炭梢雜懸c虐的)文,快穿(長長的那種),古代,現代豪門,校園(高中或大學),修仙,武俠等等*先婚後愛,系統攻略,破鏡重圓,重生,穿越,穿書等等*小甜文,虐文,玻璃渣等等,各種都可,最好是玻璃渣文有甜有虐


*保證全是自己讀過並好評的文,附自己看法

*有評分,五分是對我自己來說有一定啟示或意義的超級好書,四分是很OK流暢好看的書

*有綜英美tag,不喫的親可跳過

*無cp沒有放出來,因為要求是言情XD,喜歡無cp的不要看了沒有hhh

1.《[泰坦尼克]真愛永恆》

四分,泰坦尼克同人,已完結短篇,女主是有實力的首席舞者,穿越到電影時期,cp卡爾,描寫生動,不黑傑克露絲,是泰坦尼克同人中個人認為最好看的一本。

2.《HP放學後叫我爸打你》

四分,已完結,女主是伏地魔女兒,CP斯內普,伏地魔是未切片版本,理智的魔法部部長。

作者把俗氣又蘇的人設寫出沙雕的感覺,也是沒誰了蛤蛤蛤

3.《快穿之教你做人》

四分,已完結,略長,值得一看。女主屬於天道親女兒,一路順風順風的爽文,每個世界都有自己的故事,略長,個人認為是最好看的一本bg爽文快穿,有cp。

4.《我心明月(快穿)》

四分,已完結。這本有一本同名的,注意分辨。女主在各個世界裡的身份都是大小姐,王妃之類的,而男主則是護衛,內侍之類,偏卑微,愛得深沉。

流暢好看,推了。

5.《[綜英美]紐約今天還好嗎》(無cp亂入)

《[綜英美]這不是正經日常》

《[綜英美]App不能拯救世界》

四分已完結。後兩本全是女主x傑森陶德,類似平行世界。

一個作者,如出一轍的好看,喫綜英美的同好不要錯過,絕對絕對不會後悔。不喫的小可愛可以去往下一站⊙▽⊙

6.《嫡長孫》

四分已完結。女扮男裝入官場的里程碑式之作,偏蘇但是並不讓人討厭,女主實自立自強。結尾處疑似狗血爛尾,但前半段絕對是經典。

7.《地下城生長日誌》

五分已完結。西幻背景基建文,女主x惡魔,完美得我無話可說,基建中的頂級,有很多細微處的溫柔,食用愉快。

另外推薦:《來自東方的領主夫人》

因為觀察到題主可能偏愛言情,所以這本沒有單獨推出來,女主穿越,感情線有但是不是主要的,瑪麗蘇的題目下是實幹的內容。喜歡基建的不要錯過^ω^

8.《女主都和男二HE》

四分已完結。很多個故事,不是同一個男主女主,每一對都甜得要命,女主半點不矯情,是一個個完整的故事,無虐可入。

9.《陪達芬奇超神的日子》

五分已完結。我從中學到了很多美術史知識hhh。女主是歷史上的真實人物,wifi之母海蒂.拉瑪,美麗與智慧的頂級結合,男主達芬奇,絕無僅有的天才。

好看到極點,劇情線燃感情線甜√

10.《向師祖獻上鹹魚》

五分已完結,好看得要命。

是第八本的衍生,即第一個世界裡的男女主,人設豐富了很多,女主鹹魚卻快樂,很多人看來是男主強大保護女主,但廖停雁卻是司馬.直男.嬌嬌的支撐!

11.《小班納特「先生」》

五分已完結。綜名著。

女主是班納特一家的小女兒,即莉迪亞的雙胞胎妹妹,被心焦的班納特太太扮作男孩,洗禮時才告訴班納特先生,只好接受√

女主豁達,不因為自己身為女子卻能走向政治,而去鄙夷其他為了尋找好的丈夫而努力的女人。

她認為她們都在為了自己的以後而努力。她幸運而能擁有一段不被拘束的人生,其他女子只是沒這麼幸運,女主認為她們不該被輕視。

男主是《基督山伯爵》的愛德蒙,被女主照顧得蠢萌得一塌糊塗(比起原著的他好多了

結局女主成為顧命大臣,即伊麗莎白女王的老師。甜燃可入

12.《無論魏晉》

五分,未完結,穩定更新。女主穿越魏晉時期,生活十幾年後家族被抄逃亡,被好心人救起。好心人臨終前將自己的塢堡和兒子託付給女主,女主無意開啟系統,召喚現代人作為「玩家」前來玩全息遊戲「無論魏晉」,實際上是幫助女主開墾,爭霸,在五胡亂華中建造一片安寧和諧的「桃花源」。

有男主,但是戲份不多,可以忽略蛤蛤蛤蛤

好看的,絕對好看的。

13.《異世常見人口不可告人祕密相關調查報告》

五分已完結。

女主有一個能夠在固定時間點穿越到其他異世的能力,不能帶活物,可能一冒頭就遇見殺機也可能會交到朋友。

男主是蟲族,真.異性,蟲哥甜到我了,我也是第一次知道我連蟲族都磕的下去蛤蛤蛤

總之不要因為奇怪的cp而放棄閱讀,真的好看且有意義,甜到爆炸dei


更新~

14.《亡靈酒館經營日誌》

四分已完結。

女主穿越西幻基建,從小酒館開始,一點點建立起一個幻想中的城鎮,作者對各種遊戲很瞭解,文裡帶到了很多,還有「對角巷」「火焰杯街」「獅市長大道」等很有趣的街道取名。男主存在感和其他女主基建文一樣不高,但相比之下還算可以。

一百多章,不長,流暢可讀。

15.《末世第十年》

四分已完結。

很安靜很溫柔的一篇文,我不知道女主算不算有cp,在無cp和言情中間吧。

講述了末世最慘烈的時期漸漸結束,最初一批的喪屍已經漸漸失去活力,生態開始恢復,女主本來一直遠離人羣自己一個人住,突然莫名其妙生出了一個「小怪物」,有爪子,有尾巴,不能喫肉,會咩咩叫…

最後養了,取名姜羊,跟女主姓。

彼此治癒。

16.《我的男朋友是個病嬌》

五分已完結。

病嬌文巔峯,男主女主青梅竹馬,彼此磨合,男主可以因為愛而去努力尊重女主,女主也瞭解他的毛病,會因為愛而包容,勉為其難允許男主把她鎖上一週末。

對於陸曦來說,小樂願意被他鎖起來比這件事本身還要讓他開心。

17.《重回少女時代》by宋杭杭

四分已完結。

額,女主的年紀按理來說我應該叫她阿姨,所以我對她回去的那個時代沒有太多歸屬感,但是描寫都很真實,很貼地氣,所以我也就跟回去了一趟似的蛤蛤蛤。

前期都挺好的,日常向,但是自從男主出來以後,又帥又聰明什麼的瞬間讓人從日常脫離,發覺這確實是一本小說√

也不是說不好,值得一讀吧。

18.《這個電影我穿過》

五分已完結。

女主的母親是影后,已逝,但是作為女兒的她演技卻很爛。絕望之下,她收到了邀請券,遇到了一個影院,門前的海報會換,每次憑票進入,可以進入電影世界,這對女主是絕佳的鍛煉演技的地方,她的母親也是在這裡練出演技的。

結束後,女主接到了一部和她去過的世界角色很像的劇本√

看到這裡我真的以為是個娛樂圈進階文,充其量多點奇幻色彩。

。。大意了,五分的文是不會這麼簡單的

原來那些電影都是真實發生過的故事,換句話說,女主是穿越到了那些故事發生的時代,她做的事情是真的改變了之後的時間線。穿越中,她遇到了男主,男主發覺了她的不對,從而知道了電影院的存在。

不是絕望到極致的人看不見電影院,也收不到邀請劵。

電影院自民國時期就存在了,那時候是劇院。

男主後面進入了電影院,戴上電影院工作人員的面具,一直一直等待著女主。他是我見過最能詮釋風流而不下流的人,後期在漫長的等待中疑似黑化,但還是很好的人,愛他。

後面還有角色,專門讓人陷於絕望中,再收集從影院發給陷入絕望的人的邀請券,,好在在正常的時間線上他已經死了,劇情中的他都是已過去時間線上的。

甚至,女主之前不是接到了同樣的角色嗎,原來不是巧合,她的經紀人幫她接的,經紀人是她母親的朋友,也知道電影院,甚至為女主絕望之下進入電影院推波助瀾。

很複雜很好看,結局平淡幸福大圓滿,從異世爭霸(?)回到了娛樂圈。

電影院的存在也從劇院到電影院又更新成了APP…十分的與時俱進,恐怖的氣氛頓時沒有了呢

第一個世界我覺得還行,但是評論區有人覺得接受不了,堅持看下去好了,是寶藏文。


看完這些你是不是很飽蛤蛤蛤

卑微

雙擊一下表示表示嘛

麼麼麼!


我喜歡看火葬場,過程虐結局he的,給你推薦最近看的幾本吧,我覺得都還不錯。

1、《方先生不想離婚》作者:綠蠟

ps:潔黨、處黨勿入,現實向都市文。

2、《肆意》作者:扁平竹(連載中)

3、《口是心非》作者:猛虎

4、《替身》作者:半截白菜

5、《晚風漪》作者:鍾僅

6、《思及》作者:鏡裏片

7、《誰說我們要離婚》作者:福祿丸子

最近都在追連載,更早的你可以看看我這條回答吧。

大穌醬:書荒了,求推薦好看的言情小說??

www.zhihu.com圖標

在後宮,怎麼獨佔皇帝?


笑死,根本不用我想辦法。


因為我一天十二個時辰都和皇帝形影不離,甚至還要給他計算妃嬪侍寢時,他們那啥的時長。


聽起來怎麼好像有點變態?


【已完結,齁甜!】


是這樣的,我是記錄他起居的起居郎。


這些變態的事情,都是我的分內工作。


哦,當然,我的工作不全是那麼變態的。


早上睜眼,我趕著投胎一樣整理完自己,就要衝去皇帝寢宮正殿,捧著紙筆跟在他三步之內,記錄他在內宮的所有言行,甚至放了幾個屁都要如實寫上。


比如皇帝跟李總管感慨,「麗嬪口氣著實大了些,叫御膳房給她改清淡的菜譜。」


又比如皇帝看完某大臣的奏摺以後爆了粗口,「這蠢貨是被寵妾吹得一腦袋水都開始沸騰了嗎?」


我都會一字不差地記在小本本上。


當然了,鑒於我特殊的工作性質,我和皇帝不可避免地相看兩相厭,哦不,主要是他厭我。


為此,他公報私仇,死命折騰我,比如早上借著起牀氣叫我給他更衣。


這是我堂堂起居郎該做的事兒?


被搶走工作的李總管目光幽怨地盯著我。


我點頭說好,低頭奮筆疾書:初九,變制,皇帝命起居郎更衣。


皇帝咆哮,「魏安之!你再亂寫朕誅你九族啊!」

02.


他以為我會怕他威脅?


笑死,我九族本來就只剩一個我了。


我的酒鬼老爹死得早,娘辛苦拉扯我長大。而我爹孃都是喫百家飯長大的孤兒,沒有族親,以至於我娘為了讓我讀書分外辛苦。


在我做官第一年,娘病死了,沒等到我飛黃騰達。


嗐,想我當初從家鄉守完母孝回來,吏部銓選官本來要打發我去翰林院當壁畫的。


後來見我天生少根筋,又逢上一任起居郎被皇帝折磨得形銷骨立,遂轉變了主意。


「你這長相,委實清秀得很,眼睛又生得迷人,瞧著跟陛下潛邸養過的那隻狸奴很像,陛下應該會喜歡你。」


搞得跟我不是去做官,而是去做妖妃似的。


想到這兒,我從李總管手裡搶走腰帶,狠狠地往皇帝腰上一系,「陛下,收腰,您該節食了。」


皇帝胸膛起伏,劇烈呼吸,「管好你自己!看看你的腰粗成什麼樣了。」


淦,那還不是因為你非逼著我和你一起喫飯,以此威脅我不把你的真實食量往起居註上寫嗎?


畢竟起居郎上了皇帝的餐桌,被人知道可是要砍頭的。


但是,皇帝的伙食確實比我的份例好很多啊。


我從小苦寒,喫什麼都香,還喜歡喫著碗裏的,看著鍋裏的。


昨天我們一起喫飯,烤羊腿沒啃完,我已經瞄上了李總管剛端上來的燜豬蹄,還要趕緊喝兩口銀魚湯免得被羊腿肉嗆住。


皇帝眼疾手快夾走了最大的那個燜豬蹄,還抽空嘲笑我,「魏安之,朕從未虧待過你,怎麼每回喫飯都跟難民似的,白瞎你那張好臉了。」


想到這層,我憤憤地給他打好腰帶,死命一勒,「陛下,您嫌棄麗嬪口氣大,您自己也得注意飲食,少喫些葷腥,否則日後妃嬪嫌棄您,可就太丟人了。」


皇帝笑道:「朕喫什麼你就得喫什麼,怎麼,海味山珍喫膩了?」


我立刻說:「沒有沒有,陛下儘管喫,葷腥有助身體健康。」


他大笑,「魏安之啊,你這麼婆媽,朕不給你許個好婚事,都對不起那本厚厚的起居注。何侍郎的女兒怎麼樣?」


「忒嬌氣。」


「林將軍的女兒?」


「忒潑辣。」


「靜元公主?」


就知道在這兒等著我。


我面不改色,「臣不配。」


他說:「不配也得配,朕上朝就賜婚。」


他孃的。


性別相同怎麼配得起來!


要不是我娘殷切期盼我成材,不願讓我被困在女子身份裏,倥傯一生活成個活棺材,我也不至於冒著殺頭的危險,女扮男裝考科舉來做官。


不過,不得不說我娘遠見卓識,讓我從小開始學做男人,我做起居郎近一年,沒有人察覺到異常。


我真牛逼!


……但是我馬上就牛逼不起來了。

03.


被當朝公主纏上是什麼體驗?


謝邀,人在朝會,賜婚在即,非常焦慮。


還好涉及朝政的言行都不是我的記錄範圍,否則我估計滿紙都是「涼了涼了涼了」。


真讓皇帝亂點鴛鴦譜,公主新婚之夜發現駙馬是個沒把的,我可能要喜事變喪事了。


正事談完,皇帝安靜下來,羣臣安靜下來,大家都知道皇帝有大事要宣佈了。


結合剛才靜元公主在大殿前歡樂地和大家打招呼的情況來看,極有可能是公主的婚事。


嗯,也是我的死期。


皇帝轉向了我,劍眉微挑,滿眼促狹。


我用瘋狂轉動的眼珠子表達我全身心的抗拒。


他笑著轉頭,「靜元公主祈福有功,著封靜元懿長公主,賜公主府。平安侯世子捉匪有功,賜黃金百兩。」


哎?


我迷茫地跟著皇帝走出大殿後,和同樣迷茫的靜元公主碰了面。


她指責皇帝:「皇兄你出爾反爾!」


又斥責我:「魏安之你負心薄倖!」


不是,我們倆也不熟吧?你追著要嫁給我還罵我,你不離譜嗎?


皇帝一擺手,「強扭的瓜不甜,靜元,你任重道遠。」


公主冷笑,「扭下來再說甜不甜的。」


好暴力,好害怕。


我默默站到了皇帝身後的陰影裏。


皇帝不耐煩了,「那你自己扭。」


公主不依不饒,「皇兄,你分明答應我會給我們賜婚的。」


「我以為你清楚,我們都只是開玩笑。」皇帝聲音有點冷,「靜元,我為什麼封你為長公主,你是知道的。別給我鬧,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你自己清楚。」


說完就帶著我走了。

04.


皇帝問我,「知道為什麼沒下旨賜婚嗎?」


我老實地搖頭。


他說:「因為我也覺得你不配。」



怎麼還人蔘公雞上了。


「陛下,您既然覺得臣不配,何必擬旨呢?」


「嚇你的。」他笑了,「吏部給我的起居郎備選名單裏的人,都不如你用著順手,你若不求大富大貴,日後就留在我身邊吧。我在位一日,總能保你一日。」


啊……這……


雖然我確實不求大富大貴,不過皇帝這話,我聽著怎麼這麼不對勁?


在我琢磨皇帝這番話深意的日子裡,皇帝幫我擋了好幾回靜元公主,我還挺開心的。


又一次把靜元公主打發出去後,皇帝似笑非笑問我,「魏安之,你說你區區一個七品芝麻官,得了朕這麼大恩寵,該如何報答啊?」


我正色道:「臣必然肝腦塗地,為陛下死而後已!」


「誰要你為我死了?你這小身板,真遇到事,還得朕護著你。」


我咧嘴笑。


他用筆敲了一下我的頭,「傻笑什麼,給朕磨墨。」


「嗻。」


忙忙碌碌中,我偶然翻看起居注才意識到,皇帝已經連著一個月晚上加班,不召人侍寢了。


不過他從前其實也沒有召得太頻繁就是了。


李總管找我,「安之啊,你勸勸陛下吧,後宮娘娘們我實在應付不過去了啊。」


我說:「您勸不比我勸有用?」


李總管搖頭,眼神頗為奇怪。


「你說的話,陛下願意聽,也聽得進去。」


啊,真的嗎?


我仔細回憶了一下。


我勸皇帝不要點桂花糕,粘牙又齁甜,後來御膳房送來都是清甜爽口的糕點。


我勸皇帝午睡要睡夠一個時辰,對身體有裨益,因此我順利得到一個時辰的午睡時間。


這麼一想,皇帝確實很聽我的話呀!


我突然膨脹了起來!


我一個小小七品起居郎,居然有成為奸臣的潛質嗎?

05.


我被坑了,媽的,李總管這廝忒陰毒,他肯定是怕自己被罵才讓我去勸皇帝。


我信心滿滿地勸皇帝,「陛下,您連日深夜工作,多累啊,德妃派人傳話說給您熬了湯補身子,您去嘗嘗吧。」


皇帝睨我一眼,「魏安之,朕是不是對你太好了,你連這種事都敢插手了。你是朕的人,還敢收德妃的東西,是不是想讓朕直接送你殯天啊?」


無語子啊,無語子!


「陛下,我只是替李總管傳話而已。」


他翻著奏摺,「沒見朕忙著嗎?哪有空去應付那些女人。」


「您已經看這封奏報一炷香了。」我戳穿他,「李總管愁了許多日了,您還是去吧。」


他瞪我,「你是朕的人還是李總管的人?管他愁不愁,反正朕就是不去。」


我攤手。


行八,我儘力了。


於是我提筆寫:十三,仍不幸後宮。


皇帝側過身,伸長脖子想看。


我熟練地側身一擋,「陛下,您不能看起居注的,這是規矩。」


他不屑,「我只是想看看你是不是胖了。」


幹什麼突然攻擊我!


皇帝上手捏了一下我的胳膊,嘖了一聲,「魏安之,你這一身贅肉,日後恐怕要被你的妻子嫌棄的。」


我掙開,「陛下,這就無需您擔心了。」


且不說我不可能娶個女人回家,就我現在這個 007 的工作機制,我哪有時間應付另一半?


他笑眯眯道:「你是朕的起居郎,你的婚事自然要我經手的,怎麼無需我擔心了?」


哼,這控制狂。


等李總管再來找我時,我先發制人地拒絕:「陛下勤於政事,我不敢再勸。」


他說:「不是找你說這個。你沒發現陛下最近看我們的眼神都不對嗎?」


哈?


「他好幾次趁你沒注意摸了我徒弟的屁股。」


???


李總管連忙按住我想摸筆的手,「這事先不寫,你明日注意觀察一下就行。」


第二天,我死死盯著皇帝的鹹豬手。


他皺眉,「你用那麼猥瑣的表情盯著朕幹嗎?」


我總不能說我在觀察你是否有龍陽之癖。


於是我說:「臣只是和往常一樣,準備觀察記錄您的言行而已。」


他看上去半點不信,「你以前眼神沒這麼猥瑣。」


「陛下今日尤其倜儻,臣仰慕您風姿而已。」


「你斷袖?你喜歡朕?」


皇帝眼裡笑意放大,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


「我就知道,你成日盯著朕,怎麼可能不被迷住呢。」



雖然但是,您這種找到同類的表情是怎麼回事?


我三連否認,「我不是,我沒有,您不要亂想。」


他卻徑自笑起來,「不用害羞,朕知道你的心意,不會虧待你的。」

06.


好傢夥,好傢夥。


李總管叫我注意一下皇帝。


結果我直接把他詐出來了。


淦!


他別是看上我了吧!


難道那些我以為自己成了奸臣的時刻,其實是做了妖妃?


李總管說皇帝聽得進去我的勸,照他這意思,皇帝看上我這件事,已經人盡皆知了嗎?


我迷茫數日,總覺得皇帝看我的眼神都有古怪。純純君臣情,就這麼變質了。


喫飯時我啃著雞腿,突然抬起頭,發現皇帝一筷子夾起一片藕,把我當下飯菜似的,帶著笑看著我,細嚼慢嚥地喫了下去。


我雞皮疙瘩起了一身,覺得自己就是他口中的那片藕。


喫藕,醜!啊喂!


我試圖轉移他的注意力,「陛下,您嘗嘗這個雞丁,御廚今日的火候掌握得極好。」


皇帝就說「好」,仍然是看著我,細嚼慢嚥地喫藕。


淦!他以前喫飯可不是這樣的!跟我搶菜一點也不退讓!


怎麼突然孔雀開屏了!


我惶惶終日。


以至於靜元公主一腳踹開上書房的門時,我一筆字抖了一下,墨飛到了皇帝衣服上。


我連忙摸出手帕要去擦,公主氣勢洶洶地拽住我,「你看上他什麼了!」


我茫然抬頭,發現公主逼問的是皇帝。


皇帝泰然自若地放下奏摺,眼睛掃過我,我心裡莫名跟被鉤子撓了一下似的。


他說:「看上他可愛。」


啊這,怪不好意思的哈。


公主說:「我不管,這是我看上的男人!」


皇帝冷笑,「靜元,你胡鬧有個度!我知道你不喜歡平安侯世子,但你如果為了毀約非得嫁給魏宜,我就把魏宜收進後宮又如何?」


呵,果然,第一回見到公主時,她正和皇帝吵了一架,那時依稀聽到什麼賜婚的。


後來公主就開始纏我。


我就知道她居心不良!


公主慌張地看向我,「安之,你不要聽他瞎講。我和平安侯世子沒有婚約的。」


我平靜道:「臣只是個七品起居郎,無論是被公主還是陛下利用,臣都無二話。」

07.


可能是皇帝不想讓公主看到我,一直惦念著。


上崗一年無休後,他破天荒地批了我假。


當然,也可能是因為他心虛。


因為那天他嘲諷我「就你也值得我利用」後,就硬是把我推了出去,說要和公主單獨說話。


我踉蹌兩步,慘烈地從石階上摔了下去,頭磕破了,老疼了。


淦!工傷還不給賠償!而且皇帝還要扣我這幾天的俸祿!


朝畜沒有人權罷了。


(註:朝畜,化用社畜,朝堂底層打工人的別稱)


公主紅著眼圈在我牀頭剝荔枝,「很疼吧?都怨皇兄下手不知輕重!」


我無語地看著她把荔枝放進自己嘴裡,「公主,您要喫荔枝,大可不必在病號面前喫。」


她羞澀一笑,「哎呀,這不是你不能喫這個嘛。」


那你還特地讓宮女去皇帝那兒敲了一盤送來我這偏殿?


就這?


公主喫完荔枝,擦乾淨手,認真地問我,「安之,你信我嗎?我和平安侯世子的婚約,從前只是父皇和侯爺的口頭承諾罷了。」


我說:「我信與不信,並不重要。陛下需要籠絡平安侯,不可能給我和您賜婚,您不該招惹臣的,陛下也會難做。」


公主卻興緻勃勃地提議,「那我們私奔如何?」


哈?有沒有聽懂我的意思啊!

08.


「我困了,公主請回吧。」我迅速閉眼。


公主伸手搖我,「安之,安之你回答我,好不好嘛!魏安之!魏宜!」


「吵吵什麼?」


我睜眼,看到皇帝把公主拉到了一邊,然後轉頭看我,「頭怎麼樣了?」


我指指頭上的繃帶,「您覺得如何?」


皇帝點頭,「我覺得可以復工了。」



封建官僚資本家沒有心?


「陛下,您不介意我用這副尊容站您身邊嗎?」


「別人站在旁邊盯著朕寫起居注,朕渾身都不舒服。」他平靜道,「魏安之,你沒事了就趕緊滾回來,朕的忍耐有限。」


這話還是不對勁啊,皇帝真的看上我了?


可我現在的身份是男的,所以他斷袖了!這才登基一年,後宮妃嬪肚子裏都沒動靜,我朝豈不完了!


我的目光挪到縮在門邊減小自己存在感的、給我替班的同僚身上。


他沖我露出一個扭曲的笑。


想也知道肯定又是皇帝狗嘴不吐象牙了,嗐,這可憐娃。

09.


公主對私奔之執著,讓我懷疑她是不是話本子看多了腦袋不好使了。


她說要晚上走。


我說:「晚上的大內防衛是白日的兩倍。」


她說要多帶盤纏。


我說:「您一兌換銀兩就暴露了。」


她瞪我,「那你要怎樣!」


「不怎樣。」我攤手,「臣不可能拐走當朝公主,要誅九族的。」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九族只有你一個人了。」


「所以臣必死呀。」我笑眯眯地說,「再說,我明明聽說平安侯世子傾慕公主,那日公主路見不平,世子還幫您出頭了呢。」


「都是謠言!那狗東西當街調戲我!我本只是想救那個被輕薄的歌女,他非要來湊熱鬧,還說些輕佻的話,真是不知羞。」


皇帝聽完這樁孽緣始末後,十分滿意,「既然如此,為了不影響你的名聲,你還是老實嫁給平安侯世子吧。」


公主,「我不!你這麼喜歡他,要嫁你嫁啊。」


她突然恍然大悟,「對哦,皇兄你斷袖了,你不是自己看上了平安侯世子,又不好意思把人收了,所以想借著我接近他吧?」


我差點把葯噴出來。


皇帝無語,「可笑!我放著一後宮的女人不喜歡,去喜歡又臭又硬的男人幹嗎?」


公主犀利道:「但是你很久沒去後宮了,李總管都抱怨到我這來了。」


我咳了一聲,「那什麼,陛下,李總管也和我說過,他徒弟還小……以後路還長……」


皇帝怒而拍桌,「都說了我不喜歡男人啊!也不喜歡太監!更不喜歡起居郎!」



Cue 我幹嗎?


皇帝身後,我的同僚氣若遊絲地翻起了白眼。

10.


大家好,是這樣的,因為皇帝此地無銀三百兩地說不喜歡我,公主認定皇帝在跟她搶人,所以一氣之下離宮出走了。


還帶著個人質。


正是不才在下區區七品起居郎魏安之。


我被馬車顛醒的時候,公主喜笑顏開地撲了上來,壓得我當場三魂出竅。


「公主,您該節食了。」我艱難地推開她,順便悄咪咪挪開身體,免得她察覺我身上有和她一樣柔軟的部位。


她笑嘻嘻道:「不要,我節食了還怎麼抱得動你。」



我不可思議,「你抱我上來的?」


「低調低調。」


雖然我是個女的,但好歹我從小就幹活兒舉鐵,並非身嬌體軟的姑娘家。


公主您有多麼健壯啊!


公主給我下的蒙汗藥劑量太大,我暈了好一會兒才能爬起來看看外面。


「您要帶臣去哪兒?」


「應該是,你打算和我去哪裡隱居。」公主羞怯一笑,「安之,以後,沒有皇兄打擾,只有我和你了。」


別啊,你不想嫁平安侯世子也別招惹我啊,被逮回去我是要被砍頭的!


我心如死灰地指指後面,「哦,陛下的車架追上來了。」


公主震驚地看了一眼,在馬車被迫停下後,哽咽著撲進我懷裡,「安之,為什麼我們總是這樣不合時宜?」


我也想知道。


為什麼你的手又一次不合時宜地放在了不該放的位置。


嫌棄我死得不夠快嗎?我的束胸穿好了嗎?


兩把達摩克利斯之劍架在了我的脖子上——一個身份暴露,一個拐帶公主。


好傢夥,我必死無疑。

11.


