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生》魯敏

  2019-2《收穫》

  《寫生》梗概

  人到中年的詩人丁旦被老友強邀去一場紫色主題的慈善拍賣會,他的“詩歌課”被成功女性愛麗絲高價拍下。但上課時他發現愛麗絲並不關心詩歌,只是熱衷於傾述。丁旦遇到受命前來爲愛麗絲完成另一個慈善項目的女畫家生葫蘆。丁旦想爲自殺早逝的天才詩人皮皮出版詩集,事情卻偏離了他的構想,他也才知道自己的詩歌課,原來只是愛麗絲在做生葫蘆的寫生模特之前,用以調協身心狀態的工具……小說以細膩的筆觸,探索人與人偏離軌道的“隱喻化”關係,散發着獨特的小說氣味。

  寫生(選讀)

  文|魯敏

  1

  “您的紫色?”入口處被一位紫衣姑娘伸出胳膊攔住。是,“晚會主題色”,要求一應來賓,身上須得有一樣佩飾爲“紫”。丁旦掏出書,戳戳封面,艾麗絲·沃克的《紫顏色》。姑娘側頭瞧,左鬢上一朵紫花機靈地抖動,“哈懂啦,先生請這裏簽名。”

  中庭上方垂瀑般的懸掛物拉扯過他的視線:造型紙本與果膠球體,均是冷紫色,有如縹緲星雲,帶點不可名狀的放蕩之魅。姑娘遞過來的筆、簽到處的檯布和紙箋也皆爲深淺不一的紫。丁旦心裏涌起一股厭惡。他摁下去,再次叮囑自己,今晚算是爲着慈善而來,文明程度頗高的事情,總該恰如其分。這也是他自己應下老汪的:奉出四節詩歌課作爲義拍品。

  “善款嘛,主要捐到山區小學校,我們會掛上藝術家名頭,比如丁旦書屋、丁旦助學金啥的。”猶記得老汪突然壓低下來的嗓門,他習慣作這種玄虛之態:“這回全靠老朋友幫忙,都給我面子了。有東西的出東西,沒東西的就開課。我估摸着,崑曲課、書法課、電影課都會很搶手。你是不曉得哦,現在的‘錢祖宗’多麼的喜歡上課!你這詩江湖的名氣,白擱着那也是一種浪費啊,雖然我也拿不準詩歌課能拍到什麼價位。不過我可以透露下,來這裏舉牌的,女祖宗可佔一大半。真正的貴婦人,就應當是詩人的俘虜與金主,比如拜倫吧,李白也是……”多粗俗的激將之誘啊。丁旦瞅着老汪半空中劃過的手勢,如一隻晃盪中的魚餌。他打算張嘴咬上去。

  太長時間沒出來社交了,拿腔捏調地說——是在隱逸的水域裏沉潛日久了吧,尤其近半年,見人幾成畏途,約到若干次直頂腦門的事,到臨下樓一刻,還是會猝然取消。就獨自個兒待着最好,像在無意識地對整個外界憋氣。哪怕確實也伴有時強時弱的窒息感,他有點幸災樂禍地想,就這樣繼續吧,看會不會真的忘記呼吸、背過氣去並永久地沉沒下去。老汪的這個紫色慈善之夜,本要照例回絕,想起一本講顏色史的書,關於紫色的那段兒還挺有意思,只是這樣講講的。主要因皮皮之故。

  “呀!原來您就是丁旦老師!剛纔還有記者找您呢!”紫頭花辨認出他的簽名,懂事地嚷出一串感嘆號。丁旦沒有點頭回禮。姑娘肯定在拍賣手冊上才第一次曉得他:放着翡翠吊墜、積家古董鍾、設色紙本鏡心、PU雕塑的巨大擺盤裏,他、油畫大師、國際獎提名導演等一干裝模作樣的肖像被擁擠地點綴其間——都是今晚要“被拍”的。除了自己,他們今晚的價錢一定都會很漂亮,他將喜聞樂見。

  “得把這個貼上。”遞過來一枚愛心,“我來幫您。”

