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我看到有過一些討論,說這個,是不是等到科學足夠發達了,那麼宗教就會消亡了?宗教之所以會出現,是因為人類的科學還不夠發達。

胡扯!科學再怎麼發達,它仍然是理性那部分不斷往前推進,但科學仍然無法測量出唐詩裡面究竟啥丟了,它根本測量不出來。

那個部分就屬於情感,屬於宗教,屬於美學,屬於感受,屬於這一切東西的部分。在這個意義上,宗教是永遠不會消亡的,即便科學消亡,宗教也不會消亡。

咱們教科書裡面對唯心主義、唯物主義的區分,是不準確的。書里說唯心主義就認為,世界的本質是神創造的,或者說是心靈創造的。

比如有一個英國哲學家,叫做貝克萊,他說過一句話,叫做「存在即感知」。然後,康德說過另一句話,說:人為自然立法。我們考研的時候,都有一道真題,就是說讓你判斷:這屬於哲學當中什麼流派?正確答案是,這屬於主觀唯心主義。因為它認為人規定了世界的一切,所以這屬於主觀唯心主義。

這種對唯心主義的說法是大有問題的。

唯心主義實際上是啥意思呢?我極為粗糙的解釋,你大致可以這麼理解,唯心主義認為,世界的本質究竟是什麼?這是不可知的。我們可知的只是我們對世界的理解,而我們對世界的理解取決於我們怎麼理解世界。

就像我前兩天談到的,大海究竟是天塹還是通途?跟大海的物理屬性沒關係,只取決於你怎麼樣去認識大海,你如何認識世界,世界就會如何向你呈現。你通過對世界的感知,會獲得對世界的理解、獲得意義,而這些意義究竟是啥?取決於你如何去理解,如何感知世界。你認為它是天塹,還是認為它是通途?你的理解,決定了世界如何向你呈現,也決定了你如何理解世界、如何理解自我、如何理解自我與世界的關係。這個才是唯心主義。

「存在即感知」這個命題是英國經驗主義哲學裡面很著名的一句話。

按照咱們的教科書,對經驗主義哲學做了嚴重的批判,說經驗主義要不得。你一經驗主義,你就會犯經驗主義錯誤,於是你按照老路走下來,最終你就肯定會掉坑裡,所以經驗主義應該批判,要不得。但經驗主義並不是這麼回事兒。

所謂的經驗主義是什麼呢?剛才我說了,「存在即感知」,這是經驗主義里的一句話,這個人叫貝克萊。

比貝克萊略晚一點點,有個人叫休謨。休謨這個人,他是18世紀的蘇格蘭人,當然那會兒蘇格蘭和英格蘭已經合併了,就是18世紀的英國人。休謨是經驗主義的集大成者,那麼休謨他的哲學有一個基本的東西,就是「世界是不可知的」。

按照咱們的哲學教育,咱們本能地就會覺得這是錯的。我們會想當然地認為世界當然是可知的啦,因為隨著科學不斷在地往前推進,我們對世界的理也越來越深刻了嘛,我們正在不斷地往真理上逼近,這都是在可知的基礎上往前演進的嘛。

實際上你聽一下休謨他究竟怎麼論證的,你就知道休謨的論證是不可反駁的。休謨說,世界是不可知的,啥意思呢?也就是說,要想理解世界,要想認知世界,你得怎麼辦?首先得去認識它。而要認識它,脫不開各種感知能力,比如視覺。

接下來這段,不是休謨的原話啦,但是休謨一定會認同我舉的這個例子的意思。你得通過視覺來認識世界吧?比如我看見對面坐一人,我是看見那個人了嗎?根本不是。我是看見了從他身上反射出來的光線,這光線打到了我的眼睛裡,打到我視網膜上,它形成了一系列的生物電信號。這些生物電信號,通過視神經,傳遞到我大腦里,之後,大腦接受到的對這些生物電信號進行解碼,把它們整合為一個人的觀念。因此我看到的並不是這個人,我看到的是從這個人身上反射出來的一系列的光點所刺激出來的生物電信號,並進而在大腦里整合出來的觀念;實際上我大腦裡面所思考的並不是這個人,而是我大腦里整合出來的那一系列的觀念而已。

然後你試圖說,我反覆地去看它,然後這個反覆出現,這不就證明這個人跟人存在嗎?那你只不過大腦里反覆出現同一個觀念而已,就跟你反覆地做同一個夢沒有區別。大腦里所能夠認知的、所能夠理解、所能夠分析的,就是那些觀念而已。

然後,你認為哪個觀念真,哪個觀念假,這種認知、這種判斷,也都沒有意義。因為真和假也只不過是大腦里的另一個觀念。人的認知是囚禁在自己的大腦的認知能力裡面的一個東西,一種狀態。所以,我大腦思考的所有東西,都只不過是這些觀念而已。世界的本質究竟是什麼?對面那人究竟是什麼樣?我根本不可知,世界的本質是不可知的,我可知的唯有這些觀念。

那麼在這種情況之下,比如我看這個東西是黃色的,然後你看那東西就是白色的,那咱倆究竟誰看的對?有可能你看的對,因為我得了黃疸病。得了黃疸病,我看什麼都黃色的。然後你沒得黃疸病,你看那東西就是白色的,你是正常人。但你怎麼知道正常人沒得一種白疸病呢?你怎麼知道那白色就是它本身的內在的呢?白疸病不是病而已啊。你怎麼知道正常人沒有這問題那問題呢?那白色根本也不是物體內在的,仍然是我們大腦把它給整合出來一個觀念。所以,世界的本質不可知。

但是,我們在這種情況之下,他實際上還得生活,怎麼辦?我們可依賴的究竟是什麼?可依賴的唯有這種觀念的不斷可重複性,它使得我們對於未來可以形成一個大致的預期,但這個大致的預期並不必然。

休謨經常舉的一個例子是:太陽昨天從東邊升起,然後從西邊降落,我們之前看到過無數次從東邊升起,從西邊降落,但這無法確保我們明天仍然能看到太陽從東邊升起從西邊降落,這是無法確保的。但是我們可以大概率的預期它明天仍然從東邊升起從西邊降落,因為此前這個觀念曾經無數次地出現過,這是我們在這個世界上,所可依憑的唯一的東西,這個東西叫做「經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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