皇帝把公主從我身上撕開的時候表情十分恐怖。


我的同僚哆哆嗦嗦地提筆寫字,看起來他最近職場壓力非常之大,臉色差得可以當場去世。


「堂堂公主和一個區區起居郎私奔,你不要臉我還要!」


公主說:「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只是嫉妒我!」


「我需要嫉妒你?」他冷笑,「魏宜養好傷以後天天都得跟著我,就算你嫁給他,他還是得天天跟著我。你不想守活寡吧?」


這威脅十分有效,公主的臉當場綠了。


皇帝雖然對我也沒好臉色,但並不像是要治我罪的樣子。他把我丟給李總管,就拎著公主回長公主府了。


回皇宮後,我被李總管領到了皇帝的寢殿裏。


他指了指外間的軟榻,「以後你住這兒。」



我還是個病號啊!


工傷不給賠就算了,連住宿條件都要給我降級!


雖然偏殿光線不太好,但好歹面積大、傢具全啊!


李總管勸我,「安之,陛下沒把你抓進大牢,還讓你睡他邊上,說明你更得帝心了啊,連我都沒這待遇。」


我木著臉說:「我看你的表情,更想罵我媚主。」


他哈哈一笑,「這都被你發現了……啊不是,這你不必多想。」


和皇帝同居一室的第一晚,我侷促不安地坐在軟榻上,等待皇帝沐浴回來。


然後我就看到衣衫不整的皇帝,在李總管一言難盡的目光中,站在了我面前。


我?


皇帝說:「朕還沒睡,你就要躺下了?過來,陪朕看奏摺。」


「陛下,我還在休假。」


「話那麼多,叫你來你就來。」


哦,封建資本家又開始了。


我只好抓起榻邊紙筆跟著他進了內間,站了半炷香後我忍不住開口,「陛下,您穿件衣服吧。要著涼的。」


只穿裡衣就算了,還沒打理好領子,鎖骨都露出來一大片了。


皇帝頓了頓,抬頭幽幽地看我,「魏安之,你真是個榆木腦袋。」


幹什麼又罵我?


他嘆氣,「罷了,你去把披風拿來。」


我從滿眼警惕的李總管手裡接過披風給皇帝披上,忍了忍,沒忍住,膽大包天地上手給他整理領子。


「怎麼裡衣都沒穿好就讓您這麼出來了?今晚服侍沐浴的宮女真該罰。」我一邊碎碎念一邊給皇帝攏好衣襟,重新系帶。


抬起頭卻猝不及防地撞進他眼裡,才意識到我們的姿勢似乎過於親密了。他的呼吸熱熱地噴在我額頭上,睫毛垂下的陰影裏,目光幽深。


如果不是我自戀,那應該是某種熾熱的情意。


我一時間呼吸有些急促,正要退開,就被皇帝一把拉住手腕拽得更近,近到我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他低聲開口,「魏安之,你是朕的身邊人。朕信任你,你也不應當辜負這份信任。」


我心裡一跳,「臣不會辜負陛下的。」


他笑了一聲,摩挲了一下我的手腕,「你最好是。」


當晚我就在軟榻上徹夜難眠,思索皇帝是不是話裡有話。


皇帝在內間幽幽地道:「再動一下,我就讓你睡腳踏。」


淦!


朝畜沒人權嗎!

12.


哈哈,果然,我就不該操心皇帝的身體,他天天進補藥跟喝水一樣的,著涼的只有可能是我自己。


我一個晚上沒睡好,第二天天沒亮就凍醒了,被子掉到了地上。


然後我用一個響亮的噴嚏喚醒了皇帝。


他眯著眼從內間出來,摁住要起身行禮的我,伸手來探我的額頭,「魏安之,你怎麼在三伏天裏都能著涼的?」


我順著他的力道躺回了被窩,立刻感到了睏意。


皇帝吩咐李總管去尚藥局請奉御,我垂死病中驚坐起,「陛下,臣不夠格讓奉御看診的,讓太醫署的章醫監來就行。」


皇帝目光不明地掃視我一圈,不為所動,「李總管,要朕請你走嗎?」


我開始坐立難安。


章醫監是我進宮後用全部家當收買的,他會給我的脈象保密,不讓人知道我是女子。


這回真的涼了,徹徹底底,沒有下山路。


我心如死灰地等待最後的時刻。


但奇怪的是,奉御和皇帝啥也沒說,平靜地給我開了葯。


我一邊自我懷疑難道裝太久,脈象變成了男人,一邊「噸噸噸」把葯喝了。


然後頭一歪睡了過去。


迷迷糊糊間感覺不太對——我也不是沒喝過風寒葯,怎麼這一回的喝完這麼困?


不是吧,不是吧,皇帝不僅懷疑,他還要親自驗身?


那我就沒了呀!


淦!


於是我半夢半醒間,看到了一隻鹹豬手。


皇帝陰笑著讓李總管和他徒弟摁住我的手腳,然後一層一層剝開我的衣衫,露出了白色的裹胸,他眼神當即冷了,「你果真是女的。」


然後他竟然還要伸手扒我的裹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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薔薇刑 作者:南山鹿晉江已完結

內容標籤: 都市情緣 天之驕子 婚戀 業界精英

搜索關鍵字:主角:夏知薔,馮殊 ┃ 配角:季臨淵 ┃ 其它:一句話簡介:沒頭腦和不高興。

文案1

「相親」後沒多久,夏知薔和馮殊就去領了證。時間倉促,不過一桌宴席、若干親朋,她便稀里糊塗地將自己嫁了出去。

夏知薔那天到得很早,穿簇新白紗裙,金鐲子左右手各戴一串,僵硬地對著滿包廂人乾笑。

新郎卻遲到了。

風塵僕僕的男人推門而入,額發微亂,沒系領帶,散漫隨意得像來參加別人的宴席。

夏知薔很生氣,氣自己太把對方當回事,更氣對方不把自己當回事。

不急不緩落座於一旁,馮殊不道歉不解釋,垂頭看她,只看她,沒著急說話。夏知薔猜他忘了自己的名字,好心提醒:

「我叫夏……」

「馮太太,」馮殊忽然笑了,「新婚快樂。」

文案二

結婚沒幾天、出國大半年,等馮殊再回來,兜裏的鑰匙還在,婚房的鎖卻換了,自家大門還被一個陌生男人從裡面打了開。

對方半裸上身,自得地抽著煙:「找誰?知知她不在——」

從容摘下眼鏡,馮殊揮拳:「找你。」

【你以為的所有巧合,都是他埋下的用心良苦】

【本文又名《沒頭腦和不高興》】

【可以罵我的角色但請不要上升我】

雙ABCDE(自己理解),文案沒排的雷就是沒有,不要腦補不要貸款嘲,先婚後愛,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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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定有過人之處 作者:天如玉晉江已完結

內容標籤: 破鏡重圓 天作之合 甜文

搜索關鍵字:主角:神容,山宗 ┃ 配角:長孫信 ┃ 其它:架空唐,晉江獨家首發

一句話簡介:他定有過人之處,她才會甘願回頭

文案

神容嫁給山宗時,他還是那傳說中的天之驕子。

但還沒與他做過一日真正夫妻,她就帶著他給的和離書被送歸家中。家人問起山宗,她理直氣壯答:「死了呀!」某日,雄關漫野處,那人在她眼前「詐了屍」……很久後,邊關驛道,貴女車駕與悍勇兵馬狹路相逢——神容望著男人,下巴高抬,眼神睥睨:「求我,或可考慮再與你做回夫妻。」山宗抱臂,嘴邊一抹痞笑:「你何不到我跟前來說。」【真·家裡有礦女主×痞野大佬男主】他定有過人之處,她才會甘願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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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逞窈窕(一) 作者:綉貓 晉江已完結

內容標籤: 三教九流 歡喜冤家 甜文

搜索關鍵字:主角:公主 ┃ 配角:駙馬,太監,面首,文臣,武將 ┃ 其它:一句話簡介:先婚後愛

甜甜夫妻互懟日常。

文案無放序章(序章不是全部)

東風有信(一)

  「怎麼不畫眼睛?」吉貞在捲軸上掃了一眼,問道。

  「殿下的鳳眸要如何描繪,臣還得細細斟酌。」周裏敦慢條斯理地將畫紙吹了一吹,筆放在一邊,捲起袖子準備盥手。  吉貞擰起長眉,不悅地瞪著周裏敦。這個人,年紀輕輕,老氣橫秋,動輒低眉順眼,真是無趣。  一副人像畫了半年有餘,隔三差五地要在院子裏頂著太陽呆坐半晌,吉貞簡直懷疑他是太后遣來折磨自己的。  將桃符遮在頭頂的紈扇揮開,艷陽刺目,吉貞雙眸不禁眯了起來,她命令道:「不必斟酌了,你現在就畫。」  周裏敦只得又提起筆來,一面蘸墨,一面往吉貞臉上窺去。她那一雙眼睛,並不易畫,眼角長而媚,眼珠子太過明亮活潑,稍不留意,便流於艷俗,有失端莊。  暗自琢磨著,他遲遲沒有動筆。  「殿下莫為難周供奉。豈不聞『傳神寫照,正在阿堵『?眸子點得不妙,整幅人像便走了神。已經等了半年,索性再多等一個月又何妨?」一道男聲道。  吉貞喫了一驚,回首一看,見一名陌生的黃衣中官不知何時靜悄悄地來到了自己身側,正在垂首欣賞捲軸上的仕女,他是偏白的膚色,薄薄單眼皮,瘦長疏朗,一襲杏黃圓領袍十分潔凈平整。離得太近,他身上燻的安息香絲絲入鼻。  看一陣畫軸,他抬眼在吉貞臉上打量,似乎將本人與畫像對比。極難察覺地,他微微搖了搖頭。  看他服飾,是個品級頗高的年輕宦官,想來最近很得勢,因此這樣肆意大膽,自己尚未察覺。  吉貞不動聲色地搖著扇子。  「聽說鄭中人大字不識一籮筐,倒也懂畫?」周裏敦乾笑一聲,對他的裝模作樣很看不慣。  「奴胡說的,周供奉莫怪。」黃衣中官被拆穿了,臉也不紅一下,只是好脾氣地一笑。轉眸往吉貞臉上一看,不禁又要去留意她那雙難描難畫的眼睛,卻見她一雙眸子裏冷冷的,他方纔醒悟了一般,對吉貞深深一揖,「奴宮闈局鄭元義。太后聽聞殿下的畫像要完成了,命奴拿去給她看一看。」  聽說是太后那裡當差的,吉貞不急著走了。為了作畫,她穿了又沉又厚的大禮服,悶了滿身的汗。新竹把禮服替她脫了下來,單留一身輕薄的紫衫裙,吉貞坐在廊下搖著扇子,目光在鄭元義身上逡巡,「我在太后那裡沒見過你,你是新進宮的?」  周裏敦呵呵一笑,替鄭元義答道:「鄭中人進宮有十年多了,聽聞最近認了內侍省的固常侍為義父,因此得了太后青眼。」  內侍省固崇是太后的人。吉貞點頭道:「原來如此。」  鄭元義越是志得意滿,越是強迫自己要有涵養,對周裏敦的陰陽怪氣,他只是淡淡一哂,說道:「周供奉倒是消息靈通。」  周裏敦不以為然:「不及固常侍手眼通天。」  扯到了固崇,鄭元義不能再假裝大度,將畫軸迅速捲起來,他指著周裏敦的鼻子,輕柔的嗓音陡然尖利起來,「周裏敦,你找死!」  周裏敦丟了筆,正要盥手,聞言將袖子一卷,像要當場衝上去和鄭元義扭打,一張少年老成的臉也氣紅了,瞪大眼睛呵斥道:「高麗奴!不過為宮掖灑掃,吾視汝奴隸畜生而已!」  周裏敦這畫待詔平日裏悶不吭聲,鄭元義近來也頗矜貴自持,這會各自摩拳擦掌的,眼看要打起來,宮人們忙趕來看熱鬧,誰知兩個人,你罵他「窮酸」,他罵你「閹豎」,禮尚往來吵得口乾舌燥,只不動手,吉貞看得無趣,使個眼色,桃符和新竹兩名美婢款款上前,將鬥雞似的兩個人拉開,用清水打濕了帕子給他們擦汗。  周裏敦尚氣咻咻的,鄭元義心裡將他千刀萬剮,一張臉上卻堆起了笑,走至廊下對吉貞賠禮道:「奴被太陽曬得發昏,失態了,殿下降罪。周供奉也大人有大量,饒過奴吧。」  他那一張臉,生得頗清秀,鬢邊的頭髮被帕子沾濕了,更顯得發烏膚白,告饒時有點楚楚可憐的韻致。周裏敦鄙夷地看了一眼,鼻子裏哼了一聲,沒有搭話,只對吉貞告了罪,卻也不走,只呆立在大太陽下。  鄭元義原本想把他打發走了之後,在吉貞這裡賣個好,順道羅織幾項罪名給周裏敦,這會見周裏敦腳下彷彿生了根,鄭元義大不耐煩,清了清嗓子,又用袖子扇了扇風。  他忍不住說道:「周供奉臉頗紅,怕是中暑了,還不回銀臺門歇息?」  周裏敦昂著脖子道:「臣有事要同殿下商議,還請中官退避。」  鄭元義撲哧一笑,說道:「巧了,奴也有件要事要同殿下回稟。」對周裏敦抬了抬手,他很客氣地說:「周供奉先請。」  周裏敦欲言又止。這個鄭元義,罵也罵不走,打又不堪打,在這裡甚是礙眼。他皺了半晌的眉,只得囁嚅道:「臣的事……也不打緊,下回再同殿下商議。」對吉貞拱了拱手,他丟給鄭元義一個白眼,便先溜了。  「太后有何懿旨,鄭中人可以直言了。」目送著周裏敦如一隻鬥敗的公雞般離去,吉貞笑容可掬地問。  鄭元義眼睛一轉,露出雪白的牙齒一笑,尚帶點年輕人的慧黠和俏皮,「太后並無懿旨,奴只是看那周裏敦煩人,想把他打發走而已。」  吉貞看鄭元義那意思,是打算賴在這裡跟她繞彎子,索性叫新竹奉了茶,請他在廊下乘涼。  鄭元義謝過。周裏敦被擠兌走了,他得意洋洋,從新竹手上接過茶,目光不著痕跡地在她手上一停,見新竹手臂上的肌膚白膩豐腴,摸上去怕比雲朵還柔軟。他眼饞不已,心道:桃符新竹兩名宮婢,雖不及公主天生麗質,也算姿色過人。公主出降之後,桃符新竹,定要留一個在宮裡,豈不是我的囊中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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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貴女 作者:三春景 晉江已完結

內容標籤: 宮廷侯爵 天之驕子 穿越時空 女強

搜索關鍵字:主角:陳嫣 ┃ 配角:館陶公主、陳嬌、劉家一大家子!┃ 其它:

一句話簡介:登上權力之巔

文案

秦漢輝煌

秦漢燦爛來到這個時代一開始,她沒想改變世界一開始,她只是不甘於平凡!

「你從未信過寡人!」

「劉-氏-刻-薄,劉-氏-寡-恩!讓我如何能信?」

例牌文案少的序章(未完)~

天保(1)

  公元前143年景帝後元年戊戌年秋八月末

  青州東萊郡不夜縣  秋八月之後天朗氣清,幾縷微風拂過,正是一年之中最為舒適的時候。不夜縣本地豪強榮氏的主婦帶著女兒,由十數名奴僕擁簇著經大道而行。  此時離開國之初篳路藍縷已經好幾十年了,再加上幾代帝王都實行與民休息的政策,民間生息逐漸恢復——此外,雖沒有王朝末年土地兼併嚴重的亂象,第一代地主豪強卻也已經產生。  別看榮氏只不過是東萊郡不夜縣一個小小的本地豪強,排場卻是不差的。  這一行人前面是四名壯僕開道,車夫嫻熟駕車,而榮氏婦與榮氏女安坐在輜車上,身後有一名小婢打扇,車行的很慢,並不比走路快。後面則跟著數名奴婢,有人奉巾,有人奉梳,有人奉香囊,不一而足。  大道兩旁都是農田,有正在勞作的農人見到貴人出行,紛紛退到一邊,低著頭,唯恐冒犯貴人。  等車馬不見,農人才繼續勞作。  年輕人不知事,難免問一句:「嗨!好個排場,那是誰家女眷?」  年長一些的似見過一些市面,咧嘴一笑:「小子欠些見識了,除了榮家還有誰家?」  此話一出,其餘人都是恍然大悟。  須知道此時還是前漢天下,一縣之地不要說與兩千年後比肩了,就是與更靠後一些的王朝相比也是大有不如的。不夜縣屬東萊郡,東萊郡是青州之地。地理位置上就是齊魯之地,此時絕不算偏遠之地,但也不算頂頂繁華...人口大約在三萬出頭。  所謂豪強,本來就是紮根於鄉土,由鄉人供養出的地方勢力。這樣的人口,這樣的生產力,本地豪強再強能強到哪裡去?所以在這濱海小縣不夜縣裡,真正稱得上豪強的也就是榮氏一家而已。  這樣十幾人的排場,在王朝頂尖的豪門眼中就跟鄉下土鱉出行無有二樣,但在本地已經是了不得了。能擺出來的,也就是一個榮氏。  解惑之後不免還有人疑惑,這榮家怎麼無事往東邊去?那邊不是縣城的方向,也不是榮氏家族所在,實在是怪哉!  還是那位年長的農人,低聲道:「東邊有貴人哩!」  輜車不緊不慢地走著,好在整個不夜縣也就那麼大,午後總算到達了目的地。榮氏婦與女兒道:「阿寶吶,你可還記得母親說的話?」  小女孩看上去不過八九歲,因為營養充足、頗受寵愛,看上去也是嬌嬌嫩嫩、靈動喜人的。此時聞母親喚,立刻點頭:「阿母說要乖乖聽話,事事順著翁主。」  說著又露出一個小孩子故作聰明、大人看得穿卻不會戳破的笑容:「哄著翁主聽話就是了。」  榮氏婦見女兒聰明,心裡也喜歡——說起來她還有四五個女兒,自己所出的、婢妾所出的都有,也有比阿寶年紀更合適的,但她還是選了阿寶,原因就在這個女兒最機靈!  就在母女二人說話間,一言不發的車夫住了車,恭敬道:「女君,已至翁主府。」  「唔...」榮氏婦沒有回答,只是在婢女過來攙扶時伸出了手。  乳名阿寶的小女孩睜大了眼睛,在家之時她也聽時常出門的大兄說過翁主府如何如何,她多以為是大兄逗趣之言。自她出生起,待的最多的就是榮氏宅院,這座宅院其實就是莊園,典型的自給自足經濟產物。龐大,各種功能俱全,關上門就是小小的獨立王國。  在她眼裡沒有比榮氏宅院更大、更壯麗的了,可是今日見到才知道這個世上還有這樣的居所。  首先見到的就是兩座闕臺,這種建築其實沒有任何實際用途,只是築地極高,作為主建築的『外門』,有一種威懾力。告訴來訪者:此間的主人可不一般!  然後就是闕臺兩邊看到邊的圍牆,以泥磚建成,外塗白色的細泥,上面還有玄色裝飾。從這裡走進到達前院,守護的武士目不斜視,似乎根本沒有看到他們一行人——阿寶分外不適應,因為在此前她見到的僕傭一旦見到她都是誠惶誠恐的。  榮氏婦卻不覺得奇怪,她不是第一次來到這裡,她很清楚那些武士的來歷:他們本來是守衛大漢皇帝的期門武士!  期門武士聽起來很陌生,實際上來頭很大!皇帝身邊的貼身護衛隊由郎中令領導,而郎中令旗下有兩支軍隊,分別是名氣大一些的羽林,以及名氣稍小的期門!羽林負責的是儀仗方面的工作,而期門則是攜帶兵器保衛皇帝!  期門武士露臉不如羽林武士,但職責卻是一點都不弱的。  這樣的武裝力量當然只可能直屬於皇帝本人,之所以會出現在這裡,只是因為大漢天子的偏愛而已。  期門武士直屬於皇帝,只有皇帝能夠讓他們低頭。至於地處帝國最東面小縣裡的小土豪?呵呵。  此時已經有此間的僕人前來,來者打頭的是一個三四十歲的婦人,後面還跟著四個女婢。女婢們都是微微低頭,一副受過嚴格訓練的樣子,只看行走間的姿態,不要說普通的女婢了,就算是阿寶這個女公子也相形見絀。  阿寶微微臉紅了。  打頭的婦人雖然是奴婢,卻有一種讓人如沐春風的氣度,既不顯得倨傲失禮,同時又有一種謙和之氣。此前榮氏婦早就讓人送來了拜帖,今日之事是早有準備的。  「請夫人隨我來...」  這的確是一座在這個時代普通人不敢想像的豪宅,整座大宅十分複雜,中軸線上的三進建築是主體,一層又一層都是主人的居所。而從這三進建築往左右延伸,則是一個又一個『口』字形小院,這些小院附屬於主建築,有一二十個之多!

ps:大女主文,長長長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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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注「小屋推書」,長期推好文。關注後恢復1獲得資源。

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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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吟 作者:弱水千流 晉江已完結

文案

厲騰在「獵鷹」服役十幾年,

人狠話少,桀驁不馴,整個空降旅無人不知。兄弟們都很好奇,自家老大以後要找個什麼樣的巾幗女英雄。直到後來出現一個小可愛,嬌媚溫婉傻裡傻氣,她一笑,厲騰連命都是她的。

特種空降兵冷狠痞X文工團歌唱演員小甜心

甜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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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滿分的甜 作者:執蔥一根 晉江已完結

文案

【1】年末,跨年舞臺綵排結束,光影隱去,臺下座席漆黑一片。

邊梨跟著團隊走,途經其他藝人的座位,不小心被絆倒,坐在了一個人的大腿上。她抬眸,撞入一雙似笑非笑的黑眸。溫熱大腿的主人單手撐住臉,語氣懶散,「投懷送抱,喜歡我啊?」當晚,邊梨就被知情人士的爆料送上了熱搜。【2】年少成名,狂妄不羈,作為界內頂級流量中的頂級,賀雲醒從未把誰放在眼裡過。風波解釋過後,粉絲都道兩人是八竿子打不著,八輩子也擦不出火花的關係。後來,一檔綜藝節目,圈內偶像團體各自派了成員參加。導演組直播突襲,敲響邊梨的房門。開門的卻是赤著上身,睡眼惺忪的賀雲醒。他半闔眼眸,略帶戾氣,「有什麼事?」就在這時,屋內傳來一道軟軟女聲,甜津津的,「醒醒,你好了沒,繼續回來陪我呀。」導演組驚了。直播間炸了。劃重點——【男主是頂級流量top1,無人能及,超級傑克蘇。女主是天使面龐魔鬼身材,少女感和女人味並存的尤物。】/十分滿,每一分甜,都是你//未曾有人能夠阻止我,浪漫地愛上你/【頂級流量男團隊長vs果汁美貌女團忙內】【食蔥指南】:*不喜歡可左轉看其他太太的文/互相尊重*堅定的HE:雙c雙初/無女配/放心入坑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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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寵妾 作者:假面的盛宴 晉江已完結

文案

上輩子瑤娘身為晉王的寵妾,還未受到幾天寵愛,便一命歸了西。

重活一世,她決定保全小命,做好自己的差事,再也不妄圖攀龍附鳳了。卻萬萬沒想到上輩子那個對她只做不說的冷麵晉王竟然自己湊了上來。

世人都曉晉安帝有一寵妾,早在潛邸之時便榮寵有加,之後寵冠後宮。對這寵妾,民間鄉野傳聞眾多,唯一讓人眾所周知的便是這妾在沒進王府之前是個寡婦,據說還帶了個兒子。

晉安帝內政修明,勵精圖治,乃是一代明君,惟獨在這寵妾身上頻頻昏頭,讓世人頗多指摘。而其做的最荒唐的一件事便是,將那寵妾前頭的兒子認在自己名下。對此,晉安帝出來闢謠:「是親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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薔薇刑 作者:南山鹿晉江已完結

內容標籤: 都市情緣 天之驕子 婚戀 業界精英

搜索關鍵字:主角:夏知薔,馮殊 ┃ 配角:季臨淵 ┃ 其它:一句話簡介:沒頭腦和不高興。

文案1

「相親」後沒多久,夏知薔和馮殊就去領了證。時間倉促,不過一桌宴席、若干親朋,她便稀里糊塗地將自己嫁了出去。

夏知薔那天到得很早,穿簇新白紗裙,金鐲子左右手各戴一串,僵硬地對著滿包廂人乾笑。

新郎卻遲到了。

風塵僕僕的男人推門而入,額發微亂,沒系領帶,散漫隨意得像來參加別人的宴席。

夏知薔很生氣,氣自己太把對方當回事,更氣對方不把自己當回事。

不急不緩落座於一旁,馮殊不道歉不解釋,垂頭看她,只看她,沒著急說話。夏知薔猜他忘了自己的名字,好心提醒:

「我叫夏……」

「馮太太,」馮殊忽然笑了,「新婚快樂。」

文案二

結婚沒幾天、出國大半年,等馮殊再回來,兜裏的鑰匙還在,婚房的鎖卻換了,自家大門還被一個陌生男人從裡面打了開。

對方半裸上身,自得地抽著煙:「找誰?知知她不在——」

從容摘下眼鏡,馮殊揮拳:「找你。」

【你以為的所有巧合,都是他埋下的用心良苦】

【本文又名《沒頭腦和不高興》】

【可以罵我的角色但請不要上升我】

雙ABCDE(自己理解),文案沒排的雷就是沒有,不要腦補不要貸款嘲,先婚後愛,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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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定有過人之處 作者:天如玉晉江已完結

內容標籤: 破鏡重圓 天作之合 甜文

搜索關鍵字:主角:神容,山宗 ┃ 配角:長孫信 ┃ 其它:架空唐,晉江獨家首發

一句話簡介:他定有過人之處,她才會甘願回頭

文案

神容嫁給山宗時,他還是那傳說中的天之驕子。

但還沒與他做過一日真正夫妻,她就帶著他給的和離書被送歸家中。家人問起山宗,她理直氣壯答:「死了呀!」某日,雄關漫野處,那人在她眼前「詐了屍」……很久後,邊關驛道,貴女車駕與悍勇兵馬狹路相逢——神容望著男人,下巴高抬,眼神睥睨:「求我,或可考慮再與你做回夫妻。」山宗抱臂,嘴邊一抹痞笑:「你何不到我跟前來說。」【真·家裡有礦女主×痞野大佬男主】他定有過人之處,她才會甘願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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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逞窈窕(一) 作者:綉貓 晉江已完結

內容標籤: 三教九流 歡喜冤家 甜文

搜索關鍵字:主角:公主 ┃ 配角:駙馬,太監,面首,文臣,武將 ┃ 其它:一句話簡介:先婚後愛

甜甜夫妻互懟日常。

文案無放序章(序章不是全部)

東風有信(一)