  姑娘撕下背膠貼,在他左胸口比劃着。一股年輕人特有的氣息直嗆上來,大咧咧又甜絲絲的。這讓丁旦意識到,他的躍出水面,所吞進來的除了餌,還有新鮮的大量外部空氣,某種非生理性的飢餓感隨之被喚醒。他驚訝地發現:他所有毛孔,還是無恥又愚蠢地對着“火熱生活”張開着的。他躲開那貼近的“愛心”,卻伸長脖子附耳送去一句:“記住,千萬不要讀詩。”紫衣姑娘驚怔中把愛心都粘到了她自己手上,丁旦藉機從簽到臺走開了。

  一眼看去,全是出色人物,左一團右一團,或被人拉着合影,或被話筒拖着採訪,如一簇簇處於盛花期的樹,散發出親切又文明的光輝。丁旦整一整臉,像校對停擺或走岔的腕錶,讓自己也儘量地如此這般。並非假裝。對花錦富麗、饜足烈烹的人、事、環境,的確有過一陣子的排斥,好像只有窘境者、失勢者、無爲者,才更善、更乾淨,從而具有美的可能。真是混賬邏輯。這些年算是明白一點啦,並沒有分別的。高頭大馬與破破爛爛,都是塵中人,都是一樣的蹉跎與扯淡。

  已經來得遲了,找着自己位置——紫金椅套、紫黃琉璃杯、紫粉桌籤——只來得及向左右點頭,拍賣就開始了。隨之慢慢看明白,被拍的藝術家與參拍的慈善家分坐在T臺兩側,遙相對望。打橫頭一位拍賣師正滿口堆金砌玉之辭,兩位紫衣姑娘則舉着相應的被拍品逡巡展示,主要是面對着拿牌子的那一邊。

  丁旦舉目仔細打量對過。一下子見到這麼多人,且全是老汪口稱的“錢祖宗”,竟多少有點振奮。持牌者十之六七皆是鶯鶯燕燕,慈善活動本就有點母性氣息吧。不過老汪確也善攻女性實業家,他說過,搖頭晃腦:無他,以虛榮與美飼之。想了想,丁旦又換一種眼光打量,對面那一羣當中,誰像是會“讀首詩再睡”的呢。

  耳裏此時一片叫號與報數聲,拍賣師緊一聲慢一聲,念做打俱佳,實質只在一千兩千的加價,最終成交也落在五位數。諸舉牌者都笑嘻嘻的頗爲放鬆,這反倒讓丁旦有點不安。索性十幾萬的來去,詩歌課就算流拍,也不丟人。若是這樣的“家常”價位,還沒能賣得出去……

  這時已拍到崑曲課,那位著名巾生就坐在丁旦左手隔一位。以前看他的劇照,“粉”得很,近看真人,倒是素重,一派冷淡風流相,連丁旦也多看了幾眼。對面的舉牌區域,更是猛然出現了林立之勢,一下子以五千爲進階了,還有拍手和口哨,更激得粗白藕似的胳膊又長出若干。小生臉上這時卻泛起微惱的青紅,全爲着場面而力撐。丁旦忙移開目光,流拍了也好,這樣地被青睞,他恐也當不起。

  丁旦翻翻程序單,接下來有一個絃樂四重奏表演,然後拍兩幅版畫,再下來就是他的詩歌課了。突然想找老汪,好像也沒事,但就是想找他一下。但太多紫色太多人臉太多嗓音了,未遂。於是去了一趟廁所,又喝掉半瓶水。直到第二幅版畫叫價,才發現老汪遠在大廳盡頭對角,趕過去是來不及了。而老汪則像鴿子似的在不停轉動腦袋,就是怎麼也不往他這裏瞧一眼。丁旦心裏有了不大好的預感,想起時下很愛以壞消息來做宣傳,他在心裏即興編排出一個標題:生哥遭哄搶,詩歌沒人要。不錯哈。丁旦很想再去一次廁所。

