上千萬》。

不過打開這篇文章後，我發現一切都不對了。

這篇文章從標題、內容到圖片，都大批量照搬了我們的那篇原創稿件，只不過敘述者變成了一個自稱爲“18歲科技美少女”的蛋蛋姐。

等我拉到屏幕底端，是晃眼的“10W+”。

爲了避免“洗稿”嫌疑，這篇稿子很聰明地沒有開原創，而是在文章最後註明瞭“酷玩實驗室整理編輯”，還把我那篇原創稿件列爲了參考資料。

查閱轉載記錄發現，酷玩實驗室曾在4月10日下午申請轉載這篇文章，被我們婉拒。

他們仍不死心。既然這個熱點不能直接轉載，那就親自來“寫”。4月11日，酷玩實驗室的編輯又過來求“引用文章中的部分內容”。

看到沒，他們的套路是“會在文末註明來源和文章標題”，我們的要求是“引用的話需要詳細註明出處和作者名稱”。

結果，在這篇文章末尾，我們只看到了這樣的標註：

你只需動動手指，就可以用我們耗費巨大成本生產出的“布”，“裁”成一篇篇光鮮的10w+。你想改編就改編嗎，著作權在我啊，我授權你規範引用，你不僅沒遵守規範，沒有詳細註明出處，沒有註明作者，而且明顯就是在對我們的稿子“生吞活剝”嘛。

在酷玩實驗室的這篇文章中，除了在一處數據引用上提到了“刺蝟公社”，整篇文章的論述再也沒有提到過信息來源。一般的讀者幾乎很難想象到，這篇完全以第一人稱視角寫出來的稿件，核心論據複製的都是我們拿到的一手資料。

我們也向參考資料中的第二篇稿件出處“音樂先聲”求證，“音樂先聲”表示，酷玩實驗室沒有申請過引用他們那篇稿件中的內容。

下面，我要帶大家從這篇稿子裏面硬核地扒一扒，這篇“10w+文章”是如何從標題、正文、材料拼接、圖片侵權等幾個方面，踩遍了“洗稿”界所有的雷區的。

對比材料：

刺蝟公社於4月2日發佈的原創文章：《“洗腦神曲”流水線：一首歌幾小時製作上線，身價上千萬》

音樂先聲於2018年11月5日發佈的原創文章：《“洗歌”第一人宋孟君》

酷玩實驗室4月27日發佈的文章：《3小時“洗”首歌，月入10萬？神一樣的“洗歌流水線”》

大家來找茬Part 1： 排列組合，臆想細節

在標題這一Part，他們使用了部分大學生寫論文最喜歡的方式：排列組合。

在我們的原創標題裏，如果把“洗腦神曲”流水線、幾小時製作上線、身價上千萬這三個元素分別拆解爲：1、2、3，那麼他們的標題便是以“2-3-1”的排列組合出現的。

這位“18歲科技美少女”蛋蛋姐，這種排列組合的方式可太不科技了好嗎？

在排列組合的基礎上，他們還對細節進行了杜撰性的加工。

“3小時洗首歌”？What？在刺蝟公社的稿件中，從未提過“3小時”這一概念。如果這位蛋蛋姐認爲我們標題中的“幾小時=3小時”，那麼這個問題不僅需要你回去請教數學老師，還需請教你的語文老師。

或許他們有其他的信息獲取渠道？爲此，我們專門向雲貓文化求證。雲貓文化表示，他們從未對任何媒體表示過歌曲“3小時上線”這個數字，酷玩實驗室也從未聯繫過雲貓文化進行採訪。從技術常識來講，3小時時間內完成“熱點抓取-詞曲製作-編曲混音-上線”這一過程，也是很難實現的。

仿照這種模式，我在1分鐘之內也爲我的這篇文章取好了一個新標題：《靠腦補，閱讀量10萬+？神一樣的“洗標題模板”》。

是不是很“性感”？

大家來找茬Part 2：核心內容直接挪用

在《“洗腦神曲”流水線：一首歌幾小時製作上線，年收入上千萬》這篇稿子發出後，有很多媒體針對這一事件進行了跟進報道。

對於話題本身的跟進報道，我們是十分樂意看到的。稿件撰寫的初衷也是希望可以展現出華語原創音樂的不同生態，供各方討論。

我們希望看到的跟進報道，是在此話題的基礎上，加入自己原創採寫的觀點和內容，並對每一部分引用的內容註明來源。簡而言之，你要有自己的原創觀點和內容，不能坐在電腦前生吞活剝，更不能扭曲原報道。

但酷玩實驗室的這篇稿子，不但直接照搬了我們的核心材料，還在細節處加以杜撰，利用一些煽動性的語句誤導讀者。

文章不但杜撰出“3小時創作”這一概念，還爲文中提到的歌曲杜撰出了一個新的版權方：網易雲音樂。

經與雲貓文化查證覈實，歌手宋孟君在雲貓文化中的音樂版權全權授權在騰訊音樂娛樂旗下，並沒有在網易雲音樂上線。在網易雲音樂中，除了《高陽君》、《這時候》和《廣州歡迎你》三張宋孟君在雲貓文化成立之前，於2010年-2012年推出的專輯，其他歌曲均處於一片灰濛濛的“死寂”中。（此處是不是應該幫你們@一下騰訊音樂娛樂的音樂版權部？）

