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狗,但不好意思我也怕狗。
朋友笑我,靠狗明明就那麼可愛又聽話,你怎麼那麼娘會怕狗啊?
這就要話說從頭了。
話說從頭,趁我準備要講小時候超有趣的事情之前,我先去喝杯咖啡。

記得我剛從道生幼稚園大班畢業,我才五歲吧,並沒有畢業即失業的窘境。
那時候弟弟們都尚未出生和我齊打交,而我就只能一個人玩著機器人對打或是看華視的哆拉A夢自言自語。
很寂寞的童年,我每次都在跟我的機器人玩具說:「欸,好想要有人陪我一起練跑步喔,不然我都跑好慢。」
「你可以和我跑啊。」機器人總是這樣有義氣地回答我,當然這只是自我安慰。
某個差不多的一天,就當我還無法獨自解決一盒排骨便當,被老媽處罰一個人留在家裡時,奇蹟發生了。

上帝似乎是聽到了我的心聲。

「汪汪!」屁股後面傳來了這麼一聲,但有點中氣不足。
還是小孩子的我正在小桌子上面喫飯,不明白我的屁股為什麼會發出汪汪叫的聲音。
我沒有回頭,第二輪的汪汪聲又從我後方傳過來。
難道媽說的是真的? 晚飯喫超過一小時的話,屁股會變成小狗屁屁?
我伸手往屁股摸了摸,發現根本沒有半點變化的我嘆了一口氣,真可惜,本來想跟表哥他們炫燿的。
這時候,掉滿飯粒的小桌子底下鑽出了一條毛茸茸的身影,爬到我瘦小的身子上。
這......我的哆拉A夢啊!竟然是我夢寐以求的小狗耶!
「哇~~~」我把飯都噴在小桌子上,有點興奮又不敢碰小狗半根寒毛。
因為我的身體對狗有自我防護意識,可能是怕小小的手掌被銳利的狗牙給整隻咬下吧。
我不曉得牠是打哪來的,牠水汪汪的大眼一直盯著我衣服上的皮卡丘圖案,兩隻前腳在我胸前抓呀抓的,好像想要站起來一樣。
「小狗狗,你是誰啊?」我的臉刻意和小狗的舌頭保持行車安全距離,以免發生不必要的碰撞。
「汪!」小狗好像就只會汪而已,尾巴搖個不停。
「你幫我喫飯飯好不好?」我童言童語,馬上用湯匙撈了一大口白飯給牠。
小狗超級乖的,我一匙,牠就一口一口用舌頭把飯給捲進去,我再一匙,牠也沒有任何怨言地照單全喫。
我也餵了表現很棒的牠黑胡椒排骨,小狗眼睛超雪亮,興奮地在地板上把排骨啃得精光。
不一會兒,全滿的便當就只剩下四分之一。
「你喫不喫青菜啊?紅蘿蔔顧眼睛喔!」我把便當整個放在地板上,任由狗君挑選。
小狗還真不挑食,聞一聞嗅一嗅之後就開始出動牠的紅色小舌頭。
「好乖,你超乖我超愛你!」我笑笑地看著小狗,這是我頭一次這麼近距離和小狗對話。
小狗狗的毛髮是鋼琴黑的黑,肚子摸起來毛茸茸的,下垂的耳朵寬寬長長,而不挑食的牠,瘦長的體型約有一呎半。
好可愛喔,從來沒有看過這麼可愛的狗狗。
門鈴響起,不用占卜,一定是去市場買菜回來的媽媽。
我趕快把便當拿起來放在桌上,然後用衣服把小狗的嘴巴擦乾淨。
「你有沒有乖乖喫完飯?」門纔打開一半,媽就關心自己的兒子有沒有喫完飯。
「有啦!」小時候的我超討厭喫飯,每次喫飯時間都要惹媽生氣。
媽把一袋的空心菜和吳郭魚放在地板上,走過來檢查我的便當:「每次都不喫乾淨......」
然後媽就把便當拿起來清一清剩菜剩飯......
「媽,那個便當......」我猶豫著要不要說,後來決定給媽一個鬼臉唬弄過去。
哈哈,她以後看到這段一定會將我鞭數十,驅之別院。
「你們打過招呼了喔?」媽用湯匙把紅蘿蔔清光,笑臉問著滿懷虧心事的我。
「對啊,媽媽牠是誰?」我看著小狗走向媽媽的腳邊,然後在那邊以媽的腳為中心繞圈。
「牠叫保庇,保庇走開。」媽很不喜歡小狗在她的方圓二十公分內打轉,右腳抬起來驅趕著小狗。
「波比?」我小時候聽不懂臺語,我只知道波比和「保庇」相較起來,波比比較像狗的名字。
「是保庇。」媽把便當闔上,然後將買來的菜一同挈去廚房。
「波比來,跟我一起玩。」我兩隻小手伸向前抓著空氣,示意在電視機下方徘徊的波比快點過來。
波比鳥都不鳥我,越走越遠,頭低低的猛聞著地板,就像在找有沒有第二塊黑胡椒排骨似的。
「可惡。」牠不肯來,我就只好模仿波比的動作了。
我趴在地上,兩手兩腳不和諧地往前爬行,像剛出生的嬰兒一樣緩爬,只不過這嬰兒有點巨嬰。
我湊向波比的身體旁邊,汪了一下,牠一樣不鳥我。
我只好用前腳,不,我只好用左手輕輕推了波比五下,牠才勉強看了我一眼。
「幹嘛啊,腦弱小孩?」波比牠看了我一眼又繼續低頭思便當,彷彿說了這麼一句。
我努力不懈,反正一個幼稚園剛畢業的小孩還沒有公司業績的壓力或是談戀愛的三角問題。