  「怎麼不畫眼睛?」吉貞在捲軸上掃了一眼,問道。

  「殿下的鳳眸要如何描繪,臣還得細細斟酌。」周裏敦慢條斯理地將畫紙吹了一吹,筆放在一邊,捲起袖子準備盥手。  吉貞擰起長眉,不悅地瞪著周裏敦。這個人,年紀輕輕,老氣橫秋,動輒低眉順眼,真是無趣。  一副人像畫了半年有餘,隔三差五地要在院子裏頂著太陽呆坐半晌,吉貞簡直懷疑他是太后遣來折磨自己的。  將桃符遮在頭頂的紈扇揮開,艷陽刺目,吉貞雙眸不禁眯了起來,她命令道:「不必斟酌了,你現在就畫。」  周裏敦只得又提起筆來,一面蘸墨,一面往吉貞臉上窺去。她那一雙眼睛,並不易畫,眼角長而媚,眼珠子太過明亮活潑,稍不留意,便流於艷俗,有失端莊。  暗自琢磨著,他遲遲沒有動筆。  「殿下莫為難周供奉。豈不聞『傳神寫照,正在阿堵『?眸子點得不妙,整幅人像便走了神。已經等了半年,索性再多等一個月又何妨?」一道男聲道。  吉貞喫了一驚,回首一看,見一名陌生的黃衣中官不知何時靜悄悄地來到了自己身側,正在垂首欣賞捲軸上的仕女,他是偏白的膚色,薄薄單眼皮,瘦長疏朗,一襲杏黃圓領袍十分潔凈平整。離得太近,他身上燻的安息香絲絲入鼻。  看一陣畫軸,他抬眼在吉貞臉上打量,似乎將本人與畫像對比。極難察覺地,他微微搖了搖頭。  看他服飾,是個品級頗高的年輕宦官,想來最近很得勢,因此這樣肆意大膽,自己尚未察覺。  吉貞不動聲色地搖著扇子。  「聽說鄭中人大字不識一籮筐,倒也懂畫?」周裏敦乾笑一聲,對他的裝模作樣很看不慣。  「奴胡說的,周供奉莫怪。」黃衣中官被拆穿了,臉也不紅一下,只是好脾氣地一笑。轉眸往吉貞臉上一看,不禁又要去留意她那雙難描難畫的眼睛,卻見她一雙眸子裏冷冷的,他方纔醒悟了一般,對吉貞深深一揖,「奴宮闈局鄭元義。太后聽聞殿下的畫像要完成了,命奴拿去給她看一看。」  聽說是太后那裡當差的,吉貞不急著走了。為了作畫,她穿了又沉又厚的大禮服,悶了滿身的汗。新竹把禮服替她脫了下來,單留一身輕薄的紫衫裙,吉貞坐在廊下搖著扇子,目光在鄭元義身上逡巡,「我在太后那裡沒見過你,你是新進宮的?」  周裏敦呵呵一笑,替鄭元義答道:「鄭中人進宮有十年多了,聽聞最近認了內侍省的固常侍為義父,因此得了太后青眼。」  內侍省固崇是太后的人。吉貞點頭道:「原來如此。」  鄭元義越是志得意滿,越是強迫自己要有涵養,對周裏敦的陰陽怪氣,他只是淡淡一哂,說道:「周供奉倒是消息靈通。」  周裏敦不以為然:「不及固常侍手眼通天。」  扯到了固崇,鄭元義不能再假裝大度,將畫軸迅速捲起來,他指著周裏敦的鼻子,輕柔的嗓音陡然尖利起來,「周裏敦,你找死!」  周裏敦丟了筆,正要盥手,聞言將袖子一卷,像要當場衝上去和鄭元義扭打,一張少年老成的臉也氣紅了,瞪大眼睛呵斥道:「高麗奴!不過為宮掖灑掃,吾視汝奴隸畜生而已!」  周裏敦這畫待詔平日裏悶不吭聲,鄭元義近來也頗矜貴自持,這會各自摩拳擦掌的,眼看要打起來,宮人們忙趕來看熱鬧,誰知兩個人,你罵他「窮酸」,他罵你「閹豎」,禮尚往來吵得口乾舌燥,只不動手,吉貞看得無趣,使個眼色,桃符和新竹兩名美婢款款上前,將鬥雞似的兩個人拉開,用清水打濕了帕子給他們擦汗。  周裏敦尚氣咻咻的,鄭元義心裡將他千刀萬剮,一張臉上卻堆起了笑,走至廊下對吉貞賠禮道:「奴被太陽曬得發昏,失態了,殿下降罪。周供奉也大人有大量,饒過奴吧。」  他那一張臉,生得頗清秀,鬢邊的頭髮被帕子沾濕了,更顯得發烏膚白,告饒時有點楚楚可憐的韻致。周裏敦鄙夷地看了一眼,鼻子裏哼了一聲,沒有搭話,只對吉貞告了罪,卻也不走,只呆立在大太陽下。  鄭元義原本想把他打發走了之後,在吉貞這裡賣個好,順道羅織幾項罪名給周裏敦,這會見周裏敦腳下彷彿生了根,鄭元義大不耐煩,清了清嗓子,又用袖子扇了扇風。  他忍不住說道:「周供奉臉頗紅,怕是中暑了,還不回銀臺門歇息?」  周裏敦昂著脖子道:「臣有事要同殿下商議,還請中官退避。」  鄭元義撲哧一笑,說道:「巧了,奴也有件要事要同殿下回稟。」對周裏敦抬了抬手,他很客氣地說:「周供奉先請。」  周裏敦欲言又止。這個鄭元義,罵也罵不走,打又不堪打,在這裡甚是礙眼。他皺了半晌的眉,只得囁嚅道:「臣的事……也不打緊,下回再同殿下商議。」對吉貞拱了拱手,他丟給鄭元義一個白眼,便先溜了。  「太后有何懿旨,鄭中人可以直言了。」目送著周裏敦如一隻鬥敗的公雞般離去,吉貞笑容可掬地問。  鄭元義眼睛一轉,露出雪白的牙齒一笑,尚帶點年輕人的慧黠和俏皮,「太后並無懿旨,奴只是看那周裏敦煩人,想把他打發走而已。」  吉貞看鄭元義那意思,是打算賴在這裡跟她繞彎子,索性叫新竹奉了茶,請他在廊下乘涼。  鄭元義謝過。周裏敦被擠兌走了,他得意洋洋,從新竹手上接過茶,目光不著痕跡地在她手上一停,見新竹手臂上的肌膚白膩豐腴,摸上去怕比雲朵還柔軟。他眼饞不已,心道:桃符新竹兩名宮婢,雖不及公主天生麗質,也算姿色過人。公主出降之後,桃符新竹,定要留一個在宮裡,豈不是我的囊中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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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貴女 作者:三春景 晉江已完結

內容標籤: 宮廷侯爵 天之驕子 穿越時空 女強

搜索關鍵字:主角:陳嫣 ┃ 配角:館陶公主、陳嬌、劉家一大家子!┃ 其它:

一句話簡介:登上權力之巔

文案

秦漢輝煌

秦漢燦爛來到這個時代一開始,她沒想改變世界一開始,她只是不甘於平凡!

「你從未信過寡人!」

「劉-氏-刻-薄,劉-氏-寡-恩!讓我如何能信?」

例牌文案少的序章(未完)~

天保(1)

  公元前143年景帝後元年戊戌年秋八月末

  青州東萊郡不夜縣  秋八月之後天朗氣清,幾縷微風拂過,正是一年之中最為舒適的時候。不夜縣本地豪強榮氏的主婦帶著女兒,由十數名奴僕擁簇著經大道而行。  此時離開國之初篳路藍縷已經好幾十年了,再加上幾代帝王都實行與民休息的政策,民間生息逐漸恢復——此外,雖沒有王朝末年土地兼併嚴重的亂象,第一代地主豪強卻也已經產生。  別看榮氏只不過是東萊郡不夜縣一個小小的本地豪強,排場卻是不差的。  這一行人前面是四名壯僕開道,車夫嫻熟駕車,而榮氏婦與榮氏女安坐在輜車上,身後有一名小婢打扇,車行的很慢,並不比走路快。後面則跟著數名奴婢,有人奉巾,有人奉梳,有人奉香囊,不一而足。  大道兩旁都是農田,有正在勞作的農人見到貴人出行,紛紛退到一邊,低著頭,唯恐冒犯貴人。  等車馬不見,農人才繼續勞作。  年輕人不知事,難免問一句:「嗨!好個排場,那是誰家女眷?」  年長一些的似見過一些市面,咧嘴一笑:「小子欠些見識了,除了榮家還有誰家?」  此話一出,其餘人都是恍然大悟。  須知道此時還是前漢天下,一縣之地不要說與兩千年後比肩了,就是與更靠後一些的王朝相比也是大有不如的。不夜縣屬東萊郡,東萊郡是青州之地。地理位置上就是齊魯之地,此時絕不算偏遠之地,但也不算頂頂繁華...人口大約在三萬出頭。  所謂豪強,本來就是紮根於鄉土,由鄉人供養出的地方勢力。這樣的人口,這樣的生產力,本地豪強再強能強到哪裡去?所以在這濱海小縣不夜縣裡,真正稱得上豪強的也就是榮氏一家而已。  這樣十幾人的排場,在王朝頂尖的豪門眼中就跟鄉下土鱉出行無有二樣,但在本地已經是了不得了。能擺出來的,也就是一個榮氏。  解惑之後不免還有人疑惑,這榮家怎麼無事往東邊去?那邊不是縣城的方向,也不是榮氏家族所在,實在是怪哉!  還是那位年長的農人,低聲道:「東邊有貴人哩!」  輜車不緊不慢地走著,好在整個不夜縣也就那麼大,午後總算到達了目的地。榮氏婦與女兒道:「阿寶吶,你可還記得母親說的話?」  小女孩看上去不過八九歲,因為營養充足、頗受寵愛,看上去也是嬌嬌嫩嫩、靈動喜人的。此時聞母親喚,立刻點頭:「阿母說要乖乖聽話,事事順著翁主。」  說著又露出一個小孩子故作聰明、大人看得穿卻不會戳破的笑容:「哄著翁主聽話就是了。」  榮氏婦見女兒聰明,心裡也喜歡——說起來她還有四五個女兒,自己所出的、婢妾所出的都有,也有比阿寶年紀更合適的,但她還是選了阿寶,原因就在這個女兒最機靈!  就在母女二人說話間,一言不發的車夫住了車,恭敬道:「女君,已至翁主府。」  「唔...」榮氏婦沒有回答,只是在婢女過來攙扶時伸出了手。  乳名阿寶的小女孩睜大了眼睛,在家之時她也聽時常出門的大兄說過翁主府如何如何,她多以為是大兄逗趣之言。自她出生起,待的最多的就是榮氏宅院,這座宅院其實就是莊園,典型的自給自足經濟產物。龐大,各種功能俱全,關上門就是小小的獨立王國。  在她眼裡沒有比榮氏宅院更大、更壯麗的了,可是今日見到才知道這個世上還有這樣的居所。  首先見到的就是兩座闕臺,這種建築其實沒有任何實際用途,只是築地極高,作為主建築的『外門』,有一種威懾力。告訴來訪者:此間的主人可不一般!  然後就是闕臺兩邊看到邊的圍牆,以泥磚建成,外塗白色的細泥,上面還有玄色裝飾。從這裡走進到達前院,守護的武士目不斜視,似乎根本沒有看到他們一行人——阿寶分外不適應,因為在此前她見到的僕傭一旦見到她都是誠惶誠恐的。  榮氏婦卻不覺得奇怪,她不是第一次來到這裡,她很清楚那些武士的來歷:他們本來是守衛大漢皇帝的期門武士!  期門武士聽起來很陌生,實際上來頭很大!皇帝身邊的貼身護衛隊由郎中令領導,而郎中令旗下有兩支軍隊,分別是名氣大一些的羽林,以及名氣稍小的期門!羽林負責的是儀仗方面的工作,而期門則是攜帶兵器保衛皇帝!  期門武士露臉不如羽林武士,但職責卻是一點都不弱的。  這樣的武裝力量當然只可能直屬於皇帝本人,之所以會出現在這裡,只是因為大漢天子的偏愛而已。  期門武士直屬於皇帝,只有皇帝能夠讓他們低頭。至於地處帝國最東面小縣裡的小土豪?呵呵。  此時已經有此間的僕人前來,來者打頭的是一個三四十歲的婦人,後面還跟著四個女婢。女婢們都是微微低頭,一副受過嚴格訓練的樣子,只看行走間的姿態,不要說普通的女婢了,就算是阿寶這個女公子也相形見絀。  阿寶微微臉紅了。  打頭的婦人雖然是奴婢,卻有一種讓人如沐春風的氣度,既不顯得倨傲失禮,同時又有一種謙和之氣。此前榮氏婦早就讓人送來了拜帖,今日之事是早有準備的。  「請夫人隨我來...」  這的確是一座在這個時代普通人不敢想像的豪宅,整座大宅十分複雜,中軸線上的三進建築是主體,一層又一層都是主人的居所。而從這三進建築往左右延伸,則是一個又一個『口』字形小院,這些小院附屬於主建築,有一二十個之多!

ps:大女主文,長長長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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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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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吟 作者:弱水千流 晉江已完結

文案

厲騰在「獵鷹」服役十幾年,

人狠話少,桀驁不馴,整個空降旅無人不知。兄弟們都很好奇,自家老大以後要找個什麼樣的巾幗女英雄。直到後來出現一個小可愛,嬌媚溫婉傻裡傻氣,她一笑,厲騰連命都是她的。

特種空降兵冷狠痞X文工團歌唱演員小甜心

甜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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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滿分的甜 作者:執蔥一根 晉江已完結

文案

【1】年末,跨年舞臺綵排結束,光影隱去,臺下座席漆黑一片。

邊梨跟著團隊走,途經其他藝人的座位,不小心被絆倒,坐在了一個人的大腿上。她抬眸,撞入一雙似笑非笑的黑眸。溫熱大腿的主人單手撐住臉,語氣懶散,「投懷送抱,喜歡我啊?」當晚,邊梨就被知情人士的爆料送上了熱搜。【2】年少成名,狂妄不羈,作為界內頂級流量中的頂級,賀雲醒從未把誰放在眼裡過。風波解釋過後,粉絲都道兩人是八竿子打不著,八輩子也擦不出火花的關係。後來,一檔綜藝節目,圈內偶像團體各自派了成員參加。導演組直播突襲,敲響邊梨的房門。開門的卻是赤著上身,睡眼惺忪的賀雲醒。他半闔眼眸,略帶戾氣,「有什麼事?」就在這時,屋內傳來一道軟軟女聲,甜津津的,「醒醒,你好了沒,繼續回來陪我呀。」導演組驚了。直播間炸了。劃重點——【男主是頂級流量top1,無人能及,超級傑克蘇。女主是天使面龐魔鬼身材,少女感和女人味並存的尤物。】/十分滿,每一分甜,都是你//未曾有人能夠阻止我,浪漫地愛上你/【頂級流量男團隊長vs果汁美貌女團忙內】【食蔥指南】:*不喜歡可左轉看其他太太的文/互相尊重*堅定的HE:雙c雙初/無女配/放心入坑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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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寵妾 作者:假面的盛宴 晉江已完結

文案

上輩子瑤娘身為晉王的寵妾,還未受到幾天寵愛,便一命歸了西。

重活一世,她決定保全小命,做好自己的差事,再也不妄圖攀龍附鳳了。卻萬萬沒想到上輩子那個對她只做不說的冷麵晉王竟然自己湊了上來。

世人都曉晉安帝有一寵妾,早在潛邸之時便榮寵有加,之後寵冠後宮。對這寵妾,民間鄉野傳聞眾多,唯一讓人眾所周知的便是這妾在沒進王府之前是個寡婦,據說還帶了個兒子。

晉安帝內政修明,勵精圖治,乃是一代明君,惟獨在這寵妾身上頻頻昏頭,讓世人頗多指摘。而其做的最荒唐的一件事便是,將那寵妾前頭的兒子認在自己名下。對此,晉安帝出來闢謠:「是親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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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止晚》

文/偷到月亮了嗎

景輝十一年,我六歲,太后把我和長姐叫到慈寧宮,問我想不想一直有漂亮衣服穿,我點頭,太后笑了。

我也笑。

轉頭看見長姐紅了的眼眶,我覺得她應該是沒喫到桂花酥才難過的,但是我不能給她,因為阿孃說長姐喫了會長麻子。

我的姐姐那麼好看,比仙女都好看,那可不能長麻子。

第二天,宮裡來了人把我接走了,我開心極了。

因為我的小裙子可真好看啊。

太后說,宮裡有穿不完的小裙子和喫不盡的桂花酥,只要我喜歡,我可以天天穿著新裙子喫桂花酥。

我進宮後一直和太后住在一起,她每天早上很早就起牀,領著她的兒子去上朝,我就要一直餓著肚子等著他們回來一起喫飯,有的時候他們回來的晚,我就要餓很久的肚子。

我有點不喜歡這裡了。

在宮裡待了幾天,太后有一天早上回來,和我一起喫過飯之後說帶我出去逛逛。

這皇宮真大啊,我很奇怪,這裡都是一樣的,太后他們不會迷路嗎?

我倆一起站在一個宮殿門口,太后說,這裡是鳳棲宮,是我將來可能要住進去的地方,問我喜不喜歡。

我搖頭,說這裡人太少了,待在裡面一點也不快樂。

太后笑了,說以後會有很多人來這裡找我玩的,說我一定會很高興。

其實我不太贊同太后的話,但是我不敢說,長姐千叮萬囑讓我一定不能和太后頂嘴,說的次數太多,我都煩了,就沖她大吼說我知道了。

然後又看見長姐紅了眼眶,以前怎麼沒發現長姐這麼能哭呢,我怕阿孃看見了會罵我,趕緊安撫長姐說我記下了,沒想到長姐哭的更厲害了。

我... 我可能又要捱揍了。

我一直待在宮裡,陪著太后她老人家練練字讀讀書,其實大部分時間都是我在讀書練字,太后總是坐在堆滿了本子的小桌子前面和她兒子寫寫寫。

哦對,我還要每天陪著太后的兒子喫午飯,他兒子實在是太悶了,喫飯一句話也不說,雖說是食不言寢不語,但是一個人喫飯怎麼能一點聲音也沒有呢?

這飯喫的我不開心,喫的就少,這麼多日子下來,我覺得自己都瘦了。

我跑去和太后說能不能不和他一起喫飯了,覺得自己都瘦了,太后笑著說我明明圓了一圈。

然後也不知道章景行是哪根筋搭錯了,竟然每回喫飯的時候都給我講故事!

他講的都是些無聊乏味的歷史故事,有的時候還摻雜著嚇人的地方,弄得我更不能好好喫飯了。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章景行就是太后的兒子的名字,他的人就和他的名字一樣,給人一種飄在天上不與我們這些俗人同流合污的感覺。

我就偏偏想要給他拉下來,偷偷撕了帝師留得作業,在他的茶壺裡放很多很多鹽,或者半夜偷偷在他窗邊趁他不注意嚇他,每次看著他氣的跳腳,大罵「趙宛兒你給朕禁足!」的時候,我才覺得這皇宮,其實也挺有意思的。

我當然不會被禁足,我有太后撐腰,什麼都不怕。

我在宮裡待了好長時間,從樹上還是綠綠的葉子偶爾會掉下來一直毛毛蟲把我嚇一跳,一直到天上落雪,冷的讓人不敢出門,長姐才來看我。

長姐來的那一天,宮裡正在過新年,哦不對,應該是整個啟國都在過新年。

我正蹲在一邊看著芝蓉手法嫻熟的烤紅薯,讚歎著芝蓉不虧是夜裡偷偷給我開小竈的手藝,香味這麼快就飄出來了,還是雞腿味的紅薯,不得不說,到底是從府裡帶進宮的丫鬟,這雞腿味竟還有幾分長姐做的味道。

我有點想長姐了,應該是被煙燻的,我抹了抹眼淚就看見芝蓉也被燻哭了。

「小宛兒」這煙燻的我都能幻聽到長姐的聲音,我不想喫烤紅薯了。

然後一轉身就看見一個人站在門口,她長的可真好看啊,和我長姐一樣好看,配著屋外的大雪,就像從畫裏走出來的一樣。

她向我張開懷抱,我趕緊撲過去,這裡的煙實在是太燻人了,回頭我一定要讓芝蓉好好改進技術。

長姐還是和之前一樣喜歡嘮叨,連我喫個飯也不消停,一直在我耳邊說在宮裡要保護好自己,不要隨便聽其他人的話,出門多帶幾個人,不許自己獨自出去,見到章景行要行禮,等等。

說的我頭都大了,我問她,什麼時候能回家去,進宮之前我答應阿清再下雪時陪她打雪仗來著,我這次不回去她又該偷偷扎小人罵我了。

我還沒說完就看見長姐又有點紅了的眼眶,趕緊識趣的閉上嘴。

不回去就不回去吧,反正我在宮裡和在家一樣都是喫喫睡睡,只要長姐和阿孃多來看看我就行,家門口的肉包子我已經一年沒喫到了,也不知道他有沒有聽我的把裡面的胡蘿蔔去掉,簡直影響口感。

我與長姐玩了一下午,和她說宮裡的東西好喫,裙子也漂亮,太后待我極好不曾責罰過我,大家對我都很好,除了那個章景行。

章景行沒有對我不好,他就是不理我,應該說他不理說有人,就好像多說一句話會死一樣。

長姐立馬捂住了我的嘴,我的桂花酥還沒來得及嚥下去,我覺得長姐肯定是故意的,因為她不能喫桂花酥也見不得我喫。

長姐說只要我在宮裡乖乖的不闖禍,她就經常來看我,我問她會給我帶門口的肉包子嗎,她看著我不說話,可能是覺得我太沒出息了。

可是沒辦法,那個肉包子實在好喫。

所以啊,為了肉包子我也要乖乖的。

我學寫字讀書更加用功了,太后驚奇的問我怎麼這麼努力,我說因為肉包子,太后還沒說話章景行就在一旁鄙視我,罵我傻。

這麼多宮人在呢,我不要面子的嗎?

那我能忍嗎?

我憤怒的看他,想把他身上看出兩個大窟窿,但是我還沒有練會這個技能,所以暫時算了。

拿出我的小本子記仇,等我練會用眼神殺死人的時候,我就新帳舊帳一起算!

勾踐還臥薪嘗膽十年呢,我才七歲,等我十七歲的時候我就要讓章景行為他所做的事付出代價!

就這樣過去了三年,在我十歲的時候,長姐說我大哥回來了,我才依稀想起來我還有個大哥來著。

我在宗親宴上遠遠看了一眼我大哥,他長的也好看,就是有點黑,特別是和我長姐比起來,更黑了。

但是好像大家都挺喜歡他的,輪番給他敬酒,說他年少有為,驍勇善戰。

我不想讓他喝這麼多酒,太后說酒不是一個好東西,喝多了對身體不好,他總歸是我哥哥,要是身子喝壞了還要花錢治,萬一我家沒那麼多錢怎麼辦。

我就讓芝蓉過去讓他少喝點,看見他往我這看,我沖他招招手,想告訴他我是他妹妹呀,他反應真的好慢,過了很久才沖我招手。

他應該不認識我,因為我也不太記得我有個哥哥了。

我的話好像不起作用,他還是喝酒,肯定是芝蓉那個小丫頭沒有好好把喝酒的壞處和他說,我打算回去好好寫一份陳情書給他,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讓他為我們趙家金庫早做謀劃。

我覺得自己真聰明啊,前幾日才學的未雨綢繆,今天就能用上了,章景行還老說我傻,他才傻呢,大傻子。

章景行你個大傻子!

不過這些話我只敢自己在心裡說說,長姐要我慎言,我真怕做夢的時候說出來。

我的陳情書還沒寫的完,太后說我哥哥又去邊境了,他一定是喜歡那裡的某一個姑娘了,不然怎麼總是去,還這麼久也不回來,其實他可以把那個姑娘娶回來,哦不對,那這樣那個姑娘也要離開家鄉了。

唉,這真是個讓人苦惱的事情,愁的我一天都沒喫得下飯。

太后最近迷上了佛經,你說她喜歡就喜歡吧,幹嘛還要拉著我呢,說人家經書上的字看著不習慣,硬是要我抄寫下來給她看。

那麼大一本啊,我每天都抄到很晚才能睡覺。

因為總是抄著抄著就睡著了,每逢傍晚我就和芝蓉一起搬著經書到章景行那裡去我和他說如果看見我睡了就狠狠的敲我。

他敲我敲得可疼了,每次都是我做著我的雞腿夢,他就把我敲醒了,然後我拿出我的小本子記完仇之後繼續抄佛經。

不過有時候他的眼神也不好,我偷偷睡著了他也不知道,醒過來看他沒發現趕緊再開始寫。

有幾次我睡著了,醒來的時候已經天亮了,我慌張的跑去書桌前,看見已經抄好的經文,傻眼了。

我問芝蓉這是我抄的嗎,芝蓉還沒回答就被章景行搶先說,這麼醜的字只有我能寫出來。

我仔細看了看,的確是我的字,可能我真的腦子不太好使,連自己寫完了都不記得。

我覺得應該是睡的少的緣故,我還是個小孩子正在長身體,怎麼能每天只有這麼少的睡眠呢。

他睡的也很晚,他好像從小到大都有忙不完的事,原來當皇帝這麼累,太后的心也忒狠了,我要是有個孩子,可不讓他當皇帝。

我突然有一種同病相憐的感覺,我倆在睡覺這方面,應該是戰友,所以我和他商量要不和太后說說,給我們輕鬆一點的任務,讓我們多睡會。

不過他沒理我。

沒關係,反正他不理我也不是一次兩次,我都習慣了。

長姐又是在冬天我看芝蓉烤紅薯的時候來看我的,我嚴重懷疑她是覬覦我的紅薯,所以每年的這個時候就來,但是我纔不會給她紅薯呢,因為她每年不給我帶肉包子。

今年真好,她沒哭。

也是,我入宮都六年了,她總不能連續哭六年吧。

這次她帶了阿孃親手做的紅燒兔頭給我,我想問她阿孃為什麼不進宮看我,但是介於前幾年我每次問一個問題她都掉眼淚的前車之鑒,這次我就乖乖的喫就好了。

不得不說,我阿孃別的不會,這一手紅燒兔頭做的簡直是人間美味,我忍不住讚歎太好喫了,順口說了句以後能經常喫到就好了。

說完這句話我就後悔了,果不其然看見長姐苦澀的笑容,和泛紅的眼眶。

唉,就我多嘴。

一整個冬天我都縮在太后的寢宮。

早上起牀讀書,等章景行下朝回來一起喫飯,他最近脾氣不太好,每次喫飯都摔碗,嚇得宮女太監跪了一片。

我有點心疼這個碗,就和全公公說要不換成鐵的碗,摔不碎。

我也沒說什麼,全公公就跪在我面前說趙小姐萬萬不可呀。

我拉他起來,不可以就不可以嘛,怎麼還要跪著說。

今天他又摔碗了...

我心疼的看著地上白花花的大米飯,旁邊還有塊肉。

不喫給我嘛,摔碗幹嘛。

長姐要我一定要乖乖的,不可以闖禍,要我謹言慎行,要我....

啪!

又摔了一個茶杯...

不是說妺喜喜好聞裂繒之聲,我覺得章景行應該是喜歡碎碗之聲,那我陪他一起摔吧。

於是我就把桌子掀翻了。

很尷尬的一件事是,我本來想坐著很優雅的掀翻,但是我推不動,於是我站起來,費了我好大力氣。

我滿意的拍拍手,沖章景行得意的笑。

我覺得他肯定會高興的,甚至還會獎勵我,我看中他的指板玉已經好久了。

不過他沒理我,只是沉默的看了我一會,然後拂袖走了。

他走了之後,宮人還是不敢起來,看來他們不想幫我收拾碗,那我只好自己來。

在我蹲下撿起第一個碎片的時候,小盛子跪著爬過來說讓他來,聲音裏都有哭腔了。

我尋思著,他來就他來吧,還哭什麼呢。

然後我就帶著芝蓉回到太后那裡,張嬤嬤說今日會給我做玫瑰烙喫的,正好我也沒喫飽。

在等梅花烙的過程中,太后過來了,她說外面好看讓我去看看。

我就去了,外面的確好看,白茫茫的,就是有點冷,但是太后不讓我進屋,就要我待在外面看。

長姐說了,不能忤逆太后。

她說只要我乖乖的,就給我帶肉包子喫的。

我在外面看雪看了好久,我一直覺得皇宮很漂亮,下了雪更好看了,就是有點冷。

早知道要在外面這麼久,我就多穿點衣服了,我依稀記得以前在家裡的時候,每回下雪我都會和阿清打雪仗,那時候一點也不怕冷。

我回頭看芝蓉,她身上落滿了雪,就像一個雪人一樣,我咯咯笑著,她凍的都哭了。

然後我就被一個東西蒙住了頭,我平時也沒有得罪過誰啊,難道是有人要把我蒙著頭打一頓?

肯定是章景行,虧他還是個皇帝,這麼小肚雞腸!

「別動。」

聽見章景行的聲音,我立馬不動了,我覺得要被打也要有尊嚴的被打,不能求饒,不能示弱,於是我挺直後背,緊緊閉上眼睛。

咦?

怎麼軟軟的?

我偷偷睜開一隻眼,看見章景行撐著傘站在我面前,臉上有些微紅,我仰頭看他想提醒他傘拿歪了,不過我才沒那麼傻,他的傘歪到我這裡,正好給我擋雪了。

我悄悄往他那裡挪,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黑色狐裘,心裡萬分嫌棄他的審美。

想著以後尚衣局給我做衣服的時候,我讓她們順便也給章景行做幾件,別天天黑色黑色的穿,像個烏鴉一樣。

想著想著,我就沒有意識了,在這之前還在奇怪,剛剛嘴上感覺到的軟軟的東西是什麼。

我醒的時候屋裡沒有人,但是我想喝水,只能自己下牀拿。

我應該是生病了,頭暈暈的很難受,我想去告訴太后我生病了,剛走到太后寢宮的門口,就聽見裡面有說話的聲音。

那是我長姐的聲音!

長姐又來看我了!

