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和人民大學新聞學院以觀點犀利著稱的陳力丹老師喫飯,他說,你很應該寫一本解讀白巖鬆的書,在中國新聞史上,他稀缺難複製。大家想看編輯部的幕後故事,瞭解他的思想“工具箱”。


作者 | 劉楠 


十年。


2018年3月24日,是《新聞1+1》的十歲生日。



十年前,2008年3月,乍暖還寒。我原來工作3年的央視《社會記錄》節目被撤銷,一檔頗有爲白巖鬆量身定做色彩的新節目招兵買馬、篤篤籌辦。白巖鬆說,已經進入觀點成爲新聞的時代,言論節目是新聞媒體的一場革命。


我被收留,併成爲創刊編導之一。那時節目公開徵名,“重金懸賞2000元”,我報的《新聞1+1》名字竟然當選了。


我手機裏,還存着時任《新聞1+1》製片人王力軍老師發的短信:“1+1是演播室+現場,事實+觀點,是對話,是平等,1是開始,還有第二落點,內心+時代,鏡子+窗戶,內容+形式等等。”


那個春天,在南院牆壁刷成墨綠色的機房,和我一起熬夜編樣片的葉閃摸着光腦殼說:“中國人講究陰陽五行,1+1是陰陽和諧,一能派生出好多東西,萬物復甦,萬物歸一。”


後來白巖鬆在書中說喜歡《新聞1+1》這個名稱。“因爲它又簡單又複雜,你可以爲它添加很多的聯想和解釋。作爲一檔天天直播的評論節目,讓我總有如臨深淵如履薄冰的壓力感,不過,即便有風險有壓力,我還是會時常想:它能做多久?”



2008欄目開播那年,遇上新聞大年。從第一期節目奧運護衛火炬開始,到汶川大地震,北京奧運開幕、官員集訓,很快,《新聞1+1》的白氏觀點也頻頻成爲新聞標題,例如“房價總理說的不算,總經理說的算”等。


那些年月,南院機房《新聞1+1》欄目的硬盤標籤上,常被同事調皮加上“=2”的水筆字。一年又一年,《新聞1+1》一直加着,不止於2,到了10,也成爲中國新聞評論節目的標杆。


出國前,一次我去旁聽“東西聯大”課程,白巖鬆這番介紹:“劉楠師姐是《新聞1+1》的起名人。”這樣,終於可以掩蓋一下我節目“叛逃者”的另一個身份。



我和白巖鬆同事的時間,如今定格在十年。


在進入央視新聞評論部十年、《新聞1+1》七年時,2015年底,我選擇離職。


2016年初,《人物》雜誌關於白巖鬆的報道採訪我,最後這樣成稿:


“劉楠覺得自己對白巖鬆的認識,也是一個從’神化’到’去神化’的過程,11歲她是《東方時空》的鐵桿觀衆,14歲高一演講題目是《我最喜歡的主持人白巖鬆》,16歲高中畢業冊,寫的最崇拜的人還是白巖鬆。到央視10年後,劉楠交了辭職信,去了一家門戶網站做新聞視頻部高級主編,她覺得那是新的契機。”


那篇報道叫《新聞守夜人》,其中引用白巖鬆最喜歡的楊牧的詩:“燈下細看我一頭白髮,去年風雪是不是特別大?”


