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生元 王寧生

《宣城歷史文化研究》第485期

四、窮搜博採,考證精洽

周贇身居學官,但並非一介俗吏。他學養深厚,善學術,精於考辨,這同樣也反映在他所纂修的志書中。親身考察和採訪是他編寫志書的一大特點。他不僅考獻徵文,還實地調查遍訪九華,摩挲古蹟,窮源竟委,探訪弄清了五溪等九華山川的走勢脈絡與源流,“窮天柱山仙蹤,考姑泉之軼事,且並其奇外之奇而蒐括之。”

九華山的淨居寺,在天柱峯北麓的雙石巖邊,據說在淨居寺遺址門前矗立一座五層方形花崗岩石塔,高約一丈五尺,塔上立一石碑,相傳爲唐代建築。周贇想,在這個高三百丈的高峯上,這千年的石塔還存在嗎?他不顧天氣炎熱,山高路陡,親自去淨居寺作實地考察,終於親眼目睹了這座千年石塔仍然矗立在山巔。

周贇住在上禪堂修志,日行夜宿,必有所得。他對九華山每座山峯、每條河流、每座寺院逐一詳加考察、逐一筆記。據傳,僅所繪各種山川河流、寺院建築等地形方位圖200餘張。志書中九華十景圖,是他考察時所繪,圖記是他考察時所記,所記準確,所繪無誤,故被民國《九華山志》所引用。

周贇在青陽縣得知:康熙乙酉年(1705),聖祖南巡,賜字“九華聖境”;乾隆三十一年(1766),高宗南狩,復賜字“芬陀普教”。然兩御書今下落不明,爲此,特地兩次上九華山尋找,終於在化城寺藏經樓裏尋找到,康熙“九華聖境”木函已朽,紙有微斑,幸好在空白處。周贇安排重新裝裱,將兩御書摹本懸掛化城寺,兩御書終於重見天日,成爲九華山鎮山之寶。

他博極羣書,遍搜金石。不僅在《九華山志》中隨文考注出不少前志的訛誤,而且專設“考證”卷,辨原委,考證出陵陽山、九華山山名之由來;糾謬誤,糾正釋地藏金喬覺是暹羅儲王的錯誤,並考證出金喬覺是唐明皇時新羅國王金憲英之近族。

時任青陽教諭呂賢模稱該志“考覈之精,筆削之當,於九華乃無遺憾”。

民國23年,許止淨在民國《九華山志•序》中言道:“至光緒朝,周訓導山門修爲十卷,考證較舊爲確,文亦較工。”

五、取材廣博,資料豐富

周贇廣徵博引,始於博採,成於考證。所纂《九華山志》數十萬字,內容廣博,不僅承載了以前歷代《九華山志》資料,還對清乾隆《九華山志》後至光緒二十六年間的方產、營建、人物、藝文等諸多內容進行了因時記載,尤其對其間佛寺興廢繁盛變遷等佛教內容進行了重點記載,爲今人留下了許多寶貴史料。志中周贇《化城寺僧寮圖記》所記載的九華化城寺繁盛演變情況,如今已成爲反映清乾隆至清末九華佛寺變遷的經典性記載。他還廣搜羣籍,增補前志遺漏。在卷首設“宸翰”,收錄前志漏載的康熙、乾隆題寫的九華匾額,設宸翰記、記述九華山兩蒙賜書之原委;考錄九華山志歷代文獻典籍,增補“九華山志源流及歷代續修銜名錶;在人物卷增補西漢時在九華山活動的第一個道家人物竇伯玉;他廣泛搜錄明代著名哲學家王陽明遊覽九華詩文,在詩卷中特輯《王陽明先生九華詩冊》,增補其吟詠九華詩作46首之多。

奇峯峭拔,羣峯競秀的九華山,還是一座見證中外特別是中朝文化交流和傳統友誼的國際文化名山。唐開元年間,新羅(今朝鮮半島)高僧金喬覺,漂洋過海,卓錫九華,苦修數十載,受到當地長老的敬慕,因而爲其募建寺廟,名爲化城寺。金喬覺在此廣施教化,聲聞遐邇,遠隔大海的新羅國僧人聞說,也相率渡海來華相侍。此後,中朝佛教文化交流活動綿延相承。唐末五代間新羅僧人淨藏,來華並在九華山西洪嶺上結茅建雙峯庵,又名“新羅庵”。

