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油罐的圓柱體空間裏，水流從天而降，傾瀉成巨大的瀑布。

上海西岸，國際著名數字藝術團體 teamLab 的創始人豬子壽之（Toshiyuki Inoko）凝望着五個純厚鋼板結構的航油油罐，想象着這幅畫面——“會是一件很好的作品”。

以這個靈感爲起點，teamLab 團隊的20多位數字藝術家，花費六個月時間，創作出《油罐子中的水粒子：消除作品的邊界》。與 2017 年 teamLab “花舞森林與未來遊樂園”北京展覽中出現過的《花與人，不爲所控卻能共生—度時如年》及新創的《Black Waves: 迷失、沉浸與重生》、《生死無止盡，此刻即永恆II》、《無常的生命，時空交匯之處誕生新的時空》、《圓相》等數字藝術作品一道，組成了 teamLab 的首場上海展覽。

2019年3月末，“teamLab：油罐中的水粒子世界”展隨油罐藝術中心一道揭幕。展覽現場，《華麗志》專訪豬子壽之，深度交流了 teamLab 的創作方式、團隊組織、藝術商業及未來計劃等系列話題。

上圖：豬子壽之在《油罐中的水粒子世界：消除作品的邊界》作品中。攝影/Xiaoyue Zhao

深入瞭解 teamLab 的成長曆程，可閱讀《華麗志》相關報道：

“在油罐中融入自然”

“人只是大自然生死循環過程中的一部分。我們試着把來場者融入作品當中，讓人與世界的關係變得連續起來。我們所有作品都想讓大家感受到一點——擁抱自然。”豬子壽之和中國觀衆一起站在“瀑布”中，水流和花朵映在人們的身體和臉上。

“當站立在作品上時，人會成爲能夠阻擋水流的岩石，觀賞者自身變成了障礙物改變水的流向；作品受到觀賞者的行爲舉動的影響，不斷地持續進行變化。眼前這一瞬間的畫面，錯過就無法再看到第二次了。”

《油罐中的水粒子世界：消除作品的邊界》和《花與人，不爲所控卻能共生—度時如年》兩幅作品融合而成一個沉浸式空間。豬子壽之對《華麗志》說，根據展出空間組合作品，是 teamLab 辦展的一貫原則。在看到上海西岸這幾個龐大的油罐後，就想在保持建築原始形狀的基礎上，把團隊的作品融入其中，讓“各種時間互相交叉碰撞成一個小宇宙”。

作品中的“水”用無數水粒子的連續體來表現，根據這些水粒子的移動在空間中描繪出線，而這些“線的集合”就形成了 teamLab 所構想的超主觀空間中的平面瀑布。兩件作品的主程序工程師 Elliott. DAVIS 告訴《華麗志》，作品最具挑戰的創作環節在於計算水粒子之間相互影響，將水粒子的模擬動作與巨大的場地進行結合。

《生死無止盡，此刻即永恆II》實時演繹了上海四季的變化，不同時間到場，所看到的時令花卉與明暗變化將會不同。teamLab 團隊成員提示觀看者，花更多時間駐足作品，體會時間變化和四季枯榮。

《圓相》這件作品將禪宗書畫裏的“圓相”（一筆畫圓）在空間中一筆畫出（空書）。在空間裏畫出的這一筆畫，會先保持靜止不動，然後隨着視點的轉移，漸漸呈現圓相。空書是teamLab在成立以後一直致力研發的在空間裏書寫的書法。在立體空間中重新詮釋並立體重建書法的墨跡、筆劃的深淺、書寫的快慢和勁道的強弱等。

“自然”生長的“多次元團體”

“打破邊界”、“實現人與自然的融合”，是 2001 年創立的 teamLab 一直在傳遞的理念，其靈感來源、創意過程、以及背後 teamLab 團隊的成長，都透露着自然生長和演進的特質。