那時,還真有風有雪撩撥着我,捲走我的心。


我曾寫過本書叫《有一種基因叫理想:央視評論部那人那事》。書中描摹的人物紛紛離職:崔永元、張泉靈、柴靜、李小萌、李倫、張潔等等,都是激情燃燒歲月裏引路的前輩們。


央視辭職潮中,去做投資人的張泉靈的話成了沸點:“人生時不時的是被困在玻璃缸裏的,久了便習慣了一種自圓其說的邏輯,高級的還能形成理論和實踐上的自洽。


2015年底,看着泉靈的“玻璃缸”理論,那個我陌生又好奇的互聯網世界,猶抱琵琶半遮面,那麼誘惑滿滿,我動心了。


放眼缸外,新媒體時代浪花飛濺、自媒體異軍突起、“特種兵”“敢死隊”分類中記者尊嚴感式微,後真相時代的新聞專業主義論戰正酣。


業界風雲變幻,新聞人如何在風暴中安頓內心,定位角色,是個痛並不快樂的命題。2016年3月兩會期間,媒體人離職潮甚至成爲記者對政協發言人提問的問題之一。


面對身邊人離職、以及外界離職潮追問,白巖鬆用自己“太傻太貴太笨”這樣的修辭輕輕滑過。轉身,他坐火車去更偏遠的高校“傳教”,他推崇《道德經》、提倡“無用論”,他沉默、吶喊、妥協、突圍、拓展。


曾經和領導叫板的白巖鬆棱角分明,但也深諳遊戲中“幾滴血”的限度。


就像前同事王開嶺老師的形容:“他有成熟的價值觀,更可貴的,他有自己的語言系統,在和體制尋找接口、組織有效對話上,他盡力了。他的語言很體現糖衣設計,圓潤中有尖銳,防守中有侵略,有時已脫了’衣’,基本裸了。正因爲這種分寸把握、建設的誠意、口型口吻的穩健和關鍵詞的牢固,使得他的話,不帶敵意但也不怎麼動聽的話,體制和被批評者都能聽進去。”


在王開嶺看來:“老白已成熟得金黃了。”他認爲,中國需要這樣的角色,等我們走出很遠,回過頭,會清楚這種角色的意義,會把一部分掌聲給白巖鬆。


白巖鬆一本書的扉頁印着倉央嘉措的詩歌:“一個人需要隱藏多少祕密,才能巧妙地度過一生。這佛光閃閃的高原,三步兩步便是天堂,卻仍有那麼多人,因心事過重,而走不動。”從青澀到金黃,需要多少巧妙的步伐,以及打怪升級的強大心頻?


白巖鬆成名於1993年中國電視改革,“《東方時空》的銀屏颶風,席捲大江南北;求實創新的電視理念,震動黃河泰山、長城內外。”那也是燃起我記者夢的時代。


那些年,很多新聞學子,和我一樣,抱着一本關於評論部的書《十年:從改變電視的語態開始》,划着上面的句子。


天蒼茫,雁何往。我用了十年追到了央視評論部,又用了十年選擇離開。


《人物》雜誌那篇報道的結尾,還有這樣一段話:


辭職前那晚,劉楠一夜未眠,回憶曾經和白巖鬆去他老家內蒙古,採訪鄂溫克的馴鹿部落。她覺得白巖鬆就像採訪的鄂溫克馴鹿部落百歲首領瑪利亞索,洞悉人心,威望極高、高處也勝寒。作爲精神領袖,被重點保護,但是鄂溫克族人的文化問題依舊面臨外部的激盪。

 

2018年,是陳虻去世十週年。


這位央視評論部前副主任、“風清揚”一般的傳奇人物,是白巖鬆、崔永元、柴靜等人多次提到的“精神領袖”。


北京大學徐泓老師寫陳虻一書的書名,像茫茫人海中彼此辨認的暗號,被白巖鬆反覆提及:不要因爲走太遠就忘記爲什麼出發。


我的出發,也有關陳虻。甚至,我選擇離職的10月26日,也是陳虻把我帶進評論部實習的日子。


我曾經這樣描述自己誤闖誤撞的入院儀式:“那年10月26日,一輛白色雅閣載着研二的她去實習的南院,駕駛者是時任新聞評論部副主任陳虻,他剛看了眼她自薦的’我和新聞評論部’的小冊子,上面彩印了那個東方時空的‘眼睛’標誌,旁邊批註着她對這裏的十年精神尋蹤歷程。進了南院,陳虻把她交給《社會記錄》掌門人李倫,實習生涯開始了。”


