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TSP體育新聞總部,晚間九點三十分開始,電話鈴聲不絕於響,忙綠的接線員皆用如初一徹的說辭搪塞不滿的觀眾。如果只是某球員受傷,或是臨時差撥三流廣告,都不會有如此之高的詢問程度。若不是讓觀眾看到了那驚人的一幕,一切都會風平浪靜。

  「老總,事態已經無法控制了,是不是重啟直播,錄一錄場邊動態稍微平復下觀眾的情緒呢?」體育臺總編屏息以待。只見玻璃牆邊的老者不發一語,只是凝望大樓之外。「老……」總編欲再發話,老總卻已微微點頭,總編見狀鬆了口氣,扯了扯他那早已被汗濕透的衫背,蹣跚離去。

  只見那駐足在玻璃牆前的老者,人稱體育霸主的老總,從衣袋中掏出根雪茄,卻遲遲未至脣邊,只是在手頭晃點。或許他為手邊沒有打火機所苦,亦或他只是想找隻筆寫點東西,無奈卻事與願違,進而從中躊躇著人生道理。不論老總的行為多麼稀鬆平常,他的沉默異常卻往往讓人猜不透其思量,這又讓他贏來另一個美名──啞神。

  老總又將手頭把玩的雪茄塞回衣袋,用手撢了撢白色襯衫以平復些許皺摺,深吸一口氣後走回辦公桌前坐下。正當他將雙手平放在桌面之際,倏的,眉頭一皺,隨即起身再次走至玻璃帷幕牆前駐足下來。唯一不同之處,這次從衣袋中掏出的不是雪茄,而是一樣黑色長形事物,似乎擁有電話功能。

  啞神似乎不再裝聾作啞,當他拿出電話就代表他仍保有說話的能力。此時他卻再度讓人見識到啞神的名不虛傳,只見他從左邊衣袋中掏出方纔的雪茄,這時雙手各持有黑色通話裝置和雪茄,莫非老總想在這緊急時刻變魔術自娛?非也。

  嗶────電話撥通,老總卻遲遲未讓其至脣邊,反而用左手邊的雪茄輕觸發聲端三次,隨即結束通話。

  只見老總又深吸了一口氣,二度回到桌前。這次他未將雙手平置桌面,而是輕輕交掌兩次,霎時室內燈光盡息。此後的七十二小時,再也沒有任何關於老總辦公室發出聲息的傳說,當然更不可能有啞神開口說話的神說流傳出來。

  *

  比賽已暫停將近三十分鐘,由於事態非同小可,整個巨蛋運動園區都遭到封鎖。時間分秒流逝,警方仍查無線索,毫無頭緒,而此時的雙方球員休息室氣氛低靡,皆不發一語。而王馮燕和姜萬國也和其他眾兄弟選手一般,待在休息室內靜待調查結果。

  「姜萬國那傢伙到底又幹了什麼好事,不過廖錦揚前輩應該不是他殺的,因為沒有兇手會幫被害人叫救護車的吧。」王馮燕望向對坐正低頭沉思的姜萬國。「或許這一切黑麪大叔已經有底,我還是保持緘默吧。」想到這裡,對坐的姜萬國輕咳了一聲,緩緩抬起頭,望向王馮燕,眼珠斜向室外:「不好意思,警官。能否上個廁所呢?」王馮燕見狀,也相應起身:「警官,我也想解解手。」緊接著許凡昊,王世佳等人皆相應有尿意。警官見此狀,急喊道:「一個個來!頭兩個先去,一次兩個。」接著他拍了拍身旁的菜鳥:「跟著他倆,在這裡的每個人都有嫌疑。」

  就在此時,走廊上傳來一陣急忙的腳步聲,挨近門前停下,並敲了兩下門:「高組長,李老似乎發現了新線索,請你過去一趟。」高組長聞言有些不快,將休息室內惡狠狠的掃視一遍:「不要給我耍花樣!我去去就回。」臨走前拍了拍身旁的菜鳥:「給我盯好。」說罷後尾隨著方纔的員警離去。