這幾段的照搬則更加低劣，使用的是一種“臆想式斷句法”，不但把我們的內容進行重新斷句式的排列，還臆想出了諸如“和粉絲互動”、“這是上天賜予他的禮物”等細節。Hello？你們在寫宋孟君的同人小說嗎？

       酷玩稿件中的“臆想式斷句法”

             酷玩稿件中的“臆想式斷句法”

  連調查報告都抄，還不給人家報告標註來源

這樣的“臆想式斷句法”充斥在整篇稿件中。可以說，如果刪除掉“洗”我們這篇原創稿件的內容，這篇文章就只剩下一個個帶節奏的口號和結論了。

躺在參考資料裏面的第二篇文章：“音樂先聲”於2018年11月5日發佈的原創文章《“洗歌”第一人宋孟君》，也成爲了其“洗歌證據”的搬運來源。甚至連諸葛亮的表情包，都被照樣搬過來了。

南京大學新聞傳播學院教授陳堂發曾在“有問”APP“洗稿之爭”論壇中指出，新聞作品具有公益屬性，保護雖有一定限制，但獨家獲取的新聞素材是媒體機構付出一定成本的產物，不能簡單地泛化爲共有內容，其素材與表現形式作爲完整性作品，應當受整體性保護。

而在這篇文章中，這位“蛋蛋姐”就這樣把我們獨家獲取到的素材，變成了她第一人稱的自述。

而兩篇總字數超過1萬多字的原創稿件，被洗成了一篇粗製濫造、漏洞百出的“10w+爆款”文章。

大家來找茬Part 3：圖片侵權，頂風作案

“視覺中國”事件甚至還沒“滿月”，酷玩實驗室就勇於在這篇稿件中體驗上一把“頂風作案”的快感。

在酷玩實驗室這篇稿件的配圖中，有三張配圖均來自於刺蝟公社的原創稿件。這三張圖片不僅沒有被標註圖片來源，還直接被打上了酷玩實驗室自己的logo。

經與雲貓文化再次確認，刺蝟公社稿件中幾張涉及到雲貓文化數據的配圖，均爲雲貓文化獨家授權給刺蝟公社使用，從未授權給酷玩實驗室使用。

對於這種 “頂風作案”的行爲，儘管我們沒有進行“律師函警告”，但最起碼的警告是要有的。

大家來找茬Part 4：移花接木，文字裁縫

很多的網絡惡搞視頻都會使用一種叫做“移花接木”的方式。即把某人說的話放在不同的語境中，那麼完全就變成了另外一種涵義。

酷玩實驗室的這篇稿子同樣學習到了這種方法的精髓。

在刺蝟公社的稿件原文中，關於宋孟君收入的表述是“如果平均是兩元下載一首歌曲的話，我個人（宋孟君）在2018年的總作品就創造了1600萬的人民幣的價值”。

而到了這位蛋蛋姐手裏，這段被採訪對象的話被篡改成了“他個人的作品，達到1600萬人民幣”。

這兩種說法看起來很相似，但問題在於，“創造1600萬的價值”與“作品達到1600萬”是兩個概念。1600萬價值的音樂版權收入主體是音樂平臺方，而並不是歌手本人，其中會涉及到複雜的版權分成問題。而“達到1600萬人民幣”這種賓語不明的說法，不但會引起收入主體方的混淆，還會對讀者造成音樂版權分配方式的誤導。

在文章最後部分的段落中，“蛋蛋姐”直接把我們對宋孟君的一段訪談內容，挪過來變成了對他們論點的迴應。

             宋孟君迴應？迴應誰了？

這種隨意拼湊採訪內容的方式，不但會對原作者的表達意圖造成曲解，還會直接爲讀者造成一種來源真實的錯覺。

關於“洗稿”的危害，其實就和這篇文章中所討論的“洗歌”一樣，是一個“劣幣驅逐良幣”的過程。

坐在辦公室裏洗稿的人甚至不用出門，便可以輕鬆地按照套路完成一篇篇輝煌的“10w+”。這些熱愛“帶節奏”“貼標籤”“下定義”的稿子總是會吸引更多的眼球，這些10w+會逐漸轉化成他們五萬的月薪，虛高的品牌價值，比原創機構風光無限的名氣。

儘管從“差評”事件開始以來，抵制“洗稿”的聲音不絕於耳。但半年過去了，因被“洗稿”維權成功的案例仍少之又少。

我想起了被這篇原創稿件折磨的那段時間。爲了磨出這篇8000多字的稿子，我和編輯一起開了不少於5次選題會，光是音樂界的相關人士就訪談了10多位。

我翻出了這張被我揉得有點皺的訪談提綱。這張紙陪我走過了將近半個多月的採訪歷程。一開始我總是會擔心拿這份訪談提綱去訪談很Low，後來編輯告訴我，如果我是被訪談對象，我看到你這張紙一定會很感動的。

酷玩實驗室，你愛怎麼玩怎麼玩，但我們得告訴你，在一篇抨擊別人“洗歌”的文章裏洗稿，這不僅不酷，而且更Low！

你說他們3小時“洗”一首歌，那麼你們幾小時洗一篇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