  來不及了,眼前驟亮,攝像機、照相機、手機帶着補光或閃光瞄準着他,像正要射出子彈的行刑隊。伴隨着話筒電流的囂叫,主持人排鋪而出的介紹簡直顯得怪力亂神:受邀某某屆華語詩會,某某國際詩歌節大獎得主,入選十大某某稱號,其詩歌寫作被譽爲東方的某某·某某,詩作曾被譜爲曲子並獲得某年南洋十大中文金曲……他頭腦裏騰起橙亮的嘲笑之火,伸手捋一捋頭髮,像在那裏插上草標,同時半舉一隻胳膊站起身,臉上靦腆又驕傲:願如人們所期吧。事到臨頭,他也是會扮的。

  “下面我們隆重推出著名詩人丁旦先生,私家課堂、尊貴獨享……”一片白亮燈光中,捕捉到老汪的大腫眼袋,正遠遠衝丁旦比劃出一個“你很棒”的手勢。一片莊重到令人悚然的寂靜降臨,這顯然不屬於詩歌,丁旦因此對之生出一股溫柔之情。

  2

  前往第一節課的地鐵上,丁旦再次點開他和艾麗絲女士攝於紫色之夜的一張合影,以確保等會兒可以一下認出。

  艾麗絲妝濃,看不出年歲,着正裝,顯出肥厚的腰背。笑容均勻,如額外又加鋪了一層粉液。那晚的寒暄,只記得她話很多,全是大路話,等於啥也沒說。加上這半洋不中的名字,要從丁旦主觀出發,實無意與其結識——當然他已打定主意,要對艾麗絲抱有相當程度的感激,認真上好這四節課。那晚他的拍賣,一小段靜場之後,終於起拍的微風掠起,到彼此觀望的嬉笑,再到表演如儀的小幅加價,氣氛始終陷困於禮貌之境,拖沓又幹巴。最終是她,艾麗絲,激情般呼地站起,以一個高拔的價格一舉定音,使得人們在短暫的呆滯後,一齊向她和丁旦發出譁然歡呼——那鬆了一口氣的掌聲顯示出一種羣體性的成就感:看看,我們成功又慷慨,我們懂得收藏,我們欣賞詩歌。我們是多麼的多麼啊。

  上課地點就在艾麗絲公司,被帶到一間像茶室的套間。

  “算是公司的藝術中心吧,迷你型的。”艾麗絲在前面引着,後背又寬厚了幾分,“我經常請大師過來彈古琴,搞些書畫雅集。加班遲了,我也會在這裏打坐、做點瑜伽什麼的。”臉上的笑容總是保持很久。仰頭指一大匾,“‘心房’,我自己想的名號。認出是誰題的吧。”丁旦定睛細瞧。他最不會認書法字了,加之這落款還帶點草。搖頭。

  “你故意的吧?他的字老上央視。就是某某啊。不過我們都喜歡叫他五花肉,這裏頭可有個笑話……”一口氣地直往下說,講完卻連她自己也沒有發笑。這是一種努力啊,需要合作。丁旦遂也調出興致來問長問短,繞着這L型的茶室走了兩圈,擺的掛的,賞玩了近半小時才主客落座。

  屁股剛一挨凳子,丁旦即從揹包裏掏出本子和幾冊書。沒正經備課,算是略有計劃,想着,第一節課大概講下詩歌史,再兩節課,看她,若古典有興趣就唐宋,現代有興趣就聶魯達、穆旦,若她想來點時髦的,那第四節課加辛波斯卡、鮑伯·迪倫或阿多尼斯——不是丁旦有多喜歡,是因爲這幾位算是熱鬧。如果合適,或也可以分享一下自己的詩:目前看來,絕無必要。

  艾麗絲剛忙活完功夫茶具,又對付起一個香薰。看他拿出本子和書,滿臉又啓動起笑,打手機讓下面人送本子和筆。過幾秒鐘,又打一個電話,加上了錄音筆。

  等紙筆攤開,茶氣與薰香都飄上了(是的,攪合與對衝),艾麗絲說還要放點梵樂,總算被丁旦給攔下了。他喝一口溫茶,心裏的不安拂之又來:再怎麼勉力,主觀上對艾麗絲還是缺乏熱忱。這四節課,不算收拾出門、路上往返,光是這樣相覷而坐就得整八個小時。他,當然也包括她,真要這樣各自(絕非共同)捱過嗎?