  身為教頭的彭任銘再也吞不下這口氣,大罵:「搞什麼,什麼態度啊!那什麼口氣啊!臭小子,我打球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裡勒!真的把我們當犯人管啊!」此話一出,其餘球員皆齊聲相應,休息室內頓時鬨堂大亂。一旁的姜王二人見狀,趁著菜鳥管理秩序的空檔,悄悄開溜。

  二人巧妙的躲避員警的監視,穿過一連串的大廳和走廊,來到了一間鮮少使用的員工廁所。只見姜萬國將大門鎖緊,側身倚靠牆邊,王馮燕則是漫不經心的上起廁所,寂靜的空間內,尿液的流動聲和撞擊尿斗的衝擊聲格外響亮。

  「姜萬國,你對『那個組織』究竟瞭解多少?」王馮燕率先打破沉默,一邊走近洗手檯清洗雙手。

  「那個組織嗎?哈哈,或許他們真的可以稱的上是『組織』吧。」姜萬國淺淺一笑。

  「還有個問題。」王馮燕面色嚴厲的望向姜萬國:「你究竟是什麼人?再做些什麼?我到底能不能相信你?」

  姜萬國聞言噗喫一笑:「你這是三個問題啊。對我這麼好奇的話,怎不問問你那蒙面使者啊。」

  王馮燕聞言大喫一驚:「你這傢伙……如果你什麼都不想說的話,來這裡又是為了什麼?」

  此話一出後,再次陷入了寂靜。姜萬國仍是沉默不語,也沒有想回答的傾向。

  王馮燕見狀,嘆了口氣:「那麼,廖前輩的傷勢……有救嗎?」

  姜萬國轉了個身,背靠門邊,淡淡的道:「他頭部中槍,有極大的可能命中要害,不過好消息是,由於距離極近,子彈沒有留在頭部。至於活不活的下來,就看他自己了。」

  「是嗎。」王馮燕雙掌壓在洗臉臺上,任著水龍頭恣意漫流。

  王馮燕將水流關上,低下頭,吐了一口氣,面容誠懇:「我是說真的,在我看來姜前輩定是一個不單純的人物。知道黑麪男子,想必也瞭解我的身分和行動。不過即使知道了,也沒對我出手,因此我判定姜前輩應是和我站在同一陣線,我和黑麪大叔的盟友吧。」一旁的姜萬國聞言,微微的笑了笑:「盟友嗎?或許是吧。」

  只見姜萬國也垂下頭,微微一笑:「其實也沒什麼好隱瞞的,我就把我目前所知的,也包括我的身分統統告訴你吧。」

  王馮燕聞言,睜大了雙眼,定睛看向姜萬國。他沒想到原本認定非敵非友,背景神祕的隊上前輩姜萬國,竟會表現的如此爽快。

  但見姜萬國搔了搔頭,來回走了兩步又靠回牆邊,收斂起輕浮的笑容,緩緩的道:「就原則上來講,我是你的師兄。七八年前,在我17、8歲時同樣替黑麪男子效力。」此話一出,著實嚇了王馮燕一跳。

  「不同的是,我是領命被派往美國。依我當時遭遇的情形,奧克蘭運動家十之八九會簽下我,簽約金記得是五百五十萬,加上直接在2A層級出賽的保證。不過由於黑麪男子的要求,希望我投效出價稍低的亞特蘭大勇士,話雖如此,簽約金也有兩百多萬。」姜萬國看似不經意,淡淡的說道。

  王馮燕一聽,心頭一震。心裡暗忖:「那不是比我當時的喊價還高了嗎!看來我自負有史以來最強的新人,相形之下卻是自慚形穢。職棒舞臺廣闊如此,今天會被打爆也是理所當然,我的想法實在是,太幼稚了。」

