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狗,但不好意思我也怕狗。
朋友笑我,靠狗明明就那么可爱又听话,你怎么那么娘会怕狗啊?
这就要话说从头了。
话说从头,趁我准备要讲小时候超有趣的事情之前,我先去喝杯咖啡。

记得我刚从道生幼稚园大班毕业,我才五岁吧,并没有毕业即失业的窘境。
那时候弟弟们都尚未出生和我齐打交,而我就只能一个人玩著机器人对打或是看华视的哆拉A梦自言自语。
很寂寞的童年,我每次都在跟我的机器人玩具说:「欸,好想要有人陪我一起练跑步喔,不然我都跑好慢。」
「你可以和我跑啊。」机器人总是这样有义气地回答我,当然这只是自我安慰。
某个差不多的一天,就当我还无法独自解决一盒排骨便当,被老妈处罚一个人留在家里时,奇迹发生了。

上帝似乎是听到了我的心声。

「汪汪!」屁股后面传来了这么一声,但有点中气不足。
还是小孩子的我正在小桌子上面吃饭,不明白我的屁股为什么会发出汪汪叫的声音。
我没有回头,第二轮的汪汪声又从我后方传过来。
难道妈说的是真的? 晚饭吃超过一小时的话,屁股会变成小狗屁屁?
我伸手往屁股摸了摸,发现根本没有半点变化的我叹了一口气,真可惜,本来想跟表哥他们炫燿的。
这时候,掉满饭粒的小桌子底下钻出了一条毛茸茸的身影,爬到我瘦小的身子上。
这......我的哆拉A梦啊!竟然是我梦寐以求的小狗耶!
「哇~~~」我把饭都喷在小桌子上,有点兴奋又不敢碰小狗半根寒毛。
因为我的身体对狗有自我防护意识,可能是怕小小的手掌被锐利的狗牙给整只咬下吧。
我不晓得牠是打哪来的,牠水汪汪的大眼一直盯著我衣服上的皮卡丘图案,两只前脚在我胸前抓呀抓的,好像想要站起来一样。
「小狗狗,你是谁啊?」我的脸刻意和小狗的舌头保持行车安全距离,以免发生不必要的碰撞。
「汪!」小狗好像就只会汪而已,尾巴摇个不停。
「你帮我吃饭饭好不好?」我童言童语,马上用汤匙捞了一大口白饭给牠。
小狗超级乖的,我一匙,牠就一口一口用舌头把饭给卷进去,我再一匙,牠也没有任何怨言地照单全吃。
我也喂了表现很棒的牠黑胡椒排骨,小狗眼睛超雪亮,兴奋地在地板上把排骨啃得精光。
不一会儿,全满的便当就只剩下四分之一。
「你吃不吃青菜啊?红萝卜顾眼睛喔!」我把便当整个放在地板上,任由狗君挑选。
小狗还真不挑食,闻一闻嗅一嗅之后就开始出动牠的红色小舌头。
「好乖,你超乖我超爱你!」我笑笑地看著小狗,这是我头一次这么近距离和小狗对话。
小狗狗的毛发是钢琴黑的黑,肚子摸起来毛茸茸的,下垂的耳朵宽宽长长,而不挑食的牠,瘦长的体型约有一呎半。
好可爱喔,从来没有看过这么可爱的狗狗。
门铃响起,不用占卜,一定是去市场买菜回来的妈妈。
我赶快把便当拿起来放在桌上,然后用衣服把小狗的嘴巴擦干净。
「你有没有乖乖吃完饭?」门才打开一半,妈就关心自己的儿子有没有吃完饭。
「有啦!」小时候的我超讨厌吃饭,每次吃饭时间都要惹妈生气。
妈把一袋的空心菜和吴郭鱼放在地板上,走过来检查我的便当:「每次都不吃干净......」
然后妈就把便当拿起来清一清剩菜剩饭......
「妈,那个便当......」我犹豫著要不要说,后来决定给妈一个鬼脸唬弄过去。
哈哈,她以后看到这段一定会将我鞭数十,驱之别院。
「你们打过招呼了喔?」妈用汤匙把红萝卜清光,笑脸问著满怀亏心事的我。
「对啊,妈妈牠是谁?」我看著小狗走向妈妈的脚边,然后在那边以妈的脚为中心绕圈。
「牠叫保庇,保庇走开。」妈很不喜欢小狗在她的方圆二十公分内打转,右脚抬起来驱赶著小狗。
「波比?」我小时候听不懂台语,我只知道波比和「保庇」相较起来,波比比较像狗的名字。
「是保庇。」妈把便当阖上,然后将买来的菜一同挈去厨房。
「波比来,跟我一起玩。」我两只小手伸向前抓著空气,示意在电视机下方徘徊的波比快点过来。
波比鸟都不鸟我,越走越远,头低低的猛闻著地板,就像在找有没有第二块黑胡椒排骨似的。
「可恶。」牠不肯来,我就只好模仿波比的动作了。
我趴在地上,两手两脚不和谐地往前爬行,像刚出生的婴儿一样缓爬,只不过这婴儿有点巨婴。
我凑向波比的身体旁边,汪了一下,牠一样不鸟我。
我只好用前脚,不,我只好用左手轻轻推了波比五下,牠才勉强看了我一眼。
「干嘛啊,脑弱小孩?」波比牠看了我一眼又继续低头思便当,仿佛说了这么一句。
我努力不懈,反正一个幼稚园刚毕业的小孩还没有公司业绩的压力或是谈恋爱的三角问题。

