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王馮燕推開圓口蓋,悄悄從地下隧道爬出,來到荒南邊郊的一塊空地上。

  只見他拿出無線電,調了調頻率,等待信號燈亮起。  

  「竟然還沒有?怎麼搞的。」王馮燕歪著頭,愣了一愣。

  *

  「我想機票應該是某種信號,當年他們之間恩怨的源頭。所以這機票根本不會是給彭任銘看的,而是希望他轉交給另一個人。」黑面推理道。

  「莫非是,前兄弟象領隊,洪叡何?」黃頻揚答道。

  「除了他,沒有第二人選。因為他的兄長,洪藤聖,早在幾年前去世了。」

  「所以當年的仇人,誣陷趙首舶的兇手,便是洪叡何?」王霆霏疑惑道。

  「很有可能。不過,彭任銘至今還沒把機票拿給任何高層。」

  「這,彭任銘這小子,難道他知道這機票代表什麼?」黃頻揚驚道。

  「不,彭任銘是很有想法,很會思考的人。他知道拿給他機票的人的來歷,也知道當前台灣棒壇的蓬勃。如果說這張機票代表著某種危險,換做是我,也會選擇什麼都不做,甚至銷毀。」黑面毫無高低的聲調中,有著那麼一點點的贊賞之意。

  「任仔這孩子,很像他的作風。畢竟他也經歷過這麼多風風雨雨,實在讓人敬佩啊。」黃頻揚讚嘆。

  「的確啊。收下這種危險的東西,恐怕沒有一定的勇氣和擔當,是辦不到的。」王霆霏點點頭。

  「不過關鍵還是在於,我們並不清楚趙首舶的意圖。和吳大維聯手,再次教唆球員,不僅能毀滅中職,吳大維更從中獲利。不過這已是不可能了,教唆打假球的年代,已是過去的產物。」黑面靜靜道。

  「又或者,和吳大維聯手,威脅兄弟象集團?」黃頻揚也推理道。

  「機票的意義會是重點,不過吳大維背後的高人,是否會是那聞風喪膽的『死門』,必須該去調查清楚。而幾天前的『職棒球員槍擊事件』,背後是否跟趙首舶有關,也是未知數。」黑面說著,衣帶內裏微微震動。黑面微微一凜,知道是時候該結束會議了。

  「今天就到此為止了。王市長,在了解今天的來龍去脈後,希望您能動用政治力,盡量去牽制吳大維。如果可以的話,請想辦法讓『棒球運動推廣協會』恢復運作。」黑面說著,起身攙起虛弱的王霆霏。