我消磨了整個晚上跟波比耗,方針就是從裡到外徹底變成和波比一樣的狗。
波比就像一位驕傲倔強的女孩子,不論我怎麼柔情攻勢,佯裝成一條春心蠢蠢的公狗牠也不領情,牠走到哪,我就跟到哪,牠抬腿尿尿,我也偷偷尿在內褲裡面,反正媽在抱我去睡覺前她會發現,到時候再給她罵就好了。
「理我理我。」我拉起波比的長耳朵,這樣講可能比較有效。
「汪汪汪汪!」波比往一旁踉蹌閃開,對著我罵了幾聲狗界通用的髒話。
當波比叫累了,鼻頭乾了,牠就會走到裝滿水的專用鐵碗,用小小的舌頭表演蜻蜓點水。
波比都喝了,我也不例外,我拿出嬰兒碗在裡面倒滿光泉鮮乳,放在地上跟著波比一起用舌頭點著喝。
靠,牛奶是很好喝,但使用這樣子的詭異姿勢來喝牛奶,超難喝到的。
我瞥眼看向輕鬆自若的波比,調皮地把牠的鐵碗搶走:「嘿嘿波比,喝不到了吧!」
沒想到波比毫不在意,轉個身就往我的牛奶吐舌!
「欸那是我的耶!」我大驚,我根本喝不到十毫升的牛奶被波比搶劫了。
牠一舌一吐地把牛奶慢慢喝完,見底的嬰兒碗被舔個一乾二淨。
波比抬頭向我挨近,我頭一次有了餵養生命的感覺。
牠沾到牛奶的鼻頭像雪花冰裡的一顆大紅豆,不只鼻子,連嘴巴周圍都是牛奶滴,看起來就像長了白鬍子一樣。
這樣子的畫面出現在我視網膜裡,簡直是......

好~可~愛~唷~

我不會畫畫,那時候也不敢亂玩媽媽的V8,只能這樣,一直一直將波比可愛的獨家鏡頭記在小腦袋瓜裡面。
一直一直,記在充滿我和波比回憶的小腦袋瓜裡面。
一直一直,只能一直一直......
直到長大了以後,顫抖的雙手用生澀的文字,好好地將它描述在被淚水暈開的信紙上。
再放入信封,貼上郵票,收件者那一欄好好寫上波比的名字。
然後夾一塊牠愛喫的排骨,郵遞出去。

希望這樣子做,波比就可以接受我遲來的道歉......


說實在的,男孩真的是一種愛打嘴砲,也愛亂給女生承諾的動物。
才剛剛答應饒樂妤要幫她找回莎莎不久,卻因突然發現這件事的難度足以登天,整個人呈現有氣無力的狀態。

淡水捷運站前的廣場,我和饒樂妤坐在石階上面聊天。
我和她怎麼認識的,如何聊開成為朋友的,我都歷歷在目。
畢竟她是第一位和我如此深交的女性友人,在我掉入失落的深淵時願意給我繩梯往上爬的女孩子。
饒樂妤對我而言很重要,她在我這部十七歲的人生電影裡,是無人能取代的女主角人選。
我喜歡她,看著在一旁幫自己補妝的她,我淺笑著說:「原來妳也會有痘痘。」
「要你管喔?」饒樂妤笑罵,左手拿著粉餅拍拍自己的臉頰,說:「都是你那麼晚來,害我一直哭。」
「女生真的很愛躲起來哭,明明找朋友商量就好了啊。」我嘲笑著饒樂妤的下巴沒有補到妝:「這裡沒補到,笨。」
饒樂妤瞪了我一眼,然後又繼續上她的底妝,用命令的口氣說:「同學你最好保證找的到莎莎喔,不然我就把你的肉擰下來喫!」
「知道啦,愛哭鬼。」我把頭別過去,不讓饒樂妤看到我幸福的笑容。
「我就愛哭包啊,怎樣?」饒樂妤用空著的那一隻手捏了我的手臂一下,害得我又唉喲大叫,惹得她又哈哈大笑。
饒樂妤沉思了半晌,憐憫似的口吻問:「同學,那波比後來怎麼了?」
「妳還想繼續聽下去喔?」我撫著方纔被饒樂妤捏的地方,想起剛纔跟饒樂妤講的小波比故事。
「想,我想聽。」饒樂妤殷切期盼,雙手拉著我的右手臂說:「我好想聽你小時候和波比的故事......」
我看著輕放在我手臂上的那雙纖細小手,久久不能言語。
饒樂妤發現我的異狀,她上了淡妝就很好看的俏臉慢慢靠近我癡呆樣的右臉,輕聲地問:「怎麼了嗎?」
她輕柔的鼻息拂在我的頸子上,很溫暖,也很犯規。
淡淡的蘋果洗髮精香,依然在我四周圍繚繞,很好,很催情的芬芳。
在廣場上拉小提琴的街頭藝人在拉什麼我沒研究,也沒仔細在聽,因為我的聽覺全心全意專注在饒樂妤和我的心跳聲上,是否有一致。
有這麼一個念頭閃過,叫我快和饒樂妤告白。
有這麼一個衝動揍我,要我順勢牽起她的手。
但想到鋼琴女孩說過的那些話,我只好用拳頭把念頭和衝動打下擂臺,這樣一來就可以繼續陪在饒樂妤的身邊。
......我不想因為自己的一廂情願,再失去一個我很在意的女孩子了。