  除了看不見的時間、空間、情緒,艾麗絲可實打實要掏出五萬塊課金啊。比崑曲課還貴些。當時感到挺像樣的成交價,倒不如沒有發生了。想想那五萬塊,如渾濁的水,將會如何流動?有一次他看新聞,說鄉村學校所得捐的書包棉衣,均爲廠家庫存,過時又劣質,而圖書,則是從化漿廠拖出來的報廢普法教材——這筆善款,流到哪裏以及如何流動,姑且隨它去吧。他對外部的信任鈕早就調至靜音,對惡善也作等量齊觀:二者分明是輪轉的、互爲背書的孿生兄弟嘛。真正憂慮的是,他,無論以何種被動、消極或所謂做善事的形式,哪怕只是踏出最小的一步,比如此刻的“詩歌課”,即會一下子加入到整體的鏈條上,參與到不可逆的巨大耗損中去了。

  剛要張口開課,艾麗絲卻笑嘻嘻輕拍一下桌面,帶點實幹家的果斷作派:“喏,我是這樣考慮的,反正就我一個人,你就輕鬆一點,兩人隨便聊聊。除了詩歌,講別的也行。生活本身不就如詩如畫嘛,反正我們有一年的時間,四大節課呢!”

  丁旦稍微往後靠靠,不便顯出苦笑。這提議聽上去倒也便宜,只是他早不能夠跟“人”聊天了。虛與委蛇他所不願,句句心肺更非所願。他有種可笑的自珍,似乎任何值得一說的想法,一經離開齒舌、進入他人耳膜,就變質成了滑稽的狗屁,甚或是泥淖,糾纏起彼此的手腳,進而不得不親密起來。還不如就着香薰講辛波斯卡吧。

  “我知道你是一個人。”艾麗絲突然說,“我也是。知道我多大嗎?百度上那個年紀是錯的。”

  “我結過一次婚。”丁旦驚訝地修正,又補充,“我沒查過你……”

  “其實我三十六了,聽上去嚇人吧。”

  “看不大出。”只能這麼說了。他不喜恭維女人外表,這實在是最愚蠢的一種禮儀,對雙方都是不敬。

  “以爲我更大些?哈哈這幾年是胖了。其實只要不應酬,我都不吃晚飯。但沒用,我骨架子天生大。”語流不斷、絮叨如白水,也無需迴應,“多少好看衣服啊,都穿不了。”

  丁旦把筆記本輕輕合上。假如可以打分,真想再給她減一千分。最見不得女人不分場合對象張口就談減肥節食。也好,想起老汪最初所暗示的“貴婦與詩人”,再多點兒反感更好。

  “你真的,就光寫詩?別的啥也不幹?老汪是這麼跟我說的,我都沒法信。那年薪,不,我是說,一年可以賣出多少呢?”急轉彎地換了話題,同時把眼神略偏到邊上,以免四目對視。這樣儘量文雅地對經濟狀況的關切,丁旦很熟悉,不是第一次或最後一次被這麼的問起。

  丁旦把筆記本重又打開,整理翹起來的頁角。跟她說說也挺好:人們想象中的詩人與他的真實情況,他所售賣得到的稿費或版稅是什麼體量的數目。還有,他會很高興地補充,他們這幫子浮名詩人的遊吟鬼混與自我供養方式——古今中外皆若此類——詩歌節、大賽評委,去某處看山水樓臺,寫幾行短句,說點閒話,就此換些碎銀子,談不上多,但差不多夠一個人的普通花銷。

  這樣盤算着,可艾麗絲並未要他作答,顧自又接着往下說。看來這就是她的聊天模式,“那麼現在,身邊有女朋友嗎?”看丁旦搖頭,她露出不出意料的半個笑,“那些小姑娘,我可太知道了。男孩也一樣,就沒個好的。”剩下半個變作冷笑,把自己和丁旦都掩埋在落單者的戰壕裏。