  「王市長,您的家眷已經在隔壁等候多時。」黑面說著,交掌兩聲,牆腳開啟一道密門。不多時,一位西裝鼻挺,身型魁梧的紳士,從門中步出。

  王霆霏一見是家僕呂澄,竟莫名的從牆腳走出,登時愣了半晌。

  「老爺,夫人已等的急了,還請您快快回家吧。車已經備妥了。」紳士說著,前去攙扶王霆霏。不多時,二人便蹣跚的消失在密門之中。

  待王霆霏已走,黑面轉過身來望向仍端坐原處的黃頻揚。見黃頻揚雙臂交抱,神色自若,威嚴莊重,不動如山。

  黑面見狀,內心暗自佩服,淡淡道:「黃老師,其實我一直盼望著,能和你獨處的一刻。」

  黃頻揚聞言,輕哼一聲:「若早知棒壇有你這位神通廣大的俠客,這一刻也不會等到今晚。」

  黑面輕聲一笑:「果然如此。不過昔日的金臂人黃頻揚,過去我們早已見面數次,只是此刻的我,你是第一次見。」

  黃頻揚一凜:「你,你到底是誰!」

  黑面又是輕哼一聲:「既然如此,那好吧。這十幾年來,我從未以真面目示人,如今您是第一個。還望你不要把我供出去。」

  黑面說罷,動手慢慢卸下那黑色面罩。

  只見那面罩卸下,露出往昔任何人皆不陌生的面孔。

  黃頻揚靜靜看著,見那面罩慢慢卸下,臉色也隨之劇變,驚叫道:「是你!居……居然是你!不可能,你居然還活著?」

  黃頻揚驚呼起身,仔細瞧著那張臉。

  「曾經棒壇的三大傳說之一。這十幾年來,你竟然以這種身分活著,雖然說……」黃頻揚見那張臉比起過去,差距甚大,更一時沒認出來。

  「黃老師,我了解你看到我這張臉,此時的感受。十一年前,你認識的那個我,早已死去。」黑面人套回面罩,淡淡道。

  黃頻揚愣了愣,慢慢說道:「你這十幾年來,究竟是身在什麼樣的地獄啊。當年我認識的你,不是這樣的啊。」黃頻揚嘆了口氣。

  「這個先不談了。總而言之,現在能有所作為的,只有我們三人。黃老師是聰明人,只要您一天健在,棒壇便一天安全。其他的事情就交給我,老師您的首要責任,就是好好活著。」黑面語調仍是冷淡,但黃頻揚卻感受到這番話的重負。黃頻揚雖感念,但往後真會凶險到性命難保,他依舊半信半疑。

  黑面指引黃頻揚回到市區的捷徑後,快步來到工廠二樓,並打開訊號機,等待下一場秘密會面。

  嗶嗶嗶--嗶……訊號中斷。黑面登時一愣,暗忖:「那小鬼,又給我玩什麼花樣。」

  *

  卻說王馮燕剛從隧道竄出,來到等候見面信號的位置,不料十數分鐘過後,信號燈仍無

動靜。

  「黑面大叔,也等太久了。到底是出了什麼事?」王馮燕無奈,只好就地盤腿而坐。

  話說這荒南,在十幾年前曾是新店和烏來的交界一塊,後來因為過度開發,土石流和山崩相繼而來,地質鬆軟,不好建宅,只好以農工為主。不久後,由於市區逐漸向內部集中,使的市中心向同心圓擴大,邊郊地區卻逐漸邊緣化,漸漸形成市區與郊區,兩者差異極端的區域。而由於政治上的鬥爭,不斷向中央集權,這一塊的官員早已形同虛設,住戶極為鮮少,根本已脫離官方,成為失落的一塊。

  然而事實上,郊區多半已成為民間自治區,除了少部分可利用的地段仍被官方重視之外,郊區其他地方幾乎都如同荒南一般,失落且封閉,卻各有特色。

  王馮燕處在荒南邊郊,此地是荒南地勢最為平坦之處。早期林木茂盛,溪流清美,如今卻是荒涼坡嶺,溪流污濁,無數間廢棄工廠和荒廢農地,老舊宅舍遍佈於此區。往北為市區,向東則是大坑山,向西是獅子頭山。至於向南,則是荒南深處,神秘危險的拔刀關和羅亡山。

  王馮燕打了個哈欠,探了探前方不遠處那黑漆死寂的凡華工業工廠。

  「這麼看看不出所以然,不如就去看看吧。」正當他起身踏出第一步,一個念頭閃過:「我這麼擅自行動,一定又會被那大叔教訓一頓。唉……

  正當王馮燕不知所措之際,忽聽到一陣腳步聲。

  王馮燕一驚,登時伏下,並將耳貼地,仔細聽那腳步率動。

  「腳步輕盈卻紊亂,時重時輕顯的相當慌張。推測不是小孩便是瘦弱女子,可能是在逃跑,或是尋找什麼。」王馮燕隨即匍伏移動身體,伏在一處雜草茂盛地,等待那人前來。

  嚓--嚓--嚓-- 不多時,一名身高約一米五的長髮女孩經過,更朝前方繁華工業工廠奔去。

  王馮燕暗叫不好,若外人接近工廠,恐有許多危險困擾,何況是位女孩。

  王馮燕按耐不住,隨即起身朝女孩奔去。那女孩嬌小瘦弱,速度不快,一下便被王馮燕趕上。正當王馮燕伸手便要抓住那女孩臂膀之時,但聽那女孩呵呵一聲,隨即來了個折返。王馮燕一驚,撲了個大空,唰的跌倒在地。