長姐說過,別人說話的時候不能打擾,於是我乖乖的站在門口等她們說完話我再進去。

長姐說,趙小將軍殲滅敵軍十餘萬人,取下西蠻可汗的首級,自己也殉職了。

太后說封他正一品忠勇侯。

她們說話說了好久,我在門外都站累了,我決定先回去,長姐進宮一定會找我的。

我從天亮等到天黑,也沒有看見長姐。

到了天黑太后來了,問我怎麼不喫飯,我實在是太想喫家門口的肉包子了,我已經七年沒有喫到肉包子了。

我哭著說我腿疼,太后輕輕把我抱在懷裡,也沒有說話。

宮裡樹葉變黃的時候,章景行遇刺了。

我讓他別去狩獵,他非不聽我的,還要帶著我去!

我倆騎馬到深林裏,我讓他給我抓一隻兔子吧,我倆就在找兔子。

然後找到了一羣黑衣人,我發現大家都喜歡穿黑色,一大羣烏鴉!

他們拿著刀,我說這是皇帝呀。

他們說殺的就是皇帝。

emmmm...

那既然和我沒關係,我就先走吧。

我發誓我真的是準備跑路的,但是地上有樹枝我就被絆倒了。

正好倒在章景行身上。

這還不要緊。

但是為什麼那個黑烏鴉正好拿著刀砍過來啊啊啊啊啊啊!

我尋思著,既然我已經被砍了,那就多砍幾刀吧,讓章景行趕緊逃出去叫太后來救我們。

但是章景行好像不是這樣想的,他就要和那些人打。

果然當皇帝的人腦迴路和我這樣的正常人都不一樣。

於是我就被抓住了。

別問我為什麼被抓住了,反正就是抓了我。

其中一個黑衣人讓章景行放下刀,不然就殺了我。

我想說,大哥,你拿我威脅章景行沒用,那些話本子上的劇情實在是爛透了,都是假的。

但是我說不出口,因為我失血過多,我可能要死了。

我還沒喫到肉包子就要死了。

我恨章景行,都說了不要來狩獵啊!

我看見章景行好像有放下刀的意思,那我能答應嗎?!

沒了刀拿什麼和人家打?

「章景行你是不是腦子有病!」我吼完這句話就後悔了,說到底他也是個皇帝,我當著這麼多人的面罵他,太后又要讓我出去看風景了。

唉,就我多嘴!

本來我就暈暈的,抓著我的黑衣人還在我耳邊聒噪,我脾氣一上來讓他閉嘴,但他不聽還說要拿章景行的命換我的命。

我從來都不知道我的命這麼值錢。

雖然我不想死吧,但是啟國好歹需要一個皇帝,太后年紀大了,不能像培養章景行一樣再培養一個皇帝了。

而且長姐說過,我們趙家世代忠良,每個子孫都應該守啟國江山永固國泰民安,皇帝要是沒了哪來的安。

我心一橫,那我就死吧!

於是我攢夠力氣面前的刀撞去。

黑衣人似乎也沒想到我會這樣,嚇得他收了一下手,但刀還是刺入我的體內。

嘶。

真疼啊。

恍惚間我聽見章景行叫我,他叫的太大聲,都破音了。

我又不是聾子....

我覺得我十三歲這一年,實在是悲催的一年,年初在雪裡暈倒,腿不大好使了,養了半年,又被刀捅了。

我剛醒來的時候是遇刺十天以後,我醒的真不是時候,害的章景行早朝都沒結束就跑過來看我。

我趕緊讓芝蓉把太后叫過來,因為我怕章景行因為我當著那麼多人的面罵他,他殺我滅口。

不過他沒有,他抓起了我的手,很激動的樣子。

原來他是想把我捏死。

嗚嗚嗚。

他說讓我以後不能再這樣了。

我點點頭,想抽開手,但是我抽不開。

他抓的我好疼呀。

哎,心好累。

他一直再說以後不能這樣了,我第一次看他掉眼淚,把我嚇壞了。

不就是在人前罵他了一句嗎,這不是形勢所逼不得不罵,當個皇帝心靈咋還這麼脆弱呢。

「趙宛兒,你以後不許再做這樣的事。」

「是是是」

太后的到來解救了我。

我活動了一下手指,還好,沒斷。

太后看見我也紅了眼眶,問我還疼不疼,哪裡不舒服,想喫什麼。

蝴蝶暇卷薑汁魚片五香仔鴿八寶野鴨佛手金卷掛爐走油雞魚翅螃蟹羹山珍刺龍芽

當然,我雖然想喫這些但是我實在喫不進去什麼東西。

我說,我想見見長姐。

太后說再過幾天再過幾天就能見到長姐了。

我纔不信咧,世界上最長的時間就是人們口中的再過幾天。

於是我說,我想喫桂花酥。

我肯定是沒被刀捅死的,但是我在牀上躺了三個月,身上的傷才剛剛好了一些。

章景行每天下朝都會來看我,其實我想說,我能自己喫飯的。

但是一想到我罵過他,就不敢說話了。

他是在用這樣的方式懲罰我,明知道我喫飽了也不敢說,還天天餵我。

我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胖了一圈。

更糟心的事,芝蓉怕我無聊,想著法的逗我開心,給我講笑話,但是她自己記性也不大好使,一個笑話能講五六遍,見我不笑自己還在那怪傷心的。

苦了我只好每次都捧場的哈哈大笑。

這樣的苦日子我過了三個月,終於迎來了啟國又一年的新年。

新年到了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尚衣局又要來給我做新衣服啦!

我歡歡喜喜的和尚衣局掌事宮女說我要什麼款式的衣服,太后說了,今年我想要多少件都行。

說完了一部分,我有些累了,讓她們明天再來。

喫過午飯後,長姐來了。

果然不出我所料,長姐看見我又哭了。

唉,她大概是覺得她妹妹本來只是腦子不好使,現在成了腦子不好使的胖子。

長姐說,阿孃病了,搬去了道觀休養,我啃著雞腿點頭,心裡遺憾以後喫不到紅燒兔頭了。

我想問她那天她來宮裡為什麼不來看我,但我怕我一問長姐又要哭,就不敢再說話。

我和長姐說想出去看雪,長姐不讓,說我的傷還沒好,我點點頭,不再做其他要求。

太后特許長姐在宮裡留一夜陪我,我開心極了,覺得葯都是甜的。

我笑眯眯的喝下藥,看見章景行一臉複雜的看著我,我覺得他可能是覺得我喝葯的動作不雅,不過沒關係,我今天心情好不和他一般見識。

我拉著長姐躺在牀上,說著在宮裡的事,從早上起牀等章景行喫飯,到每天抄佛經學禮儀,再到晚上餓的時候叫芝蓉偷偷給我做夜宵,事無巨細,都說給她聽。

長姐溫柔的看著我,嘴角噙著笑,長姐長的可真好看啊,一笑起來嘴邊就有兩個小梨渦,我覺得不會再有人比長姐還好看了。

我倆說到半夜,終於撐不住睡了過去,第二天起牀的時候,長姐已經走了,留了她親手做的一桌菜。

我喫飯的時候不小心燙到舌頭,拿水喝又扯開了傷口,疼得我忍不住哭了起來。

我哭了好久,醫女為我上完葯之後我還在哭,芝蓉把我抱在懷裡安慰著我。

我問芝蓉怎麼辦,我疼得好難過。

芝蓉說快好了,讓我再忍忍,就快好了。

我忍啊,忍啊。

一直忍到景輝十九年,我的傷好了。

這一年發生了很多事,首先是有一天我在太后宮裡陪太后下棋,正在我糾結到底是要棄暗投明還是孤注一擲的時候,有人闖進宮裡。

準確來說,是有很多人闖了進來。

嚇得我黑子掉到了棋盤上,我來不及看就趕緊把太后護在身後。

然後我倆就被抓住了。

我倆被拖到外面,我覺得他們一點也不懂尊老愛幼,太后是個老人家,就不能輕一點嗎。

我也這樣說了,但是沒人理我。

好吧,沒關係。

到外面我看見一個穿著一襲白衣的人站在那裡,我覺得他要是和章景行在一起,就是話本子裡面說的黑白無常了。

那個人長的和章景行有幾分相似,他問太后章景行在哪。

太后不理他,他又問我。

他媽都不知道,我能知道嗎?

我覺得這個人腦子還沒有章景行好使,所以我不想和他說話。

我不理他,他還笑了,果然腦子不好使。

他問我多大了,這個我知道啊,我說十四歲。

他說正好,問我要不要嫁給他。

我說什麼來著,他果然腦子不好使。

我倆剛見面,我為什麼想嫁給他?

他說趙家女兒一個比一個好看。

我覺得他現在不僅腦子不好使,眼神也不好了。

從小到大就沒人說過我好看,我們趙家只有長姐長的好看。

我問他是因為我長的好看纔想娶我嗎

他說是

我突然覺得他也挺好的,因為章景行從來沒說過我好看。

我還想讓他誇誇我,還沒來得及說,他就被一箭刺穿了身體,血噴到我身上,弄髒了我的新裙子。

我以為他是個很厲害的反派,怎麼也沒想到這麼草率就死了。

頭領死了,剩下的嘍囉們就羣龍無首,一會就被制服。

後來我才知道,這麼多年太后和章景行一直在和他鬥,朝堂太多的聲音擁立他為王。

不過現在他死了,那些支持他的人也都死了,現在沒人敢說章景行坐不了皇位。

後來我問長姐那個人叫什麼,我總要知道一下第一個誇我好看的人叫什麼名字,長姐說他叫章景清。

章景清,章景清。

總感覺在哪裡聽到過,但是想不起來了。

長姐說想不起來的就是不重要的,不必再想了。

我深信不疑。

又過了一個月,父親回來了,長姐陪著他進宮來看我。

我不認識父親的,自我記事起身邊就沒有父親這一號人,但是他看見我的時候哭了。

他長的也好看,看來我們家基因真的好

他把我輕輕擁入懷裡,他的肩膀很偉岸可以把我整個包裹住,臉上的胡茬刺的我有點疼。

他說「宛兒都長這麼大了。」

原來這就是父親的擁抱啊,應該是氣氛太沉悶,我也哭了。

我突然想起小的時候羨慕別人有爹,可以抱著舉高高,但是我沒有,我就在家哭鬧,哥哥笑著把我抱起來,說「我們家小幺也有爹的,爹爹不在的這些日子哥哥先抱著」

哥哥抱著我轉了好幾圈,現在換爹爹抱我了。

我有點懊惱自己怎麼現在纔想起來,如果再早幾年,那個宗親宴,我定會撲到哥哥懷裡,說我記得他。

爹爹陪我坐了一會就走了,因為後宮男子不能久留。

過了幾天,章景行選秀了,這是他登基十九年第一次選秀,格外的隆重。

太后讓我一起去幫他選,我笑眯眯的答應了。

我要給章景行選那種長的很醜的,脾氣也不好,選好多這樣的,折騰死他。

當然我只是自己偷偷在心裡這樣想著,不敢說出來。

我換上我的新裙子,跟著太后就去了,章景行看見我的時候好像冷了臉。

我覺得我心裡的小九九可能被他看出來了。

我錯了。

因為根本沒有長的醜的,也沒有脾氣不好的。大家都很好看,聲音也好聽,看起來溫婉的很。

我失望的搖搖頭,章景行倒是有點開心看見我的樣子,他問我怎麼了。

我說好像沒有適合你的,他問我什麼樣的女子適合我。

貌若無鹽,奇醜無比,膀大腰粗,髒話連篇。

當然,這些話我肯定不會說出來,我想了好久好久,憋出來一句「看著順眼的」

章景行大手一揮,這一組女子一個也沒留。

最後還是太后選了四個,我選了兩個。

皇帝的第一次選秀,以六人的悽慘戰績結束。

又過了幾日,我依然在太后宮裡下棋,太后問我想不想繼續留在宮裡。

我拿著黑子看了棋盤好久,說,我不想。

她問我原因。

我已經八年沒有回家了,也不知道家門口的肉包子還在不在,阿孃的病好沒好,阿清是不是還在等我回去陪他打雪仗。

我說,因為我不想穿新衣服了。

說完,聽見宮女惶恐的問安聲,轉頭看見一抹明黃消失在門口。

大概是八月份,正是桂花酥火爆的時候,長姐來了。

這次不一樣,長姐終於不哭了,她笑著沖我伸出手,溫柔的和我說「小宛兒,姐姐來接你回家。」

我獃獃的立在那,手裡的玉鐲子應聲而落。

我和長姐手牽手走到宮門口,父親在等我們,我新奇的看著他身邊的駿馬,父親說他叫雷暴,是跟著他出生入死的老朋友。

他還向雷暴介紹說,我是他最小的女兒。

我們剛想走,皇帝儀仗就來了,章景行問我當真要離開嗎。

我難道不是回自己家嗎...

我和他說,要他以後做一個好皇帝,不要動不動就摔東西了,不然還要連累其他人受罪。

他問我會回來嗎。

我想了想說,看看吧。

他好像一副很難過的樣子。

我知道了,因為他覺得我出宮之後會把他十二歲那年睡覺尿牀,十三歲扎馬步的時候放屁,十四歲晚上偷看話本子的事情往外說。

我坐上父親的雷暴,沖他招招手,看見他一直盯著我,我和他說,我不會把你的糗事往外說的。

他還是看著我。

emmmm,他大概不相信我。

我難道就是那麼沒有信用的人嗎?

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去買肉包子喫,我領著芝蓉沿著小時候那條路走,找了好幾圈也沒有看見有賣包子的,芝蓉說大概是今天有事沒來。

我贊同的點點頭,心裡已經不打算以後再找。

我倆拐了個彎又去城南的點心鋪買桂花酥,路過一間茶樓,要了個雅間,坐著聽曲。

我和芝蓉說著桂花酥沒有宮裡的好喫,芝蓉不知道在想什麼沒搭理我。

樓下是說書的,我趴在欄杆上聽著,他說當今聖上自襁褓登基到現在已經十九載,四年之前太后都在垂簾聽政,與一眾先帝重臣抗衡,重臣推舉章景清為帝,更有甚者自西蠻造反,還好有趙家軍奮死抵抗。

可以說聖上的江山,是趙家傾全家之力保住的,趙家因此損失了唯一的嫡子。

還說趙家嫡女趙若嬅傾國傾城,家中男子不在,她一個女兒家獨自支撐趙家十餘載,堪稱巾幗女子。

再說趙家幼女趙宛兒,從小被養入深宮八年不曾出宮,見過的家人只有長姐一人。

我聽著覺得他說的不對,我明明是有見過大哥的。

這說書先生忒的不專業,我也不屑於聽,拉著芝蓉就走,桂花酥也不想要了。

以前都是阿清來找我玩,他和我說過若是要找他就到城南的郡王府。

我去的時候府門是關著的,門上還貼著兩張紙,我敲門也沒有人應,我覺得阿清肯定是生我氣了,因為我答應她的事八年都沒做到。

我問路邊的老奶奶這家人呢。

她說這家人早沒了,還問我找誰。

我說找阿清,是個白白嫩嫩的小姑娘。

老奶奶搖搖頭,說這家從沒有姑娘,倒是曾經有個王爺,名諱也是清,是皇帝的兄長,只不過前幾個月造反,被殺死了。

他家也被抄了。

我和芝蓉說這裡肯定不是阿清的家,和我打雪仗的阿清是個女孩子。

芝蓉還是沒有理我,我有點生氣。

我和她說再找找,她攔住我說要回家喫飯了。

我想明天再找也可以。

第二天父親和長姐帶著我去了道觀找阿孃,阿孃身子真的不好,看見我的時候哭了。

長姐看阿孃哭,她也哭了。

父親看長姐和阿孃都哭了,自己也紅了眼睛。

我尋思著不能就我一個人不哭,於是我也哭。

大家報團一起哭,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齊齊的。

哭了一會之後,父親大概是覺得悲傷的氣氛到現在就可以結束了。

於是他就給我們講他在邊關的事情,長姐也說了家裡的事情,我怕我說在宮裡的事情會又讓她們哭,所以我乾脆不說話。

阿孃病的厲害也不回家,咱也不知道是為什麼。

長姐只好讓何媽多照顧點,有什麼事立馬派小廝來趙府。

後來的日子我就還是和在宮裡一樣,抄抄佛經,練練字,讀讀書,有的時候看見書上好玩的想說給章景行聽,才恍然我已經不在宮裡了。

又到新年了,這次的新年我終於能和家人一起過。

我們把阿孃從道觀接回來,放了好多鞭炮,父親說多放點,沖沖家裡的晦氣。

我穿上了長姐親手做的裙子,和宮裡的一樣好看。

阿孃身子也好了一些,做了我期盼已久的紅燒兔頭。

我看父親在喝酒,我就偷偷喝了一小口,辣的我喝了很多水,惹的他們大笑。

喫的飽飽的,我們坐在院子裏看別家放煙花,我靠在長姐身上,她還撓我癢癢。

落雪了,家裡的雪真好看啊,慢慢的落下來,一點也不冷。

我說,如果阿清在的話,就能和她打雪仗了。

長姐笑容凝固在臉上,不過只有一瞬間,繼續笑著說她明天陪我打。

我重重的點頭,約定輸的那個人一天不許喫梅花餅。

父親母親依偎在一起笑看著我們,這纔是真正的新年吧。

阿孃到底沒熬過這一年的冬天,沒有辦法,她的身子太弱了。

長姐哭的虛脫,趴在她牀邊,我立在長姐後面看著她,她好像連睜眼的力氣也沒有了。

我問阿孃,我們以後見不到了嗎。

阿孃沒有回我,只是眼角落了一滴淚。

用她瘦弱的手摸了摸我的手,就不再呼吸了。

長姐哭的太難過,我從來沒見過長姐這個樣子,父親也好像一夜之間老了十歲。

其實生老病死這個事情很正常的,宮裡天天有人死有人生病,她們也沒有那麼難過。

我還看見有宮女想要勾引章景行,被太后發現了,在慈寧宮門口被剝衣杖刑,所有宮女都在那看著,鮮血把她都染紅了,其他人也沒有難過。

我當時快死的時候,也沒有那麼難過。

我和長姐說,沒關係的,你還有我和爹爹。

我大概是又說錯話了,因為我說完,長姐哭暈過去了。

唉,我真多話。

阿孃的葬禮辦的安安靜靜。

阿孃下葬的那一天父親喝了一整夜的酒,長姐自暈倒之後再醒來,就沒有掉過一滴淚。

一切就好像和從前一樣,過了一日又一日,我及笄了。

家裡的桃花也開了,長姐特意給我換上粉色的裙子,她說我就像桃花仙子一樣。

我看了看鏡子裏的自己,的確挺好看的。

長姐說,及笄之後就是大姑娘了,還問我喜歡什麼樣的男子。

我想了一會說,待我好就行。

這一天章景行也來了,我們都沒想到他會來,嚇得賓客跪了一地。

我已經好久沒看見他了,他又變的好看了一些。

我提著裙子跑過去,笑著和他說,你來看我啦。

他還是那樣高高在上,但是這次理我了,他說因為我不去看他,所以他來了。

我拉著他往主座走,走到一半突然鬆開手,朝著他跪了下去。

他嚇一跳,問我幹嘛。

我說行禮。

長姐說過了,以後見到章景行一定要行禮,唸了我好幾遍,我的耳朵都要長繭子了。

再然後,他在我家一直留到了半夜,和父親在小屋子裡談話,我想去偷聽,但是被長姐拉走了。

他走之後,父親問我想不想再進宮,太后生病了。

我毫不猶豫的點頭,然後又看見長姐紅了的眼眶。

在我及笄之後的第十日,皇帝大婚了。

應該說,我和皇帝一起大婚了。

長姐給我穿鳳袍的時候,我和她說,這是我穿過最好看的衣服了。

長姐微微一笑,在我眉心畫了一朵桃花,說我是她見過最好看的人了。

我纔不信呢,長姐自己纔是最好看的人,我問長姐,她打算什麼時候嫁人。

長姐思考了一下說,阿孃走了,我進宮了,若是她再嫁人,父親自己一個人守著偌大的趙府,會孤單的。

我點點頭,說若是她想嫁人了就和我說,換我回來陪爹爹。

長姐笑著說我傻。

我和章景行一起走上千層臺階,這一路有些漫長,有點無聊,我問他我傻嗎。

他似乎心情很好,連嘴角都帶著笑,天知道讓他笑有多不容易。

他說,宛兒不傻。

他叫我宛兒能讓我起一身的雞皮,我覺得還是不要給自己找虐,識相的閉嘴。

第二天他去上朝的時候靜悄悄的,我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來,起來之後想去看太后,但是芝蓉說還不行,宮妃們要拜見我。

我又不認識她們,她們拜見我幹嘛。

但是長姐說了,進了宮要多聽芝蓉的話,芝蓉的話就是長姐的話。

宮妃還是她們六個人,不過比我上次出宮的時候高了一級,齊齊的和我說拜見皇后娘娘,她們長的真好看啊,六個好看的人坐在面前,什麼不開心都沒有了。

我說以後有什麼事來找我就行,不過今天我要去太后那裡,又打點了她們一些禮物,就讓她們先回了。

她們前腳剛走,我後腳就跟著出去去了慈寧宮,張嬤嬤看見我的時候激動的差點忘記行禮,我趕緊扶住她,她是看著我長大的,怎麼能讓她給我行禮呢。

太后的確生病了,躺在牀上臉都瘦了一圈,看見我的時候向我伸手,我握住她的手,笑著和她說我回來了。

我同她說了一上午的話,章景行處理完政務也來慈寧宮喫飯。

張嬤嬤說我來了,太后心情好多喫了半碗飯,我也開心,聽章景行講歷史故事都不覺得無聊。

然後我又過回了之前的生活,每天抄抄佛經讀讀書練練字,只不過是從慈寧宮換到了鳳棲宮。

每天也會陪太后說說話,拿不懂的宮務問她。

只是我太笨了,怎麼教都不會。

太后每次都無奈的笑笑,也不惱。

我和她說您一定要長命百歲,如果您不在了,宛兒自己一個人怎麼辦呢。

太后笑著答應我,還和我拉勾勾。

景輝二十年秋,平清宮的陳嬪有孕,章景行晉了她充儀。

我按照長姐說的,召陳充儀來鳳棲宮,囑咐她注意飲食,好生安胎。

她乖巧的點頭,眉目溫柔。

這是章景行登基以來第一個孩子,我和長姐說我一定要重視,萬不可出事,長姐淡淡笑著,告訴我要注意自己的身體。

那孩子能不能生下來,都是陳家的命。

我不是很懂這句話,但是長姐也不做解釋了。

太后問我想不想要一個孩子呢,我搖搖頭,說自己都沒長大,怎麼養孩子呢。

太后笑了笑沒說話。

啟國又迎來的一次新年,我覺得當皇后太累了,妃子懷孕要我管,每月的月例要我管,宮人調配要請示我,新年的闔家宴我也要全權負責。

我不想當皇后。

我把這話說給太后聽,太后派了張嬤嬤來幫我,她安排著,我學著,倒是輕鬆不少。

章景行一直在給我夾菜,不過還好他沒有給我講歷史故事,我還能喫得下飯。

我真的很好奇,他哪裡來的那麼多歷史故事,能講了九年也不重樣。

每個宮妃都說了賀詞,我想了半天舉起酒杯對章景行小聲說祝皇上長命百歲天天開心。

章景行失笑,回敬我一杯,祝皇后萬事勝意。

我和他拉勾勾。

一百年不許變。

因為喝的太多,第二天我又睡到了日上三竿,第一件事就去去看太后。

我到的時候,章景行已經在慈寧宮,我蹦蹦跳跳的過去,問太后昨晚睡的好不好啊。

因著新年的喜氣,太后身體也好了許多,經過我的百般堅持,太后終於同意再讓太醫看看。

太醫說太后只是憂思過慮,好生養著就好,沒有大礙的。

我確認了好幾遍,又逼著太醫發誓,才讓他離開。

做完這些,就看見太后笑著看著我,我也沖她笑,趴在她腿上玩著衣服上的裙帶,有一搭沒一搭的和太后說話。

眼角瞥見一旁的果子,順手指了指道「章景行,剝給我」

章景行挑眉,竟真的動手剝好遞給我,我捧著遞到太后嘴邊,太后笑著喫下。

「借花獻佛」

哪裡來的小豬在說話

我沖他翻了個白眼,讓他繼續剝。

過了幾日,我剛想去看太后,陳充儀來了。

我看著她有點鼓起來的肚子很新奇,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這裡面竟然會有個小孩子。

玩了一會,陳充儀終於和我說了她這次來的目的。

說直白一點,就是章景行這個渣男,人家懷了他的孩子,他還不去看看人家。

我點頭示意自己明白,陳充儀開開心心的走了,我也開開心心的去看太后。

晚上的時候章景行來我宮裡,我和他說去平清宮去看看陳充儀吧。

章景行看了我良久,說了聲行。

然後就走了。

這個男人真是奇怪,怎麼還生氣了呢。

不過他走了真好,就沒有人和我搶被子了。

又過了幾日,西魯使臣進宮賀新年,我早早就被芝蓉拖起來梳妝。

西魯是當年幫趙家軍擊敗西蠻敵軍的國家,是啟國的友好邦國。

西魯的小公主似乎對我很好奇,我總是能看見她時不時看向我的目光。

會客宴到一半,我和章景行說我帶著小公主去逛逛吧。

我倆在宮裡隨意走著,她問我這些宮殿長的都一樣,我是怎麼分的清的。

我愣了一下,和她說待的久了就分的清了。

我帶她到我的宮裡玩了一會,她給了我一個哨,說是給我的禮物。

芝蓉帶著小公主離開,我看著這個哨良久,章景行回來問我是什麼。

我拿給他看,他把玩著,我隱約看見上面的一個宛字,蒼勁有力。

還有三個月生產的時候,陳充儀的孩子沒能保得住。

聽說是安貴人衝撞了陳充儀,陳充儀身邊的宮女氣不過,推搡間誤傷了陳充儀。

我趕到時陳充儀還在救治,安貴人和宮人跪在地上,見我來了,安貴人梨花帶雨的和我說妾身冤枉。

我問她這麼冤枉,她只說是陳充儀無理在先,其他的什麼都說不出來。

章景行看起來挺生氣的,下令杖斃安貴人身邊的宮女,把安貴人貶為庶人,打入冷宮。

為了安撫陳充儀,晉了她貴儀位分。

我就奇怪,人家懷孕的時候沒見他這麼關心,落了胎倒是如此動怒。

嘖嘖嘖,男人啊。

我在平清宮守了半夜,陳貴儀終於醒了。

醒來第一時間看自己的肚子,然後崩潰的哭了。

我不知道怎麼安慰她,也不敢說話,上次我安慰長姐的時候,長姐哭暈了過去。

我還是不說話了,多說多錯。

她哭了一個時辰纔想起我,和我道歉,說她傷心過度,望皇后娘娘莫怪。

我尋思著自己沒了孩子該著難過啊,我為啥要怪她呢。

我和她說沒事,要好好養好身子,自己的身體纔是革命的本錢。

又哄著她再睡會。

這麼一番折騰,離開平清宮時天都快亮了。

我看了看遠處魚肚白的天空問芝蓉,安貴人平時雖說有點小脾氣但不是個真的會惹事的為什麼會衝撞她。

芝蓉沒有說話,我想了一會好像想明白了,又好像沒明白。

算了,回去睡覺。

宮裡的人本來就少,現在又少了一個,我去問太后要不要再選一次秀,太后放下手上的毛筆,和我說三年一次選秀。

我又想了一晚上,跑去找太后說讓臣子們送女兒進宮怎麼樣。

太后沉默一會,問我為何要這樣做。

那當然是多給章景行找點女人,不然你害我我害你,宮裡都快沒人了。

我說,為了我們大啟,開枝散葉。

太后問我,心裡有沒有陛下。

那當然有啊,不然我閑著沒事到處給他找女人嗎?

我說,有。

太后溫柔的摸了摸我的頭髮,嘆氣說了還是沒長大。

「我都十六歲了,為什麼總說我還是小孩子呢。」我趴在桌子上,一臉的不高興。

長姐把剝好的葡萄放到我的嘴裡,問我知不知道陳貴儀的孩子為何生不下來。

我沉默一會搖搖頭。

經過半年的篩選,我選了十二個女子進宮,拿著畫像去詢問太后的意見,太后沒有看,說我決定就好。

章景行因為我給他找女人好幾天不理我了,我覺得他應該是不好意思,他這個人臉皮薄,不過沒關係,我來!