  姜萬國見王馮燕似有所悟,垂頭作反省狀,不禁微微一笑。或許這便是王馮燕至今最大的問題-「過於高傲自大」,姜萬國看出了,稍稍提及當時自己的聲勢。想不到略略帶到便有如此功效,這新人倒不至於太愚昧。

  姜萬國接著道:「旅美的六年期間,我在亞特蘭大一邊打球,一邊替黑麪人辦事。不過黑麪人交代的工作倒也不難,簡單說就是守株待兔,定期向他報告便可。事情是直到兩年前,有了變化。」姜萬國說到此,神情不自覺肅穆起來:「那日黑麪交代給我的最後一項任務,便是趁我們球隊作客洛杉磯之餘,前往道奇一處年代久遠的公司總部。雖然當時地方早已是別人的,但還是留下了紀念性的小房間。我潛入了,並取得了黑麪當時交代的黑色皮箱。當黑麪拿到箱中之物時……我老實說,第一次看到他居然也有驚恐的一刻。自那之後,黑麪便令我藉傷故不準再投卡特球,球隊見我情形無法好轉,將我下放小聯盟。豈知在小聯盟出賽成績仍算出色,我只好再藉故患上投球失憶症。球隊見我一時半載好不了,終於將我釋出,我才返回中華職棒。」

  王馮燕聞言又是一驚,心中暗忖:「這個男人,居然曾經對黑麪大叔如此唯命是從,甚至不惜犧牲自己的職業生涯?」想到此處,回想起自己的境遇又何嘗不是?但黑麪對自己不僅是救命之恩,更曾指導自己球技,宛如第二父親,自己的師父,更是唯二的親人,情況自然不同。

  雖然王馮燕極欲瞭解他和黑麪之間的關係,卻還是忍住了:「所以……假設你又開始投卡特球了,大聯盟方面又會在季末找你回去效力吧。如果刻意婉拒,不僅匪夷所思,只怕更會被未知的對頭懷疑。」王馮燕固然驚訝姜萬國的忠誠,卻更訝異他即便封印自己最犀利的武器,仍能在球場無往不利。或許黑麪早已計算好他的實力,才會下達這種命令。一想到這一層,只覺得眼前這名男子和自己相比,級數實在相差太遠了。

  「你說的不錯,在黑麪指示下我必須離開美國。儘管不明白用意,也不明白黑麪多年來監視的『敵人』到底是什麼,黑麪的指示就是服從,這點你也瞭解。」

  「不明白的是,你有何原因一定得替黑麪效力?」王馮燕終於奈何不住心中的疑惑,直言問道。

  只見姜萬國眉頭微皺,露出些許哀傷:「只怕原因跟你一樣,幼年時我家破人亡,虧得他替我找到寄養人家,一路成長至今。」王馮燕見他回想起往事,面帶苦澀,也不好追問更多,只等他繼續開口。

  姜萬國頓了頓,仰頭深深吸吐了一口氣,繼續道:「回到臺灣後,黑麪鮮少跟我聯繫,但我也沒閒著,打算輕自調查一連串的疑問。其實不瞞你說,那令黑麪為之一顫的皮箱,我偷偷打開看過,那是一封被密封的信,確切的說只是一張便條的一段口信。我當時見到後便拍了下來。」說著便從衣袋中掏出電腦筆,將訊息憑空投射:

  (以下經翻譯為中文)

  2026年9月20日-

    Nyx已經結束。 但Hemera仍需時間,相信兩三年後計畫便可運作。

                                     Khaos

  王馮燕看的莫名其妙,只覺一頭霧水。但僅僅一段話加上屬名,便已讓他不安非常,起了雞皮疙瘩。

  姜萬國接著說道:「黑麪曾說,對頭利用舊時總部的紀念室,在其中藏匿訊息,並時時更換存放訊息的物件。當時似乎被黑麪發覺,並令我將黑皮箱掉包。」姜萬國說罷,關閉屏幕並收起電腦筆。又道:「留言中的名稱相信都是代碼或化名,這點你只要隨便用網路查覽一下便能知道我在說什麼。雖然說我們無法得知那名稱代表著什麼,情況倒也不是一籌莫展。」姜萬國說到這裡突然打住,將耳朵貼在門上,打探著門外動靜。