饒樂妤仍然對著腿上的小鏡子努力補妝,我則觀察起在夜黑黑的淡水徘徊的人們。
有兩個看似淡大學生的一男一女手牽著手從我們面前走過,笑嘻嘻地妳一口炸花枝,他一口葡萄果汁。
好羨慕,我什麼時候纔能有軟軟好握的手讓我牽呢?
我看著烤鳥蛋的攤販老闆娘在旁邊無精打採烤著鵪鶉蛋,便衝過去跟她買了兩串。
「來,四十。」老闆娘把剛烤好的烤鳥蛋放在紙袋,遞給了我。
「謝謝。」我把躺在手掌裡的四個十元銅板倒在老闆娘另一隻攤開的手掌裡。
坐回饒樂妤的左邊,我拿了一串鳥蛋給她:「來,我小時候喫完這個都很有精神喔!」
「吼,人家在化妝你要我怎麼喫啦?」饒樂妤皺眉,嘴嘟嘟的模樣好可愛。
我有點難過地將鳥蛋放回紙袋,沒想到饒樂妤接著說:「可是我肚子也很餓啊......」
「妳真的很難斥候耶!」我深怕鳥蛋被我這樣從紙袋拿出來拿進去,待會會生出小鳥來。
「餵我。」饒樂妤沒有看著我的眼睛,收好她的化妝用具。
我微笑,把鳥蛋送到她的嘴巴前,讓饒樂妤那貪喫的嘴開動。
她偷偷瞥了我一眼,然後在那邊竊笑,真不知道在那邊笑什麼鬼。
「欸,你有沒有女朋友啊?」饒樂妤突然問了這麼一句,嘴裡咀嚼著好喫的小鳥蛋。
「沒有啊......」我的臉肯定是紅了,但仍保持冷靜:「怎突然這樣問?」
「沒有啊,想說你那麼體貼,長的又不差,應該有女朋友了......」饒樂妤起身,看著在廣場中央拉小提琴的街頭藝人說:「同學,我一直麻煩你練團又找狗狗的,你會不會嫌我很麻煩啊?」
「為什麼要覺得麻煩?」我也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石屑說:「幫朋友的忙,是我該做的啊!」
「一點點煩都沒有?」饒樂妤背對著我,用一種傷感的語氣問道。
「是有一點點,但我還是會幫啊!」我笑笑,走到了饒樂妤的面前,把第二串鳥蛋交到她的手上:「永永遠遠記得,烤鳥蛋是我和妳友誼的象徵。」
「白癡耶,同學你真的很白癡!」饒樂妤笑得很開心,我從沒看過她笑這麼開心過。
看著喜歡的女孩子笑,是身為男孩子的我們,這一生當中最感動的時刻。
不論是微笑、傻笑、嘲笑還是哈哈大笑,只要是為了我們男生而笑的笑,都很美麗。

會笑的女孩子,都很美麗。


還沒駛動的捷運列車,最後一節的空蕩蕩車廂,披上玻璃窗外透射進來的月光,交織成一種類似lomo風的特效畫面。
饒樂妤在不被打擾的座位上打盹,我則在靠窗的位子,欣賞月臺上不曉得在等誰的正妹側臉。
穿著英倫風的這位正妹,我先入為主地認為她正在等總是遲到的男朋友。
唉,還是好想交個女朋友看看喔。
當我回過神來,我意識到左邊肩膀似乎多了點重量。
稍微回頭,我發現饒樂妤的頭就靠在我的肩膀上。
她那熟悉的髮香,我比誰都還要清楚記得。
「借我靠一下。」饒樂妤小聲地說,身子往我這挪得更近。
「嗯。」我簡單回答,心情當然爽得要死。
我喜歡的人,就靠在我的肩膀上。
天啊,神啊,耶穌啊,你們對我也未免太好了吧?
從淡水線一路到臺北車站,我整顆心都在雀躍。
像饒樂妤這樣漂亮又有氣質的女孩子,個性溫柔善良又善解人意,一定很多人追。
不僅如此,在明倫高中正妹雲集的典禮組裡頭,也是公認排行榜中的前三名。
正妹耶,我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認識正妹朋友。
更別說在一起了,有哪個正妹會欣賞一個,長得不是特別帥,身高也沒有標準一七五的普通男生呢?
我就是這樣一個普普,沒有特色的男孩子啊。
想到這裡,我就覺得自己根本配不上這樣一個內在外在都很完美的女孩。
所以,我暗暗告訴自己,即使再怎麼喜歡饒樂妤,也絕口不提愛妳。
我和饒樂妤,就當朋友就好了,也比較不會有第三個人說什麼閒話。
嗯,當朋友,就夠了。
當朋友就好了,因為饒樂妤是很重要的一個朋友。
朋友比情人走得久,我不想因為一時的衝動或是迷戀,做了令多年後的自己後悔的選擇。
儘管這樣講,我能憋住自己滔滔不絕的情感嗎?
當喜歡的女孩子躺在我的肩膀上,我還是忍不住把自己的頭,偷偷靠在她的頭上。
像蜻蜓點水一樣,沒有半點施力,輕輕靠著,深怕一個用力,驚醒了熟睡的女孩。
「我喜歡妳......」我在饒樂妤的耳畔呢喃,儘管這輩子她永遠不會知道。
饒樂妤的手手,就擺在我的左手臂上,手冰冰的,她好像會冷。
二話不說,我用單手把放在書包裡面的外套取出,用一隻手幫她蓋上外套保暖,絲毫沒有太大的動作。
蓋好外套,我偷偷把手放在饒樂妤的手背上,用厚實的手掌將它整個包住。
突然想到了高一留校自習時,和丁滿、澎澎、威廷他們唱的那首鄭中基的《絕口不提愛妳》。

我不願放棄卻要故意默默允許,我答應自己愛妳的心絕口不提。
總是以為終究化作雲淡風清,愛妳到底,痛了自己。
我不願放棄卻要故意默默允許,我答應自己愛妳的心絕口不提。
所有結局在這夜裡都已成形,愛到了底,痛的是我的真心。

我好想要處女座的饒樂妤,成為魔羯座的我的女朋友喔......
星座盤上的我們,可是出了名的匹配呢!