我消磨了整个晚上跟波比耗,方针就是从里到外彻底变成和波比一样的狗。
波比就像一位骄傲倔强的女孩子,不论我怎么柔情攻势,佯装成一条春心蠢蠢的公狗牠也不领情,牠走到哪,我就跟到哪,牠抬腿尿尿,我也偷偷尿在内裤里面,反正妈在抱我去睡觉前她会发现,到时候再给她骂就好了。
「理我理我。」我拉起波比的长耳朵,这样讲可能比较有效。
「汪汪汪汪!」波比往一旁踉跄闪开,对著我骂了几声狗界通用的脏话。
当波比叫累了,鼻头干了,牠就会走到装满水的专用铁碗,用小小的舌头表演蜻蜓点水。
波比都喝了,我也不例外,我拿出婴儿碗在里面倒满光泉鲜乳,放在地上跟著波比一起用舌头点著喝。
靠,牛奶是很好喝,但使用这样子的诡异姿势来喝牛奶,超难喝到的。
我瞥眼看向轻松自若的波比,调皮地把牠的铁碗抢走:「嘿嘿波比,喝不到了吧!」
没想到波比毫不在意,转个身就往我的牛奶吐舌!
「欸那是我的耶!」我大惊,我根本喝不到十毫升的牛奶被波比抢劫了。
牠一舌一吐地把牛奶慢慢喝完,见底的婴儿碗被舔个一干二净。
波比抬头向我挨近,我头一次有了喂养生命的感觉。
牠沾到牛奶的鼻头像雪花冰里的一颗大红豆,不只鼻子,连嘴巴周围都是牛奶滴,看起来就像长了白胡子一样。
这样子的画面出现在我视网膜里,简直是......

好~可~爱~唷~

我不会画画,那时候也不敢乱玩妈妈的V8,只能这样,一直一直将波比可爱的独家镜头记在小脑袋瓜里面。
一直一直,记在充满我和波比回忆的小脑袋瓜里面。
一直一直,只能一直一直......
直到长大了以后,颤抖的双手用生涩的文字,好好地将它描述在被泪水晕开的信纸上。
再放入信封,贴上邮票,收件者那一栏好好写上波比的名字。
然后夹一块牠爱吃的排骨,邮递出去。

希望这样子做,波比就可以接受我迟来的道歉......


说实在的,男孩真的是一种爱打嘴砲,也爱乱给女生承诺的动物。
才刚刚答应饶乐妤要帮她找回莎莎不久,却因突然发现这件事的难度足以登天,整个人呈现有气无力的状态。

淡水捷运站前的广场,我和饶乐妤坐在石阶上面聊天。
我和她怎么认识的,如何聊开成为朋友的,我都历历在目。
毕竟她是第一位和我如此深交的女性友人,在我掉入失落的深渊时愿意给我绳梯往上爬的女孩子。
饶乐妤对我而言很重要,她在我这部十七岁的人生电影里,是无人能取代的女主角人选。
我喜欢她,看著在一旁帮自己补妆的她,我浅笑著说:「原来妳也会有痘痘。」
「要你管喔?」饶乐妤笑骂,左手拿著粉饼拍拍自己的脸颊,说:「都是你那么晚来,害我一直哭。」
「女生真的很爱躲起来哭,明明找朋友商量就好了啊。」我嘲笑著饶乐妤的下巴没有补到妆:「这里没补到,笨。」
饶乐妤瞪了我一眼,然后又继续上她的底妆,用命令的口气说:「同学你最好保证找的到莎莎喔,不然我就把你的肉拧下来吃!」
「知道啦,爱哭鬼。」我把头别过去,不让饶乐妤看到我幸福的笑容。
「我就爱哭包啊,怎样?」饶乐妤用空著的那一只手捏了我的手臂一下,害得我又唉哟大叫,惹得她又哈哈大笑。
饶乐妤沉思了半晌,怜悯似的口吻问:「同学,那波比后来怎么了?」
「妳还想继续听下去喔?」我抚著方才被饶乐妤捏的地方,想起刚才跟饶乐妤讲的小波比故事。
「想,我想听。」饶乐妤殷切期盼,双手拉著我的右手臂说:「我好想听你小时候和波比的故事......」
我看著轻放在我手臂上的那双纤细小手,久久不能言语。
饶乐妤发现我的异状,她上了淡妆就很好看的俏脸慢慢靠近我痴呆样的右脸,轻声地问:「怎么了吗?」
她轻柔的鼻息拂在我的颈子上,很温暖,也很犯规。
淡淡的苹果洗发精香,依然在我四周围缭绕,很好,很催情的芬芳。
在广场上拉小提琴的街头艺人在拉什么我没研究,也没仔细在听,因为我的听觉全心全意专注在饶乐妤和我的心跳声上,是否有一致。
有这么一个念头闪过,叫我快和饶乐妤告白。
有这么一个冲动揍我,要我顺势牵起她的手。
但想到钢琴女孩说过的那些话,我只好用拳头把念头和冲动打下擂台,这样一来就可以继续陪在饶乐妤的身边。
......我不想因为自己的一厢情愿,再失去一个我很在意的女孩子了。