  王馮燕沒有理會姜萬國的舉動,只是逕自在腦中整理著這一連串的所有資訊,卻越想越是不安,疑問越來越大。

  「王老弟,我瞭解你還想知道更多的那種心情,不過呢,先暫且停下。外面那批警察似乎開始尋找我們的蹤跡了。」姜萬國笑道,向門外比了比。

  「這樣吧,明天晚上,到我『酒留人』酒吧來,或許你心中的疑問會解個五六分吧。話是這麼說,哈哈……只怕你的疑問會越來越多。」姜萬國說罷,快捷的消失在門前,身法相當利落。王馮燕暗自訝異,但想來姜也是黑麪手下,有這等身法倒也不足為奇。

  結束了廁所間的談話後,姜萬國避開了警方的目光,一溜煙回到了隊友身邊。王馮燕也不差,一分鐘後便也回去了,兩人若隱若現,直把警方耍個團團轉。

  菜鳥警察搔搔頭:「怪了,剛剛清點時兩人明明不在現場。怎麼一轉眼,兩個又出現了?」高組長厲聲道:「蠢材,害的兄弟們浪費時間人力去蒐了十分鐘。罷了,李老方纔已找到關鍵線索,幾乎確定了頭號嫌疑犯,和這裡的球員們無關,可以解除封鎖了。」

  眾球員包括總教頭彭任銘雖對結果鬆了一口氣,氣氛仍然相當沉重。畢竟隊友中槍,目前

在醫院生死未卜,沒有一個真正鬆的下來。封鎖解除後,雙方球員皆無心再比,球場邊觀眾見到頭部中槍的廖錦揚被擡出場,那頭上包紮的純白毛巾,被鮮血染的通紅。誰也沒料到會在棒球場見到如此怵目驚心的一幕,當然也無心再看比賽。沒多久,裁判作出了裁定比賽的判決,六比六,雙方合局收場。

  終究無緣和姜萬國對決的統一第四棒老頭子聽聞結果,輕嘆了一口氣,心中卻也記掛剛才那驚駭的一幕。只見他收拾了球具,望了望方纔救護車聲饗逐漸消弭的方向,又嘆了一口氣,緩緩步出球場。

  *

  黑夜肅殺,月色朦朧。

  今晚完全沒有任何春意盎然的夜色,特別已接近夏季,卻陰風肅肅,行走路人皆不禁打了個寒顫,實在令人不安。

  男子倚靠在未知空間的牆邊,渾身顫慄,臉色慘白,雙手劇烈抖動,腳邊已然癱軟,幾乎隨時便倒。

  只見又一男子,步姿優優雅雅,身著一席黑色西裝,緩緩來到電源盡斷的發電室鐵柵欄前,斯斯文文的道:「M先生,已經安全了,請出來吧。」話一出,靜了半晌,才見電源室大門悠悠而開。一神情落魄的男子,步伐蹣跚,東撞西靠,跌跌撞撞的晃至西裝男跟前。

  「我我我……陳先生……」男子驚恐已極,說話含糊不清。

  「我瞭解,你做的很好,非常好。歡迎你的加入,穆先生,今後便多指教了。」陳先生微笑道,伸手握住了穆添穎顫抖不已的雙手。

  「看來,今晚失去了一名得力手下,卻也加入了新的小卒。」

  *

  第二日傍晚,球隊休兵。王馮燕照常去訓練基地練了一下午,不久後收到了警方的傳喚訊息,希望王馮燕走一趟警局。王馮燕無奈之下,只好和郭叔通報一聲,隨即前去應訊。王馮燕如約赴了警局,卻發生警方因一時訊問過多球員,今晚就此為止的消息。王馮燕得知,只好摸了摸鼻子,掉頭離去。