  「這女孩,搞什麼把戲。」王馮燕一惱,連忙起身便要在去追那女孩。只見那女孩這回朝向下坡溪邊而去,王馮燕無暇細想,只是一股惱跟上前,不多時,又再次接近那女孩。

  正當女孩要被趕上之際,已來到坡前。見她輕盈一躍,轉眼消失。王馮燕見狀,暗叫不好,也連忙向下一躍,落至溪邊。正當王馮燕腳步不穩之際,只覺背後一股推力,噗唰一聲,整個人跌進溪中。

  王馮燕內心又更加羞惱,奮力浮上水面,抬頭向岸邊搜索。只見女孩竟蹲坐在溪邊,小手掩嘴,嘻笑個不停。

  本來王內心羞惱已極,見這小女孩不過是抱著玩樂心態和自己周旋,自己已先惱怒,修為已經不夠,更兩度栽於她手,此番若再上岸抓她,更非君子。王馮燕細想之下,已冷靜許多。只見王慢慢游至溪邊,脫去防風夾克和內衫,擠出一把把污水。一旁小女孩見他不再惱羞向自己衝來,略為失望。不過一轉眼,馬上又浮起俏皮的微笑,一點一點的向王馮燕挨近。

  「妳再來不怕我抓妳。」王馮燕淡淡道,正擠著自己的褲管。

  小女孩見王馮燕長的清俊,神色和善,便少了先前的忌諱。

  「大哥哥生氣啦,不哭不哭,小晴呼呼。」小女孩笑著邊吹王馮燕濕淋淋的頭髮。

  王馮燕聽她說話逗趣,也笑了笑,向她仔細一瞧。只見這少女約莫十一二歲年紀,長髮看來柔順秀麗,五官精巧可愛,笑起來缺一顆牙,衣著看來像是有錢人家。

  「我說,一個千金小姐,金枝玉葉,怎麼跑到這種地方來?不知道危險嗎。」

  小女孩搖搖頭笑道:「我爸爸這一個月都在這裡養病,大家今天來接他回去呢。」

  王馮燕兩眼圓睜,隨後皺起眉頭:「這荒南是什麼地方,專門死人的,救人還第一次聽說。」

  「是真的!我爸爸就在前面那間工廠,這一個月我每個週末都在這裡玩的。」小女孩嘟起嘴,講的急了還會模糊走風。

  王馮燕見她說話不像有假,但若屬實,就是黑面大叔在照顧著她的爸爸。一想到此,腦中完全無法生出畫面。

  小女孩見她不信,心中不悅,噘起嘴,掉頭便走。

  「喂!等等,你不能去那工廠。」王馮燕叫道,但那女孩理都不理。

  王馮燕一急,伸手向前抓去。不料女孩機伶,早有防範,輕盈一躲,便避過了。

  女孩嘻嘻一笑,轉過身來向王作個鬼臉,不料方才閃躲腳步沒穩,又急著轉身雙腳互拌。啊一聲,女孩正向溪中跌去。

  王馮燕一驚,連忙去抓,卻為時已晚。噗唰一聲,女孩已跌落溪中。

  王見自己渾身濕,又料這溪不深,流不急,想此女聰明機警,應能應付。

  卻見女孩跌進溪中,原本已浮上水面,正朝岸上游來,不料似乎被異物所拌,卡在溪中。

  王馮燕見女孩正努力移動雙腳,戲謔道:「要幫忙嗎?」

  女孩一聽,不甘示弱的向他吐了吐舌頭。

  王馮燕見這小女孩好強,也覺有趣,低頭繼續擠著褲管。

  「啊!」不料下一秒鐘,女孩驚叫一聲,整個身體陷進溪中。

  「喂!沒事吧!」王馮燕大驚,向水面大喊,卻無回音。無奈之下,脫去長褲和上衣,向溪一躍。

  溪流不深,最深約莫一米二,王有一米八的身高,此時他只須躬身下探便可。

  王馮燕在水中下探,卻見水底平坦,毫無縫隙。王大疑,親身來到女孩下陷處。他用腳去踹水底,覺有彈性,於是雙腳拔起,用力下蹬。誰知水底竟開了一道閘門,王馮燕也跟著下去了。