饶乐妤仍然对著腿上的小镜子努力补妆,我则观察起在夜黑黑的淡水徘徊的人们。
有两个看似淡大学生的一男一女手牵著手从我们面前走过,笑嘻嘻地妳一口炸花枝,他一口葡萄果汁。
好羡慕,我什么时候才能有软软好握的手让我牵呢?
我看著烤鸟蛋的摊贩老板娘在旁边无精打采烤著鹌鹑蛋,便冲过去跟她买了两串。
「来,四十。」老板娘把刚烤好的烤鸟蛋放在纸袋,递给了我。
「谢谢。」我把躺在手掌里的四个十元铜板倒在老板娘另一只摊开的手掌里。
坐回饶乐妤的左边,我拿了一串鸟蛋给她:「来,我小时候吃完这个都很有精神喔!」
「吼,人家在化妆你要我怎么吃啦?」饶乐妤皱眉,嘴嘟嘟的模样好可爱。
我有点难过地将鸟蛋放回纸袋,没想到饶乐妤接著说:「可是我肚子也很饿啊......」
「妳真的很难斥候耶!」我深怕鸟蛋被我这样从纸袋拿出来拿进去,待会会生出小鸟来。
「喂我。」饶乐妤没有看著我的眼睛,收好她的化妆用具。
我微笑,把鸟蛋送到她的嘴巴前,让饶乐妤那贪吃的嘴开动。
她偷偷瞥了我一眼,然后在那边窃笑,真不知道在那边笑什么鬼。
「欸,你有没有女朋友啊?」饶乐妤突然问了这么一句,嘴里咀嚼著好吃的小鸟蛋。
「没有啊......」我的脸肯定是红了,但仍保持冷静:「怎突然这样问?」
「没有啊,想说你那么体贴,长的又不差,应该有女朋友了......」饶乐妤起身,看著在广场中央拉小提琴的街头艺人说:「同学,我一直麻烦你练团又找狗狗的,你会不会嫌我很麻烦啊?」
「为什么要觉得麻烦?」我也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石屑说:「帮朋友的忙,是我该做的啊!」
「一点点烦都没有?」饶乐妤背对著我,用一种伤感的语气问道。
「是有一点点,但我还是会帮啊!」我笑笑,走到了饶乐妤的面前,把第二串鸟蛋交到她的手上:「永永远远记得,烤鸟蛋是我和妳友谊的象征。」
「白痴耶,同学你真的很白痴!」饶乐妤笑得很开心,我从没看过她笑这么开心过。
看著喜欢的女孩子笑,是身为男孩子的我们,这一生当中最感动的时刻。
不论是微笑、傻笑、嘲笑还是哈哈大笑,只要是为了我们男生而笑的笑,都很美丽。

会笑的女孩子,都很美丽。


还没驶动的捷运列车,最后一节的空荡荡车厢,披上玻璃窗外透射进来的月光,交织成一种类似lomo风的特效画面。
饶乐妤在不被打扰的座位上打盹,我则在靠窗的位子,欣赏月台上不晓得在等谁的正妹侧脸。
穿著英伦风的这位正妹,我先入为主地认为她正在等总是迟到的男朋友。
唉,还是好想交个女朋友看看喔。
当我回过神来,我意识到左边肩膀似乎多了点重量。
稍微回头,我发现饶乐妤的头就靠在我的肩膀上。
她那熟悉的发香,我比谁都还要清楚记得。
「借我靠一下。」饶乐妤小声地说,身子往我这挪得更近。
「嗯。」我简单回答,心情当然爽得要死。
我喜欢的人,就靠在我的肩膀上。
天啊,神啊,耶稣啊,你们对我也未免太好了吧?
从淡水线一路到台北车站,我整颗心都在雀跃。
像饶乐妤这样漂亮又有气质的女孩子,个性温柔善良又善解人意,一定很多人追。
不仅如此,在明伦高中正妹云集的典礼组里头,也是公认排行榜中的前三名。
正妹耶,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认识正妹朋友。
更别说在一起了,有哪个正妹会欣赏一个,长得不是特别帅,身高也没有标准一七五的普通男生呢?
我就是这样一个普普,没有特色的男孩子啊。
想到这里,我就觉得自己根本配不上这样一个内在外在都很完美的女孩。
所以,我暗暗告诉自己,即使再怎么喜欢饶乐妤,也绝口不提爱妳。
我和饶乐妤,就当朋友就好了,也比较不会有第三个人说什么闲话。
嗯,当朋友,就够了。
当朋友就好了,因为饶乐妤是很重要的一个朋友。
朋友比情人走得久,我不想因为一时的冲动或是迷恋,做了令多年后的自己后悔的选择。
尽管这样讲,我能憋住自己滔滔不绝的情感吗?
当喜欢的女孩子躺在我的肩膀上,我还是忍不住把自己的头,偷偷靠在她的头上。
像蜻蜓点水一样,没有半点施力,轻轻靠著,深怕一个用力,惊醒了熟睡的女孩。
「我喜欢妳......」我在饶乐妤的耳畔呢喃,尽管这辈子她永远不会知道。
饶乐妤的手手,就摆在我的左手臂上,手冰冰的,她好像会冷。
二话不说,我用单手把放在书包里面的外套取出,用一只手帮她盖上外套保暖,丝毫没有太大的动作。
盖好外套,我偷偷把手放在饶乐妤的手背上,用厚实的手掌将它整个包住。
突然想到了高一留校自习时,和丁满、澎澎、威廷他们唱的那首郑中基的《绝口不提爱妳》。

我不愿放弃却要故意默默允许,我答应自己爱妳的心绝口不提。
总是以为终究化作云淡风清,爱妳到底,痛了自己。
我不愿放弃却要故意默默允许,我答应自己爱妳的心绝口不提。
所有结局在这夜里都已成形,爱到了底,痛的是我的真心。

我好想要处女座的饶乐妤,成为魔羯座的我的女朋友喔......
星座盘上的我们,可是出了名的匹配呢!