臺北車站到囉,捷運上的電子女音出聲提醒差點也睡著的我。
「欸,北車到了。」我輕輕搖醒饒樂妤,看著她用手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皮。
「謝謝你的外套!」饒樂妤嫣然一笑,把身上的外套還給了我:「沒想到你還蠻體貼的嘛!」
「很酸耶,靠早知道不借妳了。」我假裝生氣,把外套收進書包然後離開座位。
「你罵我髒話!」饒樂妤跟著起身,又在我手臂上擰了一把。
「哎!很痛耶!」這次真的比較痛,我差點又罵了髒話。
「誰叫你要罵我靠?」饒樂妤得意地笑,走出捷運車廂門,在廂門外扮著鬼臉說:「同學,今天真的謝謝你來陪我。」
根本不用謝啊,妳也幫過我一次,不是嗎?
我假裝不在意,直接從她身旁走過去,她馬上又衝過來打了我的手臂一下:「聽到是不會回答喔?」
「喔。」我憋笑,臉上的五官排列著不屑。
「哼!」饒樂妤也像個小女孩一樣,就這樣甩掉我直接上了電扶梯。
我跟在後頭,忍不住的笑意像灌滿氫氣的氣球被針一戳,蹦!爆開來了!
「哈哈哈哈!」我在饒樂妤後方大笑起來,整個電扶梯上的人都一臉莫名看著我。
「同學你笑屁喔,很丟臉耶!」饒樂妤也跟著笑了出來,用手摀著嘴巴。

離開電扶梯,饒樂妤要往板南線的方向搭車,而我要直接在北車搭公車回家。
「掰掰,樂樂。」我微笑加上揮手告別。
「同學,掰掰。」她眨眨眼,和我揮手再見。
再見,我喜歡的,追不到的女孩子。
我沒有離情依依,畢竟那樣太像喜歡她了,又不是在拍電影。
她是正妹,我是普通男生,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種。
我從書包拿出那件饒樂妤蓋過的外套,含情脈脈地穿上了它。
這件外套上,還殘留著饒樂妤獨有的香氣,彷彿她還沒走,還在我的身邊......

甚至,還在我的懷裡安穩地睡著。

如果饒樂妤需要,我就好好當一件為她遮風避雨的外套。
只給她穿,只讓她感受到我所帶來的溫暖。
她不需要了,我也不會用拉鍊綁住她穿脫的自由。
外套它並不會說話,也不會主動抱人,和人說我喜歡妳。
就好好當饒樂妤的外套,在她偶爾需要我的時候。
我暗自下了這個決定。

搭了最長的一臺電扶梯,走上貼有螢光貼紙的樓梯,到了一樓車站大廳。
牌子不斷翻轉的火車時刻表有夠巨大,在售票窗口的正上方告知著異鄉人回家的確切時間。
車站大廳,寬廣的程度會讓人想寫一首寂寞的詩。
我想起來饒樂妤的莎莎,正等著我去找牠。
拿出Sony Ericsson撥了通電話給許欣佩,說不定佩佩她會有走失小狗的消息。
「弟,對不起姐忘記打電話問你還會不會痛......」一接通,佩佩劈頭關切著我的身體狀況。
「我沒事啦,佩佩......」我駐足在偌大的大廳中央,仰起頭來想像著和我通話的佩佩模樣:「姐現在在忙嗎?」
「還好耶我在打報告,怎麼了嗎?」佩佩的聲音有些沙啞,好像是感冒了。
「那個,姐你們那個組織找得到失蹤的小狗嗎?」我在想要怎麼問才能問到重點。
「這個......我們並沒有特別接受委託去找失蹤犬過耶,我們只有短期收留流浪犬並安排長期收養的住戶而已。」
「所以如果我拜託你們找的話,不會有專人處理囉?」
「嗯......通常要找回來機會渺茫啊!」
我的心臟重重喫了一記昇龍拳,接著問說:「那姐你們那裡最近有新的收留犬嗎?」
「最近沒有耶......」佩佩接著說:「不然我一有新的流浪狗進來,我馬上通知你告訴你牠們的特徵,好嗎?」
「好,謝謝姐姐。」也只能這樣了,我握電話的手實在是沒什麼力氣:「麻煩妳了。」
「不會,那我繼續打報告囉,不然組長不讓我下班。」
「好,姐掰掰。」
「掰囉!」
唉,答應了饒樂妤會幫她找回莎莎,可是要怎麼幫她這個忙啊?
嘆了口氣,走出車站的北一門,在外圍的公車站牌下等待熟悉的數字開過來。
我要印有莎莎頭像的海報,貼在每一根電線桿上,或是站在街頭發給每一位愛心人士嗎?
還是,直接作弊買一隻新的給饒樂妤算了。
不可能,新的狗狗對饒家的家人一定沒有感情,一切動作要重新訓練,很快就會穿幫的。
而且,我哪來的錢買一條狗啊? 我連一雙名牌球鞋都買不起了。
少年維持著煩惱,回家的那輛公車就煞車在我面前。
上了公車,坐在習慣的靠窗老位子發呆。
饒樂妤在我肩膀上哭泣的模樣,我還清楚記得。
我不想再看到她哭了,我緊緊握拳,在車窗上呵了好長一口氣。
然後在霧化了的玻璃上,寫下「你可以的」四個大字給自己打氣。
為了自己愛的人改變,然後慢慢變強。

我永永遠遠都不會忘記,在沒有饒樂妤的公車上,這自我砥礪的最佳畫面。


隔天的太陽一樣高掛在天空,我走進了有開冷氣的教室。
在教室座位上的我和班上的同學討論著典禮組的正妹誰比較正,誰誰誰哈她之類的男人幫話題。
早自習時間一到,原本聊得很開心的大家回到自己的座位拿課本看書,我百般無聊,只好拿出筆記本來寫小說。
「蔡思凱,出來一下。」美妏老師在窗外呼喚著我,表情非常嚴肅。
我來到教室外的走廊,臉上除了掛滿問號外,還是問號。
「張維仁老師他都跟我說了,你昨天應該在數學輔導班上才對吧?」美妏老師想說什麼,我大概猜得到。
「老師對不起,我昨天有重要的事才先請假的......」我道歉,反正老師都知道了還找什麼藉口。
「那不打緊,你怎麼翻圍牆出校門呢?」美妏老師對我沒有特別兇過,可能我看起來挺乖的。
但,為什麼美妏老師會知道我翻圍牆出校門?
難不成,教官他們已經知道昨天那個跑給他們追的壞學生是我了嗎?

