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郝誉翔/联合文学杂志提供

 

我们就在新店住了一年多,

但也是出于偶然,

那时房地产的景气很低迷,

房价掉到谷底,

算一算,租房子还不如买,

但大鹏华城那时因为是眷村改建,

产权尚未厘清,

不好交易,

于是我又开始了四处看屋的日子。

 

这一回,

我因为喜欢新北市距离城市近,

保有浓厚生活气息,

又兼具自然悠闲的空间,

所以竟未动念要搬去台北市,

而全是在新北市一带打转,

从新店看到了深坑,

然后又跨过新店溪去到永和。

 

我仿佛舍不得离开这条新店溪似的,

看了一大圈后,

我发现自己最爱的竟又是河边的房子,

就位在大鹏华城正对面的永和环河东路,

也是高楼,二十层。

 

永和环河东路一角/联合文学杂志提供

 

于是在永和正式买屋之后,

我便成了一个道道地地的新北市人,

从此又继续了展开我看河度日的岁月。

 

我的书桌正面对著大玻璃窗,

而窗外就是新店溪,福和桥,越过桥后,

就会抵达公馆,

然后顺著那条基隆路直走下去,

就是东区101大楼。

 

我每天趴在那张书桌上写作,

写累了,就望了窗外的河景发呆。

 

有时,黄昏夕阳将天空染成诡谲的蓝紫色,

像是一幅超现实主义的画作,

又有时风大,

天上的云朵就被狂风吹著跑,

像是放快速度播放的电影胶卷。

 

然后天色便黯淡下来,

像是电影院的灯光全暗,

又是全新的光影,

在我的眼前错落上演。

 

我凝视著新店溪一路蜿蜒流过新北市和台北市的交界,

薄暮之下,

依稀可见白鹭和雁鸭飞过的身影,

而河岸两旁陆续燃起的万家灯火,

就像是草丛中的萤火虫正在一闪一闪发亮。

 

新店溪从乌来山区一路流到了公馆、永和这一带,

正是沿岸人口最为稠密的一段,

溪水经常呈现半枯竭的状态。

 

新店溪畔/联合文学杂志提供

 

而黑夜里,

沿溪的环河快速道路成了一条闪亮的长带,

在长带后面的是台大体育馆、远企,

再远一点则是台北101。

 

几幢建筑物就像是发光的积木体堆聚在一起,

漂浮在台北盆地之中,

又像是一片汪洋上的海市蜃楼,

而我隔著一条河,

遥遥地俯瞰著它们。  

 

我总是这样隔著一条河去看台北。

在拉开了一段距离以后,

让我觉得自己已经从那座繁华的城市中抽身出来,

而站在这里,

一栋有玻璃帷幕和气密窗保护的高楼,

隔绝了一切的喧嚣,

然后观看眼前的这座城市,

就犹如在欣赏一部流动的默片。

 

这样的距离让我松了一大口气,

仿佛如此一来,

这座巨大的城市便再也不能控制我,

而我喜欢这样距离城市不近,

却也不远的自由。

 

我也喜欢永和狭窄巷弄所弥漫而出的生活的气味,

每一吋土地都有人扎扎实实地生活著,

数不清的喜怒悲哀,

交叠沈淀在此处。

 

而每一个人都是微小的,

包括我自己在内,

生命如蝼蚁,

如此脆弱却又如此坚强。

 

而新店溪仍然日以继夜地在我的眼前流过。

 

新北市文化局提供(文青不在家,往新北的路上)

 

 

 

每逢台风季节,

它就会暴涨成为一粗大的滚滚泥浆黄河,

淹没了河旁的停车场和菜市,

然而风雨过后,

它又会平静下来,

回复成为一条潺潺的小溪,

而绿草和花朵又会再度萌发,

如此四季循环不已,

成了我窗外一日不可或缺的永恒风景。

 

溪上的福和桥,

总是有车辆川流不息地驶过。

 

我总想像著那些坐在车子里的,

都会是些什么样的人?

而他们从哪里来?

又要往哪里去?

而生命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流逝了,

再大的悲喜,

都将被这条潺湲的河水带走,

消失得一干而净。

    

于是我就站在城市交界的边缘,

守著一条河,

一条桥,

生活了下去,

静静地,

即使有波澜,

也不轻易惊心。

 

 

郝誉翔

国立台湾大学中国文学博士,

现任国立台北教育大学语文与创作学系教授,

曾任国立中正大学台湾文学研究所教授。

 

著有小说集《温泉洗去我们的忧伤:追忆逝水空间》、

《幽冥物语》、《逆旅》、《那年夏天,最宁静的海》、

《初恋安妮》、《洗》;散文集《一瞬之梦:我的中国纪行》、

《衣柜里的秘密旅行》;电影剧本《松鼠自杀事件》;

学术论著《大虚构时代──当代台湾文学论》、

《情欲世纪末──当代台湾女性小说论》、

《傩:中国仪式戏剧之研究》;

编有《当代台湾文学教程:小说读本》、《九十五年小说选》等。

 

曾获金鼎奖图书类文学奖、时报开卷年度好书奖、联合文学小说新人奖、时报文学奖、

中央日报文学奖、台北文学奖、华航旅行文学奖、新闻局优良电影剧本奖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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