  「嗚呃!」順著水流一同被吸入閘道內,王馮燕只覺眼前一黑,一片混亂,不到一秒便失去知覺。

  滴答!滴答!

  王馮燕忽覺面頰冰涼,微微睜開眼。原來是女孩用手盛水,慢慢將水淋在他臉上。他微微一愣,坐起身,看著一旁的女孩。

  「你醒啦,剛剛下來好像撞到頭了,所以暈倒了。因為你太高啦。」女孩向他後方指了指,原來是一條水管,最後滑下來的L型轉角,由於王身長較女孩長近三十公分,因此沒能躲掉。

  「呃。」王馮燕仍覺頭暈陣痛,用手撫著額頭。「這裡是什麼地方,你有四處看過了嗎?」

  女孩搖頭道:「這裡好黑,只知道滑下來的水管一直會有水流下來。」

  「那就沒辦法了。」王馮燕心想問了一個笨問題,這裡的確伸手不見五指。

  兩人就這樣呆在原地,不發一語,默默任憑水管水流沖刷拍打。小女孩因為怕黑,緊緊依偎在王馮燕身邊,而王馮燕因為頭疼,坐在原地不斷搓揉額頭。

  就這樣,兩人維持現狀不知過了多久。

  王馮燕終於發話,緩緩放下撫在額上的手,問道:「你還記得,剛剛滑下來大約經過多久時間嗎?」

  女孩頓了頓,不確定的輕聲道:「大概,兩三秒。」

  「有幾個彎?」

  「兩個吧。」

  「喔,所以我第一個彎就暈了,難怪完全不記得。」說著,王馮燕勉力起身。

  「你在原地不要動,我看看能不能順著水管爬回去。」王馮燕說完便鑽進水管。

  女孩輕呃一聲,像是想阻止王馮燕,話卻留在嘴邊。

  「呃!」不到兩秒,王馬上被水流衝回原地。

  王馮燕有些不甘,想再去試一次。這時女孩在一旁拉著他的手:「大哥哥,那邊。小晴覺得那邊好凉,有風吹過來。」

  王馮燕聞言,也靜下來感受,果真有風。

  「對了,你說你叫小晴?」

  「嗯,我叫王恬晴。那大哥哥呢?」

  「我嗎,我叫王馮燕。」

  「嗄!我們同姓欸,好開心喔。」

  「呃……嗯。」

  「那燕哥哥,我們朝有風的地方走吧。」

  「燕……哥哥?」

  於是乎,兩人便朝風吹處摸黑走去。

  「等等!」王馮燕突然停下腳步。由於王馮燕相當習慣在黑暗中行動,因此夜視能力強於一般人。

  「怎麼了?」

  「前面有個凹槽。想必我們現在是在平台上,那下面應該是蓄水池,小心別掉下去了。」

  二人相互攙扶,小心跨過凹縫,來到另一條大型水管。這水管不是偌大,二人也只能前後爬行。

  「我想,這應該是防止暴雨,控制河面高度的疏通水管吧。那麼沿著這走,應該會通向出口。」王馮燕喃喃說道。

  就這樣,馮燕領頭,小晴尾隨,一前一後,緩慢爬行。

  因這水管平時鮮少有強勁水流沖刷,因此積了許多泥土,泥土內自然混有許多蟲類。

  「啊!燕哥哥,我好像抓到怪怪的東西,黏黏的好噁心啊。」王恬晴搓著沾滿泥土的小手,嘟嘴嚷著。