台北车站到啰,捷运上的电子女音出声提醒差点也睡著的我。
「欸,北车到了。」我轻轻摇醒饶乐妤,看著她用手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皮。
「谢谢你的外套!」饶乐妤嫣然一笑,把身上的外套还给了我:「没想到你还蛮体贴的嘛!」
「很酸耶,靠早知道不借妳了。」我假装生气,把外套收进书包然后离开座位。
「你骂我脏话!」饶乐妤跟著起身,又在我手臂上拧了一把。
「哎!很痛耶!」这次真的比较痛,我差点又骂了脏话。
「谁叫你要骂我靠?」饶乐妤得意地笑,走出捷运车厢门,在厢门外扮著鬼脸说:「同学,今天真的谢谢你来陪我。」
根本不用谢啊,妳也帮过我一次,不是吗?
我假装不在意,直接从她身旁走过去,她马上又冲过来打了我的手臂一下:「听到是不会回答喔?」
「喔。」我憋笑,脸上的五官排列著不屑。
「哼!」饶乐妤也像个小女孩一样,就这样甩掉我直接上了电扶梯。
我跟在后头,忍不住的笑意像灌满氢气的气球被针一戳,蹦!爆开来了!
「哈哈哈哈!」我在饶乐妤后方大笑起来,整个电扶梯上的人都一脸莫名看著我。
「同学你笑屁喔,很丢脸耶!」饶乐妤也跟著笑了出来,用手摀著嘴巴。

离开电扶梯,饶乐妤要往板南线的方向搭车,而我要直接在北车搭公车回家。
「掰掰,乐乐。」我微笑加上挥手告别。
「同学,掰掰。」她眨眨眼,和我挥手再见。
再见,我喜欢的,追不到的女孩子。
我没有离情依依,毕竟那样太像喜欢她了,又不是在拍电影。
她是正妹,我是普通男生,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种。
我从书包拿出那件饶乐妤盖过的外套,含情脉脉地穿上了它。
这件外套上,还残留著饶乐妤独有的香气,仿佛她还没走,还在我的身边......

甚至,还在我的怀里安稳地睡著。

如果饶乐妤需要,我就好好当一件为她遮风避雨的外套。
只给她穿,只让她感受到我所带来的温暖。
她不需要了,我也不会用拉链绑住她穿脱的自由。
外套它并不会说话,也不会主动抱人,和人说我喜欢妳。
就好好当饶乐妤的外套,在她偶尔需要我的时候。
我暗自下了这个决定。

搭了最长的一台电扶梯,走上贴有萤光贴纸的楼梯,到了一楼车站大厅。
牌子不断翻转的火车时刻表有够巨大,在售票窗口的正上方告知著异乡人回家的确切时间。
车站大厅,宽广的程度会让人想写一首寂寞的诗。
我想起来饶乐妤的莎莎,正等著我去找牠。
拿出Sony Ericsson拨了通电话给许欣佩,说不定佩佩她会有走失小狗的消息。
「弟,对不起姐忘记打电话问你还会不会痛......」一接通,佩佩劈头关切著我的身体状况。
「我没事啦,佩佩......」我驻足在偌大的大厅中央,仰起头来想像著和我通话的佩佩模样:「姐现在在忙吗?」
「还好耶我在打报告,怎么了吗?」佩佩的声音有些沙哑,好像是感冒了。
「那个,姐你们那个组织找得到失踪的小狗吗?」我在想要怎么问才能问到重点。
「这个......我们并没有特别接受委托去找失踪犬过耶,我们只有短期收留流浪犬并安排长期收养的住户而已。」
「所以如果我拜托你们找的话,不会有专人处理啰?」
「嗯......通常要找回来机会渺茫啊!」
我的心脏重重吃了一记升龙拳,接著问说:「那姐你们那里最近有新的收留犬吗?」
「最近没有耶......」佩佩接著说:「不然我一有新的流浪狗进来,我马上通知你告诉你牠们的特征,好吗?」
「好,谢谢姐姐。」也只能这样了,我握电话的手实在是没什么力气:「麻烦妳了。」
「不会,那我继续打报告啰,不然组长不让我下班。」
「好,姐掰掰。」
「掰啰!」
唉,答应了饶乐妤会帮她找回莎莎,可是要怎么帮她这个忙啊?
叹了口气,走出车站的北一门,在外围的公车站牌下等待熟悉的数字开过来。
我要印有莎莎头像的海报,贴在每一根电线杆上,或是站在街头发给每一位爱心人士吗?
还是,直接作弊买一只新的给饶乐妤算了。
不可能,新的狗狗对饶家的家人一定没有感情,一切动作要重新训练,很快就会穿帮的。
而且,我哪来的钱买一条狗啊? 我连一双名牌球鞋都买不起了。
少年维持著烦恼,回家的那辆公车就煞车在我面前。
上了公车,坐在习惯的靠窗老位子发呆。
饶乐妤在我肩膀上哭泣的模样,我还清楚记得。
我不想再看到她哭了,我紧紧握拳,在车窗上呵了好长一口气。
然后在雾化了的玻璃上,写下「你可以的」四个大字给自己打气。
为了自己爱的人改变,然后慢慢变强。

我永永远远都不会忘记,在没有饶乐妤的公车上,这自我砥砺的最佳画面。


隔天的太阳一样高挂在天空,我走进了有开冷气的教室。
在教室座位上的我和班上的同学讨论著典礼组的正妹谁比较正,谁谁谁哈她之类的男人帮话题。
早自习时间一到,原本聊得很开心的大家回到自己的座位拿课本看书,我百般无聊,只好拿出笔记本来写小说。
「蔡思凯,出来一下。」美妏老师在窗外呼唤著我,表情非常严肃。
我来到教室外的走廊,脸上除了挂满问号外,还是问号。
「张维仁老师他都跟我说了,你昨天应该在数学辅导班上才对吧?」美妏老师想说什么,我大概猜得到。
「老师对不起,我昨天有重要的事才先请假的......」我道歉,反正老师都知道了还找什么借口。
「那不打紧,你怎么翻围墙出校门呢?」美妏老师对我没有特别凶过,可能我看起来挺乖的。
但,为什么美妏老师会知道我翻围墙出校门?
难不成,教官他们已经知道昨天那个跑给他们追的坏学生是我了吗?