那時的評論部,人聲鼎沸,空氣中都是理想飄蕩的味道,我也見識了著名景觀——圍成人牆的“陳虻審片”。


白巖鬆曾經形容那些歲月:“那是不正常到反常的地步,也因此才讓人無法忘記。領導和羣衆可以沒大沒小相互拍桌子,有創意就會被尊重然後很快被變現,無能的溜鬚拍馬是可惡的,業務高於一切,談理想與夢想是不被人嘲笑的。”


2008年12月,陳虻因胃癌逝世。我記得辦公室祭奠的花叢託着兩行小字:“懷念你,懷念一個時代”,他的辦公室,就在南院“求實、公正、平等、前衛”標牌的左側,後來改成了機房。節目製作流水線上的人依舊熙熙攘攘,只是,真正表達異見時,桌旁更多是安靜。


《國際新聞界》雜誌2016年有一篇文章題爲《點燃理想的日子:新聞界懷舊中的“黃金時代”神話》,其中用電視界的“延安”——央視新聞評論部的陳虻和白巖鬆做例子。


文章說,“集體懷舊建構出的黃金時代神話不是孤立的存在,而是新聞業轉型或危機話語的一部分。在組織、體制邊界和代際之間,黃金時代的自我追憶和他人講述,浮現出一個’懷舊共同體’,它擎起懷舊的火把,既是爲了抱團取暖,也是爲了在過去、現在與未來的斷裂或延續中尋找方向。”


白巖鬆在給我的《新聞撞武俠》這本書的序言《紀念是爲了再次出發》中這樣寫陳虻:“陳虻離去幾天後,我在文字中曾這樣問同事更問自己:如果理想,只是一瞬的綻放,那麼,理想有什麼意義?如果激情,只是青春時的一種荷爾蒙,只在多年後痛哭時才知道自己有過,那麼,激情又有什麼意義?如果哀痛中,我們不再出發,陳虻的離去,又有什麼意義?”

 


 

2015年,央視評論部離開駐地南院,真的搬家了。


南院搬家後,我再也沒回去過。這樣,記憶裏就還是那個滿當當、有人氣的陣營。


不過,我去回訪過白巖鬆讓我蹲點的“蟻族”聚集地北四村。當年我採訪時那個“誰言是他鄉,寄身成故鄉”的標語、貌似電影《功夫》裏豬籠城寨的旅館,因爲拆遷已經夷爲平地。那個成績優異卻因腦癱找不到工作的小陳,還有當“試藥族”自稱“鼠族”的小王,他們都去了哪裏?


時間都去哪兒了?無意中看到一則新聞,白巖鬆推薦過的《皮囊》一書作者蔡崇達,從媒體圈跳槽到了時裝業。


蔡崇達說:“創立服裝品牌’名堂’,是爲了人們的內心去找‘皮囊’,包裹和保護自己。這是人跟庸俗生活對抗的第一層盔甲。”


這世界變幻一層又一層,讓人應接不暇。人生或許就是一具皮囊,打包攜帶心的羈旅。我們不停地用自己的方式,用心把皮囊照亮。


2018年,曾經“渴望年老”的白巖鬆跨入50歲,白髮已像鱗狀的雲點。而我這個他曾經稱呼“姑娘”的人也已人到中年,皮囊流失了膠原蛋白,兜了個圈,選擇回爐去中國人民大學(以下簡稱人民大學)讀博士,探訪無數村莊。


因爲和白巖鬆同事的淵源,身邊很多人會好奇地問我:白巖鬆究竟是怎樣的人?他是憤青還是既得利益者?等等。


有一次,和人民大學新聞學院以觀點犀利著稱的陳力丹老師喫飯,他說,你很應該寫一本解讀白巖鬆的書,在中國新聞史上,他稀缺難複製。大家想看編輯部的幕後故事,瞭解他的思想“工具箱”。