不然我坐在這皇后之位也不做點事,顯得太沒有責任感。

我把這十二個姑娘領進宮,獨自安排好位分和住所,拿去問張嬤嬤,得到誇獎後開心了好久。

夜裡無聊,我拿著西魯小公主給我的哨玩,玩了一會之後,有宮女來為我換茶,然後跪在了我的面前。

我抹了抹臉,笑著讓她起來,和她說沙子迷了眼睛,讓她不要和任何說哦,因為太丟人了。

聽芝蓉說今天晚上章景行去了何答應那裡,我點點頭。

第二天早上,芝蓉說何答應晉位何美人,我點點頭。

又過了幾天,芝蓉說宋小媛晉位宋嬪。

又過了幾天,芝蓉說李常在晉位李貴人。

沈婉儀晉位沈婉容。

於寶林晉位於常在。

我躺在太后寢宮的美人榻上和太后說看來章景行對我給他選的妃子挺滿意的。

太后問我章景行多久沒去鳳棲宮了,我說前日還來了。

大啟國規定,每月十五,三十,皇帝須到皇后寢宮。

入秋的時候我一個沒注意就發燒了。

自景輝十七年我被太后罰跪在雪天之後,身子就一直不大好,每逢陰雨天就會腿疼,天稍微冷些就要趕緊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

但是這天我在御花園玩的久了,不覺得冷,回了宮喫完飯立馬就發燒。

難受的我把剛喫的飯又都吐了出來。

我讓芝蓉和宮裡人說不要告訴太后,她老人家身子不好,不要過了病氣給她。

芝蓉問我是否要告知陛下,我尋思著這麼點小事就別告訴他了,於是搖搖頭。

但是沒過一個時辰章景行就來了。

他生氣了。

雖然他沒什麼表情,但我和他相處這麼多年,他屁股往哪翹我就能知道他放的什麼屁。

他問我為何不告訴他,我頭有點暈暈的,和他說因為沒必要。

這一場病勾出了我之前的刀傷,太醫說了一大堆我聽不懂的專業名詞,我覺得這個太醫簡直是庸醫。

每次讓他看病,他都說一堆我不懂的話,把事情說的很嚴重,但是實際肯定不會這樣。

大夫不都這樣嗎,我纔不信他呢。

按照太醫的說法,我以後要每天喝葯,喝到我死,夏天不能用很多冰塊除暑,冬天要把自己裹成一個糉子,喫的東西也要忌口不能太辣太腥太鹹太甜。

我萬分確定他就是個庸醫。

難道我要每天喫清水煮白菜嗎?

……

我覺得章景行真的是在整我,他晚上真的端了一碗清水煮白菜給我喫。

哦,還有點豆腐。

我... 我去他媽的

於是我把碗摔了。

他也不惱,又端了一碗給我,還和我說小廚房做了一大鍋,夠我摔得。

我:「...... 」

於是我每天喫著清水煮白菜,看著章景行在我面前大魚大肉的喫,看著他大快朵頤的樣子,我偷偷問全公公,弒君是個什麼罪名。

嚇得他又跪在了我面前。

好了好了起來吧,我不說了。

更過分的是,我終於好不容易偷偷喫了塊肉,章景行竟然把它從我嘴裡摳了出來。

摳了出來...

摳了出來!

我氣的不想和他說話,他倒是看起來很開心,也對,我要是看他這樣我也開心。

他和我說以後我喫啥他喫啥。

我纔不信呢,果然過了幾天芝蓉和我說她看見章景行在小廚房偷偷喫肉。

喝了半個月的清湯,那個庸醫終於讓我每頓飯稍微喫點別的東西了。

我堂堂大啟皇后,竟然被一個庸醫逼到這份上。

我委屈的趴在長姐懷裡求安慰,長姐溫柔的用手指點了點我的額頭,要我乖乖聽話。

等我的感冒發燒完全好了,我第一時間去了太后寢宮,太后心疼的拉著我說我瘦了一圈。

我覺得不管是誰半個月沒喫到一口有油水的東西都會瘦一圈。

我在太后寢宮待了一會之後,有人來報沈婉容有孕了,我過去看了看,賞賜了一些東西,沒過幾天又有人來報宋嬪有孕了。

合著大家都一起懷孕唄。

我去了玲瓏閣看望陳貴儀,哦對,我怕陳貴儀待在平清宮會睹物思人,就把裝修的漂漂亮亮的玲瓏閣給了她,偶爾也陪她聊聊天。

她的性格真的好,原本以為是和長姐一樣溫柔的類型,相處久了才發現是個性格跳脫的,和我合得來。

我來的時候她正在搗騰她的小菜園,和我說她要種些葡萄,等熟了送去鳳棲宮給我喫。

我擼起袖子和她一起搗騰一下午才堪堪把花架弄好,累的我倆趴在桌子上互相對著笑。

我和她說照咱倆這速度,五天也弄不好,還是找個花匠來吧。

她贊同的點頭。

我又和她說沈婉容和宋嬪有孕讓她別難過,她也會有的。

她想了一會說,這倆人的孩子不出意外大概能順利生下來。

我沒反駁。

又待了一會小盛子來說章景行要來鳳棲宮,我絕望的和陳貴儀說又要喝葯了,她笑著讓我趕緊回去。

我覺得當個皇帝也忒輕鬆了,天天還有時間看著我喝葯。

那個庸醫開的葯真的不是一般的苦,我實在是不想喝。

這次我又摔了碗,我現在知道前幾年章景行為啥總是摔碗,因為爽啊!

我把碗摔了之後得意的看著章景行,我覺得自己現在真的欠抽。

不過章景行是君子,他不會打我的。

他看了我一會,問我真的不喝?

我說打死我都不喝。

然後他把葯喝了

這是什麼操作?

然後他還還還還... 親親親親我了

我?????

他竟然把葯吐到了我嘴裡!

我$.. #^#

然後他又問我真的不喝嗎?

我顫抖的點點頭「喝.. 喝喝,我喝」

拿起碗就往嘴裡灌。

太可怕了。

這個皇帝太可怕了。

「這才乖」他摸摸我的頭,眉眼都帶著笑,我覺得是這個葯太苦了,苦的我腦子耳朵都不好使,我竟然從他聲音裏聽出了寵溺。

簡直是要瘋了。

 

最近的天氣格外的冷,我怕沈婉容和宋嬪孕中受寒就讓芝蓉去多送點炭火,偶爾也去自己看看。

她們早上來請安時,我都沒怎麼睡醒,聽著幾個小姑娘拌嘴倒也是一個醒神的好法子。

一天晚上喝完葯,章景行問我想不想出宮去玩,我以為我聽錯了,問他是不是在騙我。

他反問我他何時騙過我,我想了想也是,他好像從未騙過我。

於是我接下來的幾天心情格外的好,陳貴儀問我是不是遇到什麼開心的事了,我笑眯眯的趴在她耳邊悄悄說,你猜。

陳貴儀淡淡的看了我一眼,我覺得她應該是在想衝撞皇后是什麼罪名。

景輝二十一年末,啟國新年。

這是我第二次主持新年宴,比第一次得心應手了一些,張嬤嬤慈愛的和我說皇后聰穎。

我覺得她在忽悠我。

晚宴的時候我和章景行提議要不借著新年提一提大家的位分,章景行讓我看著辦就好。

又和我說今晚回去換個輕便的衣服,帶我出宮。

我更開心了。

我下令把每個人的品級各晉一級,大家看起來都很高興。

宴會散場之後我問陳貴儀,哦不對,陳修儀今天晚上的酒釀糰子好不好喫,她點頭和我說就知道是我專門給她要的。

我笑嘻嘻的和她說了一會悄悄話後,怕章景行等急了,就趕緊回宮。

我選了個桃粉的裙子,芝蓉怕我冷又給我披了個白色的狐裘,整個人像個小糰子,出來看見章景行還是一身黑站在那。

我覺得我倆站在一起也像黑白無常。

以往在宮裡都是大大方方的走,這樣偷偷摸摸的還是頭一次,我竟然覺得有些緊張,我輕輕扯了扯章景行的衣袖,他問我怎麼了。

聲音有點大,我趕緊捂住他的嘴,壓著聲音要他小點聲。

他笑著點頭。

別問我為什麼捂著他的嘴也知道他笑了,都說了他放啥屁我都知道。

他也低著聲音問我為什麼要小聲。

我覺得他腦子不太好使。

我說,我們現在是偷偷出宮,如果被侍衛發現了怎麼辦?

然後他笑的更厲害了。

我覺得是我的腦子不大好使,他是皇帝,我是皇后,就沒聽說過帝後二人會在宮裡被侍衛抓住的,

唉,我為什麼從小傻到大呢。

我覺得有點尷尬,我要想個辦法化解一下,讓我顯得沒那麼傻。

一抬眼,就落入了一灣湖澤。

他的眼睛很漂亮,漂亮到我好像能從裡面看見日月星辰,山川河流,可以看到長河落日,淺草沒馬蹄,可以看見一身雪白,墊腳捂住他的嘴的小小的我。

他問我在看什麼。

我看見他眼睛裡那個小小的我說,你的眼睛裡有個我。

他把我的手拿開,低頭親了親我的嘴和我說他的眼睛裡一直就只有我。

我好像知道那年雪地裏,一件黑色的狐裘蓋到我頭上時,嘴上軟軟的觸感是什麼了。

一直到出宮了,我的心臟跳的都有點快。

我應該又得病了,那個庸醫竟然沒給我檢查出來,真是庸醫!

出宮之後找了家客棧,章景行就帶著我去大街上玩。

這是我第一次過新年的時候不在屋內,原來新年也可以這麼熱鬧啊。

我走走停停,覺得這裡的好多東西都很新奇,我問章景行能不能以後每年都帶我來。

他笑著答應我。

我們逛到半夜,又落雪了,前面有人表演吐火,鵝毛大的雪落在火上瞬間就沒有了。

我驚奇的指著,想叫章景行也來看看,剛轉身就看見他立在我身後。

那一刻我聽不見任何聲音,也看不到別人,只能看見雪花慢慢落在章景行身上,他玄色袍子落滿了雪花,他就站在那看著我,彷彿已經站了許多年。

我想起我初入宮的那一年冬天,太想回家了,蹲在雪地裏哭,哭累了起身離開,一轉身就看見章景行立在我身後,沖我伸出手,說帶我去喫桂花酥。

我覺得回宮之後有必要再請那個庸醫來看看了,我的心臟又開始跳的很快很快,好像要跳出來了。

一直到回客棧我都沒說話,章景行問我是不是冷了,我搖搖頭,又點點頭,他向店小二要了盆熱水,脫下我的鞋子,坐在面前為我洗腳。

低頭皺眉的說我腳這麼冷還要再外面待那麼久,我想和他說水有點燙,想了想還是不說了。

他身上的雪已經化成水珠,我伸手摸了一下,一手的水。

好像有東西,在心裡化開了。

突破十年的風雪冰霜,從冰封的土裡鑽出來。

他說要抱著我睡覺,我想了想和他說不許搶被子,他鄭重的點頭,我就給他挪了個位置。

第二天天不亮,他就把我叫起來,說要帶我去個地方,我迷迷糊糊的問他什麼地方還要這麼早就去。

他也不告訴我,用熱水給我洗了洗臉,收拾一番之後扶著我上了馬車。

我靠在他身上醒神,快下車了我也醒了。

是個... emmmm,書館?

原諒我見識短淺,這真的只是一個小茅屋,什麼牌匾都沒有,要不是進去之後看見有整整齊齊的書架,我都懷疑我又哪裡惹到了章景行,他要把我殺人滅口。

等了一會纔有個老爺爺慢慢悠悠的走出來,看了我倆一眼就又進去了。

第二次出來多了個老奶奶,奶奶好像腿腳不好,被爺爺扶著慢慢走到一邊的凳子上。

和藹的問我們生辰八字,章景行恭敬的回答。

又問我們姓名,我覺得是個正常人聽見章景行的名字都應該嚇一跳。

不過果然,天下之大,還是我見識太淺薄了。

那個老奶奶只是頓了一下,就繼續寫寫寫。

寫完之後,遞給老爺爺,老爺爺又給了我們一人一張。

我看著這個紅色的紙,「合婚庚帖?」

老爺爺瞅了我一眼,沒好氣的說到「難不成還是和離書?」

我做錯了什麼,為什麼要傷害我。

章景行摸了摸我的頭說「內子幼時腦子就不太好使... 」

我覺得我踩了他的腳,他會不會當場結果了我。

章景行執起筆,寫了幾個字後,看我還不動推了推我「傻娘子,快寫啊。」

我我我我.... 我不傻。

其實我雖然從小就在太后宮裡讀書寫字,但是一個人不能那麼多厲害的地方,所以我只學會了把字寫好看,沒有學會一丁點和才華沾邊的地方。

不然我怎麼會在章景行寫的「永結同好,護卿長寧」下面,寫了「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章景行看了我寫的笑了一下。

我覺得他肯定是在鄙視我。

但是這也不能怪我,他如果提前說要來寫合婚庚帖,那我肯定拉著陳貴儀想出很高大上的八個字出來。

「寫下這合婚庚帖,是要相守一生,除死不棄,二位可想好了?」老爺爺似乎是看我倆不順眼,說話總是不耐煩。

「誒,老頭你怎麼說話呢。」老奶奶那柺杖敲了敲老爺爺,笑眯眯的和我說「小丫頭啊,你可要想好了,寫了庚帖,跟了這個人,日後貧賤富貴,都不能相棄。」

我尋思著,章景行總不能廢后,我在宮裡也見不到別的男人,一般沒啥事,就點點頭,說自己想好了。

「那老身祝帝後和和美美,共享永年。」

我驚呆了。

原來他倆知道我們是...

那那那,那這個老爺爺還敢如此無理?

離開之後,章景行和我說,那兩個老人家一個是皇祖父的老師,一個是皇祖母的貼身宮女,出宮之後就開了個合婚所,只清晨營業。

章景又拉著我去了金玉軒,專門打造了兩個小盒子把合婚庚帖放在裡面,還取下我的一縷頭髮,與他的系在一起,用紅繩繫好,一起放進去。

一人一個。

他做了二十一年的皇帝,現在竟然在做這些事,我歪頭看著他,好像有點不認識了。

我倆在大年初一的午後回了宮,剛回宮就被張嬤嬤叫到了太后宮裡。

我一個反應是,完了,我好像又要出去看風景了。

出乎意料,太后只是問了我去哪裡,我如實告知之後,遞上木盒。

太后看著合婚庚帖良久,沒有責罵我,只是讓我去看看宋嬪。

走到門口,突然想起自己的盒子沒有拿回來,又回去拿,聽見太后和張嬤嬤說了一句

「是個癡傻的。」

嗚嗚嗚為什麼又罵我。

拿回小盒子後我讓芝蓉先送回鳳棲宮,我帶著小盛子去宋嬪的德馨宮看看,半路遇到陳修儀,她說和我結伴一起。

這一路陳修儀同我說了我不在的時候發生的事情,宋嬪貪酒新年夜多喝了一些,半夜動了胎氣,但是我與皇帝均不在宮中,太后也睡了,她覺得自己是宮裡最大位分的,應該擔起責任,於是請了太醫趕緊去看看。

太醫說還好來的早,若是再晚一刻鐘,可能就出大事了。

簡單來說事情都解決了,只要我過去安撫一下,看望看望就行。

我看見宋嬪的時候覺得有點不好意思,一直和她道歉,她好像很喫驚,連說妾身受不起。

我又從小庫房撥了個人參給她養身體之後,就和陳修儀離開了,宋嬪身邊的宮女送我們離開,我問她章景行來過嗎,她搖頭。

後來我和章景行說陳貴儀有功,要不晉妃位吧,他笑了一下打趣我說「皇后這是徇私。」

我一臉無辜,陳修儀她保住了皇嗣,理應受賞呀。

然後陳依依就從陳修儀變成了陳妃。陳依依來找我玩的時候,我正裹著狐裘堆雪人。

「陳妃娘娘來啦。」

「你啊,就是想這樣讓我多幹活。」

我笑眯眯的點點頭,原來我的小心思這麼快就被發現了。

她問我新年那兩天和章景行去幹嘛了,我說逛逛街買買喫的。

她很明顯不信我,用雪把芝蓉精心給我畫的眉心花給抹掉了。

難挨的冬天終於過去,春日快結束時,一場春雨把太后和章景行的關係冰到了極點。

不知是從哪裡傳來的風聲,宮裡開始議論章景行不是太后的親生兒子,傳的人多了信的人也就多了。

朝堂上也有個資歷深的文官上摺子立章景行生母為太后。

「這個文官實在是太壞了,太后養了章景行二十多年,這麼辛苦,還這樣說她!」我憤怒的喫著桂花酥,和長姐罵著那個素未謀面的文官

「宋大人是兩朝老官,在扳倒章景清一事上也做了很大貢獻,一直是陛下的忠臣,此次沒有徵兆的突然上奏,怕是曾經的事真的有什麼隱情。」長姐蹙著眉拿走我面前的桂花酥「後宮不得干政,此話你只能和我說說,斷不可與她人說。」

我央著長姐給我講講先帝還在世的事情。

長姐說那時她也是個四五歲的小孩子,只依稀記得當時先帝還在的時候,特別寵愛一個雲姓的貴妃,這位雲貴妃是藝伎出身,一路從寶林升到貴妃,獨寵一身,但在生產那日難產去世,先帝受不住打擊還沒抱過孩子也傷心過度離世。

皇后下令殺死雲貴妃身邊所有的宮女太監,拿著先帝曾寫好的聖旨,抱著新生兒登上了皇位。

這一波操作太六,導致大家反應過來的時候,章景行的名字已經納入了皇帝冊典。

長姐給我講到這,陳妃來給我送她做的水晶小煎包,她最近迷上了廚藝每每試了新產品第一個拿給我試試。

失敗的總比成功多....

要不是我和她沒仇,我都懷疑她想毒死我。

這麼和她說的時候,她拿自己的桃花眼瞟了我一眼,說我有被害妄想症。

我給她介紹說這是我長姐,又給長姐介紹她是我經常提的陳妃,陳依依。

長姐看見陳依依的時候,碰灑了茶杯的水,我覺得應該是我倒的太滿。

長姐去屋裡換衣服,去了好久也沒回來,我想讓芝蓉去看看,陳妃說她去吧,讓我和芝蓉嘗嘗她做的水晶小煎包。

陳依依進去不久,她倆就出來了,長姐讓我們玩,她先回去。

這是長姐來找我最短的一次了。

章景行已經一個月沒去太后宮裡,我還是照常來找太后說話,從來不提他的名字。

前朝還在參言立雲貴妃為太后,後宮中的宋嬪因著有孕被晉位宋姬。

我覺得沈婉容也有孕,公平起見也要晉一晉位分,我和章景行說晉位貴儀,他不答應,於是我下令晉了順儀。

太后嘆了口氣,和我說我不該這樣做。

我說做皇帝就應該一碗水端平,都是有孕,只晉一人的位分豈不有失公允。

太后笑了,說這不像我能說出來的話。

因著倒春寒,太后的身子愈發不好了,我去找太醫,太醫只說靜養靜養,氣的我摔了桌上所有的茶杯。

張嬤嬤攔下我,讓我莫要動怒。

我去乾明宮找章景行,全公公不讓我進去,遇到了宋妃從乾明宮出來。

對,她現在已經是宋妃了。

她和我說陛下在處理政務,暫時無法見我,讓我先回去。

我給了她一巴掌,讓她跪下,她拒絕了我,於是我又給她了一巴掌。

我氣呼呼的回到慈寧宮,和太后說宋嫣芷對我無理,太后摸了摸我的頭,眼裡儘是慈愛。

然後我就被禁足在鳳棲宮半個月。

果然,男人的嘴騙人的鬼。

我大概是大晉歷史上第一個因為扇了妃子而被禁足的皇后了吧。

芝蓉捏起一個桂花酥自顧自的喫,順道回了我一句,不是。

我:「……」

好的,是我孤陋寡聞了。

總之就是很生氣,導致全公公在我禁足期間來找過我好幾次我都不見他,芝蓉說該是有什麼事情。

我就讓他進來了,他進來第一件事就是跪下,哼,他這麼愛跪就跪吧,我也懶得理他。

見我不理他,他還爬到我腳邊,和我說別生陛下的氣,陛下也是有苦衷的。

我笑著讓芝蓉把他趕出去。

半個月期限一到,我立馬飛奔到了慈寧宮,看見太后還好好的待在那,長舒了一口氣。

太后笑著為我拭去臉上的淚水和我說她答應過我要長命百歲的,我們小宛兒還沒學好怎麼當皇后,她不會讓自己有事的。

我拚命點頭,讓她一定不能食言。

宋妃越來越得寵了,性子也更加囂張,早上的時候看誰都不順眼,特別是陳依依。

我覺得她應該是看不慣陳依依和她同在一個等級。

好在我平時對她們也是寬容體貼,倒是沒有幾個倒向她的。

長姐提醒我好生護著沈順儀,她倆同時有孕,宋妃定會視她為眼中釘。

於是我每天慈寧宮華樂宮兩頭跑。

每每我賞賜沈順儀的東西,宋妃都要,連喫的也要。

我不想與她計較就讓全公公送到德馨宮。

陳依依問我為何不讓芝蓉去,我拿了柳條扔到她頭上罵她傻,若是她在裡面做了手腳冤枉了我怎麼辦。

陳依依笑著罵我雞賊。

我也覺得我越來越聰明瞭。

我和長姐說的時候,長姐摸了摸我的頭,說我長大了。

沈順儀生產那日,宋妃把太醫產婆都叫走了說是自己動了胎氣,沈順儀沒有產婆,我急得去找章景行,可全公公說他出宮了。

我想去德馨宮搶人,禁軍不讓我進去。

好啊,章景行連禁軍都派給她了!

宋妃身邊的宮女雙兒還和我說說產房污穢,讓我最好別進去。

我扇了她一巴掌罰她二十大板,問她我精心照看了十個月的人現在命懸一線,怎麼就不能去看了?。

進了產房,看見躺在牀上痛苦掙扎的沈順儀,我握住她的手讓她一定要堅持。

告訴她已經找人把那個庸醫從家裡拖進宮了。

她說「皇后娘娘我不甘心,我天天避著忍著宋嫣芷,若是就這樣死了我不甘心,不甘心啊皇后娘娘」

後來又說若是她死了,一定要替她照顧好孩子,不求富貴達旦,只要一聲順遂即可。

她說的聲嘶力竭,抓著我的手要疼死了,這樣折騰到半夜,孩子出生了。

我不會抱孩子,怕傷著她,就讓產婆抱著拿給她看,告訴她是個小公主,和她說這是宮裡第一個孩子,是皇長女。

她虛弱的笑了笑,想摸摸孩子,手停在半空中,就無力的垂下去。

我的那句起個名字吧還沒來得及說出口。

我輕輕叫了叫她,她不應我。

推了推她,她也沒反應。

太醫把了脈,試了頸搏,和我說沈順儀去了。

我很生氣,這個庸醫!

我覺得要給宋妃一點顏色看看,告訴她這後宮還有我呢,我很厲害的!

還沒走到德馨宮,就被張嬤嬤拉走了。

張嬤嬤說太后找我,我到慈寧宮的時候發現全公公也在,進屋果然看見了章景行。

他不是出宮了嗎?

章景行和我說,宋氏一族仗著自己是兩朝元老,又平定了造反,近幾年在朝堂愈發的囂張,拉幫結夥,公然挑釁皇威,所以他不得不先寵著宋妃,暗中找出宋家的錯處。

我記得宮中留言傳出的時候,我和他說太后不是他生母是真,細心養育教導了他二十餘年也是真,他要是因為這樣的事就和太后反目,就是個傻豬了。

他笑著和我說他知道。

後來的事情發生後,我以為他當時說知道是在騙我,現在看來是真的知道。

他摸摸我的頭和我道歉說我還小,就沒先提前告訴我這一切是他與太后導的一場戲。

我點點頭,其實不怪他們的,是我自己傻乎乎的看不出來。

我問他,沈順儀去世了也是一場戲嗎?

章景行放在我頭上的手頓了一下,和我說將沈順儀晉位昭儀,葬入皇陵吧。

我低頭想了想,覺得連升兩級,挺好的。

問他能不能把小公主交給陳妃撫養,她是宮裡除我之外位分最高的了。

他說行,還說這樣的時候以後不會再發生了。

我沒有回話,因為我不相信。

過了幾日宋妃生產,她生產的當天章景行以宋家二子強搶民女致一家人家破人亡,三子賭場大放厥詞藐視皇威,宋嚴嵩私藏軍火暗訓死士的罪名抄了家。

我和芝蓉說宋妃若是生完孩子知道自己家沒了,那也太可憐了,怕她做啥事,我們去看看吧。

去的時候宋妃只是胎動,還未有生產的跡象。

見著我來了只是抬眼看了一眼,嘴上說了句給皇后娘娘請安。

她一直都是這樣的,我也不想和她計較。

我和她說她的肚子看起來比沈昭儀的大一些或許是個男孩,她趕緊呸呸呸,說我在她面前說一個死人晦氣。

我覺得沈昭儀這個人安安靜靜的,她們都說我傻,不想給我解釋一些我不懂的事,但是沈昭儀不一樣,她總是耐心的和我說每一朵花的花期,和我說她原本以為皇后是高高在上不好接觸的人,沒想到是我這樣溫和寬容,平易近人。

她還說我長的好看,她是繼章景清和長姐之外,第三個說我好看的人。

我還挺喜歡她的。

我問宋妃為何不喜歡沈昭儀,她說沈家不過五品小吏,怎配得上她喜歡。

我覺得她撒謊了,因為陳依依的父親是正一品的大學士,也沒見的她多喜歡。

我和她說,宋家也不過是罪臣,還沒有五品小吏職位高呢。

她美目怒瞪,問我什麼意思,讓我繼續說。

我覺得我好像說錯話了,就不再說,讓她好好生產,我就離開了。

我走後沒多久,德馨宮傳來了哀叫,我和芝蓉說可能是要生了,芝蓉問我要不要回去看看。

我搖頭,我不喜歡她。

我在鳳棲宮睡了一會,芝蓉來和我說胎兒太大宋妃難產死了,我問她生了男孩還是女孩,芝蓉說是男孩,不過也死了。

我點點頭,把章景行之前寫好的聖旨拿出來讓芝蓉去處理,上面是宋氏囂張跋扈,以致害死沈昭儀,再加上家裡的原因,賜白綾。

長姐進宮看我,問我怎麼樣,我搖搖頭,說我挺好的。

我說是不是要選秀了呀,宮裡的人一下少了倆。

長姐讓我再等等,還擔憂的看著我。

我和她說這次的雞腿不好喫了,是不是沒有放鹽。

我一如往常一樣每天去找太后聊天,沒事的時候看看小公主,或者自己練練字讀讀書,做的最多的還是抄佛經。

芝蓉問我這麼喜歡抄佛經為何不去佛寺拜一拜。

我和她說佛寺要麼在山頂要麼在半山腰,爬上去就累死了,我纔不去呢。

而且我也不是喜歡抄,我只是習慣了。

習慣了一件事就很難再改變。

轉眼到了秋日,章景行問我要不要去狩獵,我想了想上次狩獵的慘痛經歷,擺擺手說算了。

章景行說也行,若是這次再有人行刺,我可不能再和他在一起,幫他擋刀了。

我說我陪你去吧,我在外面等你回來。

一同狩獵的原本應是皇家貴胄和文武大臣,但是到了章景行這裡,皇室的人都死光了,唯一的哥哥前幾年也死了,所以只剩下文武大臣一起來。

章景行說,這次獵到最多的,可以和他許一個願望。

他們去了大半天,每個人回來都帶了很多獵物,唯獨章景行....

章景行帶了兩隻兔子回來?

我....

我高興極了!

我和他說正好可以喫紅燒兔頭了。

他照著我的額頭就彈了我一下,和我說好好養著不許喫了。

這對我來說簡直是一個折磨,我每天對著這一隻通體雪白的兔子,卻不能喫。

「紅燒兔頭,爆炒兔肉,兔尾湯... 」

我還沒說完,章景行就把兔子抱在懷裡,語氣溫和的安慰它「不怕,不喫你昂,宛兒姐姐會把你養的好好的。」

我贊同的點頭「養肥了再喫。」

章景行瞅了我一眼,問我今天中午要不要喫魚,我說要。

我讓芝蓉不要生那麼多炭火,怪熱的,章景行摸了摸我的手冷著臉,讓芝蓉再給我加一個手爐。

章景行借著我手涼的理由不讓我自己夾菜,他來餵我。

我嚴肅的和他說,我只喫一點點,不許一直給我夾。

他問我為什麼突然這樣說,我想了想懶得回答他。

本來喫的好好的,一喫到魚,我感覺氣味太重,沖的我直接吐了出來。

芝蓉趕緊給我遞上水,我漱了口還是乾嘔不止。

然後章景行激動的找了太醫過來,我一看,喲,還是那個庸醫。

我都想好了,他如果這次還讓我喫清水煮白菜,我就把他扔到池塘餵魚。

他在我的手腕上停了許久,久到我都以為他當著章景行的面在佔我便宜。

然後他問我上一次月事是什麼時候來的,我哪能記得住,芝蓉說是上上月。

那個庸醫就跪在我和章景行面前一臉激動的說「恭喜陛下,賀喜陛下,皇后娘娘已經有了兩月的身孕。」

我驚呆了。

芝蓉驚呆了。

章景行也驚呆了。

我回過神,拉著那個庸醫的袖子問他真的假的。

他一臉笑容的和我說「老臣行醫三十餘年,一個喜脈斷不會診錯。」

又轉身和章景行說兩月的胎兒不穩定,一定要細心照料,還說我體寒如今已是深秋,切不可著了涼。

說完自己去開單子了。

我看見章景行好像想來抱我,但是又不敢,那種小心翼翼的樣子,我只有在那次刺殺醒來的時候看見過。

宮裡的話傳的就是快,沒有半個時辰,太后就親自來了。

我趕緊去扶她,她高興的都流了眼淚,下令重賞鳳棲宮所有人。

第二日宮妃們早早就來了,笑的一個比一個開心。

我尋思著我懷的也不是她們的孩子,她們在那開心個什麼勁?