这时候,我看到有啤酒肚的郭教官向我和美妏老师走了过来,打了声招呼说:「老师你好,他就是蔡同学吧?」
「是,我有问过他了。」美妏老师笑著点头说:「真的很不好意思,思凯平常很乖的,只是昨天好像有急事才这么做。」
美妏老师真对不起她,害她丢脸就算了,还替我跟胖胖的郭教官求情。
「没事没事,我只是想约谈蔡同学而已。」教官走过来搭了我的肩,调侃说:「昨天还真会跑啊,怎不参加田径队?」
「哈,您过奖了。」我苦笑,脸整张超红。

我被郭教官抓去教官室训话,不过郭教官挺nice的,并没有罚我半蹲,然后在我伸出去的双拳挂上两大桶装满水的水桶。
昨天耐力跑输给我的朱教官就比较凶了,口沫横飞地说个没完,好像她脚扭到是我的错,要我以身相许似的。
站了快到第一节课的时间,脚酸死了,教官才叫我先回教室,然后每节下课都要来教官室报到。
What the hell,每节下课竟然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还要来教官室看教官做他们想做的事。
我点头,无奈地走出教官室。
经过了二班教室,我发现饶乐妤在厕所旁的饮水机装水。
她也发现了我,跟我打了声招呼。
「同学,你怎么被教官拎著走啊?」饶乐妤似笑非笑地说著,把出水口下的瓶子拿起,瓶盖旋紧。
「妳看到了喔?」我尴尬,却用不尴尬的口气说著:「还不是为了找某个爱哭鬼,把课翘掉被抓到了......」
于是,我把昨天上数学辅导课到去淡水找饶乐妤的经过叙述了一遍。
「就是这样。」我笑著说:「朱教官她输给我好像很不爽耶,哈哈。」
「吼......你有事情要跟我说啊,还害你被教官骂。」饶乐妤歉容。
「都做了,我又没有怪妳的意思。」我转移话题,平静地说:「乐乐,我有帮妳跟我那个动物协会的朋友说了,她会帮我们留意的。」
「嗯......」饶乐妤一想到莎莎,表情又暗沉了下来。
「妳别太悲观啦,一定会回来的。」我给她加油打气,转身说:「那我要先去上课啰,班导师还在等我的道歉。」
「谢谢你,同学。」饶乐妤用双手放在嘴边当作传声筒,充满谢意的回答。

回到教室,和美妏老师郑重道了歉,还好老师爱学生心切,并没有责备我太多。
倒是等会上小胖老师的数学课,他一定会在我面前气炸了,哈哈。
我摊开数学辅导班的讲义,上面的练习题算起来其实并不难。
第一节课是好老师朝哥的历史课,他上起历史课来实在是相当有趣,还会教我们养生式的按摩手法,当场示范给我们看。
所谓的好老师,并不是请学生吃饭看首轮电影的老师,而是认真看待老师这门职业,以及他准备给学生的东西。
在懂点事故的高中生面前,真正的好老师是会被学生尊敬的。
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温喜富老师、叶美妏老师、朝哥、小胖老师等等,都是我认可的好老师。
在他们身上,我学到的不只是死板课本上的东西,还有许多我们屁孩尚未领悟的道理。
谢谢他们,让我觉得读高中是一件很摇滚的事。

虽然我不怎么认真读书回报他们就是了。


我一个人在操场上用铁夹子捡著垃圾,拖著一袋蓝色塑胶袋。
朱教官还是很生气,于是使出了「劳动服务」这张速攻魔法卡来折磨我,她还说我体力好嘛,就帮全校服务吧!
唉,算了,毕竟我白目在先,脚站都站不稳了,哪敢和教官反驳什么。
我一边哼著李圣杰的《眼底星空》的旋律,边看著绕著操场走路当运动的女同学。
一条黑色的柴犬从草丛堆中冲刺出来,但我有练过如来神掌,所以没有这么简单被吓到。
那条黑色的柴犬,让我想起了已经不在我生命里的波比。

我还记得波比颈子上的项圈是深红色,爸爸亲自帮牠挑选的,波比对此没有表示任何异议。
那时候我常常用链子牵著牠一起在公园奔跑,我跑很快,牠也冲刺得很快。
波比跑的时候,舌头还会露出半截在牙齿外面,模样有点蠢,但很可爱。
谁家里养的狗,是不可爱的?
那时候的童年,做什么都很容易开心,这样在公园乱跑了一整个下午,我和波比都可以傻笑了整个晚上。
回到家,我照样学牠用舌头喝牛奶,一样会故意抢牠牛奶来喝,牠也不客气地饮用牠小主人的光泉鲜乳。
身体贴近了,感情跟黑巧克力一样浓了,波比也认定了我是牠的主人。
只有我靠近牠的时候,牠会扑在我的小腿上,用两只前脚往上抓抓,要我抱牠起来似的。
我喜欢波比,因为牠就像我的弟弟一样。
我想,波比应该也喜欢我吧? 因为我们家就只有我会陪牠玩而已。

有一次,我心血来潮想帮波比洗澎澎。
但我天真以为波比怕热,所以想用冷水帮牠凉爽一下。
结果我才浇一桶水,波比就打喷嚏了。
原来波比也会打喷嚏喔? 我这白痴的句型出自于我那颗白痴的脑。
老爸听到浴室有浇水声和我的笑声,匆匆跑了过来说:「你在干嘛啊? 不能用冷水啦!」
我看到波比浑身打颤的模样,心底著急了起来。
我就这样大哭了,小孩子的哭点很低,那是因为他们还小,常常感情用事。
我好怕,波比如果因为我的无心之举而发高烧,烧到无可救药的地步......
我绝对不会原谅自己,因为波比是我弟弟。
波比虽然只是条黑色米克斯,但牠就是我的弟弟,我打从心底这么认定牠在我心中的地位。