坦白地說,我害怕寫這本書,實在冒昧。若干年前,就有出版社找我籌劃此選題,我是抗拒的。而到了2018年,各種機緣下,這本書呼嘯而出,又似乎是一種宿命般的召喚。


儘管,白巖鬆知曉我在進行他的研究書寫,尊重我的選擇,但他從來沒有主動授意我寫他一事,更不會審稿。我猜想,他對此書也是情感複雜吧。


他的自傳足夠豐厚,相關新聞汗牛充棟,滄海一粟的觀察很難描摹其百分之一,貿然書寫更會衍生出各種面目可憎的嫌疑。


2017年夏天,我獲得國家公派留學聯合培養博士的機會,“拋夫棄子”獨闖海外做課題研究。這也給了我很多獨處的時間,記憶也逐漸清亮起來。


在國外,我看了白巖鬆在“東西聯大”推薦的另一本書,那就是吳念真的《這些人,那些事》,被一段話“電擊”:


“戲有時候會演得很長很長,因爲自己在回憶的導引下經常意外地與遺忘多時的某個階段的另一個自己再度重逢,於是,就像久別的老友偶然相遇一般,有更多的回憶被喚醒,一如夢境與夢境的聯結,沒有邏輯,無邊無際。”


此時,跨越過去,對他的認識,已然是輕舟已過萬重山,開啓一種重新尋找。轉換視角,從同事到前同事、觀察者、研究者,從業界到學界,我想自己也更能客觀祛魅,抵達一種新的記錄。


這種尋找,有關時代變遷,有關新聞理想起伏,有關手藝人的千錘百煉,有關新聞人話語權力的邊界探尋,也是尋找失落皮囊中的生命靈韻,把皮囊中的一些暗影照亮。


白巖鬆最喜歡的詩人楊牧,還有這樣的一句詩:“礁石守着魚,塔守紅磚的方場。”

是的,被稱爲 “新聞守夜人”的白巖鬆,他還守在那裏。在這個新技術更迭帶來權力轉移的時代,他會是荒野中的燈籠嗎?抑或不過是孤執的駐守?


皮囊與皮囊、燈和燈、心和心、人和人之間,怎樣在光速的訊息中,跨越偏見、障礙與隔閡,從而在茫茫人海中彼此相認?


·  背景介紹


4月23日世界讀書日當晚,由白巖鬆主持的《2018年度中國好書》盛典將在中央廣播電視總檯CCTV-1央視綜合頻道和CCTV-10央視科教頻道播出。


作爲知名新聞人,白巖鬆主流又“另類”。


一本記錄白巖松本人的新書《尋找白巖鬆》也於昨日正式發售,作者劉楠以十年同事的身份,寫出了白巖鬆熒幕後的另一面。


這本書可能最有價值的是:這本書的獨家性在於,既有對白巖鬆職業成長曆程的追根溯源、“東西聯大”新聞教育的一手觀察,也有對“肅寧槍擊案”報道爭議事件的正視,揭祕編輯部選題策劃背後的故事,是全面梳理白巖鬆新聞業務和演講口才的“武功祕籍”。


本文節選自《尋找白巖鬆》,劉楠系中國人民大學新聞學院在讀博士、國家公派留學聯合培養博士。先後任央視《社會記錄》記者,《新聞調查》出鏡記者,《新聞1+1》創刊編導、編委主編,門戶網新聞視頻部高級主編。她也是《新聞1+1》的欄目起名人。


採訪過汶川地震、深圳富士康連環跳樓事件、上海“釣魚執法案”、廣西”砍手黨”村、四川涼山童工、北京新“蟻族”村、畢節四兄妹服毒、雲南“盲井村”、甘肅白銀連環殺人案等新聞。策劃《巖鬆看俄羅斯》《走基層》系列節目,擔任紀錄片《6個孩子的2015》《新聞漩渦後的村莊》系列總導演。多期節目獲得國家部委級獎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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