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旭立特约讲师   黄凯嫈

 

       当初走上艺术治疗,我有个梦想是走到纽约最恐怖的一区实习,而如愿地学校所在的南方是纽约的布朗斯(Bronx)。从爱滋病中心到纽约公立未成年精神科医院,这些在社经底层的家庭中,有多数的案主在早年受到家庭暴力、性侵或是遗弃而导致后续的行为与其他问题(如酗酒、艾滋病)来到这里。从第一次踏出弥漫著尿骚味的地铁站开始,我从对创伤领域的未知,走进了热爱在创造力中有无限复原力的过程里。还记得毕业时,我是这么写到的,「艺术带给我一面需要用很多勇气看的镜子,艺术治疗带给我认识世界的通道,艺术社会实践带我走向祝福生命的旅程」。

 

       在纽约工作的那些日子里和初次见面的临床工作者的第一句问候是,「你跟什么人群工作?」有那么一段日子,我常这么说,「喔…我是做按摩的。」那个从与初次见面的朋友解释什么是「艺术治疗」,到「人口贩卖」的转变,是我渐渐地从艺术治疗走到艺术社会实践的过程。那一年,在纽约多个机构里接项目的日子中,其中的一个工作是与性交易人口贩卖的受害妇女工作。这些妇女从其它国家被拐骗或贩卖到美国后被迫从事性行为,而多数的个案在按摩院被警察逮捕之后再转送到所在地区的社会机构。而我当时在一个长期的庇护所里以团体和个体的形式与这些受害者工作,然而虽这不是我第一个与创伤群体的工作,但与他们一起经历复原的过程依然是感动我持续往前走的原因。每当回想起,那一张张因著创伤经验而影响了正常认知发展的图像,确因著治疗师全心陪伴的存在而呈现出来。回头一看,复原的历程是在许久过后,以非语言的形式显现在渐渐丰富了的画面与色彩中。

 

       最初与创伤和悲伤工作之时,我常对于身边所发生的事有总可以看不见,但是既看见了,就不能假装不见的感触,而这影响了我在2013年的冬天来到了中国大陆。这里的社会组织并没有台湾或美国发展的完善,许多制度都没有完善地建立。但创伤与悲伤领域在这里确有很大需求,涉及到的层面也多元,不单只是心理需求,甚至是牵涉到政策与相关法律的配套设置。而回到身为一个艺术治疗师我又能做什么呢?思考一个艺术社会实践者该如何转化身为一个客体的我,用科学兼具感性地视角剖析所接触到的故事与连接所处之社会的结构。在不同地区工作的经验中我发现,透过艺术走入社会结构的深处,运用艺术创作与人建立关系,不单单地只是反映在创作的图像里,更多地是在关系里潜移默化了些什么经验。当艺术治疗成为一种社会实践,艺术治疗的边界更广了,如在贫困地区的艺术治疗与在人为或天然灾害后的艺术治疗各有不同需要与需要调整的部分。而我如何帮助那些带著疑问来“参观”艺术治疗的人,或是在身边工作的伙伴们体会到艺术治疗不只是一群人在做手工,也不是在未经评估与询问之前就可以被展示的艺术作品,而是艺术治疗所带出的那种对于生命内涵的思考与尊重。

 

       在大陆工作的经验中,我发现这里的社会政策与在美国或台湾差异甚多,更使许多从事弱势群体工作者,不是只单一地做对群体的直接服务,而有更多需求在于如何推动社会福利的倡导。在这样的环境中,我不断地提醒自己,身为一个助人专业者,如何用更宽阔的视角看待在西方所学习到的经验,如何慎重地评估每一个情况中职业伦理的持守。个体的表达或许在某些国家地区中并不重要,但当透过艺术与人产生的连结是最真实的发生时,我们要一再地思考如何在推动社会倡导之时,因著关系发展而当需要展示伤口时对于个体与群体本身的意涵。