這種特質與豬子壽之個人的成長有着密切的聯繫。1977 年出生於日本西南部的德島，他幼時常去家附近的森林中玩耍，東京、大阪等繁華都市反而藏在電視機的另一端，與自己生活的地方有着巨大不同，“那麼多的框框架架，阻隔着人與自然”。

當他開始用相機記錄所見的風景時，豬子壽之又有了新的疑惑：“照片呈現的平面圖像難以重現人眼的觀察，更無法呈現沉浸在森林中的體驗”。

帶着這樣的疑惑，他開始鑽研日本近代之前的畫作——“近現代的畫作視角與相機有類似之處，而古人對世界的看法有所不同，他們創造出一種獨特的空間感，視角沒有過多的隔閡，人與世界沒有邊界。”

豬子壽之嘗試把平面復原到三維立體的構造中，逐漸形成了一種使用科技重構古代作品、創作新產品的方式。如上海首展中的作品《Black Waves：迷失、沉浸與重生》，部分靈感便來自日本美術家葛飾北齋的著名作品《富嶽三十六景：神奈川衝浪裏》，而所有視覺效果由團隊重新創作而來。

關於這種的創意方式，豬子壽之向《華麗志》解釋，除了“擁抱自然”這個一以貫之的理念，一項創作並不會在初期就設定明確的目標和執行路線，“先由幾位成員提出想嘗試的新內容，創作出較小的實驗性板塊。一邊做一邊討論和調試——這樣的作品能提供怎樣的體驗？表達怎樣的想法？再逐漸做出成熟的板塊，同時根據展出的場所，嘗試組合完整空間作品的可能。”

“一場創作會吸納新成員不斷加入，集衆人之智完成項目”，這個過程很像豬子壽之從小喜歡的日本動漫《海賊王》的情節。他繼續說道，“最初大家都還不是某個領域的專家，加入團隊是因爲相同的志願和愛好。就像《海賊王》一開始那樣，大家朝着同一件喜歡的事情努力。我們有很多想嘗試的領域，於是需要一個供我們實驗的場所，所以團隊就是 team，實驗場就是 lab。”

從創業初始的五個人，teamLab 如今成長爲超過500人的團體。“他們是一個集體，儘管從規模上來看有點不同尋常”，2017年的一項案例研究中，哈佛商學院日本研究中心（Harvard Business School’s Japan Research Center）將 teamLab 描述爲一個“超級技術團體”，一個由相同創始團隊管理了十多年，沒有任何貸款或外部投資，經營管理極其簡化，採用非典型企業組織架構的獨特公司。

teamLab 的藝術作品都是共同署名。常規企業中的“項目經理”，在這裏被視爲促使團隊內部發生“化學反應”的“催化者”（catalyst），負責爲項目組織工程師與設計師。日語和英語是跨國成員的主要工作語言。除了特定的職能崗位，團隊成員之間沒有層級，也沒有所謂的“職位晉升”。

豬子壽之曾經表示，公司及組織的系統會對創意產生破壞，即便這個系統是被設計來激發創意和創新的。對於這一觀點，他向《華麗志》進一步詮釋，“我們對嚴謹的制度並不重視。不過法律規定的、必要的管理制度還是要有的。本質上，teamLab 不是扁平化管理，也沒有朝着扁平化的方向發展。從某種意義上說，常見的現代公司架構是平面化和二次元的。teamLab 則是由橫向和縱向密集構成的多次元形態，這樣才比較理想。”

藝術、商業與未來：創造 teamLab 的都市和森林

創立至今，teamLab 的觸角延伸到各種領域，涵蓋與企業相關的信息技術商業項目、產品開發（娛樂和交互零售）、建築（辦公室和零售空間）和藝術（3D設計、動漫和投影作品）。

“起步時期很艱難，生存下來非常重要”，豬子壽之說，最初，公司需要通過完成商業項目來維持運營，而這些商業項目幫助鍛鍊了團隊的核心能力：技術——“可以說，商業合作反哺了公司的技術能力和藝術創作”。