  丁旦一張張翻筆記本,不管翹的平的都一一捺平。兩人還等於不認識,就這麼胡天扯地、胖瘦收入男女。這算什麼課啊。

  留意到他的小動作,艾麗絲含笑的眼睛突然定了一下。丁旦一下明白了。他雖算是老師,但此課乃艾麗絲競拍所得。她對課程的內容和方式,有定義權。相當於購買與服務,現今大學裏差不多也是這個意思嘛。她是對的。

  “是啊都一樣,所以我也沒有男朋友。”丁旦幽默了一下,順便把前面的問題補充答掉,“稿費不算多,詩人總不會太有錢。錢不是原因,我是覺得一個人挺好。”

  “得啦!我就不嘴硬,我覺得兩個人才好。抽嗎?咱倆都別憋了。”艾麗絲備有沉香條,替他也塞了一根進煙裏頭。“心房”裏於是又混雜起煙味與木香,“倒是從來沒有缺過人。但我有數,沒一個是真的。”

  艾麗絲挨個兒講起男友。丁旦默然抽菸。跟前這位,就是需要個說話的人啊,就是講究了點兒,挑人,搞儀式化。生活真是如詩如畫,她這句話很對。丁旦看她牙齒上的口水,亮亮的,耳環也很亮,都比她的眼睛亮。就這樣耐心聽着,也是一樁善事吧……哈得了,他哪裏又來了這彷彿是高人一等的優越感。

  艾麗絲這一講,講掉好幾根菸。毫不新鮮:認爲任何一個追求者,都是圖她的錢。而比她更有錢的男人呢,“哪怕他媽的都五六十了,都一條心地撲十八歲。我確實拚不過。”艾麗絲臉上冒出憤然的汗珠,像加刷了一層油彩,毛細血管也變得紅了,“空調太熱了。”她模糊地解釋,然後是更爲模糊的咕噥,“你不會知道,多久沒有聽到別人講‘喜歡’我了,哪怕只是‘喜歡’。可怕,真的可怕……”像真的感到恐怖似地縮起身子。就她這一身骨架子而言,這動作顯得有點滑稽。

  丁旦借喝茶垂下眼皮,避開他全然不需要的這份信賴。再說這也算不得什麼,大家的初衷都是無可質疑的。那些不願追求艾麗絲的老男人,或先後追求過艾麗絲的年輕男人,不都是爲着“更美好的生活”嗎?不同角度的取捨罷了。故也實在沒有談論或勸慰的必要,她總會明白的,或者早已明白。再說他這裏實在也沒有富餘的熱情去助人爲樂。他是冷卻得透透兒了,現在要哪個女的講出“喜歡”二字,他只怕會汗毛倒豎呢。

  故一俟她講完,丁旦迅速接口:“一個月前,我死了一個朋友。長江公寓19樓跳的。”

  艾麗絲正麻雀啄米般地隔着妝粉拭汗,聽到這句,三兩下胡亂抹完,趕緊給丁旦續水:“我說你怎麼蔫頭耷腦的。說說,男的女的?多大了?長江公寓就離我幾條街啊,啥情況,不會也是因爲‘P2P’吧?前不久我也有個客戶跳了,沒死成,白落下個高位截癱……”

  “也是寫詩的,小我四歲。”丁旦忙打斷,不能再進入她那軌道了。

  丁旦於是講起了皮皮。

  (以下略)……

  作家魯敏

  魯敏:1998年開始小說寫作。已出版《奔月》《六人晚餐》《九種憂傷》《荷爾蒙夜談》《牆上的父親》《取景器》《惹塵埃》《伴宴》《紙醉》《回憶的深淵》《百惱匯》等二十部。

  曾獲魯迅文學獎、莊重文文學獎、馮牧文學獎、人民文學獎、郁達夫文學獎、《中國作家》獎、中國小說雙年獎、《小說選刊》讀者最喜愛小說獎、《小說月報》百花獎原創獎、“2007年度青年作家獎”,入選“《人民文學》未來大家TOP20”、臺灣聯合文學華文小說界「20 under 40」等。作品先後入選中國小說學會2005、2007、2008、2010、2012、2017年度排行榜。

  有作品譯爲德、法、日、俄、英、西班牙、意大利、阿拉伯文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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