《九華山志》還記載了高麗國使者趙玉坡來訪九華山的史實。清末光緒年間(1875—1908)的一個明媚的春天,九華迎來了一位渡海東來的文化使者,他就是高麗國(今朝鮮半島)的貢使趙玉坡,字荊峯。青陽縣署爲接待這位高麗使者,特派訓導周贇前往陪同。周贇陪其從西北古道上山,第一站便是九華的北大門——五溪,這裏有山有水,山光水色,風景如畫。位於五溪橋西南的望華亭,是觀賞九華山景最佳處之一,遠眺“雲布遮山幕,風舉掃雲帚。…… 空翠襲衣袖,人立虹腰久”,趙玉坡沉浸在美景中,“凝睇不忍去”。奇峯峭石、嶺影雲光,引人入勝中兩人徐徐前行。一路遊經瑩澈見底、如吐金花的六泉,朝敬了地藏菩薩的開山道場——化城寺,憑弔了金地藏塔、神光嶺、堆雲洞、金仙洞等金地藏的衆多遺蹟。又攀上了金地藏曾晏坐誦經觀景的東巖,此處“苔生翠壁石巖懸,坐繞雲峯九朵蓮”。兩人東望天柱、五老諸峯,西顧古仙岩諸勝,南瞻天台,錦嶂瓊崖、百花爭豔,從山腰到山頂,杜鵑、山桃、茶花、牡丹、芍藥諸花盛開;像朵朵紅雲,溢彩流光。雙目所及,處處春意盎然,滿目都是天然美麗的畫卷,周贇詩意興起,揮筆作《贈高麗貢使趙玉坡》七律一首。趙玉坡文思敏捷,當即步周贇詩韻回贈一首《次和周山門廣文同遊九華原韻》。兩人一唱一和,詩句工整,用詞典雅,頗具情趣。一贈一回之間,體現了他們之間真摯感人的友誼,也給兩國文化交流友好交往留下了一段動人的佳話。

周贇還善於發現新的事物,如實地記載於志書。九華山的“佛光”就是他親身感受到的。佛光是一種非常特殊的自然物理現象,其本質是太陽從觀賞者的身後,將人影投射到觀賞者面前的雲彩之上,雲彩中的細小冰晶與水滴形成獨特的圓圈形彩虹。佛教界稱“光圈”“光環”等。雖是一種自然現象,但爲人所罕見。在一個秋天的早晨,周贇有幸目睹了這一奇觀,並載入志書:“曉行九華山田間時,稻花含露,綺旭初升,自顧影橫碧毯,頂上有氣暈,圓如車輪,白光閃爍,如罩一圓玻璃,從者詫異。”周贇首次真實地記下了九華山出現“佛光”的景象,史料十分可貴。

“人藉山之鐘秀,山藉人以傳奇”。九華山的奇秀美景,濡潤了周贇的文思畫筆,滋養了他的心境情懷。周贇視青陽、九華爲故鄉,自號“蓉裳”(蓉爲青陽之簡稱)。他不僅吟詩放歌,潑墨繪景,留下了不少詩作畫卷;還孜孜修纂,爲其鍾愛之山回報了一部佳篇良志。在歷代衆多的《九華山志》中,周贇編纂的這套《九華山志》傾注心力之多、志書分量之重、史料考證之實、體例編排之妙、流傳範圍之廣,堪爲山志之最。

九十年後的1990年出版的新編《九華山志》稱該志“是以往版本中資料最爲豐富,內容較爲完備的一種”,並因此而爲周贇傳奇事蹟立傳。真是善傳奇者覆被後世傳奇也,歷史就是這樣從不湮沒任何人的功績。

(作者高生元系市歷史文化研究會理事、寧國市退休教師,王寧生系寧國市地方誌辦公室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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