2011年，teamLab 爲日本偶像天團嵐（Arashi）在日本春晚紅白歌會演出製作的交互視頻引爆網絡，也爲公司帶來更多的商業合作機會。緊接着，公司就收到了日本生活方式品牌 MUJI（無印良品）的邀約。此後，teamLab 與 Parco、earth music & ecology、Ceno、寶格麗（BVLGRI）等數十個時尚與生活方式品牌和零售商進行了合作。

“只要理解和認可團隊的藝術創作理念，我們對不同形式的商業合作持開放的態度。”關於 teamLab 在時尚商業領域的合作，豬子壽之表示，他沒有具體的設想，“接觸到真實的項目時再做思考”。據統計，商業合作項目佔到 teamLab 整體工作的 80%。


teamLab 在2010年推出的互動式衣架 teamLabHanger。基於RFID（無線射頻識別）技術，顧客拿起掛在衣架上的商品時便會啓動感應器，門店安裝的顯示器便會出現相關服裝搭配的圖片與動畫，此外，零售商/品牌還能展示產品的設計概念、功能、材料說明等信息。

teamLab 品牌合作案例：寶格麗東京銀座門店裝置。這個巨型燈光藝術裝置長62米，高約30米，外觀是品牌 Serpenti 鑽石項鍊的形狀，表面則鑲嵌有長約2000米的暖色調燈光發光管，及80多個由12萬個 LED 燈泡照亮的標尺。通過智能手機，行人可以與裝置互動。

豬子壽之說，伴隨公司規模和知名度增長而來的最大改變，“大概就是能做的事情越來越多”。

現在，teamLab 團隊正在嘗試更多藝術都市方面的項目。2018年4月，teamLab 宣佈，旗下建築團隊teamLab Architects 與中洲集團計劃在深圳聯手打造“個性化城市”（Personalized City），在總面積300萬平方米的區域裏，用數字科技與藝術手段，創建一個既公共、又可個性化的“水晶森林廣場”，預計2021年建成。

以連續的“個人，空間，象徵性的三維物體”爲概念，預想中的“Crystal Forest （水晶樹森林）”將由光的點集合形成的水晶柱羣體來組成，水晶柱羣體所發出的光，整體形成一個三維物體。由於三維物體是由光構成的，因此可以通過數字化來操控，使它產生互動。而通過接近每一棵水晶樹，或通過智能手機發出信號，就可以改變光構成的三維物體。

豬子壽之告訴《華麗志》，希望有一天能建造 teamLab 品牌的酒店，團隊的作品裝置其間。未來三五年，他將繼續在森林、庭院、小島等戶外空間創作更多的作品。就像在日本九州打造“御船山樂園”那樣，豬子壽之寄望將 teamLab 的作品帶進中國的山水，將數字藝術融於風景之中。

teamLab 常設展，以及近期在中國展覽：

  • MORI Building DIGITAL ART MUSEUM: teamLab Borderless，日本東京都臺場 Palette Town，永久

  • teamLab Planets TOKYO，日本東京豐州，2018年7月～2020年秋季

  • teamLab：油罐中的水粒子世界，中國上海油罐藝術中心，2019年3月23～8月24日

  • teamLab: 生命之森與未來遊樂園，中國廣州琶醍文化創意園，2019年4月27日～10月7日

  • 北京世界園藝博覽會2019，中國北京，2019年4月29日～10月7日

  • FUTURE WORLD: WHERE ART MEETS SCIENCE，藝術科學博物館，新加坡藝術科學博物館，永久

  • National Museum of Singapore，新加坡國家博物館，永久

  • 御船山樂園酒店，日本九州，永久

  • Crystal Forest / 水晶森林，中國深圳中洲灣 C FutureCity，預計2021年開業

| 圖片及視頻來源：teamLab、華麗志

| 責任編輯：Mai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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