這時候,我看到有啤酒肚的郭教官向我和美妏老師走了過來,打了聲招呼說:「老師你好,他就是蔡同學吧?」
「是,我有問過他了。」美妏老師笑著點頭說:「真的很不好意思,思凱平常很乖的,只是昨天好像有急事才這麼做。」
美妏老師真對不起她,害她丟臉就算了,還替我跟胖胖的郭教官求情。
「沒事沒事,我只是想約談蔡同學而已。」教官走過來搭了我的肩,調侃說:「昨天還真會跑啊,怎不參加田徑隊?」
「哈,您過獎了。」我苦笑,臉整張超紅。

我被郭教官抓去教官室訓話,不過郭教官挺nice的,並沒有罰我半蹲,然後在我伸出去的雙拳掛上兩大桶裝滿水的水桶。
昨天耐力跑輸給我的朱教官就比較兇了,口沫橫飛地說個沒完,好像她腳扭到是我的錯,要我以身相許似的。
站了快到第一節課的時間,腳痠死了,教官才叫我先回教室,然後每節下課都要來教官室報到。
What the hell,每節下課竟然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還要來教官室看教官做他們想做的事。
我點頭,無奈地走出教官室。
經過了二班教室,我發現饒樂妤在廁所旁的飲水機裝水。
她也發現了我,跟我打了聲招呼。
「同學,你怎麼被教官拎著走啊?」饒樂妤似笑非笑地說著,把出水口下的瓶子拿起,瓶蓋旋緊。
「妳看到了喔?」我尷尬,卻用不尷尬的口氣說著:「還不是為了找某個愛哭鬼,把課翹掉被抓到了......」
於是,我把昨天上數學輔導課到去淡水找饒樂妤的經過敘述了一遍。
「就是這樣。」我笑著說:「朱教官她輸給我好像很不爽耶,哈哈。」
「吼......你有事情要跟我說啊,還害你被教官罵。」饒樂妤歉容。
「都做了,我又沒有怪妳的意思。」我轉移話題,平靜地說:「樂樂,我有幫妳跟我那個動物協會的朋友說了,她會幫我們留意的。」
「嗯......」饒樂妤一想到莎莎,表情又暗沉了下來。
「妳別太悲觀啦,一定會回來的。」我給她加油打氣,轉身說:「那我要先去上課囉,班導師還在等我的道歉。」
「謝謝你,同學。」饒樂妤用雙手放在嘴邊當作傳聲筒,充滿謝意的回答。

回到教室,和美妏老師鄭重道了歉,還好老師愛學生心切,並沒有責備我太多。
倒是等會上小胖老師的數學課,他一定會在我面前氣炸了,哈哈。
我攤開數學輔導班的講義,上面的練習題算起來其實並不難。
第一節課是好老師朝哥的歷史課,他上起歷史課來實在是相當有趣,還會教我們養生式的按摩手法,當場示範給我們看。
所謂的好老師,並不是請學生喫飯看首輪電影的老師,而是認真看待老師這門職業,以及他準備給學生的東西。
在懂點事故的高中生面前,真正的好老師是會被學生尊敬的。
師者,傳道授業解惑也,溫喜富老師、葉美妏老師、朝哥、小胖老師等等,都是我認可的好老師。
在他們身上,我學到的不只是死板課本上的東西,還有許多我們屁孩尚未領悟的道理。
謝謝他們,讓我覺得讀高中是一件很搖滾的事。

雖然我不怎麼認真讀書回報他們就是了。


我一個人在操場上用鐵夾子撿著垃圾,拖著一袋藍色塑膠袋。
朱教官還是很生氣,於是使出了「勞動服務」這張速攻魔法卡來折磨我,她還說我體力好嘛,就幫全校服務吧!
唉,算了,畢竟我白目在先,腳站都站不穩了,哪敢和教官反駁什麼。
我一邊哼著李聖傑的《眼底星空》的旋律,邊看著繞著操場走路當運動的女同學。
一條黑色的柴犬從草叢堆中衝刺出來,但我有練過如來神掌,所以沒有這麼簡單被嚇到。
那條黑色的柴犬,讓我想起了已經不在我生命裡的波比。

我還記得波比頸子上的項圈是深紅色,爸爸親自幫牠挑選的,波比對此沒有表示任何異議。
那時候我常常用鍊子牽著牠一起在公園奔跑,我跑很快,牠也衝刺得很快。
波比跑的時候,舌頭還會露出半截在牙齒外面,模樣有點蠢,但很可愛。
誰家裡養的狗,是不可愛的?
那時候的童年,做什麼都很容易開心,這樣在公園亂跑了一整個下午,我和波比都可以傻笑了整個晚上。
回到家,我照樣學牠用舌頭喝牛奶,一樣會故意搶牠牛奶來喝,牠也不客氣地飲用牠小主人的光泉鮮乳。
身體貼近了,感情跟黑巧克力一樣濃了,波比也認定了我是牠的主人。
只有我靠近牠的時候,牠會撲在我的小腿上,用兩隻前腳往上抓抓,要我抱牠起來似的。
我喜歡波比,因為牠就像我的弟弟一樣。
我想,波比應該也喜歡我吧? 因為我們家就只有我會陪牠玩而已。

有一次,我心血來潮想幫波比洗澎澎。
但我天真以為波比怕熱,所以想用冷水幫牠涼爽一下。
結果我才澆一桶水,波比就打噴嚏了。
原來波比也會打噴嚏喔? 我這白癡的句型出自於我那顆白癡的腦。
老爸聽到浴室有澆水聲和我的笑聲,匆匆跑了過來說:「你在幹嘛啊? 不能用冷水啦!」
我看到波比渾身打顫的模樣,心底著急了起來。
我就這樣大哭了,小孩子的哭點很低,那是因為他們還小,常常感情用事。
我好怕,波比如果因為我的無心之舉而發高燒,燒到無可救藥的地步......
我絕對不會原諒自己,因為波比是我弟弟。
波比雖然只是條黑色米克斯,但牠就是我的弟弟,我打從心底這麼認定牠在我心中的地位。