  只見王馮燕靜立在警局旁一隅,思索不知接下來是否前往酒留人酒吧找姜萬國一探究竟,或是回頭到常去的拉斯維加斯51區填飽肚子,又或者去醫院探視廖前輩情況。正思索著,目光碰巧瞥見了警局樓梯旁角落的一個乞人。但見那乞人衣著破敗,補仃上下數十處,一頭蓬鬆髒汙的過肩長髮,雙手環抱,低頭坐臥,卻看不出年歲。見那臉上髒汙,雙脣緊閉,脣上卻留有一道整齊而剛毅的鬍鬚。

  乞人察覺王馮燕目光,抬頭來看,王馮燕見那乞人雙目,不由得一驚。只見那雙目黑白分明,雖歷經滄桑,卻炯炯有神,眼珠漆黑,目光如電。王馮燕和那乞人目光相交,只覺渾身一震,連靈魂都被看透似的。

  那乞人目光襲來,嘴角貌似微微上揚,卻又立即閉上雙目,繼續低頭等待施捨。

  王馮燕暗自驚詫。乞人眼神理應滄桑渙散,怎奈此人雙目炯然,好似洞悉一切,看破萬物般。王馮燕暗料此丐絕非常人,心生一探之意,緩步來到那乞人跟前。

  乓啷!王馮燕扔下幾枚銅板,挑眉道:「先生,你真的是乞丐嗎?」

  那乞人沒動作,仍是靜靜低頭坐臥。良久,才慵懶的擠出幾個字:「還能假嗎?」乞人說罷,嘴角貌似再度上揚,卻不過是一個瞬目的空隙。

  王馮燕不信,一心想再試試,隨即掏出一張仟元鈔,挨近前向那乞人招搖。

  乞人不為所動,只微微睜開單眼,卻見一個逗弄流浪漢的頑皮小鬼,貌似正期待自己有何動作而顯的興高采烈。

  那乞人又是縹緲一笑,忽然間低吼一聲。王馮燕猛然一嚇,跌倒在地,回過神來,見那乞

人已從右手邊人行道方向跑遠,幾無蹤跡。

  王馮燕一呆,感覺手邊輕鬆,才暗叫不好,那張仟元鈔早已隨乞人揚長而去。王馮燕趕忙起身,沿那條人行道追了上去。不料警局附近全是高級住宅區,處處皆有警衛巡走,完全無那乞人可能行去的蹤跡。無奈之下,只好一處處上前詢問有無乞丐經過,但各警衛皆答沒有,還說本地不可能會有乞丐駐足乞討。王馮燕聞言,凳時呆在原地,為痛失那一仟元而懊惱許久。

  *

  深夜,一個落魄的年輕人走進一間地處郊外的陳舊酒吧。自那年輕人進門後不多時,酒吧的招牌霓虹燈轉瞬熄滅,鐵門拉下,門戶深鎖。

  王馮燕被一位貌似酒保的年輕小夥子引領到深處一間光線昏暗的房間。只見那房間相當簡陋,一張鐵桌兩張鐵椅,桌面上方懸掛一盞舊式吊燈。對坐一人正撥弄瀏海,形態瀟灑,正是姜萬國。

  王馮燕見姜萬國已不見怪,來這裡自是來找他商議情報的。倒是姜萬國身後矗立一男子,讓王馮燕相當不安。只見那男子身形壯碩,一身灰色大衣,戴著一副墨鏡,一頂山高帽,儼然是一付美國黑幫大佬,或是大老的打手之流。

  姜萬國見狀,微微一笑:「我身後這位是酒吧的真正所有人,也是我的合夥人兼保鑣吧。對了,他曾經出手將你打昏,希望王老弟不要太記恨。」姜萬國說著,向身後那墨鏡男子撇了眼。