可我爸妈,不这么认为。

某天,我准备要上小学一年级的前几天,那时候阳光仍然普照,凉风依然吹拂著每个人的发梢。
爸爸骑摩托车载著我和波比在堤防上兜风,我坐在爸的前面,而波比则在脚踏垫上吐出舌头一个劲儿傻笑。
车速慢了下来,爸单脚踩在地上,让摩托车完全停下。
「凯,你带波比下去。」爸轻轻地笑著,那时的法令纹还没那么深。
我一下车,不用我唤,波比就迫不及待冲下了脚踏垫。
爸附在我的耳边说:「等下我们玩个游戏,就是让波比在后面追我们的摩托车好不好?」
我看著在堤防上的草丛里,嗅寻著有没有热狗可以吃的波比,说:「哈哈,好啊把拔波比牠很喜欢跑步唷!」
爸再度发动了引擎,排气管排出浅灰色的化学废气,有够难闻的。
「小声一点,别让波比发现。」爸说,要我赶快上车。
我坐上后座,然后还没抓稳后面的横杆,爸就猛催油门。
车才刚开,和我心有灵犀的波比马上就发觉到,拔腿狂奔而来。
「波比,快点!」我转头对追著我们车屁股的波比呐喊,开心地和牠挥挥手。
「汪汪!」波比很有精神,露出的半截舌头在牙齿外面甩得很有型。
我开心地看著波比,波比快乐地追著我这个离牠越来越远的小主人。
爸的摩托车越骑越快,波比和我们的距离也越拉越远。

马上,我意识到了一件事,那就是摩托车不会累,但血肉之躯的波比会。

「把拔,波比牠累了啦,要不要停下来了?」我拉著爸的衣袖,看著后面的波比跑速逐渐下降。
爸好像没有听到,反而握著油门的右手催得更凶,我突然著急了起来。
「波比!」我大喊,看见波比小小的笨脚丫绊倒了自己,跌在堤防的石子路上。
波比挣扎地爬了起来,对著我绽放露出舌头的微笑。
在金黄色的夕阳照射下,波比的身影有了光影变化,显得更加英俊潇洒,那景象就像是一幅美丽的画。
牠乖乖坐在原地,看著我们渐渐远去的车尾灯,没力气追了。
「波比!」我不停摇著爸的身体,但爸就是不理会我。
「汪呜~~~」波比仰天一阵长哮,仿佛在告诉我们牠没力了。
「波比牠还在那里啊!」
「别骑了啦,弟弟牠没有力气追我们了啊!」
「把拔不要玩这个游戏了好不好? 波比......我快看不到牠了啦!」
不管我如何哭喊,都无能为力。
波比牠还是坐在原地,呆呆地吐著舌头,等著我们回去载牠。
牠这笨蛋,一定认为我们只是在跟牠玩游戏,过一会,我们就会骑回来载牠的。
波比那条笨狗......牠根本不知道自己再也见不到牠最爱的小主人了,再也不会有人和牠抢牛奶喝,和牠在公园比赛跑步了啊!
波比......我好爱你你到底有没有听到啊?

我依稀记得那天回家没有乖乖吃饭,因为我恨透爸爸和妈妈了。
就因为妈对狗突然有严重过敏,不负责任地随意抛弃波比......
这什么烂理由,我不接受!
我小小的身体用棉被整个包覆起来,眼泪沾湿了棉被,在上面晕了开来。
泪水晕开的图案,就好像波比笨笨的脸庞。
......波比一定还在堤防那里等著小主人我去找牠。
一定的! 很爱我的牠一定还在那边傻傻的等!
我又哭了起来,整个超娘砲的,但那又怎样,还是小孩子的我根本无能为力啊!
难过,我就只能难过,你问我为何难过?拜托,弟弟被我爸妈抛弃了耶!
我真的真的超级难过的,真的真的......

一颗篮球滚向我的脚边,让我从惆怅的回忆中抽离。
眼眶润了,我赶紧擦一擦,这样子可不能被别人看见,会被笑很娘的。
我把篮球丢向场上的同学,拿著铁夹子继续捡我的悲伤。
口袋突然震动了起来,我知道是手机在动,不是别的地方有了反应。
是饶乐妤,来电显示这么写的。
「喂同学,你在哪里啊?」
「我......我在操场啊。」
「你在打球喔,等一下我去找你。」
「找我?」我还没问完,饶乐妤就挂我电话。
我从通往合作社的地下道方向,瞥见饶乐妤蠢蠢的身影往我这儿走来。
脸上挂著,和波比那天一样的无双微笑。
「同学,你不会被处罚捡垃圾吧?」饶乐妤弯下腰来,捡了我旁边的空宝特瓶。
「对啊,你看那里。」我指著教官室里,透过百叶窗偷偷观察我动静的朱教官。
「我帮你一起捡,毕竟是我害你的。」饶乐妤实在是亲切至极,主动说要帮忙。
「不用了,这对男生来说只是打开汽水一样简单。」而我当然不会让我喜欢的女孩帮忙,这是男孩子的别扭和逞强。
「给你,金莎。」饶乐妤摊开藏在手掌里的宝贝,是亮晶晶的金莎巧克力。
我忘词了,忘记接下来该说些什么。
眼前的女孩,就跟波比一样单纯没有心机。
她这再普通也不为过的举动,深深感动了内心其实很娘的我。
啊,我想起来了,这时候我好像好像好像好像应该说些答谢的话才对。
当我收起感动,抬起头来看著饶乐妤时,我却又却又却又却又说不出话来。
「干嘛,很感动吼?」饶乐妤表情很得意,双手叉腰地说:「只有三颗耶,一颗给守屋,一颗我的,一颗你的。」
我就像一个忘记台词的演员,和我对手戏的女角张大眼睛等著我诉说下一句话,好让戏剧顺利进行下去。
「谢谢妳,胖子乐。」我很开心,脱口而出的却是戏谑的话语。
饶乐妤生气,伸手抢走我手心上的金莎说:「不给你了,敢骂我胖!」
「好啦对不起啦,拜托还我......」我求饶,直到饶乐妤笑笑的把金莎放回我手心,才改口说:「可是妳真的有点胖耶!」
「可恶!」饶乐妤又想要打人了,我当然不会白白给她打,所以快速跑走。
我跑,她追著。
我笑,她也笑。
我喜欢她,那么她呢?