第三日長姐和父親一同來看我,我覺得長姐又要哭了。

果然.... 咦,沒有?

父親身體愈加不好了,我告訴父親要養好身子,將來還要抱外孫呢。

父親大手一揮,說這都是之前在戰場上落下的老毛病了,不礙事。

最開心的當屬章景行,他幾乎每天下了朝就跑來我這,我問他今年新年是不是不能出宮了,他笑著攬著我,說明年一家三口一起去。

我說要不新年宴就讓陳妃來幫我吧,給她個協理後宮的權力。

章景行說行,我又說要不晉她正一品淑妃。

他說有些快了,等新年宴結束。

我把這個消息透露給陳依依的時候,她美目一橫,說她每天照顧小公主已經很累了,哪有時間弄什麼新年宴。

我說得了吧,她要是天天照顧那怎麼小公主現在在她宮裡的於貴人那。

我覺得陳依依真的很適合治理後宮,她辦的新年宴比我辦的精彩多了。

我決定以後每年都讓她來。

她似乎是看出了我的心思,瞪了我一眼,用嘴型說了句不可能。

沒關係,我就裝作沒看懂。

於是趁著新年宴,章景行宣佈晉陳妃為正一品淑妃,有協理六宮之權。

因著我有孕不能受風,章景行早早就拉著我離開,讓她們自己玩去了。

我其實也想和她們一起玩的。

這個冬天,帶走了我的太后。

原本太后身子已經大好,但不知怎的,突然又惡化。

聽到這個消息時,我正在和章景行做一場拉鋸戰,因為我實在不想喝安胎藥。

我倆趕到慈寧宮的時候,宮人們跪了一地。

張嬤嬤說,太后想先見章景行,我在外面等了一刻鐘,章景行讓我進去。

我跑到太后身邊,她讓我離的遠一點,小心過了病氣給孩子。

我哭著說這都什麼時候了,怎麼還在意這些。

太后拉著我的手,慈愛的看著我,讓我別哭。

「哀家第一次見著你,你方六歲,小小的一個人跟著若嬅向我拜見,奶聲奶氣的樣子真是可愛極了。」

「你別怪哀家把你從小扣在宮裡,哀家沒辦法啊,朝中只有你父親才能幫我們娘倆,可我,可我不敢把身價性命都壓在他身上,哀家只能把他的小女兒接進宮,做人質啊。」

我哭著搖頭,聲音哽咽「不.. 太后,宛兒不怪你,從來不怪你。」

「好.. 好孩子。」太后動了動手,摸了摸我的臉「哀家最對不起的事,就是你大哥的死,那年西蠻進犯,朝堂小人揭蓋而起,哀家實在抽不開身派兵支援,這才... 這才造成了你哥哥的死,哀家對不起你,對不起你們趙家啊。」

「成鄴也是哀家看著長大的,死在他國,是哀家的錯,是哀家的錯啊」太后拿手拍著自己的胸口,淚流滿面。

「不... 太后,不是這樣的」我哭的幾乎斷了氣,章景行扶住我的肩,眼眶通紅「太后,太后您答應過宛兒的,您說過您會長命百歲,一直護著宛兒的,這皇后的位子是您把宛兒推上去的,您要... 要對宛兒負責啊.. 太后!」

「宛兒不哭,不哭了」太后似乎是想笑,但她已經沒有力氣笑了「從今往後,景行護著你,定會安好無虞。」

「哀家老了,也累了,先帝臨死前和我說在天上等著我呢,我要去找他了,你答應哀家,一定和景行好好的,別... 別像哀家和先帝一樣.... 」

說完後,太后就閉上了眼。

我覺得這肯定是一場夢。

我確信我在夢裡。

因為我看見我自己了

六歲,因為想家躲在被子裏自己哭被太后抱在懷裡。

七歲,字寫的歪歪扭扭,太后笑著說好看。

九歲,在雪地裏摔了,太后趕緊把我抱起來,問我摔疼了沒有。

十歲,連夜抄的佛經,太后細心收好。

十二歲,被罰跪在雪地,暈倒後太后焦急的在房裡踱步。

十三歲,一身是血的回宮,太后給了章景行一巴掌。

十四歲,我說想出宮了,太后自己在屋裡默默哭了一夜。

十五歲,著鳳袍向太后請安,太后說我們家小宛兒真好看。

十六歲,和她說我不想做皇后了,她眼睛裡的慌張。

十七歲,我有孕的消息傳到慈寧宮,她急忙從牀上爬起來看我。

同年,她倒下了。

陪了我十一年的太后,比阿孃陪我時間還長的太后,沒有了。

再也沒有了。

丟下我獨自在這個喫人的後宮浮沉。

「太后!」

我哭著坐起身,章景行一把把我抱住,身子有些顫抖

「趙宛兒,朕命令你,你不許有事,母后已經沒了,你想讓朕再失去你嗎?」

我渾渾噩噩的過了三個月,突然有一天,肚子裏動了一下,我低頭看有些圓滾的肚子,又是一下。

「它... 它踢我了。」

這是我這三個月第一次開口說話,淑妃立馬紅了眼眶,罵道「我還以為你變成啞巴不會說話了,你還知道自己肚子裏有個孩子啊,天天這樣行屍走肉的活著,你要我們怎麼辦?」

晚上章景行來看我時,我看著他好一會,他瘦了,瘦了好多。

「對不起」

他的身子明顯僵了一下,不可置信的轉身看我,我站起來踮腳親親他的嘴角,又重複一遍「這三個月,對不起。」

往後的日子,也可能有時候要對不起了。

章景行好像如獲至寶,眼睛裡的光又亮了起來,搖頭和我說沒事,只要我好起來就沒事。

那個庸醫說,我本就體寒,再加之傷心過度,積鬱於心,前五個月也沒有好生養著,此次生產,怕是會很危險。

這是我自十二歲那年摔碗後第一次見著章景行動怒,他高聲吼道「若是生產之日皇后有個三長兩短,我要你們整個太醫院陪葬!」

我覺得這個太醫實在是太可憐了,行醫三十餘載,到老了不僅要被我天天叫庸醫,這次更有性命之憂。

本是我自己犯的錯,卻讓太醫院賠罪,可沒有這個理。

我讓庸醫先起來,幫我好生養著就行,此次養胎許是要他多多費心。

嚇得他剛起來又跪下了。

唉,我這張嘴啊,多說多錯。

長姐來看我時,正巧趕上庸醫來和章景行說,茂山溫泉夏日清涼,而且溫泉有利於孕婦恢復,請皇后擺駕茂山安胎。

長姐和章景行說她陪我去。

父親率領趙家軍親自護送。

我走的時候陳依依抱著四個月的公主來走在宮妃最前面來送我,我笑著說又不是不回來了,不用這麼大陣仗。

她讓我趕緊呸呸呸

我笑著摸了摸小公主的頭「阿寧要乖,要努力長大,母后過幾個月就給你帶弟弟妹妹回來。」

沈昭儀的公主,取名章康寧,取安康長寧之意。

我和姐姐坐在去茂山的馬車上,車內很大,六馬同騎,也很穩,我靠在長姐身上問她我會不會像沈昭儀和宋庶人一樣難產而亡。

長姐溫柔而堅定的和我說絕對不會。

在茂山的日子很安靜,每天就是看看書寫寫字,佛經抄了一箱。

章景行只要有時間就會來看我,給我帶他不知道從哪裡得到的小玩意。

我知道,他在給我解悶,其實我一點也不悶,茂山的寧靜可以讓我細細的想通很多以前不明白的事情。

轉眼就到了七月,正是桃子成熟的時候,我喫了一個香甜的桃子之後,肚子就有些陣痛。

章景行早在半個月前就搬來茂山陪我待產,我才和他說今日是中元節,大著肚子不能去逛了,他溫柔的哄著我說明年帶我看。

調理了四個月我的身子好了一些,產婆一直讓我用力,用力。

我想和她們說我真的已經很用力了。

就在我快沒有力氣的時候,我聽見了一聲啼哭,耳邊是產婆欣喜的大嗓門喊著雙生子,龍鳳胎。

我覺得她們太吵了,想讓她們出去。

有一瞬間,疼得我以為自己要死了,我在想,沈昭儀生產的時候,是個什麼感覺呢。

沒有產婆,沒有太醫,也沒有家人。

她哭著央求我好好照顧她的孩子的時候,是該有多絕望呢。

我來不及細想,章景行就沖了進來,問我怎麼樣,我讓他看看孩子,他搖頭,說我沒事就好。

還說謝謝我,謝謝我沒有丟下他。

我沒有力氣說話,只能回給他一個微笑。

之後我就搬回了宮裡,但是我的身子一直不大好,庸醫說多養幾年就好了。

我想了想那苦的讓人作嘔的葯,害怕的搖搖頭。

大啟有了嫡子,取名承瀚,章景行下令封為皇太子。

大啟也有了嫡女,取名康樂,是我起的名字我想讓她一生安康快樂。

父親抱著他的外孫哈哈大笑,可能是聲音太大,把我兒子嚇哭了。長姐無奈的看了不知所措的父親一眼,把孩子抱在懷裡哄著。

一歲的康寧好奇的看著在搖籃車裡的弟弟妹妹,呀呀的叫著,突然蹦出來一個弟字,我們欣喜的讓她再說一句,她不理我們,轉頭看向康樂。

我的身子因著生產一直不見好轉,天天靠葯養著,陳依依摘了她種的葡萄給我喫,葡萄皮用來喂兔子。

章景行給我抓的兔子,我從沒管過它,它竟把自己喫的這麼好。

我笑著和陳依依說這下能做一大盆兔肉湯了。

陳依依斜睨了我一眼,說我趁早死了這條心。

我低眉順眼的說「淑貴妃教訓的是。」

景輝二十四年,我的康樂沒有了。

她生下來的時候就小小的一個,不哭也不鬧,捧在手裡就像紙片一樣,我精心養了一年半,她還是離開了我。

康樂的離開抽走了我所有的精力,我病的起不來牀。

章景行每天陪在我身邊,朝政幾乎都不管了。

長姐和他說是我自己不想活了,他不信,依然天天讓我喫藥,和我約定將來的事情。

我乖乖喝葯,他說的事一個也沒有答應。

唉,他這個人啊。

同年的深秋,早飯過後我的精神還不錯,想出去坐坐,我讓芝蓉給我換上桃粉的裙子,芝蓉怕我冷,又給我披了個白色的狐裘。

我低頭看了看自己這一套,像極了章景行偷偷帶我出宮那一夜。

我和小盛子說去把章景行叫回來吧。

這是第一次,他在上朝,我把他叫了回來。

也是第二次,他丟下眾臣,過來看我。

那年遇刺,睜開眼時看不見章景行的那種心慌,我不會和任何人說的。

我以為他出事了,我拿命護著的章景行,若是還出事了,我會崩潰的。

不過還好,他回來了,抱著我讓我以後不許再這樣了。

我真真切切看見了他眼裡的慌張,像個小孩子一樣在我面前哭。

我心軟的一塌糊塗。

趙宛兒你完了,早就完了。

從那年掀了桌子,被太后罰跪在雪地裏,章景行來給你撐傘的時候就完了。

或是更早一點,第一年入宮蹲著地上哭,轉身看見他伸出的手,用同樣稚嫩卻故作老成的樣子和你說帶你去喫桂花酥的時候,你就完了。

「章景行呢」我抱著兔子,問芝蓉。

「陛下在您身後。」

我轉頭,就看見一身玄色龍袍的章景行立在我身後不遠處。

我讓他過來抱抱我,他輕輕擁我入懷,我和芝蓉說搬個美人榻吧,我有些站累了,想坐著等日落。

我和他說,大概就是今日了,我有感覺。

他沒理我。

沒關係,他經常不理我的,我都習慣了。

我和他說別叫那庸醫過來了,我不想這麼點時間還要喝那麼苦的葯。

我仰頭看他,只能看見他有點胡茬的下巴。

我記得太后曾問我心裡可有章景行,我說有。

但是太后沒信。

那時我說的是真話,我十四歲那年出宮,找不到心心念唸的肉包子,找不到和我打雪仗的阿清,阿孃也搬到道觀不要我了。

我在家中看書,看見有意思的想說與他聽,但是他不在身邊的感覺,別提有多失落。

及笄那日他來了,我牽著他的手走,幼稚的像個小孩子一樣宣誓主權。

父親問我,太后病了,你願不願意去宮裡照顧她,但這次進宮,是以皇后的身份。

我說太后待我如女兒一般,我願意的。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說的那句願意,是在回答第二句。

沒有人知道大婚那日我有多高興,我是他三媒六聘,以大啟最高禮儀,受萬民矚目,同享百官朝拜娶進門的皇后。

他走在我身側,我緊張到只問了一句無關痛癢的問題就不敢再說話。

我還想問他,若是我做不好這個皇后怎麼辦?

若是後宮爭寵冤枉了我怎麼辦?

若是他有一天煩我了怎麼辦?

太多的問題要問,我怕一開口,就藏不住心中的愛意。

因為我怕,他那麼的優秀,世間彷彿沒有他做不成的事,而我,而我從小就被人說是傻的,我怕我配不上他。

我分明看見了我讓他去找別人的時候,他眼睛裡的惱怒,也分明看見了他寫下永結同好,護卿長寧八個字的時候,眼睛裡漫出來的情意。

我想,他也該是喜歡我的。

君言所誠,死生不離

承君一諾,至死不渝

我想寫好多好多庚帖,想告訴他只要他不棄我,我定不負他。

可我不敢,我怕讓他看見我如火般熱烈的真心之後,我在他面前,將無所遁形。

「章景行,我喜歡你。」

「很喜歡很喜歡你,從很久以前就喜歡你。「

「我知道。」

哦,原來他知道啊。

「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很久以前。」

虧我還瞞了這麼久,真是討厭。

「那你喜歡我嗎?」

「喜歡... 」

「有多喜歡?」

「很喜歡很喜歡,比你還多一點。」

我笑了,覺得他肯定沒有我多,我抬手擦了擦他臉上的淚水,讓他不許哭。

「父親年邁,身上有傷,你一定要好好照顧他啊。」

「還有長姐,她為了趙家,為了我,一生沒有嫁人,我死後你一定要善待她,她太苦了,太苦了。」

「依依是個好姑娘,她不會有那種外戚專權的想法,陳家也不會威脅到你的皇權,你別再提防著她了。」

「那我呢,趙宛兒」章景行低頭看著我,脆弱的好像一隻受了傷的小獸「你要我怎麼辦?」

「我嫁給你的第一年,就希望你長命百歲天天開心,祝酒辭的時候,我說過了的。」我抱著他,在他懷裡蹭了蹭「你祝我萬事勝意,我做到了,嫁給你的每一天,每一件事,我都很滿意。」

我想和他說,宋妃是我害死的,我知道我賞給沈昭儀什麼東西她都會要一份,所以我在她懷孕的時候給她很多很好的補品,導致胎兒過大,也是我在她生產前夕告訴她她家裡的事,讓她提前動了胎氣。

她沒了一個孩子,所以上天要走了我的康樂。

她難產而亡,所以老天要收走我的命。

我想和他說我想哥哥了,西魯小公主送給我的那個哨,是大哥留給我的,她還告訴我,大哥說他有個幺妹,從小就乖巧懂事,在宮裡不哭不鬧,他覺得對不起我,所以想這次打完仗之後親手送給我,和我說哥哥回來了,讓我別怕。

我想和他說,我日日抄寫佛經,虔誠的祈禱大啟能夠江山永固國泰民安,祈禱我的夫君不再像幼時那樣過的如此艱難,可我不敢去拜佛,不敢讓佛祖看見我做的壞事,也不敢讓佛祖知曉,我卑微又懇切的情意。

我還想和他說,我自六歲入宮,到現在十三個年頭,因為太后責罰我哭過,因為長姐操勞哭過,因為大哥和阿孃離世哭過,也因為終於見到父親哭過。

唯獨於他,從來都是歡喜的。

「章景行,我喜歡你」

很喜歡很喜歡你。

恍惚間,我看見月亮升起來了,好像又回到了剛嫁給他的那年新年,他帶我出宮,我捂住他的嘴,只能看見他透亮的眼睛。

他的眼睛真好看啊,好看到我好像能從裡面看見日月星辰,山川河流,可以看到長河落日,淺草沒馬蹄,可以看見一身雪白,墊腳捂住他的嘴的小小的我。

我不會和任何人說,因為他說的那句我的眼睛裡從來都只有你,我心跳快的都要從我身體裏蹦出來了。

那是我這輩子聽過的,最美好的情話了。

番外 1 康寧

皇弟今天又被罰跪了。

康寧和淑貴妃說的時候,淑貴妃正在剝葡萄給她喫,讓她一個時辰之後去乾明宮送盤葡萄,再繞個道去把皇弟領過來。

這是章康寧出生十二年,章承瀚第N次罰跪。

章康寧輕車熟路的到了乾明宮,和門口的小太監打了聲招呼,就進去找父皇。

把葡萄放在桌子上,使勁捏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擠出幾滴眼淚說「皇弟年幼,身子又弱,這正午太陽毒著,中暑了可怎麼辦啊?」

見皇帝沒動,康寧跑過去抱上他的大腿繼續哀嚎「父皇啊,我就這麼一個弟弟,他要是有啥三長兩短,我也就不活.... 活的不快樂了嗚嗚嗚」康寧眼角瞥見全公公在一邊使眼色,立馬改了口。

「今日作業,罰抄三十遍。」

「得嘞!」

聽到父皇鬆口,康寧立馬蹦起來,離開之前還不忘偷拿兩個桌子上的葡萄。

章康寧去接章承瀚時,他的小嘴抿的緊緊的,嚴肅的讓她好像看見了父皇。

他和父皇長的可真像啊。

母妃說,皇弟不僅長得像父皇,連性子也像。

但是父皇不喜歡他。

無論皇弟做的有多出色,父皇從不給他一個笑臉。

小的時候她問過母妃,為什麼父皇不喜歡皇弟。

母妃說,因為害怕。

怕看見章承瀚總會想起皇后娘娘

但是彼時的康寧想不明白這個道理

章承瀚好像因為被罰跪,很受打擊,從康寧把他領回玲瓏閣,就沒有說過話。

「這麼多次了,我都習慣了,皇弟你該著習慣的。」康寧躺在院子的涼席上,有一搭沒一搭的和章承瀚說話,但是後者一句也沒搭理她。

唉,這倒黴孩子。

章承瀚的消極情緒一直持續到中元節。

中元節的晚宴都是淑貴妃安排的,但是皇帝都只是露個面就走,從不多待一刻鐘。

大家只記得這一天是中元節,好像都忘記了這天也是章承瀚的生辰。

康寧也不敢記住,她六歲那年偷偷為章承瀚過生辰,長壽麵還沒出鍋,父皇就來了,身後跟著一臉焦急的母妃。

那是康寧第一次見到父皇生氣,她和皇弟跪了一天一夜,膝蓋都腫了。

後來章承瀚的外祖父趙老將軍進宮,父皇才讓他倆起來。

母妃悄悄和她說,只有三件事不能做。

第一,不能提皇后娘娘。

第二,不能進鳳棲宮。

第三,不能給太子過生辰。

母妃說,只要不觸碰這三件事,就算她在宮裡翻了天,父皇也不會責怪。

可這天的中元節,章承瀚卻和康寧說,他要進鳳棲宮看看。

章康寧嚇得話都說不利索,拉著章承瀚的衣角直搖頭。

「皇姐,我想去看看母后。」

「皇姐,我從未見過母后。」

這小模樣著實可憐。

章康寧覺得自己簡直是瘋了,竟然答應他晚上陪他偷偷進鳳棲宮。

這要是被父皇知道了,定是要剝一層皮的。

嗚嗚嗚。

中元節當天,宮人大多都在宴客廳伺候著,兩個人艱難的搬來梯子,一番折騰終於算是遛進鳳棲宮了。

這鳳棲宮可真大啊,康寧邊看邊讚歎。

「太子,公主?」

完了。

章康寧獃滯的轉身,心中想死的心都有了,剛進來就被發現「芝蓉姑姑... "

「皇弟想念母后,就想來看看。」

芝蓉姑姑沉默的看著章承瀚良久,嘆了口氣「進來吧。」

母妃問過康寧,還記不記得皇后,小的時候還抱過她呢。

康寧搖頭,從她記事起皇后娘娘就是宮裡的忌諱,曾經有兩個小宮女打掃時議論皇后,被路過的父皇聽見,當場就杖斃了。

從那之後,更加無人敢提。

康寧一直以為父皇是不喜皇后的,甚至是討厭,討厭到聽都不想聽到她的名字,看都不想看她兒子一眼。

所以,當康寧看見滿屋子的畫像時,著實喫了一驚。

「母后... 」章承瀚望著一副畫出神。

皇后娘娘長的可真好看啊。

畫像掛了整個屋子,畫中女子或嬌或嗔,或坐或站,一幅幅看下去,康寧覺得皇后娘娘好像真的站在自己面前一樣。

父皇來時,章康寧正在看書房桌上的佛經,還來不及想為何會有佛經,就被兩個太監架出去了。

這是第二次,時隔六年,章康寧看見父皇生氣。

她被打了三十大板,疼得她都以為自己要死了,哭著和父皇說她錯了。

她被母妃接回去就暈倒了,第二天醒過來的時候就聽說章承瀚被父皇打了五十大板趕出宮了。

急得她眼淚直掉,問母妃怎麼辦,母妃也搖搖頭。

皇后娘娘是父皇的唯一的禁忌,誰都沒辦法的。

她又問母妃,為何鳳棲宮的書桌上,有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八個字,像是新寫上去的簪花小楷。

沒有得到回答

她又問母妃,皇弟還會回來嗎。

母妃笑著摸摸她的頭,說當然會的。

康寧一直待在宮裡等。

等到章承瀚生日這一天,偷偷下了碗長壽麵躲在屋子裡喫。

等到宮裡落雪了,夜裡點個紅燈籠照的雪亮晶晶的,漂亮極了。

雪下的大,一夜就能沒過腳踝,以前康寧無聊的時候就拉著章承瀚去看太監們掃雪。 

今日,就只剩下她自己了。

聽見身後有走路聲,康寧驚喜的轉過身「皇弟!」

身後不遠處站著一個身著靛藍衣裳的男子,面色如玉,溫文爾雅。

康寧覺得,那一瞬間,她的世界都被點亮了,像萬畝花叢中盛開了一朵艷麗的花,讓她看見的其他人都黯淡無光。

她明顯聽見自己的心跳跳的快得很。

「臣祝容拜見公主殿下。」

「起.. 起來吧。」康寧嗆了風咳嗽幾聲,擺擺手讓他起來「這是後宮,你怎麼到這來了?」

「回公主,臣初次進宮,不知怎麼就迷了路。」

「你,帶這位大人去大正宮。」康寧隨手指了個太監就要離開,剛走了幾步,又退了回去「我看你穿的這麼多,這手爐就給我吧,我冷。」

「... 是」祝容愣了一下,遞上手爐。

嘶,他的手真涼。

回宮後,她就同母妃說了這事,母妃聽過後笑的前俯後仰,說這祝容自小就是個不識路的,在自家院子裏也能迷了路,大夫說應該是腦子有些問題。

「他腦子有病怎麼做官的呢?」

母妃點點康寧的頭「只有不識路這一點毛病,祝家的嫡公子是少年天才,三歲作詩五歲成文,十一歲一篇定國策名震天下,十四歲被陛下派去江南治水,兩年了,前幾日聽說江南水患解決,如今該是回來複命的。」

聽的康寧滿臉崇拜,第二天去乾明宮請安見到祝容時,覺得他身上都在發光。

康寧請完安後一直在門口等著,和全公公大眼瞪小眼,終於等到祝容從裡面出來。

「公主?」

「母妃說了,滴水之恩湧泉相報,你昨日給了我手爐,本公主今日帶你到宮門口。」

「不勞公主費心,安公公帶臣出去就可。」

「這宮裡他不熟「康寧見他拒絕立馬說,眼睛還不忘掃了掃周圍人「他們都不熟。」

祝容無奈的笑笑,俯首「有勞公主。」

康寧第一次覺得這皇宮太小,走這麼一會就到了宮門口。

「本公主還從來沒有出宮看看呢。」康寧見祝容要走,癟嘴說到,又掐了掐自己大腿擠出兩滴淚「也不知道外面是什麼樣子的。」

祝容停下腳步,看了一會康寧,說「那真是太可惜了。」

然後轉身走了。

????

「祝容!本公主送你到宮門口,做為報答,你是要找機會帶我出宮玩的!」康寧大喊「我母妃說了,滴水之恩湧泉相報。」

等看不見祝容的背影,康寧提裙往回跑去,身後宮女太監還未反應的過來,一路跑回玲瓏閣,康寧累的氣喘吁吁。

「母妃,母妃,祝家公子溫潤如玉少年成才,為人謙和儀錶堂堂,夠不夠的上做駙馬?夠不夠的上?」

「怎麼,我們小寧兒喜歡祝家那小子了?」淑貴妃挑眉看著被碰灑的墨水

「他長的可真好看啊,聲音也好聽,性子也好,什麼都好。」

「那你需得知道,人家是否也中意你纔可。」

淑貴妃的這句話,難倒了康寧,康寧埋頭看了好幾天的話本子,制訂了好幾套自認完美的計劃,去測試祝容到底喜不喜歡自己。

第一步,話本子裏說了,女孩子只有漂漂亮亮,多才多藝才能被喜歡。

於是康寧每天把自己打扮的明艷照人,讓人搬了把琴,每天守在乾明宮不遠處,一看見祝容出現,就開始彈。

彈到冷的直打哆嗦,人家也沒理她。

失敗

第二步,要製造意外情況,來個英雄救美,感情會迅速升溫,必要時,可以說小女子願以身相許。

於是康寧把琴一扔,瞅著祝容出現,在他面前裝滑倒。

祝容:「公主,雪三天前就化了。」

康寧「 ...... 」

失敗

第三步,抓住男人的心,就要抓住男人的胃。

於是康寧天天都去小廚房學做飯,學的廚子哭著求她別再為難他們。

失敗

第四步,要培養共同的興趣愛好,纔能有更多的話題。

於是康寧一看見祝容就開始

「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心空道亦空,風靜林還靜.卷盡浮雲月自明,中有山河影。」

「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願君多採擷,此物最相... 誒,誒誒,祝容你別走啊!此物最相思!」

失敗。

第五步,第六步,第七步...