可我爸媽,不這麼認為。

某天,我準備要上小學一年級的前幾天,那時候陽光仍然普照,涼風依然吹拂著每個人的髮梢。
爸爸騎摩托車載著我和波比在堤防上兜風,我坐在爸的前面,而波比則在腳踏墊上吐出舌頭一個勁兒傻笑。
車速慢了下來,爸單腳踩在地上,讓摩托車完全停下。
「凱,你帶波比下去。」爸輕輕地笑著,那時的法令紋還沒那麼深。
我一下車,不用我喚,波比就迫不及待衝下了腳踏墊。
爸附在我的耳邊說:「等下我們玩個遊戲,就是讓波比在後面追我們的摩托車好不好?」
我看著在堤防上的草叢裡,嗅尋著有沒有熱狗可以喫的波比,說:「哈哈,好啊把拔波比牠很喜歡跑步唷!」
爸再度發動了引擎,排氣管排出淺灰色的化學廢氣,有夠難聞的。
「小聲一點,別讓波比發現。」爸說,要我趕快上車。
我坐上後座,然後還沒抓穩後面的橫桿,爸就猛催油門。
車才剛開,和我心有靈犀的波比馬上就發覺到,拔腿狂奔而來。
「波比,快點!」我轉頭對追著我們車屁股的波比吶喊,開心地和牠揮揮手。
「汪汪!」波比很有精神,露出的半截舌頭在牙齒外面甩得很有型。
我開心地看著波比,波比快樂地追著我這個離牠越來越遠的小主人。
爸的摩托車越騎越快,波比和我們的距離也越拉越遠。

馬上,我意識到了一件事,那就是摩托車不會累,但血肉之軀的波比會。

「把拔,波比牠累了啦,要不要停下來了?」我拉著爸的衣袖,看著後面的波比跑速逐漸下降。
爸好像沒有聽到,反而握著油門的右手催得更兇,我突然著急了起來。
「波比!」我大喊,看見波比小小的笨腳丫絆倒了自己,跌在堤防的石子路上。
波比掙扎地爬了起來,對著我綻放露出舌頭的微笑。
在金黃色的夕陽照射下,波比的身影有了光影變化,顯得更加英俊瀟灑,那景象就像是一幅美麗的畫。
牠乖乖坐在原地,看著我們漸漸遠去的車尾燈,沒力氣追了。
「波比!」我不停搖著爸的身體,但爸就是不理會我。
「汪嗚~~~」波比仰天一陣長哮,彷彿在告訴我們牠沒力了。
「波比牠還在那裡啊!」
「別騎了啦,弟弟牠沒有力氣追我們了啊!」
「把拔不要玩這個遊戲了好不好? 波比......我快看不到牠了啦!」
不管我如何哭喊,都無能為力。
波比牠還是坐在原地,呆呆地吐著舌頭,等著我們回去載牠。
牠這笨蛋,一定認為我們只是在跟牠玩遊戲,過一會,我們就會騎回來載牠的。
波比那條笨狗......牠根本不知道自己再也見不到牠最愛的小主人了,再也不會有人和牠搶牛奶喝,和牠在公園比賽跑步了啊!
波比......我好愛你你到底有沒有聽到啊?

我依稀記得那天回家沒有乖乖喫飯,因為我恨透爸爸和媽媽了。
就因為媽對狗突然有嚴重過敏,不負責任地隨意拋棄波比......
這什麼爛理由,我不接受!
我小小的身體用棉被整個包覆起來,眼淚沾濕了棉被,在上面暈了開來。
淚水暈開的圖案,就好像波比笨笨的臉龐。
......波比一定還在堤防那裡等著小主人我去找牠。
一定的! 很愛我的牠一定還在那邊傻傻的等!
我又哭了起來,整個超娘砲的,但那又怎樣,還是小孩子的我根本無能為力啊!
難過,我就只能難過,你問我為何難過?拜託,弟弟被我爸媽拋棄了耶!
我真的真的超級難過的,真的真的......

一顆籃球滾向我的腳邊,讓我從惆悵的回憶中抽離。
眼眶潤了,我趕緊擦一擦,這樣子可不能被別人看見,會被笑很孃的。
我把籃球丟向場上的同學,拿著鐵夾子繼續撿我的悲傷。
口袋突然震動了起來,我知道是手機在動,不是別的地方有了反應。
是饒樂妤,來電顯示這麼寫的。
「喂同學,你在哪裡啊?」
「我......我在操場啊。」
「你在打球喔,等一下我去找你。」
「找我?」我還沒問完,饒樂妤就掛我電話。
我從通往合作社的地下道方向,瞥見饒樂妤蠢蠢的身影往我這兒走來。
臉上掛著,和波比那天一樣的無雙微笑。
「同學,你不會被處罰撿垃圾吧?」饒樂妤彎下腰來,撿了我旁邊的空寶特瓶。
「對啊,你看那裡。」我指著教官室裡,透過百葉窗偷偷觀察我動靜的朱教官。
「我幫你一起撿,畢竟是我害你的。」饒樂妤實在是親切至極,主動說要幫忙。
「不用了,這對男生來說只是打開汽水一樣簡單。」而我當然不會讓我喜歡的女孩幫忙,這是男孩子的彆扭和逞強。
「給你,金莎。」饒樂妤攤開藏在手掌裡的寶貝,是亮晶晶的金莎巧克力。
我忘詞了,忘記接下來該說些什麼。
眼前的女孩,就跟波比一樣單純沒有心機。
她這再普通也不為過的舉動,深深感動了內心其實很孃的我。
啊,我想起來了,這時候我好像好像好像好像應該說些答謝的話才對。
當我收起感動,抬起頭來看著饒樂妤時,我卻又卻又卻又卻又說不出話來。
「幹嘛,很感動吼?」饒樂妤表情很得意,雙手叉腰地說:「只有三顆耶,一顆給守屋,一顆我的,一顆你的。」
我就像一個忘記臺詞的演員,和我對手戲的女角張大眼睛等著我訴說下一句話,好讓戲劇順利進行下去。
「謝謝妳,胖子樂。」我很開心,脫口而出的卻是戲謔的話語。
饒樂妤生氣,伸手搶走我手心上的金莎說:「不給你了,敢罵我胖!」
「好啦對不起啦,拜託還我......」我求饒,直到饒樂妤笑笑的把金莎放回我手心,才改口說:「可是妳真的有點胖耶!」
「可惡!」饒樂妤又想要打人了,我當然不會白白給她打,所以快速跑走。
我跑,她追著。
我笑,她也笑。
我喜歡她,那麼她呢?

