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慶餘堂中藥博物館與國藥號的各項業務有機融合。 祝梅 攝

浙江在線杭州4月4日訊(浙江在線記者 祝梅 通訊員 張永勝)杭州吳山腳下,清河坊從未停止喧鬧。穿過如織遊人,拐進大井巷,百年老店胡慶餘堂靜靜矗立。踱過迴廊,敞亮的正廳一角,老藥工們嫺熟地接過藥方,中藥櫃一開一合,立時便抓好了幾包藥。

任憑歷史長河波瀾起伏,胡慶餘堂自1874年成立至今從未易地。如今,胡慶餘堂創始人胡雪巖親筆提寫的“戒欺”匾現依舊懸掛後堂。老字號的招牌下,胡慶餘堂並不“服老”。近年來,胡慶餘堂完成了從藥材種植、飲片加工、成藥生產、新零售、醫療科研乃至工業旅遊等爲主導的中藥產業鏈佈局,在傳承“戒欺”中藥文化的同時,屢屢以年輕態的新產品驚豔市場。

老字號如何融入新時代?在胡慶餘堂,我們看到了一家百年老字號的變與不變,聽到了一場經典與現代的精彩對話。

傳幫帶

百年技藝傳承至今

丁光明師傅的步子慢悠悠的,臉上帶着一副溫潤的神色。但一旦開始展示技藝,神情便嚴肅起來,手上動作迅疾如風,一點不像70歲的人。

“現在身體不能跟年輕時比啦。”嘴上雖這樣說,丁光明的手上早已是另一番光景:筅帚沾水均勻刷上藥匾,另一頭的藥粉則跟隨手臂的運籌在匾中旋轉跳躍。從1966年進入胡慶餘堂拜師學藝算起,這已是丁光明在胡慶餘堂度過的第54個年頭。如今,這位胡慶餘堂手工泛丸非遺傳承人的工作,是在胡慶餘堂中藥博物館裏爲往來的遊客們介紹和展示老底子的手工泛丸技藝。

從藥粉到小顆粒再到藥丸,手工泛丸要經過起模、泛制、篩選、蓋面和成型五道工藝。首次嘗試的我,斗膽選擇了泛制環節來體驗。從旁觀看時,藥匾中的藥丸在丁師傅手裏顯得鏗鏘有力,擰成團時散發出磅礴的氣勢,到了我手裏,藥丸卻四散開來,有些潰不成軍。“藥匾可以傾斜一些,手臂的擺動也要跟藥丸的重心配合。”丁師傅指導我說,雙手在藥匾沿上隔開的距離也有講究,三分之二處拿得最穩,而來回旋轉的力道更有講究。

這真是個體力活,抖了沒幾分鐘,我就覺得手臂發酸,但要最終制成渾圓均勻的藥丸,老藥工們還需不斷循環添水、加粉、旋轉翻滾幾個步驟,如此往復個把時辰。起模是最開始的一步,也是最難的:水少了,藥粉滾不成顆粒;水多了,藥粉又會糊掉無法成丸。

“對第一次來做的人來說,你的底子很不錯了。”得到這句誇獎的我不禁有些得意忘形,興奮地對丁師傅說:“可我還是不能讓藥丸朝同一個方向旋轉。”“第一天你就想做出這種效果?”他反問說。

丁師傅17歲進胡慶餘堂。他跟我回憶說,入丸劑車間頭兩年,只能做些粉碎、萃取的活。老師傅們在做什麼,他就在旁邊偷偷學習,偷偷琢磨。兩年之後,他有了第一次上手的機會,老師傅們看他功底不錯,會在他遇到難點時從旁指點,但要真想在這個行當裏打好基礎,十年之功不過是個開始。

“最難的是六神丸。”丁師傅告訴我,六神丸中含有麝香、冰片等六味中藥,幾樣藥材都不易吸水,很難形成小顆粒,而它成丸後的直徑要維持在1毫米左右,“這活可不是誰都能做的。之前一個徒弟失敗了,師傅才把這門技藝傳給了我。”