  「哈哈,我還以為妳很習慣跟花草樹木,奇異昆蟲混在一起勒。誰知只是蚯蚓,就怕成這樣。」王馮燕笑道,心想就算再怎麼古靈精怪,女孩還是女孩。

  王恬晴一聽,股著腮,只是繼續向前。

  過不多時,風漸強,燕晴二人大喜,便加快腳步。

  又爬了好一段時間,王馮燕見前方有光暈透出,喜出望外,更加賣力。

  「啊!有光!」王恬晴興奮叫道。王馮燕卻迅速摀上他的嘴,在耳邊低語道:「對,但不是自然光。恐怕有人,噓。」

  王恬晴一聽,連忙噤聲。二人仍小心翼翼的向光源爬行。

  又不多時,二人來到水管洞口。只見洞外是一人工大水潭,高數十公尺,接有七八處相同的水管洞口,正上方罩著一層圓形鐵欄,而水潭底部,透著黃色燈光。

  王馮燕伏在管口,露出雙眼向下一探。只見底部是一半徑十餘公尺的平台,平台外一圈凹槽,想來構造和方才滑落處相當。平台上正中央有盞大型黃色雷波燈,雷波燈乃最接近火光的電燈,接近之體感就如同身在營火旁。而在雷波燈週邊圍繞一幫人,約莫九來人,衣著落魄色料暗淡,卻不像是乞丐。他們像是在開會,卻不知正商議著什麼。

  王馮燕二人所在約位於水潭深度之一半處,離底部那九人約有十幾公尺遠,算是相當接近的距離。

  此時王馮燕只覺背上一重,原來是王恬晴暗耐不住,爬到他背上想一探究竟。

  「哇……」王恬晴摀住嘴,差點叫出聲。

  燕晴二人便探出四隻眼,靜靜在上方屏氣凝神,注意著下面那圍成一圈的九人幫。

  只見那九人,其中五人衣著,和其他四人略略不同。他們均穿著暗褐色的厚衣厚褲,胸口腰部各纏上一橫條束帶,那帶上似乎攜有不少工具。而那五人不同之處,便是臂膀均再各纏上數圈束帶,宛如鎧甲包裹著。

  王馮燕不知這是哪個幫會,只覺衣著奇特。而那五人,王自覺地位應是較其他四人高些。

  候不多時,盤坐於圈之北首的一名老者率先發話。

  「各位兄弟們,大家應該都耳聞了天朝的市長老大-王霆霏,在不久前,暗暗地被人遣來我們荒南這養病。雖說我們答應了黑面客,不會驚擾市長,但大家都知道,我們水門幫此刻,已到了最為危急的地步。如今天賜良機,若不想法子向市長求援,只怕要不了幾個月,我們水門幫就玩完了。」老者說罷,其餘八人面面相覷,低聲相議。

  只見那發話老者髮白如雪,盤坐時髮長及地,左眼僅剩眼白,膚色蒼茫,說起話來語調沙啞。老者臂膀纏有束帶,是那五人之一。

  王馮燕一聽提及黑面客,暗忖:「這幫派跟黑面大叔有關聯麼?他說市長目前在荒南?」

  王馮燕還未理出頭緒,坐於東首的一名壯漢回道:「晚輩認為不可行。如今黑面客正努力

從中調解我們水門和黑門木壇之間的嫌隙。要是我們向市長求助的消息傳到黑面和蕭百龍耳中,只怕不但黑面客會撒手不管,蕭百龍更會以『背地勾搭天朝』為由,和我們正式翻臉也不一定。」壯漢語畢,在場眾人卻不發一語,老者也猶疑,不為所動的思慮著。