祝容在京城待了一年,康寧就追著祝容一年。

春去秋來,又到了冬天落雪。

距離康寧第一次見到祝容,整一年了。

距離章承瀚離開皇宮,也整一年了。

今年的冬天實在是冷,冷的康寧都不敢出門,追祝容的計劃也只能暫且擱置。

這個冬天帶走了趙老將軍,章承瀚的外祖父。

皇帝下令追封一等定國公。

淑貴妃和康寧說,趙老將軍是先皇后的父親,戎馬一生落下許多病痛,自先皇后病逝身子就愈加不好。

現在趙老將軍也過世了,這趙家,就只剩下趙大小姐一個人了。

淑貴妃得了皇帝的同意,出宮去趙府奔喪。

康寧從未出過宮,這次也跟著一起出來。

康寧一直覺得,趙府作為五朝將軍府,該是那種嚴肅厚重,令人望而卻步的樣子,再不濟也該是富麗堂皇,大戶人家。

怎麼也沒想到,竟是如此冷清蕭條。

「這不是蕭條」淑貴妃似是看出了康寧心中所想,悄聲說「是寂靜,他們一家人,都是寂靜的。」

門口屋內,掛滿了白條,趙若嬅一身素衣出來迎接,被淑貴妃止了禮數。

康寧看見母妃從袖中拿出了個翠綠的東西遞給趙姨母,還聽她說「這是宛兒臨終前交給我的,說若是家中只剩你一人,要我務必交於你,她本想給你寫封信,但實在拿不動筆了,只能由我帶句話。」

「她求你再活幾年,幫她再看看陛下的身子好不好,有沒有恨她扔下他」母妃的聲音有點哽咽,康寧握緊她的衣角「她想求你再堅持一會,幫承瀚物色一個好妻子,不求多麼富貴權勢,只要兩情相悅不生隔閡就好。求你做完了這些事,再去找她,她在那等你,等你細細說與她聽。」

離開趙府之前,康寧回頭看了看,趙姨母一身素衣跪在祠堂,背影單薄卻挺直。

康寧覺得趙姨母一定很悲傷,隔著千山萬水都能感受到她的悲傷,彷彿這悲傷,從京城蔓延到了塞外。

如同那隻綠哨一樣,託付了太多沉重的情意,捨不得,丟不開,承受不住。

康寧突然很想去抱抱她,想和她說別難過了。

可她不敢,不敢靠近她,康寧覺得,悲傷是會傳染的,她現在就被傳染的很難過了。

「草民,叩見貴妃娘娘。」剛出趙府,就看見一襲布衣的中年男子立在門口。

「寧兒,這是與母妃最親的表哥,叫舅舅。」淑貴妃輕聲提醒康寧,還沒等康寧開口,那人卻道「娘娘折煞了,我早已被趕出陳氏一族,哪有資格稱得上公主的舅舅。」

「表哥既然來了,怎麼不進去?」

「她... 不會希望我進去的。」

坐上回宮的馬車,康寧問淑貴妃,剛剛那個舅舅是不是喜歡著趙姨母,淑貴妃問她如何看出來的。

康寧說眼睛,眼睛的喜歡是藏不住的。

「他們兩個自幼定親,青梅竹馬,可造化弄人,當時的陳趙兩家一文一武,都是朝中重臣,若是定親會遭有心之人以拉幫結私之名構陷,逼得他們無法在一起。」

一個,寧願離開陳家。

一個,無法割捨趙家。

就這麼錯過了,一錯過,就是一輩子。

康寧不是很懂,她覺得如果互相喜歡,就是應該在一起的,就像她現在喜歡祝容一樣,若是祝容也喜歡她,她會立馬跑到父皇面前,求他賜婚。

可她不知道祝容的想法,不過沒關係,她可以等,等到她知道了,再求也不遲。

好不容易出宮一次,康寧實在不是很想這麼快就回宮,央著母親放她在外面玩一晚,撒潑打滾好久,終於得了全公公來傳口諭,命大理寺少卿陪公主遊玩一日。

康寧簡直是要愛死父皇了,當她在宮門口看見祝容時,沒忍的住直接抱住了他,康寧的個頭只到祝容的胸口,仰著頭眼睛亮晶晶的「祝容我能出宮玩啦!」

淑貴妃在車內嘆了口氣,命轎夫起轎回宮。

康寧看什麼都是新奇的,拉著祝容的手走走停停,好幾次感覺祝容想鬆開手,她握的更緊了。

夜半。

祝容把她帶到祝府安頓一晚,準確來說,是祝容的隨從領他們回到祝府。

康寧討喜的性格瞬間惹的祝母喜愛,康寧覺得自己追到祝容的把握又大了許多。

玩了一晚上也不盡興,康寧做著夢都在想今天晚上看見的糖人花燈。

第二天天剛亮就起來了,躡手躡腳的溜進祝容的房間,祝容長的可真好看啊。

君子如玉,溫潤無雙。

康寧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臉,軟軟的。

白白凈凈,像是個小饅頭。

好想親一口....

康寧別過頭,自己再怎麼說也是個公主,偷親男子這種事簡直傷風敗俗!

可是... 現在無人看見,他又睡著... 一下也沒關係。

一下,就一下。

於是章康寧親完立馬跑出房間,又趕緊折回去把門關上,路上和撞倒了一個丫鬟,嚇得那丫鬟跪在地上磕頭。

章康寧覺得臉上燒的慌,顧不上管她,衝到前廳就遇到了正在澆花的祝母,祝母笑著問她怎麼起的這麼早,氣喘吁吁臉還紅紅的,出什麼事了。

因為我偷親了你兒子。

康寧覺得自己如果這樣說,母妃能扒了她一層皮。

「因為宮裡還有事,母妃讓我早些回去,我..我就先走了。」

「來人,去把少爺叫來送公主回宮。「

「不用了!」康寧急忙制止,又覺得自己這反應太奇怪,補救道「我的意思是,天這麼早,祝大人應該還在睡著,就... 就不麻煩了,我自己回...哦不對,讓家丁送我回去就行。」

還沒等祝母說話,康寧就跑走了,自然漏掉了祝母那句「阿容早就醒了,方纔還給我沏了壺茶。」

回到宮裡,康寧把自己憋了整整十天,淑貴妃問她怎麼了她也不說話,終於在淑貴妃沒有耐心要揍她了的時候,她哭唧唧的抱住她的腰「我這麼喜歡祝容,整個皇宮都知道了,若他不娶我,父皇定會不高興的,可若他娶了我,卻又不喜歡我,他將來負了我,我難過怎麼辦呀?」

淑貴妃哭笑不得,哪裡會有人敢負了公主的,是不想活了嗎?

但是看自家女兒真在糾結這件事,略微沉吟一會說「應該不會吧。」

「話本子上都是這樣的,最後的結局都是女主死了男主才追悔莫及。母妃我還小,還不想死。」

「嗯,這是個問題。」淑貴妃也皺了皺眉,一本正經說「那母妃就晚幾年讓寧兒嫁給她,讓寧兒多活幾年,如何?」

康寧抱著淑貴妃的腰思考了一會,點點頭,好像可行。

「那要是在我嫁給他之前,他娶了別人怎麼辦?」

「那就讓陛下下令,讓他不許娶別人。」

於是當天下午,章景行就看見章康寧偷偷掐了她自己大腿的肉,擠出幾滴眼淚求他下旨讓祝容不許娶別的女人。

「你有多喜歡祝容?」章景行沉聲問她

「很喜歡很喜歡。」康寧想也不想就回答,卻看見父皇聽見她回答後,表情似乎有些動容,眼睛裡,是細碎的光。

祝容收到陛下口諭時,心情是複雜的,全公公表情也有些怪異,怎麼會有一個皇帝下旨不許自己的臣子五年內娶除公主以外的任何女人。

康寧得了這個旨意,開心的一晚上沒睡好覺,思考著自己的追夫計劃。

於是又是兩年雞飛狗跳的女追男,康寧在追逐著祝容的日子裡慢慢長大,性子也沉靜下來。

「你啊你啊,咋越來越像我了。」淑貴妃細長的手指點了點康寧的腦袋,這孩子纔不如外界說的沉靜,小心思全藏在心裡,和年輕的自己一模一樣。

「因為寧兒是母妃的女兒呀。」康寧親暱的蹭了蹭淑貴妃,再過三個月她就該及笄了。

她要在那一天問祝容,到底喜不喜歡她,要不要娶她。

陽春三月,正是天氣回暖的季節,康寧心心念唸的一天終於來了。

千挑萬選了一件桃粉的長裙還不讓穿,康寧一臉不樂意的換上五重華服,求著淑貴妃在她額頭畫一朵桃花。

「母妃,怎麼了?」康寧喚了聲盯著自己發愣的淑貴妃,以為是自己今天哪裡奇怪,照了照鏡子「挺好看的呀,母妃你看什麼呢?」

「沒什麼,只是以前有個朋友,也總愛在眉間花眉心花。」

康寧知道母妃說的是皇后娘娘,她在鳳棲宮的畫像中看見了,但是看起來母妃不願多提,她也自覺的沒有繼續追問。

康寧安安靜靜的站在地坤殿外候著,聽見禮官的聲音,由宮女扶著她慢慢走入殿中,殿內的內命婦早已到齊,都垂首立於兩側。

其實一共就四五個人,康寧聽說以前還有十來個的,但自皇后離世,沒有臨幸的都被送出宮,剩下的升了位分留在宮中。

接近正位之時,康寧雙膝跪地,疊手舉至眉間,深深叩拜在地,起身再叩拜,三叩拜。

因為沒有皇后,康寧踏著漢白玉築的臺階緩步走到站在主位一側的淑貴妃面前,再叩禮。淑貴妃為她綰了發,插上鎏金琉璃八寶簪,又扶她起身,面向眾位內命婦。

禮成。

回宮之後康寧就癱在牀上,閉著眼尋思再找個啥理由去找祝容。

「公主... 」有宮女小聲開口,康寧嗯了一聲等她的下文「您睜開眼。」

「怎麼了?」康寧聞聲睜眼側頭朝著那宮女看向的方向望去「章... 章承瀚?!」

康寧連忙起身跑到站在門口的章承瀚面前,一臉不可思議「你何時回來的?這幾年在邊疆怎麼樣?有沒有被欺負啊?怎麼瘦了這麼多,還黑了。」

「今日回的,去拜見了父皇,緊趕慢趕還是錯過了你的及笄禮,這幾年過的挺好,無人欺負我...」章承瀚看著緊緊抱住自己的康寧「皇姐,哭花了臉可就不好看了。」

「我才沒哭。「康寧把頭埋在他的衣服裏,聲音哽咽。

章承瀚離宮的時候,個頭還沒有康寧高,現在都超過她一個頭多了,本來就瘦,現在抱起來更都是骨頭。

父皇也真是狠心,章承瀚從孃胎裏身子就不是很健康,還把他丟到塞外這麼多年,若是皇后娘娘還活著,定會生氣的。

章承瀚回來後,康寧天天都陪著他,他走到哪康寧就跟到哪,和小時候一樣。

康寧和章承瀚一起去拜見章景行的時候,祝容也在乾明宮,祝容的表情有些凝重,好像是在商討一些重要的事情,康寧自覺的離開。

全公公這次一反常態的不讓她在門口等著,大概真的是國家大事,不能讓她聽了去。

回宮後,康寧問淑貴妃是不是出什麼事了,淑貴妃凝眉溫聲到「聽聞是西蠻九族聯盟,要進攻大啟。」

又來?

這西蠻忒的不老實,看著趙老將軍去世,趙家軍不似當年勇,就又起了進犯之心。

這幾日,宮裡氣氛有些壓抑,每個人都小心翼翼,連章承瀚也是冷著一張臉,康寧有幾次遇到祝容,他也是皺著眉頭,康寧立在不遠處不敢上前。

祝容倒是主動走來,行了禮溫聲和她說近日還是不要來乾明宮,還給她帶了宮外的梅花酥。

半月之後的一個晚上,康寧正躺在院子的貴妃塌上無聊的看星星,章景行破天荒的來了玲瓏閣。

聽見太監的傳報,康寧嚇得摔到了地上,又趕緊爬起來行禮。

章景行的心情看起來不錯,還順手摸了摸她的頭讓她平身。

宮人上了茶,康寧乖乖的坐在一旁。

這幾乎是康寧出生後第一次看見章景行踏入後宮,要不是有她和皇弟的存在,她都要懷疑父皇是不是哪裡有些問題。

不過這些話她只是自己在心裡想想,她還想好好活著。

父皇這次來,是給章承瀚選妃來著,父皇讓母妃多上上心,同趙家大小姐一同商討一下。

母妃點頭稱是,父皇就離開了。

康寧準備第二天就去告訴章承瀚,但是第二天康寧睡過頭了,起來之後就聽宮女說,章承瀚和父皇大吵了一架,被罰跪了。

康寧:?????

這孩子幾年不見,脾氣長了不少,都敢和父皇吵架。

淑貴妃攔住想去乾明宮的康寧,和她說這次的事情管不得。

宮女門七嘴八舌的說著,康寧倒也把這事聽的七七八八,說是因為章承瀚得知父皇要給他選太子妃,去質問父皇為何不問過他就給他選妃於是就這麼吵起來了。

期間章承瀚還提了皇后娘娘,父皇就震怒,把他趕了出去,罰跪在鳳棲宮門口。

康寧去的時候,祝容也在,他還是一身靛藍身形如玉。康寧躲在遠處不敢上前,等了一會偷偷探出頭,看見祝容離開她才上前。

「皇姐又來看我了。」章承瀚看見她微微笑了一下,他以前不愛笑的和父皇一樣,冷著一張臉一天都不苟言笑,可這次回來明顯變了一些,有了些生氣。

「真的有那個姑娘的存在嗎?」

「有。」

「你喜歡她?」

「喜歡。」

「有多喜歡?」

「很喜歡。」

「那她喜歡你嗎?」

「喜歡。」

康寧看著章承瀚良久,覺得那一定是一個很討喜的姑娘,能讓他的弟弟說起她時,眼睛像是有星星一樣。

又過了幾日,章承瀚被封為主帥派去西蠻徵戰,祝容是軍師。

康寧聽見這個消息的時候,兵馬已經要準備走了,父皇把一切做的太突然,朝中上下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這事就已經定了。

康寧得了消息一路跑到城樓,也只看見他們離去的背影。

那個人,即使是在萬人之中,她也能一眼就認出來。

一定要平安回來。

康寧在城樓上看了很久,直到看不到人影,才移開目光,轉頭就看見站在身邊的母妃。

母妃和她說,南國寫了書信過來,說二皇子已經啟程前來拜見陛下,東月國也說三皇子也會來。

父皇以戰事喫緊拒絕了他們。

也對大戰在即,父皇怎麼會有心情設宴。

淑貴妃聞言冷笑一聲「區區別說九族,就是九十族,也能一鍋端了。陛下只不過是不想見他們而已」

淑貴妃所言不假,半個月後前線傳來捷報,章承瀚接連攻下西蠻三座城。

又過五日,康寧正在和宮女們摘桃花,準備做桃花釀的時候,有人來稟報章承瀚攻下五座城。

給陛下呈上了西蠻九族首領親筆寫的投降書。

可陛下連那投降書看也不看,轉身射下了兩隻鳥,鳥頭血肉模糊。

父皇生氣了。

雖然不知道父皇為何生氣,但是康寧能真真切切的感覺到,父皇生氣了。

父皇下令讓祝容十日內回京。

他是在第九日的清晨回來的,剛回來就被叫到了乾明宮,不出一個時辰,父皇就走了。

父皇的離開使朝中大震,母妃也慌了神。

有些年老的大臣因為父皇的一意孤行氣的在家病了好幾日,現在京城無皇帝無太子,只有祝容拿著聖旨勉強穩住局面。

康寧聽著全公公宣讀聖旨的時候在想,若是祝容此時勾結朝中武官,佔領京城,追擊陛下....

不可能的,祝容絕不會做這種事的。

祝家原本只是五品小吏,是父皇給了他機會,賞識他的能力,才讓他未到及冠就坐上了現在的高位,祝容不會有虎狼之心的。

父皇離開後,祝容的第一件事,就是將淑貴妃禁足。

禁軍包圍整個玲瓏閣的時候,康寧只覺得天旋地轉,緊緊把著門框才能支撐自己不倒下。

康寧看見母妃眼中悲傷的光,那一夜母妃喝了許多酒,把自己關在屋子裡不出來,康寧踹開門時,屋內零零散散一地的酒罈子,康寧從未見過母妃這個樣子。

將母妃抬上牀,聽見她口中喃喃「宛兒,他從不曾信過我。」

康寧一直等到第二天中午,淑貴妃才醒來,醒來之後閉口不談昨天的失態。

康寧午後見到祝容的時候,將硯臺狠狠砸向他,讓他滾出去,聲音大的把淑貴妃從屋子裡驚了出來。

祝容皺眉問她怎麼了。

康寧冷笑,反手扇了他一巴掌,淑貴妃把康寧拉到身後盯著她看了一會,讓宮女先把她帶進屋。

 

康寧進屋後,就一直抱膝坐在牆角,過了一會,淑貴妃就進來了,走到她面前蹲下。

「讓母妃猜猜,我們寧兒這個樣子,應該是覺得那祝容狼心狗肺,趁著京中無主,意圖篡權奪位。」

「現在他有聖旨,又把貴妃禁足,若是再聯合武官從背後偷襲陛下和承瀚.... 」

「母妃,別說了」康寧打斷淑貴妃的話,捂著耳朵不想聽。

「你啊」淑貴妃狠狠的彈了一下康寧的額頭,哭笑不得的說「叫你平日少看些話本子,成天腦子裡想的都是什麼?」

康寧迷茫的抬頭望著淑貴妃「可.. 可他確實是派兵把玲瓏閣包圍了... 母妃昨日還... 」

「禁軍只聽皇帝的命令,他怎麼能吩咐的了?」淑貴妃看著康寧可憐的模樣語氣溫和了些「母妃昨日嚇著你了吧。」

不... 不是

她錯怪他了?

可可可.. 可她剛剛還給了他一巴掌。

一想到這,康寧哭的更厲害了,「母.. 母妃,康寧錯了... 以後.. 以後再也不看話本子了。」

那一日,康寧在淑貴妃懷裡哭的幾乎昏厥。

又過了三十天,章景行和章承瀚回來了。

回來後,章承瀚將所有御醫都叫到了乾明宮,乾明宮大門緊閉,不許任何人隨意進出。

康寧只知道,父皇到達西部邊境後,直接率兵突襲西蠻九族,當天就砍下了族長的頭顱,用了十三日,滅了九個族。

自此,西部邊境,就只剩下未聯盟的西魯一個族了。

五日之後,乾明宮的大門打開,所有人都像沒發生過一樣,面色平靜的離開皇宮,康寧跟著淑貴妃去拜見時,父皇正在練字。

見她們來了,章景行還出奇的問了康寧怎麼瘦了。

康寧暗自觀察了一下父皇,並沒有病態和不舒服的地方,又想起太醫說陛下無礙,只是路途奔波,修養幾日便好。

安下心來。

父皇說,太子妃之位已經有了人選,是榆林陳氏的嫡幼女,名喚華婉,年芳十二。

榆林陳氏,康寧低頭想了一下,那是母妃母族的一個旁支,聽說是富甲一方,在塞外有很高的名望。

不出三日,康寧就見著了這個小姑娘,小小的一個人兒穿著桃粉色的裙子跟在章承瀚身後,左看看右看看,似是對什麼都好奇。

走的近了,那女孩規矩了一些,朝她們盈盈一拜,聲音好聽的像是百靈鳥一般。

康寧看見父皇眼睛裡似乎是有淚水,望向陳華婉久久也沒說話,但是又好像是在透過她看另一個人。

父皇說,待的她及笄,就做太子妃吧。

算起來她還是淑貴妃的侄女,這三年先待在玲瓏閣,好生照顧著。

末了,父皇添了一句「若是想回家了,就回去看看。」

之後,玲瓏閣就多了個像百靈鳥一樣的小姑娘,康寧喜歡極了,每日都和她一起玩,帶她走遍宮裡的每一個角落。

好幾次都能遇到章承瀚和祝容,陳華婉高高興興的上前打招呼,康寧只是在一旁站著,笑著不說話。

就這樣待了幾個月,今年的新年,東月國和南國派皇子前來朝貢。

淑貴妃與康寧居於上座,百官居於下位,隔著幕簾,康寧時不時往下看,還不忘和陳華婉說,這舞女的舞姿好看極了。

陳華婉笑著點頭,捧著梅花酥喫個不停。

不拆穿她舞女可不是在她看的那個方向。

宴會期間,南國二皇子送上賀禮,說完賀詞,話題一轉,直言想要迎娶貴國公主。

驚的陳華婉梅花酥都噎在嗓子裏,康寧趕緊給她順氣,她問康寧認識那個皇子嗎,康寧搖頭。

陳華婉皺眉一臉凝重「不認識怎麼能來求親呢,只有兩情相悅,才能在一起的呀。」

「你也覺得,兩個人只有兩情相悅,才能在一起是嗎?」

「那當然啦。」

「若是一個人愛慕著另一人,但那人不曾動過心,該如何?」

這個問題好像難倒了陳華婉,她思考了許久才說「那就讓那人喜歡上自己,再在一起吧。」

「那若是一直喜歡不上呢?」

「那就別再執著了,不能在他一棵樹上弔死呀。」

康寧點點頭,不自覺的看了一眼臺下。

大臣的座位,是按照品階高低來定的,他是從一品的都察院院史,是第二個位置...

那人穩坐於位,不見絲毫波動,怪不得宮女們總說,祝容大人溫文爾雅,氣定神閑,沒見過他有過慌張的時候,彷彿什麼事在祝容大人這裡都不是事了,不動怒,不著急,不開懷。

這一晚上,康寧不知道自己怎麼過去的,她一直在想自己這些年,從那日大雪見到祝容的第一眼,眼睛裡就沒了別人。

她一直覺得,自己貴為公主,還是大啟唯一的公主,如此身份,自然是配得上他的。

自幼接受女官的教導,從師太子太保,不說學識淵博,倒也博覽全書,才情也配得上他的。

相貌也能配得上..

不曾責罰過宮人,性子溫和也是配得上的..

康寧一直以為自己可以嫁給他的。

可她錯了。

那日母妃蹲在她面前,問她真的想嫁給祝容嗎,即使捨棄他所有仕途捨棄他一身抱負,也要嫁給他嗎?

她想了一下午,終於想明白了母妃的意思。

祝家是靠著祝容一人拼出來一條康莊大道,他是舉世難得的奇才,他有他的抱負與志向,有他宏偉而熱烈的報國之情,他少年成才,天下人將目光放到他身上,定國策舉國讚揚,治水萬民感恩,文能治國平天下,武能沙場點兵。

這樣的人,若是要娶她,定要棄了一身宏圖,舍了天下人的盼望,委身與京城之中,按上駙馬的虛名。

所有人都會因為他的駙馬身份,對他阿諛奉承,天下人也會斥責他是一個貪圖富貴的小人。

若她還明目張膽的追求他,毫不掩飾的告訴所有人她愛慕著他,任性的讓父皇下旨五年不許他娶妻。

他該如何前進。

她這轟轟烈烈的三年,到頭來只是感動了自己一人。

所以那一夜想通了,康寧在淑貴妃懷裡哭的幾乎昏厥。

那夜過後,自此避開祝容。

第二日,康寧就發燒了。

來勢洶洶,起來喫了個早飯,一會就倒了下去,嚇得淑貴妃急忙請了太醫。

康寧病的暈暈乎乎,一直記著自己不能和祝容在一起了,心裡難受極了,眼淚噗拉噗拉往下掉,死死抓著淑貴妃的衣角搖頭說自己不想嫁給祝容,自己一點也不喜歡他。

過了一會,又哭著說自己不想嫁給那個二皇子,他長的沒有祝容好看,寧兒不嫁。

淑貴妃溫聲哄著,疼惜的替她擦掉眼淚。

真是個小哭包。

康寧病好之後,兩國的皇子已經離開,不再提娶親一事。

康寧和以往一樣,領著陳華婉偶爾去給父皇請安,沒事的時候和宮女們玩成一團。

倒是很少能有機會看見章承瀚,他越來越忙,每次都是去拜見章景行的時候,看見他在一旁批閱奏摺。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宮裡落了雪,康寧把陳華婉穿的嚴嚴實實帶著她去看太監們掃雪,捏了個雪球,凍的手冰涼,康寧使壞的把手放到陳華婉的脖子上,冷的她直抽氣。

兩個人就這樣鬧了起來,康寧團了個雪球扔到陳華婉身上,餘光看見不遠處,站了一抹靛藍。

「臣祝容拜見公主殿下。」

一切都好像回到了四年前那個冬天,她轉身看見一身靛藍眉目如畫的他,他安靜的站在那裡,向她行禮。

「祝大人可是又迷了路?」康寧移開目光,隨手指了個太監讓他帶祝容離開。

「公主和臣說,滴水之恩湧泉相報,四年前公主送臣出宮的恩,臣還未報。」

「公主那日掌摑臣,臣百思不得其解,想是哪裡得罪了公主」祝容頓了頓,低頭笑了笑繼續道「所以臣願用一生,換公主的一句原諒,不知公主,可願給臣這個機會?」

天上應景的落起了大雪,漫天飛舞的雪花擋在兩人中間,康寧愣在原地望著他,過了良久才開口「你可知道,說了這些話,你的仕途抱負,榮華富貴,可全都沒有了。我不是非你不嫁的,你不必委屈自己對我說這些話。」

「可臣,是非公主不娶的。」祝容走到康寧面前,低頭直視她的眼睛,目光溫柔而堅定,緩聲道「臣祝容,表字尚禾,正一品大司馬,家中父母俱在,無兄弟姐妹,品行端良,今欲娶公主為妻,永結同好,不欺不騙,呵護一生。」

康寧愣了好久,額頭被彈了一下才回過神,對上祝容笑意盈盈的眼睛,「哦.. 哦,你又晉陞了啊,真快。」

「公主願意嫁給臣嗎?」祝容不依不饒

「這種事是要問過父皇和母妃的,我做不了主... ???」 康寧震驚的看著祝容手中明晃晃的聖旨「這這... 這不會是賜婚旨意吧?」

見祝容點頭,康寧急了「那你的仕途呢?不要了?你的宏圖偉志怎麼辦呢?」

「這河清海晏的盛世,我能有什麼宏圖偉志?」

康寧:?????

「本就是無心做官,當時年幼看了許多定國的文章,熱血沸騰,想著自己也寫一份,寫完之後又不想要了,被表哥拿去當了作業,這才被世人知曉。」

康寧:?????

「陛下說,治好了江南水患,賞黃金五百兩臣纔去的,回來之後只給了三百兩,臣又不敢說,這剩下的兩百兩,公主給臣補上可好?」

 康寧:?????

「那.. 那你為何如此努力晉陞?還跑去當軍師。」

「這種必勝的仗,回來之後是有獎賞的,太子年幼,陛下派臣去看著太子。」

祝容避過康寧的第一個問題,他不會和康寧說的,那日他迷茫的走在皇宮,她突然出現在自己視線中,小小的一個,笑容那麼燦爛,他在後面看的入了迷。

可他當時只是一個通州巡撫,身份低微,自知配不上她,他一路走來,皇帝問他想要什麼賞賜,他都說晉陞。

那日她在他嘴角蓋下的一個吻,足足讓他臉紅了一整天,他睜眼,只能看見倉皇逃走的粉色身影。

他那日就下定決心,娶她。

足足用了四年半,他坐上了大司馬的位置,終於有身份求娶公主,他今日受封大司馬,向陛下請求以所有官職,換一個駙馬身份。

在乾明宮跪了一個時辰,才求得皇帝的準允。

那一刻的欣喜,他多想同她分享。

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願君多採擷,此物最相思。她對著他念著的時候,他若不趕緊離開,就真的忍不住將她擁入懷中。

堂堂一個公主,怎麼能當眾對一個男子念情詩!

可嘴角的笑意怎麼也藏不住。

本是不該由他告訴她,可看見她的第一眼,他再也忍不住,只有他自己知曉他是用了多大意念才制止自己抱住她的衝動,只有他自己知曉,他同她說出那些話時,心臟在胸膛砰砰的跳,劇烈的,彷彿要跳出來了。

康寧一直到回宮接到聖旨都沒有緩過神來,這麼多年的願望這麼快就達成了?