  那男子會意,步伐穩健的來到王馮燕跟前,伸出手,有禮的道:「非常抱歉,上回不知道是姜先生的朋友,貿然出手,還請您見諒。」但聽那男子聲調有如鐵銹撞擊,卻異常平穩。

  「作了他!」王馮燕想起這令人不寒而慄的嗓音,當下退後兩步。

  姜萬國見狀,哈哈一笑:「老查,你這傢伙上次做的太超過了。」老查面有難色的回望一眼,再回過身來脫帽致歉,隨後又回到姜萬國身後,有如憲兵般靜立在地,紋風不動。

  王馮燕雖對姜萬國身後的灰衣漢子頗為在意,但見他舉止老實,言談有禮,顯然不是什麼荒蠻惡徒,微微放心。姜萬國見王馮燕坐定,說道:「你問吧,我會盡我所知道的一切來回答你。老查不是外人,我所知道的他也知道,說不定還比我更清楚。」

  王馮燕點點頭,似乎在來時已整理過思緒,便單刀直入:「你對黑麪大叔,到底知道多少?他一心對付的敵人,究竟是什麼?還有……那張機票。」

  姜萬國一聽到機票,眉頭緊皺:「你看到……機票了?」

  王馮燕不做聲,視同默認。姜萬國見狀,吐了一口氣,緩緩的道:「黑麪嗎?老實說我對他完全不瞭解,他做事完全不留痕跡,完全無從調查,但卻能隨時掌握你的行動。像是……我們現在的對話他應該也了若直掌。」說著,向四處張望了一番。

  王馮燕聞言,似乎毫不訝異。自己過去也曾試過調查黑麪,卻反被黑麪逮住,斥責了一頓。接著又問道:「那他的對頭呢?究竟是什麼人,讓他汲汲營營數十年?」王馮燕神情激動,這問題像是憋在心頭最深處,最想問,卻又最不敢問的問題。

  姜萬國見他神情激動,也逐漸收斂起最後一點的輕浮:「他的對頭,真的很神祕,有時貌似一人,有時卻又像是一個龐大而神祕的組織,又有時不太像同一個組織……總之非常難以捉模。」姜萬國咳了兩聲又道:「只有一樣能肯定,那就是對頭,他們的最大目標是利用棒球,犯下某種不為人知的大陰謀。」

  王馮燕聽聞,不自覺打了個寒顫。他卻也猜到一二,並無驚訝反應。只見他神情凝重,額上冒出幾顆冷汗,緩緩的道:「知道是,什麼樣的陰謀嗎?」

  姜萬國頓了頓,似乎正考慮著什麼。半晌,才慢慢脫口道:「知道,11年前的大事嗎?」   

  王馮燕搖搖頭。  

  「11年前,臺灣最後一次的假球事件,規模龐大,當初做案的一場比賽,約有數百人相罩。臺上的觀眾有上百名殺手、眼線、監督者等各司其職的作案者混入觀眾之中。而真正作假的球員,每隊往往只有寥寥兩三人。不料官方愚鈍,更甚至誤信口供,當時一票票無辜球員被冤下獄,甚至連代理會長趙首舶老頭也受牽連,更被指控為最大主使者。當時人贓俱獲,完全無轉圜空間。球團、聯盟、棒協紛紛急忙切割,就這樣成了首位因假球事件而獲判無期徒刑的階下囚。而真正主使者,白手套,打假球的球員,一個也沒能受到制裁。」姜萬國說罷,憤慨不已,雙拳緊握。

  王馮燕聞言,低頭不語,眉頭緊皺:「這個我倒是略有所聞。」

  姜萬國點點頭,繼續道:「這個事件讓臺灣棒球跌落谷底。先是被國際棒總無期除名,再來中職也無奈封館,棒協停擺。等於當時只有民間自辦的比賽在運作,相當不堪。再說當時國內頂尖球員八成都遭到抹黑下獄,職棒空無人才,也無球迷企業信任,幾乎再起無望。」