  那壯漢背向燕晴二人所在水管,王馮燕只覺此人體魄強健,語調爽朗,說話邏輯清楚,思維明晰,應該是幫中重臣。

  見那九人又靜默許久,再度發話的是坐於西首的一名女子。見那女子頭戴綠色布巾,髮束全收於巾內,面容白素,也是五人之一。

  「我們水門幫打從成立之初便一直待在荒南地底水道內,十年來也樹敵不少,遭遇過數十次重大敵襲。但兄弟們,我們水門幫至今仍屹立於此,原因無他,只要在水道內,我們幫便是所向無敵!」女子說道亢奮處,便舉起單手,高昂叫道。其餘八人除白髮老者、壯漢和女子身旁一名披著褐色兜冒的神秘客外,皆響應高喊。

  「這個女子,說起話來頗有領袖氣質,不知道她在幫中是什麼人物?」王馮燕揣測著。

  眾人歡呼一陣後,坐於南首,毛鬚散亂連成一塊的粗獷男子回應道:「雖說我們幫已不如從前,目前甚至面臨重大危機。但正如南妹所說,我們幫並非受不起木壇的襲擊。更說黑門幫雖勢力強大,但壇與壇之間並不和睦。由於黑門幫幫主譚督矢年歲已高,隨時都有逝去的可能,壇與壇為幫主候選,更是爭的死去活來。只怕蕭百龍也不會擅自出擊,要是沒信心打下我們,落了個笑話,更損威嚴。」

  粗獷男說罷,眾人也點頭稱是。老者見情勢利己,又再度發話:「所以黑門要來便來罷!我們目標確立,今晚便是下手良機。等接待王霆霏的轎車一接到人,在回程必會走隱密的黑林溝,到時便依計行事。」白髮老者決議,倏的起身朝一旁的水道走去。眾人見大事已定,也無異議,紛紛起身,尾隨離去。

  九人走了八人,僅僅剩下壯漢仍盤坐原地。

  只見那壯漢見人已走遠,緩緩起身,將中心雷波燈略略調暗,並走近水道旁操作了某些事物。

  喀碰!喀碰!喀碰! 只見水壇底部的三條水道接被封閉。

  王馮燕見狀一驚,心中暗忖:「莫非,我們被發現了?」

  想到此處,王恬晴的小手正戳著王馮燕光溜的背部。

  「怎麼?」王馮燕低聲道。

  「好像有什麼……來了。」王恬晴不安的指了指身後。

  果不其然,水管深處傳來一陣陣騷動。

  「糟糕!」王馮燕已察覺危險,急找水道中可抓之物。只見水管口一接縫,免強可用手指伸入,王馮燕不及細想,左手從束褲中拔出小刀,插入管縫,右手扣入管縫,急叫到:「抓緊我!」

  王恬晴猶疑一瞬,看向王馮燕那警急迫切的神情,臉一紅,無暇他想,展開全身從背後緊緊抱住。

  不多時,急流洶湧,管內響聲隆隆。燕晴二人皆倒抽一口氣,王恬晴更嚇紅了眼框,王馮燕似乎感受到她的不安,只是靜靜安撫道:「小晴別怕,有妳燕哥哥在。」

  轟隆轟隆! 水流已越來越近,響聲更加劇烈。王馮燕見那水勢強大非常,額頭冷汗直落,雙眼直視前方,吸吐了一口氣。他知道若從此處跌下去,相當於六七層樓高,雖不致粉身碎骨,卻也必死無疑。他下定決心,若跌落也得盡全力保住小晴一命。

  轟轟隆隆! 轟轟隆隆! 