上課鐘聲響起,我們結束了幼稚的妳追我跑,說了聲再見又回去各自的教室。
等等,我要先還掃具纔行。
我將鐵夾子和大垃圾袋放在教官室外,突然一個人從後面點了我右邊肩膀,我往右一轉,沒有半個人。
等我轉了另一邊時,饒樂妤竟然拿保濕噴霧噴了我的臉頰!
「靠腰啊!」我性情中人,實在是想不到什麼文謅謅的語助詞表達我的驚訝。
「哈哈哈哈哈!」饒樂妤笑得很沒禮貌,這小妮子真的是很調皮。
她對著我扮了鬼臉,往二班的方向奔去。
我則站在原地,久久不能自己。

怎麼這傢伙連調戲我的時候,都這麼可愛啊?


我摺著一艘艘紙船,每艘船的船身上都寫了些我藏在心裡,沒對饒樂妤說過的話。
中午午休時間,我用一張張測驗紙摺出來的船,不是垃圾,而是沒種的我不敢說的思念。
實習老師宗緯走過來關切了我,在我背上戳了一下。
「思凱,老師有話想跟你講,方便嗎?」宗緯老師是個二十多歲的有為青年,也是個實習老師。
「有點棘手耶......」因為我的船隻摺完了十三隻,離遠大的五百二十艘目標還有段距離。
「拜託,不要為難老師。」宗緯老師誠懇地請我出山,那我只好勉為其難了。
開玩笑的,我哪敢讓副導師宗緯再三拜託,萬一他和美妏老師稟告,我的屁股就等著被切成四半。

教室外,我靠在欄杆上聽著宗緯老師想表達的話。
「思凱在唸書上有沒有遇到什麼瓶頸呢?」宗緯推了推膠框眼鏡。
「嗯,我明白自己讀書的幹勁並不持久,常常讀到一半就會想打手......不是啦,反正就會分心啦,不過我會改的,我也有請教同學一些讀書小撇步。」
「那思凱你喜歡班上哪些女生啊?」
跳過。
「思凱你覺得老師喜歡班上哪些女生?」
跳過。
「思凱,唸書唸到一半,你會想到班上哪些女生啊?」
靠,全部跳過。

由於後面離題了,我靦腆地和宗偉大哥喇賽自己長大想當個搞笑藝人。
而宗緯苦苦勸我當B咖還不如努力充實自己,當個主持全場的A咖還比較好。
宗緯老師也是個好老師,因為他對教學的熱忱還在。
如果他不熱血,沒心當個好老師,那我和他就不會在這邊對話。
宗緯老師,加油,既然要當個teacher,就當個Great teacher吧!
很期待你從實習菜鳥變成為人師表的那一天,我說真的。

青春是手牽手坐上了永不回頭的火車,阿信用喉嚨這麼告訴著我們。
放學了,今天沒有數學課後輔導班,天邊的晚霞幫我喝采萬歲。
走到教室外,饒樂妤她們班上的同學從我身邊經過,我也看到了胖哥阿澎也主動打招呼說:「澎澎!」
阿澎也熱情地回說:「嗨!狗柿子!」
真是老樣子愛嘴砲耶,高一時候的老同學。
這時,我看到了饒樂妤和她班上的女同學兩三個有說有笑的,向我這走了過來。
「嘿!」我打了招呼,手也揮了。
可饒樂妤卻把我當成了空氣,和她朋友繼續聊著天,直接和我擦肩而過。
怎麼回事? 沒有看到我和她打招呼嗎?
不可能啊,我又不是躲在滅火器後面說嘿,我是看著饒樂妤打招呼的耶!
這感覺好差喔,視而不見的感覺。
「帥氣,饒樂妤不理你囉?」阿澎又在這時候數落我,好一顆落井下石。
「很爽喔你!」我好久沒有比中指了,上次比是什麼時候呢?
「跟你說,別對饒樂妤太認真啦!」阿澎像是知道些什麼,賣關子不講。
怎麼跟忠佑那天在夜店講的話如出一轍,不管是句型還是語氣什麼的。
怎麼了? 為什麼都跟我講別對饒樂妤太認真?
我不管阿澎的訕笑,跟在饒樂妤的身後。
明明快放學前,才傳簡訊給我說一起去練團,再商量從何找起莎莎的事。
現在卻不和我打招呼,和她的姊妹當我的面走掉,這叫我情何以堪?