儘管老底子的手工技藝漸漸被數字化生產線取代,但手工泛制仍有自己的用武之地。從古至今,胡慶餘堂的老藥工們都將用料精準、工藝精湛視爲本分,稍有差池,都是對自家招牌的不敬。對學徒的考驗不止於技藝,隨手擺放的名貴藥材、地上散落的零錢、路邊倒下的掃把……細枝末節,都暗自考驗着徒弟們的一舉一動。

“我的師傅常跟我說,做人做事都要對得起人家。”丁光明覺得,師傅講的其實就是胡慶餘堂的祖訓“戒欺”。60歲退休後,他主動要求繼續留在胡慶餘堂,“帶帶徒弟,也把這門手藝傳下去。”丁師傅眼裏,製藥這件事沒什麼捷徑可走,泛丸兩分靠手藝,八分要靠悟性和勤奮。

如今,胡慶餘堂仍保留着師徒相承的傳統,搭建起老中青三代的人才梯隊。在全國性比賽中,胡慶餘堂國藥號在中藥傳統技能操作比武中屢獲殊榮,而它的中藥高級技師隊伍人數更佔到浙江的一半以上。中藥調劑、手工泛丸、手工切片……杭州胡慶餘堂國藥號副總經理孫鐵告訴我,企業內部形成的上升機制,讓國藥號的員工流失率維持在不到2%的低水平。人才濟濟、誠信爲本,是胡慶餘堂開枝散葉的精髓與根基。

新渠道

天貓抖音一個不落

丁師傅教我泛丸時的一句話就讓我愣住了:“抖音上還有人用這種方法來搖藥匾。”他邊說邊示範,還跟我論起兩種方法的長短。

“您還知道抖音?”“當然知道,手機支付這些我也都會。”這位70歲的老人家和百歲高齡的胡慶餘堂一樣,葆有一顆年輕的心。

胡慶餘堂於2010年成立電商公司,在老字號企業中算是很早“觸網”的。杭州胡慶餘堂集團有限公司總裁劉俊告訴我,相較實體店有限的銷售半徑,胡慶餘堂早已把“吆喝”搬到線上,從天貓、京東到小紅書、抖音,能觸及的新渠道,胡慶餘堂一個不落,而這些新渠道帶來的營收額目前已佔據整個集團營收的30%。

對文化底蘊深厚的胡慶餘堂而言,電商板塊承載着品牌年輕化的任務。去年11月底,胡慶餘堂順應市場熱點推出一款芝麻丸,短短三個月,這款被譽爲“中國費列羅”的新品售出近40萬瓶,帶來近500萬元的銷售額。

“胡慶餘堂不是第一家做芝麻丸的,但我們能做成,靠的是用料和百年積攢的聲譽和口碑。”杭州胡慶餘堂電子商務有限公司董事長高彤順手遞給我一罐,一顆顆芝麻丸用金色錫紙包裹着,拿在手上倒也輕巧。

有趣的是,芝麻丸的試水是經由社交電商平臺引爆的。高彤告訴我,就在半年前,胡慶餘堂將渠道軌跡從平臺型電商到社交電商、微商調整爲從微商、社交電商到平臺型電商。相較平臺上海量的“干擾項”,路徑調轉,讓品牌在3個月內能洞悉一款新品到底有沒有真正做起來。

高彤告訴我,電商運作靠數據驅動,看數據自然是每天的頭等大事,哪個數據不理想,團隊就要思考是哪裏出了問題。頭腦風暴每天不停,更多時候他都奔波在外。

在外面做什麼?高彤說,他主要跑兩種地方:跑互聯網公司,探討交流,看看對方有沒有更先進的運營方式和渠道;跑代工廠,看看別人在做什麼、用什麼工藝,胡慶餘堂有沒有“嫁接點”。

兩年前採訪時,高彤的一句話讓我記憶猶新:電商板塊要成爲攪動胡慶餘堂的一條鮎魚,讓各式資源得到更優整合。兩年後,高彤告訴我,這條鮎魚有些不一樣了。“天貓曾是我們的線上主戰場,它的業績現在仍以高於25%的年均增速持續提升,但它在所有渠道中的佔比在逐年下降。”他說。

目前,胡慶餘堂官方授權的新渠道共有32個,但真實的數據遠不止此。“社交圈自帶裂變屬性,有很多渠道是自己延伸出去的。”高彤說,胡慶餘堂不僅“廣撒網”,更要專注做小衆、做深度。也因此,社交電商成爲它試水新品的主戰場,胡慶餘堂要找到真正能與品牌對話的年輕用戶圈層。