  「來了!小晴抓緊!」只見水管轉角處急速衝出一道強流,宛如數道消防車的水柱一齊襲來。

  王馮燕見狀大驚:「竟然是高壓幫浦!不是一般水流。」

  「啊啊!」水柱強襲王馮燕全身,衝力之劇,王一開始竟也手滑了一瞬。

  唰唰唰唰唰!! 王覺渾身劇痛,像是數千隻拳頭同時揍來般。抵擋了四五秒,王馮燕腳邊先站不住,吋吋後退,接著是手邊,指頭已經淤血,甚至崩裂,血更混著激流向後沖刷。

  「呀啊!!」右手也被沖開,僅剩左手仍握著刀柄。

  「燕哥哥!!」王恬晴叫道,不到一秒,王馮燕左手也已撐之不住,渾身放開。

  「啊!」兩人被向後一沖,登時都覺地下一空,二人臉色奏變,開始向下墜落。

  王恬晴知大禍將至,閉起雙眼,蹙著眉,緊緊抱著王馮燕。

  王馮燕見小晴閉目,準備赴死,心中一凉,也跟著闔上眼。

  二人才下墜至一半,燕晴二人卻覺時間靜止,飄然欲仙,恍若別世。

  此時,王馮燕開始想起過去的種種,郭叔的耳提面命、黑面的嚴格教導、教練的寄託和斥責、隊友們的歡聲和鼓勵,以及未曾謀面的父親,和生死未卜的母親。想到此,臉上祥和,覺得如釋負重。

  一剎那,王馮燕忽覺下墜風聲中,混有人聲。

  遇上生死一刻,別閉眼等死。閉上眼,就已經死了一半。看清生死交關的一刻,才有活下去的契機。

  王馮燕一驚,睜起雙眼,想起過去黑面看著槍抵頭頂,閉眼準備赴死的自己,所說的一句話。

  「看清生死交關的一刻,才能活下去!」

  王馮燕定下心神,仔細看著自己還能看到的一切。

  「牆,是石牆,有縫!那麼……」王馮燕急找方才手邊的刀,見刀正在右肩不遠處一同下墜。

  「喝!」只見王馮燕用右手奮力一抓,握住柄和刀的接合處。

  只見石牆縫隙窄小,無縫可插。

  二人仍不斷下墜,牆縫一道道向上急馳。王馮燕聚精會神,仍不放棄尋找那最後契機。

  「就是現在!」王馮燕抓緊一瞬間的適當縫隙,用刀奮力一插。

  喀嚓!「呀啊!」刀炳斷裂,隨鮮血一同噴開,不過減弱了下墜力道。

  此時王馮燕手腳一齊向牆伸去,想更加減緩力道。

  喀啦喀啦喀啦! 王馮燕咬牙,見手腳快速摩擦石牆,頓時感到灼熱劇痛之極。

  背上的王恬晴不知如何,仍緊緊的閉上雙眼。

  「呃啊!」王馮燕大叫一聲,就在快滑至凹槽時向牆一蹬,只見兩人在空中翻滾,霎時著地。

  乓啷!!

  由於平台上舖著一層鋼板,較為滑順。王馮燕落地時為怕王恬晴受傷,故用正身著地,在板上滑行一陣。

  一旁本已為二人必死無疑的壯漢,微微一呆。見那二人先是準備赴死,到後來卻又急轉直下,奮力一搏,居然兩命具全,也未落多大損害。

  王恬晴落地時先覺頭上一震。一會覺得四支健在,尚無不適,連忙起身查看王馮燕情況。

  「燕哥哥!燕哥哥!」王恬晴又叫又搖,卻換不醒伏在地上,四肢血肉糢糊的王馮燕。

  王恬晴眼框紅腫,淚水潺潺,簌簌地落至王馮燕的背脊。

  此時王馮燕顫動了一下,低聲道:「小晴妳,受傷了嗎?」

  王恬晴見狀,露出缺牙,破涕為笑,趕緊將王馮燕轉過身來。

  「燕哥哥,你覺得怎麼樣?」王恬晴抹了抹眼淚,微笑問道。

  「四肢……麻木,頭好暈。」王馮燕氣聲微弱。

  「還真是命大。」此時那壯漢走近,淡淡道。

  只見那壯漢近看之下,面容生的倒俊偉,無鬍無鬚,濃眉大眼,眼神靈轉,看來機巧多智。

  「你們是什麼人?」那壯漢又問道。

  王恬晴不答,只是瞪著那壯漢。

  壯漢微微一笑:「不說,我大概也猜到了。我從大老遠就嗅到你們一身天朝氣息,尤其是妳這小娃,絕對是達官貴人家的千金小姐。」壯漢說著,仔細打量王恬晴。雖然衣服早已被污水染的髒汙,那材質氣息仍在。