上课钟声响起,我们结束了幼稚的妳追我跑,说了声再见又回去各自的教室。
等等,我要先还扫具才行。
我将铁夹子和大垃圾袋放在教官室外,突然一个人从后面点了我右边肩膀,我往右一转,没有半个人。
等我转了另一边时,饶乐妤竟然拿保湿喷雾喷了我的脸颊!
「靠腰啊!」我性情中人,实在是想不到什么文诌诌的语助词表达我的惊讶。
「哈哈哈哈哈!」饶乐妤笑得很没礼貌,这小妮子真的是很调皮。
她对著我扮了鬼脸,往二班的方向奔去。
我则站在原地,久久不能自己。

怎么这家伙连调戏我的时候,都这么可爱啊?


我折著一艘艘纸船,每艘船的船身上都写了些我藏在心里,没对饶乐妤说过的话。
中午午休时间,我用一张张测验纸折出来的船,不是垃圾,而是没种的我不敢说的思念。
实习老师宗纬走过来关切了我,在我背上戳了一下。
「思凯,老师有话想跟你讲,方便吗?」宗纬老师是个二十多岁的有为青年,也是个实习老师。
「有点棘手耶......」因为我的船只折完了十三只,离远大的五百二十艘目标还有段距离。
「拜托,不要为难老师。」宗纬老师诚恳地请我出山,那我只好勉为其难了。
开玩笑的,我哪敢让副导师宗纬再三拜托,万一他和美妏老师禀告,我的屁股就等著被切成四半。

教室外,我靠在栏杆上听著宗纬老师想表达的话。
「思凯在念书上有没有遇到什么瓶颈呢?」宗纬推了推胶框眼镜。
「嗯,我明白自己读书的干劲并不持久,常常读到一半就会想打手......不是啦,反正就会分心啦,不过我会改的,我也有请教同学一些读书小撇步。」
「那思凯你喜欢班上哪些女生啊?」
跳过。
「思凯你觉得老师喜欢班上哪些女生?」
跳过。
「思凯,念书念到一半,你会想到班上哪些女生啊?」
靠,全部跳过。

由于后面离题了,我腼腆地和宗伟大哥喇赛自己长大想当个搞笑艺人。
而宗纬苦苦劝我当B咖还不如努力充实自己,当个主持全场的A咖还比较好。
宗纬老师也是个好老师,因为他对教学的热忱还在。
如果他不热血,没心当个好老师,那我和他就不会在这边对话。
宗纬老师,加油,既然要当个teacher,就当个Great teacher吧!
很期待你从实习菜鸟变成为人师表的那一天,我说真的。

青春是手牵手坐上了永不回头的火车,阿信用喉咙这么告诉著我们。
放学了,今天没有数学课后辅导班,天边的晚霞帮我喝采万岁。
走到教室外,饶乐妤她们班上的同学从我身边经过,我也看到了胖哥阿澎也主动打招呼说:「澎澎!」
阿澎也热情地回说:「嗨!狗柿子!」
真是老样子爱嘴砲耶,高一时候的老同学。
这时,我看到了饶乐妤和她班上的女同学两三个有说有笑的,向我这走了过来。
「嘿!」我打了招呼,手也挥了。
可饶乐妤却把我当成了空气,和她朋友继续聊著天,直接和我擦肩而过。
怎么回事? 没有看到我和她打招呼吗?
不可能啊,我又不是躲在灭火器后面说嘿,我是看著饶乐妤打招呼的耶!
这感觉好差喔,视而不见的感觉。
「帅气,饶乐妤不理你啰?」阿澎又在这时候数落我,好一颗落井下石。
「很爽喔你!」我好久没有比中指了,上次比是什么时候呢?
「跟你说,别对饶乐妤太认真啦!」阿澎像是知道些什么,卖关子不讲。
怎么跟忠佑那天在夜店讲的话如出一辙,不管是句型还是语气什么的。
怎么了? 为什么都跟我讲别对饶乐妤太认真?
我不管阿澎的讪笑,跟在饶乐妤的身后。
明明快放学前,才传简讯给我说一起去练团,再商量从何找起莎莎的事。
现在却不和我打招呼,和她的姊妹当我的面走掉,这叫我情何以堪?