 

       我所在的地区没有所谓的条例是对于艺术治疗伦理的规范,而伦理的尺度应该放在每一个专业服务的人员心中,以服务对象为优先顺位的考虑。而与创伤工作,我尝试地去理解在艺术创作中每一次的阻抗和每一个防卫机制,透过玩艺术和用艺术说话,在图像中用理性与感性透析去同理那些不能被理解的痛。在大陆的教学工作中,常遇到学员希望艺术治疗是教条式的传承,希望有一个明确的指导守则,甚至期待艺术治疗方法是一种能快速学习且使用的技巧。而在教学的过程中,也让我反思到艺术治疗的内涵与深度不在于技巧,却在于存在于治疗师本身对于如何感性与理性处理接收到从个案而来讯息的温度,同理的深度进一步影响对于日后的目标与工作。

 

       艺术治疗不是一种技巧,是一条理解与沟通的道路,对我来说,没有一定的指导守则,确是一种系统式的介入方式。如果我们都知道每一个创伤与悲伤的经历都是独特的,那我们又该如何用单一的方式或技巧来去介入创伤与哀伤呢?谈到一开始与创伤群体工作,常在督导或同侪的对话之间谈到每个人的反移情是如何办演重要的角色使自己踏入创伤复原的领域。虽然有些人只是在毕业后找寻工作中开始了与创伤群体的工作,反移情才渐渐地在过程中被觉察。但与创伤工作,毋庸置疑的移转性创伤是创伤工作者最需要注意的部分。虽说反移情是帮助临床工作者觉察自己还是个活在独立空间的个体,而当个案的图像出现在自己的梦中,扮演加害者与被害者的角色。以各种自己从未到过方式,穿梭在自己的生活中,回到原本生活中的不真实感,经验到在意识中所感受不到的而在潜意识中被激起。

 

       这种错综复杂的返移情,常常使人无法长久或是有效率地在此领域中保持一定的服务品质。而在艺术治疗里,最常地觉得自己被个案所呈现的图像以非言口语的方式攻击著。在美国,人们总说,生活是生活,工作是工作。而有多少与创伤工作的我们,在初始总是不断地怀疑自己本身是否能当一个够好的家长,只因著身边所围绕的案子总是太破碎。也常发现所谓成功或完整的案例远远少过于那些在各种原因之下被转介或是不能完整走完的案例,而带著一种对于他们的遗憾与担心。但在创伤工作中,治疗师本身熟知自我的能力与照护,和保持一定地弹性是非常重要的环节。

 

       从西方走到东方,我给自己的一个期待是,不管自己走过多少一再重复的创伤,但却没一段故事是不需要治疗师本身成为过渡的客体而走过的复原历程。与创伤工作,去容许阻抗与同理防卫机制所保护的是最深层的破碎与哀伤。对我来说,不管在这条路上走了多久,要问问自己是否许久没有梦见个案的图像在自己的梦中,是否许久没有感受到被触动的返移情在治疗的关系里。

 

       不是我在哪里工作,而是我跟什么人工作,不是我在什么地区工作,而是哪些故事带著我来到了那里。一个感性的故事采集者,提供了身边的人一个说故事的空间,让创伤与悲伤在空间哭泣又再次坚强。这一次又一次的过程,感谢那些每一个触动自己的故事,在艺术实践中,提醒我在艺术中谦卑,感谢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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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身体与记忆」工作坊,以多年应用GAK这个新媒材在艺术治疗活动中的经验,

带领大家实际操作,学员除了理论的理解之外,在游戏中制作媒材、熟悉媒材,并学习应用。

 

 

原文刊载  台湾艺术治疗学会会讯 第20期,9-110。

 


 

《近期相关课程》

 

创造力于混乱中的转化-艺术治疗与创伤治疗实务工作坊

讲师:黄凯嫈 
时间:2017/6/10-6/11(六-日)   09:30-1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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