  「莫非!妳就是王霆霏的女兒?我聽下屬說過,最近一個月,常見王霆霏小女在荒南邊郊玩耍。想必是有黑面從中保護,才沒被亡流匪盜之徒劫去,看來那黑面客還真疼妳。」

  見那壯漢猜知王恬晴身分,竟露出狡黠的笑容,看的王馮燕內心惴惴不安。

  「你想怎麼樣,若是現在抓了我們,就不用再去攔截市長了吧。」王馮燕勉力起身,眼神銳利的直瞪那壯漢。

  「哼,眼神倒是挺鋒銳的。對,你說得沒錯。若是有了市長女兒那倒更有利,不僅市長,或許連黑面客都能威脅。」壯漢笑道。

  「你這傢伙。」王馮燕氣息仍弱。

  「不過,你們不用擔心。我的立場和其他人不同,想必你們在樓上也聽到了,我是持反對立場的。」

  「你害怕黑門幫嗎,咳!咳!」

  「我勸你少說點。剛剛一墜,想必傷到了肺部。你說的沒錯,我是害怕黑門幫。」壯漢說著,盤腿坐了下來。

  「雖說我幫眾人都傾向接觸市長,不惜觸怒黑門幫。不過就我看,黑門遲早會殺過來。與其和他們長期對立,不如想辦法妥協,成為同盟。」

  「你們老大不是不怕他們麼?」王恬晴問道。

  「哼,那群人如同井底之蛙。目前黑門幫坐擁荒南最珍貴的資源,那就是電。而黑門幫長期為了吞掉我們水門,就只是等一個師出有名的機會。而我幫眾人卻以為他們是畏怯我們水道中的實力,呿。」那壯漢滿臉不屑,顯然覺得自家幫眾相當迂腐。

  「為什麼他們想打你們呢?你們做了什麼壞事嗎?」王恬晴又問道。

  「是水吧。」王馮燕聲息虛弱道。

  「哼哼哼,猜的不錯。沒有錯,我們水門幫之所以是水門,不僅僅佔了荒南和天朝間的主要溪流,更是因為我們擁有荒南唯一最大的濾水裝置,這正是黑門最缺的資源。不過可笑的是,我們擁有機器,卻沒有足夠的電力,哈哈。」

  「所以,你們想向市長要脅電力嗎。」王馮燕道。

  「哦,你這傢伙倒很機伶,一樣樣都被你說中了。不過我們要電力並不是為了啟動濾水裝置,而是為了保護它。」

  「保護?」王恬晴疑惑道。

  「你們天朝人自然不知,每當暑期暴雨,荒南地區溪流暴漲,我們水門幫大本營便首當其衝。以往我們都能以多年來建設的排水系統來解決這問題,不過卻在十年前,我們被天朝斷了電,已經沒辦法使用這系統。我們原是這裡安居的平民,無奈時勢所逼,成為了搶奪電力的匪盜,只為了使用這排水系統好躲過每年的暴雨。我們將荒南邊疆一帶居民全拉下入住這下水道,實在是無奈啊。」那壯漢說起往事,竟感傷起來。

  「嗚……真的挺可憐的。」王恬晴竟同情起來了。

  「而如今,沒有電。不僅水道,連濾水裝置也會遭殃,對吧。咳!咳!」

  壯漢搖頭歎道:「這就是我們的苦衷啊。」

  壯漢站起身,接著又道:「既然你們都了解,是時候該趁我幫眾外出未歸的這空檔,將你們送去黑門了。」

  燕晴二人聞言,臉色均白。

  王馮燕自知傷重,在劫難逃,又躺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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