“社交電商上的產品更新頻率很快,一款產品的熱度通常能維持6個月左右,但你要等它試探成功了再去研發新品可就跟不上了。”高彤透露,快節奏的週期對企業的研發機制和供應鏈的應變能力都提出了考驗,僅就丸系列,在芝麻丸打響第一彈的基礎上,胡慶餘堂已針對補血、健脾消食、清脂等功能需求做好了後續幾款系列產品的研發儲備。

年輕態

美妝藥膳俘獲人心

2018年,胡慶餘堂電商板塊的營收成績在5000萬元上下。今年,劉俊給電商板塊設下的新目標是8000萬元。我問高彤,3000萬元的增量會不會很有壓力?他坦言,數字上的壓力自己從沒考慮過,但如何找到迎合年輕人需求的產品、讓好產品踩準發展時點,是目前面臨的重要課題。

今年春節後,胡慶餘堂在天貓新開出一家化妝品旗艦店。薏仁珍珠韓方本草精華液露主打面部修護,靈芝成分則被加進了爽膚水、面膜和眼膜。配上簡潔有設計感的包裝,這些新品迅速“圈粉”了一大波年輕消費者。

這與歷史何其相似:1916年,胡慶餘堂曾根據堂簿祕方在上海推出一款美容方劑,當月就銷售一空。彈指一揮間,對老字號的信賴、對國貨的支持、對老字號創新的好奇都融爲一體,讓更多年輕人開始重新認識這個百年品牌。

以中藥爲特色,胡慶餘堂的創新其實大多有典可考、有據可依。胡慶餘堂中藥博物館裏展出着一本《胡慶餘堂丸、散、膏、丹全集》。紅頂商人胡雪巖創店之始從各界名醫那裏蒐集名方,整理成冊,經代代相傳,它成了胡慶餘堂的堂簿。裏面林林總總數百個方子,有治病的,也有外用保養的,經過篩選,其中不少都能跟現代工藝結合,與新時代擦出火花。

眼下,杭州春意正濃,南山路長橋一帶,胡慶餘堂開設的藥膳館緊挨着西湖。“石斛燉老鴨最近賣得最俏。”廚師陶中喜從2008年這家店開業就在這裏工作,他告訴我,店裏多是回頭客,他們對藥膳略懂一二,還經常打來電話訂購一支野山參。

我翻看大衆點評,胡慶餘堂藥膳有8.8分。走進店裏,只見位子不多,但用餐高峯段得塞滿近200人,包廂往往要提前一禮拜甚至更久預約。而很多人不知道的是,早在上世紀80年代,胡慶餘堂的第一家藥膳餐廳就開在大井巷,也即如今胡慶餘堂三門診的所在地,一度成爲杭城百姓養生的首選餐廳。

“胡慶餘堂做藥膳從那時起便從未間斷,它不光是對中醫藥產業的延伸,更是胡慶餘堂對外交流的重要窗口。”孫鐵眼中,胡慶餘堂每一次創新何嘗不是對時代的呼應。眼下,國家積極佈局大健康產業,消費者的養生意識不斷增強,胡慶餘堂拾級而上,希望把中醫藥的傳統文化延伸至老百姓生活的方方面面。

去年,胡慶餘堂專門成立中醫藥研究中心,中心主任管金髮告訴我,藥膳冊上有不少經年累月積攢下來的經典方子,而每道菜背後,胡慶餘堂都匹配了醫師、藥師、廚師3支隊伍,從古方挖掘、食藥搭配到反覆試驗口味、火候,建立起每道菜的標準。

“我們會在人蔘、鐵皮石斛等道地藥材的採收時節集中加推應季時令藥膳,也會針對不同食客的具體情況,及時對菜品搭配作出調整,提供個性化的服務。”管金髮透露,團隊正在研發新浙八味等本土道地中藥材的藥膳菜式。

探訪中,我真切地感受到,名店、名醫、名藥相結合,始終是胡慶餘堂國藥號的發展方向。而今的諸般創新皆是以百姓需求爲導向,在傳承中不斷髮展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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