「貴妃娘娘,她不會是傻了吧?」

「我看像,樂傻了。」

「那祝大人能同意娶個傻子回家嗎?」

「聖旨都下了,由不得他反悔。」

「我怎麼看著您這麼高興呢?」

「養了這麼多年的白菜,終於有豬拱了,我能不開心嗎?」

康寧聽的忍無可忍,「陳依依,陳華婉,你倆當我是聾子嗎?!」

然後,康寧就被淑貴妃擰著耳朵教訓了一通。

公主大嫁,辦的是風風光光,章景行賜了康寧公主府,規格比先前的公主大了許多。

新婚當夜,康寧抓著祝容的衣襟威脅他不許反悔,不許納妾,不許去青樓那種地方。

祝容笑著親了親她的嘴角,聲音溫柔的能膩死人「臣遵命。」

婚後,康寧還是時不時就往宮裡跑,看看母妃,看看陳華婉,看看章承瀚。

景輝三十九年秋,康寧生下一個小女娃,取名之瑤。

景輝四十一年春,之瑤跑入鳳棲宮,康寧前去尋找,看見後院有成片的桂花林,鬱鬱蔥蔥的葉子。

同年夏,德坤宮起火風向大變,殃及鳳棲宮,皇帝棄了早朝派人救火,燒盡了整座宮羽。

皇帝自此一病不起。

康寧進宮時,皇帝正坐在鳳棲宮後院的貴妃塌上懷中抱著兩個木盒,旁邊放著一盤桂花酥,沉默的看著燒毀了的樹枝,見她來了也不做任何反應。

過了一會章承瀚也來了,章景行終於有了點反應,望著他笑了笑,康寧突然發覺父皇老了,兩鬢已經有了白髮,聲音也有些沙啞「朕要去找你母后了,這幾年對你不好,她該生我氣了。」

「宛兒... 朕好想你。」

康寧跪在地上,聽著全公公在一旁聲音顫抖的喊「陛下薨了。」

康寧拿起木盒,盒上的花紋早已被摸的看不清楚,盒中是一縷紅繩系起的頭髮,還有一張發黃的合婚庚帖。

永結同好,護卿長寧。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康寧想起那年中元節,她在鳳棲宮看見滿屋子的皇后畫像,書房堆了一箱又一箱簪花小楷的佛經,書桌上的紙,寫滿了這八個字。

當時她不懂,父皇的字明明那麼好看,為何會仿著別人的字寫字,還問母后,這八個字是誰寫的。

那是對一個人的承諾,真真切切的,被人虔誠供奉著的承諾。

康寧以前一直覺得,父皇是沒有感情的,她長這麼大,見到父皇笑的次數一個手指都能數的過來,可母妃說,父皇笑起來極好看的,眼睛裡就像有星星一樣,望著皇后娘娘的時候,溫柔的像是對待世間的至寶。

可是後來,父皇眼裡的星星掉落了,從那之後,他就不怎麼笑了。

他是把所有的感情都傾注到了皇后娘娘身上,用盡了渾身的力氣去愛她,這愛徹徹底底只給了一個人,別人永遠無法,再分一杯羹。

父皇死後,母妃鎮定的主持葬禮,章承瀚繼承皇位,改國號德盛。

冊榆林陳氏嫡幼女陳華婉為後,冊封大典三年國喪後舉行。

淑貴妃成了太妃,康寧從公主變成了長公主。

德盛二年夏,皇后誕下嫡子,單字湛。

趙大小姐進宮看過皇長子之後,在家中服毒自盡,臨死前換上了做女兒時淡橘色的長裙,脖子上帶著一支翠綠的哨。

康寧進宮看望母妃時,將趙姨母那日前來託她交給母妃的信也順便帶了去。

母妃拿著信還沒拆開,就紅了眼眶,說這信不該由她看的。

康寧知道趙姨母是想將信交給那日在趙府門口見到的陳家舅舅,可陳家舅舅在趙姨母自盡當天,抱著她的屍體去了郊外的湖畔安葬,自己也服毒自盡了。

悲傷的氣氛隨著新年的喜氣漸漸衝散,在新年當夜,康寧與皇后同時生產,都是女兒。

二公主取名爾念,小郡主取名之瑾。

德盛六年,皇后生下三皇子,取名單字洵。

德盛八年,康寧生下小郡王,取名澤逸。

德盛十三年春,淑太妃五十歲生辰,康寧帶著三個孩子進宮賀壽。

一天的嘈雜,六個孩子玩的累了天沒黑就睡了,留下康寧和祝容以及帝後四人陪著淑太妃。

五個人說說笑笑中,有宮女上了一盤桂花酥,淑太妃拿起一塊遞給皇后,笑眯眯的說「宛兒快喫,你最喜歡的桂花酥了,趁著陛下不在,趕緊多喫些。」

陳華婉愣了一下,接過桂花酥笑著點頭。

康寧在一旁淚如雨下。

又過了幾日,淑太妃病重,太醫說是她自己沒有活下去的心思了。

康寧日日守在淑太妃身邊,她時而清醒時而糊塗,糊塗時總將帝後認成先帝和先皇后,同他們說話,要他們好好的別吵架,要永遠在一起。

淑太妃臨終之前倒是十分清醒的,拉著康寧的手溫柔的看著她「都是三個孩子的娘了,怎麼還這麼愛哭鼻子?」

康寧哭著求她別離開,幾度說不出話來,祝容抱著她默默不說話。

淑太妃和康寧說,她現在哭的樣子像極了太皇太后離世那日,先皇后的樣子。

先皇后也是個愛哭的性子,那日因著扯著傷口疼的哭了一個時辰。

「趙宛兒這個人慣會裝傻,她哪是疼哭的,分明是起來看不到長姐,才用了這麼個理由哭。」

她以為她瞞過了所有人,可她一個人都沒瞞得過,淑太妃笑著說這句的時候,眼中是點點的心疼。

淑太妃和康寧說了很多話都是關於先皇后和先帝的。

末了,聲音漸漸小了下去,也帶上了哭腔。

「我知道宛兒升我位分是想補償我失去的那個孩子,還把你送到我身邊。她這樣善良的人,讓我怎麼和她爭先帝呢。」

「我陳家一心事主,可陛下他防著我,防了我一輩子,不曾信過我。」

淑太妃盯著窗外許久,無聲的笑了,好像看見了什麼美好的畫面。

「那日他映著桃花踏著所有人都請安聲而來,暴怒的杖斃了所有宮人,我真的以為他是為了我,可那只是我以為。」

「是愛過的... 一直都愛著。」

康寧趴在祝容懷裡哭的泣不成聲。

  番外2 長姐  吾愛陳郎:

我們這一生兜兜轉轉,還是沒能在一起,即使早就預知了結局,心中還是會有遺憾。

你我年少訂婚,多少美好溫柔的回憶都有你,我已經很滿足了。

那年得知你離開陳家,只為終生不娶,我心中幸福又難過。

得此一人,終生無憾。

可我還是捨棄不了我的父兄幺妹。

長兄戰死的消息傳來家中,我幾乎是不信的。

我就總想著他還沒有死,去了一個地方和他喜歡的西魯小公主快快樂樂的生活在一起了,可是我又真切的明白,像他這樣一個抱有家國大義的人,若是還活著,是不可能置趙家於不顧。

我那麼瞭解我的哥哥,以至於騙,都騙不過自己。

還有我那幺妹,自幼被我送入宮中,一點點個小人兒哭著喊著求我別丟下她,可就那一次,等我來年再次入宮時,就再也看不見她的眼淚。

如今侄兒已經登基找到了鍾愛之人,先帝為他開創了前所未有的繁榮盛世,剷除威脅皇位的一切隱患,是到了該塵埃落定的時候了,我也要去和我那妹妹說說,她的孩子有多麼的優秀。

你對我的情意,我一直是知曉的,與你承諾下一世,願不再有悲傷,與你執手一生,恩愛和鳴。

若嬅絕筆

番外3 章景行

章景行抱著趙宛兒很久,久到懷裡的身體慢慢變冷,他發了瘋似的將身上的狐裘脫下來蓋在她身上,顫抖的問她冷不冷,卻沒有得到回答。

「去搬個暖爐過來。」

「陛下... 」德全跪在一邊,周圍所有的宮人都跪在地上「皇后娘娘去了... 陛下節哀。」

「沒有!她沒有!」章景行大吼,「皇后冷了,去把暖爐搬過來。」

「我的宛兒怎麼會死呢,不可能不可能。」

喪鐘一下又一下的敲著,直至最後一下結束,抽走了他所有的力氣。

有宮人來說要給皇后穿壽服了,章景行搖頭,抱著趙宛兒不撒手。

這樣僵持到半夜,德全一咬牙,讓他們拉開皇帝。

「朕不許你們碰她,放開朕!」章景行被侍衛們死死拉住,眼睜睜看著她被帶走,像一隻暴怒的獅子,聲音吼的沙啞「朕要把你們都殺了,全都殺了!」

「陛下!」芝蓉跪在章景行面前,淚如雨下「您讓娘娘去的安心些吧。」

章景行驀地停住動作,侍衛們放開他,跪在地上。

章景行看了看跪了一片的人,她最不喜別人跪的...

「都給朕滾。」

章景行疲憊的走入屋內,躺在牀上,依稀還存留她的氣息,昨日她還這靠著,望向窗外不知道在想什麼。

章景行覺得自己彷彿只是做了個夢,夢裡宛兒離開了他,可宛兒那麼喜歡他,她怎麼會捨得呢。

她定是捨不得的,她只是出宮了,像上次一樣,她不想再穿漂亮衣服,她想家人了,所以出宮住幾天。

他就在這等著她,等她回來,就在這等著她。

自此,章景行處理完朝政,就到鳳棲宮畫畫,他的宛兒,他閉上眼睛全是她的模樣,他將她畫的漂漂亮亮的,等她回來看見,定會高興。

德全說,若是思念皇后娘娘,就去種一棵樹吧,等桂樹開了花,皇后娘娘就回來了。

他點頭,覺得德全的法子好用,重賞了他。

於是,一想起她,章景行就會去種一棵桂樹,不知不覺,竟然成了一片林。

他總愛讓人搬個桌子,他就在桂樹林抄抄佛經,他以前經常幫她抄佛經的,她總是寫著寫著就睡著了,他也只好將她抱回牀上,按著她的字跡替她寫好。

也想過不幫她了,讓她被母后責罰一頓,但終究還是捨不得,她淚眼汪汪的可憐模樣,總能讓他心軟。

祝容帶來西蠻的投降書時,章景行覺得那首領實在可惡,雖說他們起兵是自己暗中派人挑撥,但害的趙成鄴戰死也的確是他們西蠻的軍隊。

章景行策馬前去邊疆的路上,心中只有一個念頭,他要幫宛兒報這殺兄之仇。

所以,當西蠻的首領跪在他面前,求他饒過族人時,他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砍下了他的頭。

「滅族。」

他饒過西蠻的族人,誰來饒過他呢?

他們殺死了他心愛的女人唯一的兄長,讓他的宛兒只敢在半夜無人時看著她哥哥給她的哨悄悄哭的時候,想過要放過他嗎?

他將劍刺入一個西蠻人的身體後,看見有人向章承瀚刺來,他想也沒想就擋在他身前,突然想起好多年前,他還是少年模樣,宛兒擋在他面前,劍刺入她的體內的時候,他的心都快碎了。

他怕急了,怕宛兒就這樣離開他,所以當他得知她醒來的消息,早朝都不顧的就跑回去。

多麼感謝啊,她沒有丟下他。

回宮那日,他和太醫說,再給他延長五年的壽命就行了,只要這五年讓他看起來與常人無異。

於是,他用了這些時間,給康寧賜婚,祝容跪在他面前,願以一身榮耀前程,換康寧一人,他想了許久,還是點頭允了。

因為他覺得,若是宛兒在這,定會笑眯眯的和他說,康寧能找到一個這麼喜歡她的人,往後的日子肯定會開心啊。

他的宛兒笑起來可好看了,眼睛彎彎的像個月牙一樣。

章承瀚領著陳家姑娘進宮的時候,他彷彿看見了曾經的自己和宛兒,任意穿梭在宮中的所有地方,宛兒在一邊左看看右看看,他的視線一直停留在她身上。

章承瀚曾和他說,他會傾他所有,換陳家姑娘安好無虞。

語氣堅定的讓他想起自己也曾這樣向宛兒承諾過。

過了良久,他笑著和章承瀚說「你母后說過,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你既已說了這些話,若是做不到,定會陷入萬劫不復。」

桂花林被燒的前一天晚上,他夢到宛兒了。

這是自她離開後,她第一次入夢,還是少年的模樣,披著白色的狐裘,笑著和他說,咱倆站在一起,就像黑白無常一樣。

他也笑,輕輕將她攬入懷中,和她說他很想她,很想很想。

她笑著點頭,告訴他她知道,所以她來接他了。

讓他帶好他們的合婚庚帖,帶上她最愛喫的桂花酥。

她說,這麼多年扔下他一個人,辛苦了,往後的路,她陪著他一起走。

所以,當鳳棲宮被燒的時候,他並沒有特別的驚慌,他沖入火海將書房裡的合婚庚帖拿出,耳邊是德全慌張的喊聲。

跑出去之前,他回頭看了一眼,書桌上的紙上,還有八個字沒有燒盡。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後來,他病了幾日,也終於明白宛兒離世之前,趙若嬅說的,她是自己不想活了的意思。

他也不想活了,他的宛兒還在等他。

他已經拿好了合婚庚帖,帶上了她最喜歡的桂花酥。

他終於可以去找她了。

他好想她。

永結同好,護卿長寧。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只願下一世,在雪地裏領回宛兒後,緊緊握住她的手,再也不分開。

    ------------------------------------番外4 你們喜歡的章景清的番外

章景清陪陳騏江去趙府的時候正巧落了雪,他倆也沒讓下人撐傘,輕車熟路的就進府了。

剛一進來,還沒到主廳懷裡就撞進一個粉嫩的小糰子,章景清低頭,是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娃,還沒到自己的大腿,臉上還掛著幾滴淚。

真是可愛。

「趙宛兒,你給我喫飯!」

那小女娃趕緊躲在章景清身後,果然,不一會就看見趙若嬅氣勢洶洶的走了過來,見著他倆也沒好氣的答「拜見懷安郡王。」

「來,讓我看看,我們宛兒又長高了。」陳騏江一把將女娃娃舉起來抱在懷裡,寵溺的看了眼趙若嬅「阿若好大的脾氣。」

章景清在回京之前就聽說他離開的這三年趙府得了個女娃娃,鬧騰的緊。

「你們兩個大忙人,今天還能有空來趙府?」趙若嬅領著章景清兩人進門,拿了塊桂花酥餵給陳騏江懷裡的小人兒。

「什麼事能比趙大小姐生辰還重要呢。」章景清看著陳騏江拿出早就準備好的盒子遞上前,一臉討好的笑,鄙視不已,回頭撞進趙若嬅眯著眼看自己,心中一驚,立刻將自己的禮物送上,附和到「是是是,為了趕上趙大小姐的生辰,累倒了三匹馬。」

皇帝長子章景清,陳家嫡長子陳騏江,趙家嫡女趙若嬅,是京城有名的鐵三角。

章景清自小就知道趙家的女兒要嫁給他,他與趙若嬅早陳騏江一年相識,兩人本都是以成親為目的接觸,不知怎麼竟然處成了朋友。

轉過年認識了陳騏江,趙若嬅與他一見鍾情,章景清也樂的做這個燈泡。

這一做,就是十年。

再過一年,等趙若嬅及笄,兩人就該成親了。

感覺有人在扯自己的衣裳,章景清低頭看了看,原本在陳騏江懷裡的小女娃不知何時站到了自己面前捧著一把雪,奶聲奶氣的說「姐姐,抱。」

姐姐?

章景清只覺孩子太小,分不清人,伸手抱起了她,剛放到自己腿上,脖子裏就被塞進了一團雪。

這小女娃...

章景清挑眉,將雪從衣領中拿出放到女娃娃的頭上。

登時,就是驚天動地的哭聲。

章景清趕緊將雪掃落,無措的看著趙若嬅,後者看戲一樣的笑著絲毫沒有幫他的意思。

章景清只有一個弟弟,從小和自己不親,對待孩子這一方面委實沒有經驗,只能輕輕抱著女娃娃聲音盡量放的溫柔「我錯了我錯了,不哭,你別哭。」

「姐姐聲音好粗。」那女娃娃往章景清懷裡拱了拱,抽抽涕涕的說,鼻涕抹了章景清一身。

真是不認生,眼神也不好使。

趙宛兒和章景清的第一次見面,就以章景清弄哭趙宛兒,趙宛兒蹭章景清一身鼻涕結束。

章景清回京,鐵三角見面的次數又和三年前一樣多,只是每每都多了個愛哭的小女娃。

趙母身子不好,趙父駐守邊疆,趙家嫡子整日軍營操練,這照顧趙宛兒的事就落在身為長姐的趙若嬅身上,好在趙宛兒雖然愛哭,但不闖禍,也樂意帶著她。

「太后還防著你呢?」挑了個不下雪的一日,三人約著出來聽曲,小二上完菜陳騏江問章景清。

章景清點點頭,夾了塊肉遞到懷裡的女娃娃嘴邊,無奈的笑笑。

自八年前先帝駕崩,太后抱著當今陛下登基,就一直防著他。先帝有過很多孩子,但是活下來的也就只有他與陛下,兩人相差八歲,陛下登基到現在,朝中立他為帝的呼聲也漸漸減少,但讓他做攝政王的聲音倒是越來越多。

「誰樂意做狗屁攝政王。」章景清低聲罵了一句,又夾了塊肉給女娃娃。

本是大逆不道的話,兩個人聽了也沒什麼反應,似是早已習慣。

「阿清不要再喂肉了,宛兒也想喫些別的。」

章景清失笑,夾了塊青菜給她。不知為何,趙若嬅這個妹妹很是喜歡自己,天天纏著自己叫姐姐,糾正了許久,她竟跟著趙若嬅叫他阿清。

一個小娃娃,章景清也不和她計較。

坐了沒多久,有人敲門進來悄聲告訴章景清太后派人來了郡王府。

「我要走了。」章景清將女娃娃放到趙若嬅懷裡,見她還不放手溫柔的哄著,女娃娃死死抓著他的衣領搖頭,眼看著就要哭了章景清趕緊抱起她「晚些把她給你送回趙府。「

於是,抱著趙宛兒坐上馬車回城南的郡王府。

馬車搖搖晃晃,趙宛兒就這麼在自己懷裡睡著了,下車後章景清將他交給奶母。

太后也沒什麼事,就說章景清也老大不小了,該著娶個王妃去自己的封地,守一處安寧。

說白了就是怕他在京中有什麼預謀,趕緊把他趕到封地再派個女人監視他。

章景清思量一會,微笑說「麻煩公公前去回稟太后她老人家,不是本王不走,著實是父皇不讓,下了聖旨讓本王必須待到陛下弱冠。」

唉,這都什麼事。

九年前自己在郡王府待的好好的就被叫進宮裡,這可真是稀奇,自己這個從不受寵存在感為零的皇子還能有一天單獨面聖。

父皇表情凝重的讓他務必等到皇弟弱冠才能去自己的封地,還說要給他下個聖旨,說完後第二天晚上就駕崩了。

可...先帝不讓他把聖旨拿出來。

但當爹的話兒子不敢不聽,終歸九年都熬過去了,再熬個十一年吧。

但是朝堂立他為攝政王的聲音實在是越來越多,他這個都沒上過幾次朝的人,這些老頭怎麼想的。

章景清只能挨個拜訪他們的府邸,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讓他們打消這個念頭,但效果甚微。

漸漸竟然有了懷安郡王拉幫結私的說法。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章景清正在陪趙宛兒放風箏,氣的他直接鬆了繩子,惹的趙宛兒大哭又急忙哄著。

他算是看明白了,自他回京到現在,趙若嬅天天和陳騏江膩在一起,妹妹就扔給自己,他好歹是個郡王天天給人帶孩子算怎麼回事。

這話說給趙若嬅聽的時候,趙若嬅美目斜了他一眼,原話說「你本就該娶我們趙家一個女兒,我是不可能了,你就把小宛兒當媳婦養著,將來還要尊稱我一聲長姐,是吧?未來妹夫。」

章景清覺得如果不是自幼被教導不打女人,他真的能把趙若嬅推河裡。

看著一邊睡的呼呼的小娃娃,到她及笄還有十一年,正好自己能離京,這麼愛哭小女娃要是跟著自己去了封地,淹了百姓可怎麼辦。

章景清覺得自己簡直是瘋了,竟然真的把她當成媳婦養著。

後來的兩年過的比較艱難,太后總不相信他無意皇位,處處防著他,出門也要好幾個人跟著。

邊關戰事喫緊,朝中黨羽紛爭,趙若嬅與陳騏江的婚事一拖再拖。

到景輝十年,西蠻發了兵,邊關無糧草貯備,章景清自請前去運送糧草,他想著自己立個功太后的戒心說不定就放下了。

等他送完糧草回來,京城都下雪了,章景清進宮述職後就去了趙府。

趙宛兒看到他就阿清阿清的叫著撲到他的懷裡,他抱了抱,嗯,沉了。

陪著她打了一會雪仗,她就說困了,要睡午覺,等明日再陪他打。

這個小女娃,不僅喫得多睡的還久。

他怕是要娶個豬回去了。

這樣想著,章景清突然覺得這幾年的事情也不是那麼鬧心,他好像挺喜歡冬天了。

那天之後朝局動蕩,章景清為著避嫌許久不去趙府和陳府,也不理會外界的事情,只是日日在郡王府寫詩作畫,活脫脫一個閑散王爺的作風。

忍過了炎熱的夏日,初秋的夜晚著實涼快許多,章景清本想小酌一杯,陳騏江一身酒氣不顧別人阻攔的闖入了郡王府。

他無法娶到自己心愛的女人了。

陳騏江在他這喝的醉醺醺的,把著他的肩膀求他定不要造反。

第二日陳騏江起來,和平時一樣的在郡王府喫過早飯,臨走前和章景清說,往後保重。

章景清笑著讓他快走,假裝沒看見摯友關切的目光。

景輝十年秋,太后以皇帝之名連下三道聖旨。

第一道,命駐紮西部邊境的趙家軍五年之內擊退西蠻軍隊。

第二道,宣趙家幼女景輝十一年春進宮陪伴太后左右,皇帝伴讀。

第三道,以結黨營私之疑敕令懷安郡王禁足郡王府三年。

章景清得了這個聖旨時,第一個反應竟然是冬天無法陪趙家女娃娃打雪仗了。

京中局勢變了,鐵三角也這樣散了。

章景清明白太后的意思,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即使他千方百計的證明自己絕無造反之心,但只要他是先帝之子,有皇家血統,能威脅到陛下統治,他就是有罪的。

他就總想著,再熬一熬,熬到景輝二十年,他把聖旨一亮,求個閑散王爺,太后自然就相信他了。

三年很快就過去了,他再出府一切彷彿都沒有變過。

去茶樓聽曲時,碰到了趙若嬅,她還是一個人,章景清自顧自的從她身邊走過,一個眼神也沒有給。

他看見了,不遠處一直向趙若嬅這邊瞧著的人,他小的時候見過他們,是皇宮的禁軍。

不用想也知道,他們被監視了。

陳家,趙家,郡王府。

章景清突然有些厭惡這種猜忌質疑。

陳騏江被逐出陳家時,章景清在二樓雅間等他,他好像沒事人一樣如約而至。

這是兩人四年來第一次見面。

「這下,終於不用互相裝作不認識了。」陳騏江一進來就灌了口茶水,大笑著說「身處高位如此猜忌多疑,只會讓臣子寒心。」

章景清打了他一下讓他閉嘴,小心隔牆有耳。

「都避了四年了,還不讓我和你說話?」陳騏江瞪了他一眼,閉了嘴。

章景清問他以後有何打算,陳騏江聳聳肩,滿不在意回答肯定留在京城。

趙若嬅還在京中。

章景清和他碰了杯酒,一飲而盡。

章景清遊走眾位大臣兩年,殺死了四個煽風點火安懷禍心的高官。

陳騏江留在京城,暗中護著趙若嬅,替她擋下了數次刺殺。

趙家男子在外抗敵,若是家中女子出事,趙家軍定會大亂。

景輝十九年冬,趙成鄴戰死的消息傳入京城,章景清和陳騏江一同趕去趙府,碰上趙若嬅要進宮拜見太后,蒼白著一張臉,被貼身侍女扶著上馬車,見著他們兩個人,瞬間紅了眼眶,聲音顫抖沙啞,說了句章景清這輩子都不會忘記的話。

她說:「趙家沒了,我沒有哥哥了。」

章景清兩人在宮門口等到天黑纔看見趙若嬅出來,這是這麼多年趙若嬅第一次主動和他們說話,她靠在陳騏江肩膀哭的昏天黑地。

她說她在宮裡瞧見宛兒了,因為被罰跪生了病,瘦瘦小小的一個坐在偌大的宮殿裏,不哭也不鬧,也不笑。

章景清的心突然抽的一下疼,連著好幾天夢裡都夢到還是許多年前,她縮在自己懷裡說著宛兒也可以喫點別的。

他去過幾次宮門口,衛兵都將他攔在門外,太后下令,懷安郡王無詔不得進入皇宮。

算著時間,就剩一年,還有一年,他就可以拿出聖旨,告訴太后他留在京城須臾數年真的是因為先帝的命令,告訴太后他章景清絕無賊心。

還剩一年,他就能去到自己的封地,做他嚮往了快三十年的閑散王爺。

可這一年發生了許多事,皇帝遇刺,受傷的是趙宛兒,太后將他叫進宮中,他想著該如何和太后解釋不是自己所為時,太后笑了。

「哀家自然知道不是你做的。」

「但哀家希望這是你做的。」

章景清眯眼捏碎一隻茶杯,拂袖離開。

趙宛兒醒的那日,章景清去看過她,她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看了他許久,說「阿清。」

他將手指抵在她的脣上搖頭,告訴她不能讓別人知道她記得他,還和她說幾個月後會來看她。

見她眼中有淚,章景清拿起一顆蜜餞放入她的口中「若這世道太平,你會成為我的妻。」

逼宮的前一日,他去找了陳騏江,這個人還日日守在趙府附近,同他喝了一夜的酒,兩個人一攤爛泥一樣倒在趙府門口,被趙若嬅派人抬進府內,直接扔到了廂房。

夜深,章景清睜開眼,點了燭光靜坐很久,起身去找紙筆,寫了一句話覺得不好,再寫一張,不知不覺都快天明。

「沒紙了。」驀然一聲嚇的章景清一驚,毀了一張紙,抬頭看見陳騏江懶散的靠在牀邊看自己。

「幾時醒的?」

「從你開始寫信就醒了。」

兩人沉默良久,章景清說他今天要去造反了。

又是一陣沉默。

氣氛太壓抑,章景清低頭笑了一下,故作輕鬆的說「得了,別喪著臉,這次過後太后不會再懷疑我有異心。」

「等我去了封地,別忘了帶著若嬅來看我。」

打開門,就看見淚流滿面的趙若嬅站在門口。

章景清張了張嘴終是沒有說什麼,走了幾步停下扔下一句保重,再次離開。

章景清帶著兵闖入皇宮,眼前總是浮現一個小糰子一樣的粉色身影在在附近亂竄,時而撲撲蝴蝶,時而放放風箏,臉上是明媚張揚的笑容。

等到她真正見到趙宛兒時,才發覺她已經出落的很漂亮了。

與上次不同,她穿著橘黃色衣裙,明艷的深深刺了他的心。

他看見她眼中的不解,也看見了他問她要不要嫁給他時,眼裡的悲傷。

八年不見,她越來越會演戲了,若不是她之前說出他的名字,他都要誤以為她真的不記得自己了。

她問他,是因為她長的好看纔想娶他嗎。

他點點頭,突然想起她不滿五歲那年,被他說了句小丑孩,哭了整整一夜,眼睛哭成了兩個核桃。

從那之後,他總會說,我們宛兒真好看。

箭羽入體之時,他分明看見了她眼中的震驚和幾乎要湧出眼眶的淚水,他將手指抵在她的脣上,對她搖搖頭。

章章景清覺得自己這一生實在是太無趣了,從小就是與世無爭散漫隨意的性子,不被父皇待見,母妃氣他不去爭。父皇死後,大臣們怒他不去奪。

上一輩那樣慘烈的爭寵,最後他竟然活了下來,可也只有他活下來。

眾人說,三皇子是天人之姿,當立儲君,他察覺到了父皇眼裡的探究和懷疑。

他偷偷看過遺旨,原來不止太后想他死,連父皇也不信他真的無心皇位,亮出聖旨之日,即是他賜死之時。

他一直不明白,那至尊的位置究竟有什麼好的,那麼多人要推著他往上走。

他只想做一個閑散王爺,守著自己的一塊封地,找一個愛笑也愛哭的王妃,生一男一女兩個孩子,平平淡淡生活著。

當他聽說趙宛兒替皇帝擋刀時,他就知道自己失去那個王妃了。她和以前不一樣了,還記得那一年他回京,雪地裏一個粉色的小糰子撞進懷中,粉雕玉琢的臉上噙著淚,生生砸入他的內心。

是愛嗎,也許不是。

趙若嬅說,讓他把趙宛兒當媳婦養,他就覺得,要是能這麼陪一個女孩慢慢長大,倒也不錯。

還記得皇帝問過他,隱姓埋名,以假死的方式離開大啟,去做個平常人,願意嗎?

他笑了笑反問:若我早些年看過聖旨,陛下信我不會反嗎?

皇帝沉默不言,他亦笑笑,誰也不能拿整個江山去做籌碼。

他說,陛下,他處非故國啊。

太后讓他起兵造反,這或許是最好的結局了。

以他一人之死,換在位者心安,算是值了。

只是心中總有些遺憾。

  我們宛兒,還沒陪你打雪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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