在小后门,天桥前,一群学生挤得水泄不通,连上天桥过马路都要排队。
饶乐妤仍然和姊妹们开心大笑,还拿出有镜头的手机合照起来。
算了,我待会自己直接去板桥好了,又不是不知道怎么走。
排队上了天桥,人挤人,心却没有连著心。
就在前面的路口继续走吧,和饶乐妤她们走不同的方向到捷运站,不然我这样活像个跟踪狂。
一个人盘算著待会见到忠佑,该用什么话当作开场白,又担心著好久不见的阿爆会不会还那么呛。
说实在的,我和Carbs的其他人都没什么交集,都这么久没见面,他们应该早在脑海里用橡皮擦把我的脸孔擦去了吧?
「同学!」气喘呼呼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
回头看,竟是饶乐妤本人。
「妳不是要跟妳朋友走吗?」我淡淡地说,心里还留著刚刚被忽略的感受。
「我就知道你生气了......」饶乐妤好像知道我在生气,小声地说:「对不起啦,同学......」
「我刚刚跟妳打招呼,怎么装作没看见?」我继续往前走著,走在她的前面。
她跟了上来,挡在我的面前说:「对不起,我怕我姊妹问东问西的,会对我们造成困扰啊......」
「说我们是朋友就好了啊!」我不明白,这有什么好困扰的?
「可是......就不想变复杂啊!」饶乐妤说到后来也有点生气了。
我放弃追问,往她旁边穿过去。
「你现在要去哪?」饶乐妤站在原地,用不开心的口气问著。
「不是要练团?」我没有回头,像被上了发条的机器人一直往前走。
一路上我们都没有说话,一股沉重的气氛在我们之间酝酿。
搭捷运到板桥也是,走到那间练团室的时候也是。
可让我意想不到的另一件事,竟然是打开了练团室的门,迎面而来的拉炮彩带和刺鼻的烟硝味。
「欢迎柿子归队!」众人齐声大喊,让我著实吓了一跳。
爱呛我的阿爆、常常讲冷笑话的小怪、讲话会结巴又有台湾国语腔调的石中学长、我还是不知道名字的蓝眼睛外国人,还有我的老战友忠佑,全都拍手欢迎著我。
「干......干什么?」我肯定是害羞极了。
「剉赛凯,过来!」忠佑豪迈地站在一张贴满嘻哈英文图腾的桌子上,向我招手。
我一步步趋近于前,不悦地说:「冲三小?」,纵身跃上桌面。
两个银行存折都还没有刷过任何一遍的男孩互相怒目极视,忘了谁先放了一声屁,两人不约而同大笑了一场。
笑叹词穷,以前吵的架生的气皆成空。
「对不起兄弟,那天我急性子又犯了,我不该那样唱衰你无能的。」忠佑这个人的优点,就是讲话从不扭捏。
他继续说著还没尽的话:「上次的事情绝对是我的错,请原谅我这个做大哥的吧!」
「阿king你怎突然三百六十度大转变了?」我满脸惊叹号和大问号。
「你后面那笨蛋说你一天到晚找高手教你基本指法啊,就为了让我们重新肯定你。」忠佑竖起大拇指说:「干我听到的反应只有一个字,那就是爽!」
忠佑在我的胸口捶了一下,我则开心地笑:「虽然一头雾水,但谢谢你们愿意重新接纳我!」
我转身看向在门口偷笑著的饶乐妤,给予最温柔的微笑。
又换妳帮了我一次,臭乐乐。
「好啦,今天我们先跑过一轮就好,等下我们帮鼓手妹找莎莎吧!」忠佑笑笑,拿起了他的蓝白色金属吉他:「有事都不跟我们说,是不是朋友啊?」
「对不起咩!」饶乐妤娇嗔道,已在爵士鼓前就位。
吉他手阿爆不耐烦地跺著脚,键盘手石中学长也比了个OK手势,蓝眼睛外国人和小怪则早已准备就绪。
摇滚开始,灵魂苏醒。
耳熟能详的旋律和节奏再一次暴走在我的耳畔。
这就是我兄弟的乐团,它再度震撼了我的青春。
没想到和好的步骤没想像中繁复,既然这样我干嘛拖这么久呢?
「加油!」我在一旁大声呐喊,看著我兄弟的乐团run入副歌。

现在的好心情,就像搭乘一台漆上彩虹颜色的直升机,一飞冲天耶!


果然跟我想得一样,是透过发传单的方式来找走失的莎莎。

发传单的地点是饶乐妤住家附近,还有莎莎走失的公园周围。
传单上面写著莎莎的身体特征、悬赏奖金和联络方式,当然不忘附上莎莎可爱的大头贴一张。
我和饶乐妤、阿爆被分配成一组,负责在公车站牌附近发传单给等车的学生和上班族。
「欸,谢谢妳帮我和忠佑他们说好话。」我挨向饶乐妤,这总要答谢的。
「不是在生气吗?」她还在说刚刚打招呼的事。
「我又没生气。」我笑笑,突然感觉到口袋又有震动。
「爱生气,明明就有。」饶乐妤拿传单打了我的头一下。
阿爆走了过来,笑著说:「你们感情变得挺好的嘛!」
「哦?」我诧异,阿爆难得没有酸我或是呛我或是凶我。
「干你哦屁?」这才是我印象中的阿爆。
我探了探口袋里的震动来源,摸出一支手机。
「喂?」
「弟弟,我问你喔,你要找的狗是不是博美啊?」是佩佩的声音。
「嗯,怎么了吗?」
「我同事刚刚拿到一张传单,她就打电话来跟我讲......」
佩佩细说著那条博美的特征,没错,全部都跟我手上拿的传单写得一样,完全命中。
「所以刚刚我们的朋友发传单到佩佩姐的朋友手上啰?」
「我想是的,而且弟弟......」佩佩顿了一下,接著说:「我们这里就有三条博美符合上述的特征。」
「真假!?」我超级兴奋,吸引了在一旁的阿爆和饶乐妤的目光。
「可是......最符合特征的那只博美......」
「嗯,妳继续说啊!」
「被我哥领养走了。」
语毕,我的心凉了一半。
那条可能是莎莎的博美狗,竟然在暴力中毒的许文兴手里。

这下子,是要怎么拜托那个暴力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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