在小後門,天橋前,一羣學生擠得水洩不通,連上天橋過馬路都要排隊。
饒樂妤仍然和姊妹們開心大笑,還拿出有鏡頭的手機合照起來。
算了,我待會自己直接去板橋好了,又不是不知道怎麼走。
排隊上了天橋,人擠人,心卻沒有連著心。
就在前面的路口繼續走吧,和饒樂妤她們走不同的方向到捷運站,不然我這樣活像個跟蹤狂。
一個人盤算著待會見到忠佑,該用什麼話當作開場白,又擔心著好久不見的阿爆會不會還那麼嗆。
說實在的,我和Carbs的其他人都沒什麼交集,都這麼久沒見面,他們應該早在腦海裡用橡皮擦把我的臉孔擦去了吧?
「同學!」氣喘呼呼的聲音,從我身後傳來。
回頭看,竟是饒樂妤本人。
「妳不是要跟妳朋友走嗎?」我淡淡地說,心裡還留著剛剛被忽略的感受。
「我就知道你生氣了......」饒樂妤好像知道我在生氣,小聲地說:「對不起啦,同學......」
「我剛剛跟妳打招呼,怎麼裝作沒看見?」我繼續往前走著,走在她的前面。
她跟了上來,擋在我的面前說:「對不起,我怕我姊妹問東問西的,會對我們造成困擾啊......」
「說我們是朋友就好了啊!」我不明白,這有什麼好睏擾的?
「可是......就不想變複雜啊!」饒樂妤說到後來也有點生氣了。
我放棄追問,往她旁邊穿過去。
「你現在要去哪?」饒樂妤站在原地,用不開心的口氣問著。
「不是要練團?」我沒有回頭,像被上了發條的機器人一直往前走。
一路上我們都沒有說話,一股沉重的氣氛在我們之間醞釀。
搭捷運到板橋也是,走到那間練團室的時候也是。
可讓我意想不到的另一件事,竟然是打開了練團室的門,迎面而來的拉炮彩帶和刺鼻的煙硝味。
「歡迎柿子歸隊!」眾人齊聲大喊,讓我著實嚇了一跳。
愛嗆我的阿爆、常常講冷笑話的小怪、講話會結巴又有臺灣國語腔調的石中學長、我還是不知道名字的藍眼睛外國人,還有我的老戰友忠佑,全都拍手歡迎著我。
「幹......幹什麼?」我肯定是害羞極了。
「剉賽凱,過來!」忠佑豪邁地站在一張貼滿嘻哈英文圖騰的桌子上,向我招手。
我一步步趨近於前,不悅地說:「衝三小?」,縱身躍上桌面。
兩個銀行存摺都還沒有刷過任何一遍的男孩互相怒目極視,忘了誰先放了一聲屁,兩人不約而同大笑了一場。
笑嘆詞窮,以前吵的架生的氣皆成空。
「對不起兄弟,那天我急性子又犯了,我不該那樣唱衰你無能的。」忠佑這個人的優點,就是講話從不扭捏。
他繼續說著還沒盡的話:「上次的事情絕對是我的錯,請原諒我這個做大哥的吧!」
「阿king你怎突然三百六十度大轉變了?」我滿臉驚嘆號和大問號。
「你後面那笨蛋說你一天到晚找高手教你基本指法啊,就為了讓我們重新肯定你。」忠佑豎起大拇指說:「幹我聽到的反應只有一個字,那就是爽!」
忠佑在我的胸口捶了一下,我則開心地笑:「雖然一頭霧水,但謝謝你們願意重新接納我!」
我轉身看向在門口偷笑著的饒樂妤,給予最溫柔的微笑。
又換妳幫了我一次,臭樂樂。
「好啦,今天我們先跑過一輪就好,等下我們幫鼓手妹找莎莎吧!」忠佑笑笑,拿起了他的藍白色金屬吉他:「有事都不跟我們說,是不是朋友啊?」
「對不起咩!」饒樂妤嬌嗔道,已在爵士鼓前就位。
吉他手阿爆不耐煩地跺著腳,鍵盤手石中學長也比了個OK手勢,藍眼睛外國人和小怪則早已準備就緒。
搖滾開始,靈魂甦醒。
耳熟能詳的旋律和節奏再一次暴走在我的耳畔。
這就是我兄弟的樂團,它再度震撼了我的青春。
沒想到和好的步驟沒想像中繁複,既然這樣我幹嘛拖這麼久呢?
「加油!」我在一旁大聲吶喊,看著我兄弟的樂團run入副歌。

現在的好心情,就像搭乘一臺漆上彩虹顏色的直昇機,一飛沖天耶!


果然跟我想得一樣,是透過發傳單的方式來找走失的莎莎。

發傳單的地點是饒樂妤住家附近,還有莎莎走失的公園周圍。
傳單上面寫著莎莎的身體特徵、懸賞獎金和聯絡方式,當然不忘附上莎莎可愛的大頭貼一張。
我和饒樂妤、阿爆被分配成一組,負責在公車站牌附近發傳單給等車的學生和上班族。
「欸,謝謝妳幫我和忠佑他們說好話。」我挨向饒樂妤,這總要答謝的。
「不是在生氣嗎?」她還在說剛剛打招呼的事。
「我又沒生氣。」我笑笑,突然感覺到口袋又有震動。
「愛生氣,明明就有。」饒樂妤拿傳單打了我的頭一下。
阿爆走了過來,笑著說:「你們感情變得挺好的嘛!」
「哦?」我詫異,阿爆難得沒有酸我或是嗆我或是兇我。
「幹你哦屁?」這纔是我印象中的阿爆。
我探了探口袋裡的震動來源,摸出一支手機。
「喂?」
「弟弟,我問你喔,你要找的狗是不是博美啊?」是佩佩的聲音。
「嗯,怎麼了嗎?」
「我同事剛剛拿到一張傳單,她就打電話來跟我講......」
佩佩細說著那條博美的特徵,沒錯,全部都跟我手上拿的傳單寫得一樣,完全命中。
「所以剛剛我們的朋友發傳單到佩佩姐的朋友手上囉?」
「我想是的,而且弟弟......」佩佩頓了一下,接著說:「我們這裡就有三條博美符合上述的特徵。」
「真假!?」我超級興奮,吸引了在一旁的阿爆和饒樂妤的目光。
「可是......最符合特徵的那隻博美......」
「嗯,妳繼續說啊!」
「被我哥領養走了。」
語畢,我的心涼了一半。
那條可能是莎莎的博美狗,竟然在暴力中毒的許文興手裡。

這下子,是要怎麼拜託那個暴力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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