  「想不到,11年前竟如此不堪,我當時只有七八歲,根本不瞭解這些事。」王馮燕嘆息道。

  「沒錯,不過還是有著一線希望。」姜萬國停頓下來,眼見王馮燕滿臉期盼。

  只見姜萬國神情恭敬,緩緩而道:「當時檯面上,已經沒什麼人了。各個對重興棒運敬而遠之,唯有一人,雖有理想報復,手邊卻苦無實力。」

  「黃頻揚。」王馮燕插道。

  「正是。」姜萬國語氣讚揚,接著道:「傳說中,早已退隱棒壇多年的大人物,資歷更甚黃頻揚的大佬。在當年親自出馬,在民間遊走,找齊了十位心懷抱負,不滿於當時棒壇時局的退役中壯年人士。傳說中這十人集結,成為黃頻揚的幕後推手,一舉將當年最強的前職業、業餘球員盡數找來,成立了一支『振興棒運軍團』。在這之後不久,他們向國際棒總提出協議,將提出25人名單和國際棒總派出的球隊來個七戰四勝系列賽。要是國際棒總輸球,將再度承認臺灣的棒球,並重新回歸官方認證的各大國際賽事。」

  「若受到國際的重新認可,國內棒協也能再度運作,職棒復甦又燃起了希望。」王馮燕興奮非常,雙目燃起火光,卻又有些遺憾。遺憾若再長個11歲,當年的「聖戰」應該就有機會披掛上陣。「那國際棒總怎麼說?」王馮燕顯的相當投入。

  姜萬國輕哼一聲:「這國際棒總也是老奸巨猾。雖說理論上,國際棒總是很支持臺灣準備

好再度回到國際舞臺。因為無限期除名的本初,也是他們希望臺灣能先將國內棒壇整頓好。重新整頓職棒,再回歸國際,因此棒總內部也不乏反對派。而當時中國大陸的棒運慢慢興起,一心想除去臺灣這大敵,所以聯合韓國,一起力諫棒總不可接受這提議。國際棒總無奈,暫且先放出這消息,試探國際間的聲音,再向國際中那些反對派提議說:『若不服,就提出你們的球員名單,集結全世界棒球戰士,將臺灣一舉打入深淵,萬劫不復。』這時國際間頓時掀起熱潮,話題越吵越大,更誘出MLB這顆大蘋果。MLB甚至提議,讓臺灣有另則選項,那就是抽籤,抽出大聯盟30隊其中一隊,來和臺灣來個七戰四勝大賽。」

  王馮燕聽的入神,邊插道:「結果呢?結果我們選哪一邊?」

  姜萬國也說的興奮:「結果,經過臺灣方的長考,決定接受棒總的世界聯軍。但這時,MLB仍舊希望能分杯羹,更提出:『若是臺灣輸給世界隊,便再舉行一場敗部戰,讓臺灣對抗大聯盟30隊其中一隊。』這個提議,國際棒總欣然採納了,對臺灣也未嘗不好,於是,戰爭便開始了。」

  王馮燕忿忿不平道:「雖說這比賽很讓人興奮,不過總覺得大聯盟和棒總是抱著玩樂的心情在對待這賽事。」

  「的確,當時不論棒總、大聯盟都不曾想過臺灣有任何勝算。畢竟國內臺面上最強的選手皆遭抹黑下獄,只剩一批老弱殘兵和年輕菜鳥。若當代最強統統到齊,或許還有的一拼。」姜萬國分析著。

  「那後來呢?我們有什麼對策嗎?」王馮燕焦慮道。

  「當時……國內原本對這支棒運振興軍團沒甚好感,不過在知道國外掀起一波熱潮後,國內居然也紛紛響應,各處開始地動山搖,全臺灣團結一心,甚至提出偷喫步。那就是偷偷集結

過去因捲入假球卻無罪的球員們。其中的頂級球員,像是旅美第一人曹進暉、惡盜紀駿臨、變速球宗師何繼鹹等包括其他二線和三線,有意願參戰的無罪黑名單球員們。即便有的早已年邁,還是參與集訓。而當時首度的旅外球員全體集結,如你的郭叔郭鴻治,日美第一人陳緯鶯,詭譎左投倪芙得等大大小小層級球員,將進百人的大名單。」姜萬國提到郭鴻治,特意抬眼看了看他的神情。王馮燕聽的出神,他早已耳聞郭叔是臺灣當時的大腕級投手,聽聞時只覺得與有榮焉。

  姜萬國說著,端起老查遞過來的水杯,一飲而盡,接著道:「最後入選25人名單的,除了旅外大物外,尚有蒙塵傳說-曹進暉,惡盜-紀駿臨兩名足夠年輕,實力恢復有七八成的黑單球員。其餘有名的便是職棒球員的殘存明星,神拳林億拳,現役統一獅第四棒老頭子。最後是現在的大物們,菜鳥時期的林柏漢、樊天錫、盤石磬、陳大東,以及安超然。」

  「算起來也有十三名明星球員了,實力很強大啊。」王馮燕興奮道。

  「確實,現役的那五人的確在那場戰役中嶄露頭角。而世界隊除了古巴、日本無提出球員外,其餘的美國、韓國、中國、歐洲、中南美洲等皆提出完整名單。雖說美國只提出小聯盟球員,但也夠具威力了。」姜萬國說著邊撫著瀏海。

  「那麼戰況呢?最後呢?」

  「最後當然就是我們振興棒球軍團上演了七場振奮人心的比賽,不僅贏得系列賽,也爭取到了全世界的敬佩。棒運便在那之後急速發展,可謂置之死地而後生。黃頻揚聲勢復旺,再度選上立委,並設立『臺灣棒球推廣協會』。而那十人,在大功告成後,便在無名大佬的率領之下,從此消聲匿跡。自此世人只知道臺灣棒球的『世界七聖戰』,並不曉得背後推手的那十人。」姜萬國說到此處,眼框竟不自覺濕潤。王馮燕也深覺感動,卻不料姜萬國是如此滿腹熱血之人,自此,王馮燕對他便有些改觀了。

  「可知道那十人最後如何了?」

  姜萬國神色又轉為恭敬:「傳說,無名在那之後率那十人隱匿起來,並成立組織,名為『棒魁』,而那十人便成了鼻祖,又有名號『棒魁十人眾』。其成立目的不得而知,也或許純粹是民間傳說吧。總之那十人加上無名大佬已然成為民間為人稱道的傳說,不過十年後,這傳說是越來越縹緲不實了。」姜萬國說罷,嘆了口氣。

  王馮燕聽完渾身熱血,對於之前調查到的種種、遭遇到的種種,那些不安元素像是遭到神聖淨化般一掃而空。也不論這故事和黑麪,和對頭組織、陰謀有何關聯,這些全被拋之腦後。甚至,昨日傍晚的那場震撼教育、追殺,及方纔遭搶的仟元鈔,和如何從市區到郊區的那一連串癲波路途,皆已受到洗滌而忘卻了。

  只能說擁有信念,對於人是非常重要的。或許姜萬國深知這點,在見到王馮燕來此後的神情,才決定今晚不提那些負面消息,那些陰謀,和棒壇醞釀中的新危機。

  「不,我相信這十多年來棒壇能如此風平浪靜,並更加欣欣向榮,相信一定是因為那十位前輩,正默默守護著臺灣棒壇。」王馮燕眼光顫動,對於這句話顯的深信不疑。

  「但願如此。」姜萬國別開臉,若有所思著。

  「只怕棒魁早已潰滅,徒剩當年撼動所有人心的傳說。」姜萬國心中暗暗說道,一邊輕撫著,隱藏在瀏海之下,至今仍隱隱作痛的傷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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