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協和廣場的歷史風煙 4697 次點擊 6 個回復 公冶平 於 2016/6/20 10:28:24 發布在 凱迪社區 > 貓眼看人

協和廣場的歷史風煙 安立志

中國首都有個天安門廣場。法國首都有個協和廣場。一樣的歷史悠久,一樣的恢弘壯麗,一樣的肅穆莊嚴。協和廣場是著名的,地處塞納河北岸,區位得天獨厚,北面是著名的瑪德蘭大教堂,南面與著名的波旁宮——法國國民議會大廈隔河相望,東側是杜伊勒裏公園和著名的盧浮宮,西側是筆直的香榭麗舍大道,大道盡頭就是著名的凱旋門。

協和廣場是恢弘的,八角形的廣場周邊矗立著八個女性雕像,代表了十九世紀法國八個最大的城市。廣場上有兩座以河神與海神為意象的噴泉,其造型如同正反相對的兩隻巨蝶。儘管它是羅馬聖彼得廣場噴泉的仿製品,卻別具風姿。圓形水池中,上層是幾個稚嫩可愛的小天使;下層青銅雕塑的祼體女神形神畢肖,她們懷抱河魚或海豚,雕工精緻,造型華美,線條生動,體現了航海時代的皇家氣派。

協和廣場是古老的,廣場建於1755年,時值路易十五王駕時期,故名為「路易十五廣場」。廣場中央的方尖碑,是3400年前的文物,我國現存碑塔類文物未有出其右者。此碑原是矗立於埃及盧克索神廟的神柱,紅色的巨大石柱,陌生的象形文字,如同遠古的密碼,暗示著悠遠的奧祕。埃及在1800年前後曾為拿破崙佔領,因此,導遊說埃及總督穆罕默德·阿里1831年將方尖碑贈給法國,不過是掠奪的婉轉說法而已。我們在廣場漫步、拍照,根本想不到,正是在這裡,200多年前,曾經發生過一場驚天動地的風暴。十八世紀末期,法國大革命爆發。這場革命如同暴風驟雨,迅速蕩滌了君主專制的污泥濁水。當時的法國,處于波旁王朝的統治之下。國王召開的三級會議成為大革命的導火索,而起義民眾攻佔巴士底監獄則是大革命的起點。巴黎人民衝破專制政權的壓力,頂住了反法聯軍的干涉,通過三次武裝起義,摧毀了法國長達幾世紀的專制統治,短短五年時間,經歷了君主專制、國民(立憲)議會、君主立憲到共和國的政體變遷與創造。這是1776年美利堅合眾國誕生後,歐洲大陸建立的第一個共和國,並向全世界傳播了自由和人權理念,推動了世界歷史前進的巨輪。協和廣場見證了偉大的思想啟蒙。十八世紀,是法國思想界羣星璀璨的年代。伏爾泰、孟德斯鳩、狄德羅、盧梭等人,開創了天賦人權、權力制衡、代議制政府等的理論,不僅啟蒙了一代法國人,也為法國大革命奠定了紮實的思想基礎,從而在歐美大陸播下了人權和自由的種子;以藍、白、紅三色象徵的自由、平等、博愛,成為法國大革命留給當今世界的精神遺產。協和廣場見證了當今世界最徹底的政治革命。在法國大革命中,覺醒的巴黎民眾不僅推倒了協和廣場聳立的君主制度的象徵——路易十五的雕像,而且摧枯拉朽般粉碎了法國上千年的君主專制制度,自信的巴黎人創立了人民本位的共和政體。由於法國當時仍是歐洲的中心,波旁王朝的覆滅,使得歐洲所有的君主寶座都發生了有感地震。雖然不久之後發生了拿破崙帝國的再度崛起與波旁王朝的兩次復闢,然而,歷史長河不可逆轉地將這股逆流裹挾而下。

銅牌上有處死法國國王路易十六及王后的記載。

協和廣場也見證了殺戮和流血。漫步在「路易十五廣場」上的人們,往往並不注意,腳下有一塊銅牌正是1793年1月21日和10月16日處死路易十六及其王后的標誌。大革命時期,斷頭臺正是設在這座廣場之上。死在斷頭臺上的不僅有法國國王、王后及保皇黨人,作為大革命領導者的吉倫特派與雅各賓派的領導人,如布里索、羅蘭夫人、丹東、羅伯斯庇爾,也先後命喪斷頭臺。美國獨立時期著名的思想家潘恩,也遭到逮捕險些喪命。正是在大革命期間,這座廣場一度更名為「革命廣場」。人們很難想像,腳下這座恢弘、莊嚴的廣場,竟是一個殺人場,曾經遍佈鮮血與屍體。有傳說雲,由於廣場血腥味太濃,一羣牛經過此地都戛然止步,而改道繞行。協和廣場見證了人類政治文明的進步。1789年(清乾隆五十四年)8月26日,法國國民議會已經「考慮到對於人權的無知、忽略或輕視,乃是公眾不幸和政府腐敗的唯一緣由」,從而通過了《人權和公民權宣言》(簡稱《人權宣言》)。《人權宣言》以美國的《獨立宣言》為藍本,宣佈自由、財產、安全和反抗壓迫是人的不可侵犯的天賦權利,每個人都有言論、信仰和出版自由,闡明瞭司法、行政、立法三權分立的原則,等等,凡17條。列寧曾經指出:法國大革命「被稱為大革命不是沒有道理的。……以至整個十九世紀,即給予全人類以文明和文化的世紀,都是在法國革命的標誌下度過的。」(《列寧全集》第36卷,P354)法國大革命已經過去200多年,給後世留下了許多值得思考的問題,比如革命與恐怖、自由與專制、進步與倒退、文明與代價等等。單就革命與恐怖而言,設在「革命廣場」上的斷頭臺,斷頭臺上掉下的滾滾頭顱,身首分離噴濺而出的鮮血,難道都是不可避免的嗎?有的歷史學家同情地寫道,法國國王路易十六,「這個仁慈、正直、純潔、沒有污點的男人,成了傲慢的、壓迫人的、放蕩的君主的替罪羊。」(2016年《同舟共進》第五期,P75)然而,在大革命的狂飆中,被推翻的國王路易十六掉了腦袋,參與推翻路易十六的羅蘭夫人也掉了腦袋,殺掉羅蘭夫人的羅伯斯庇爾最終也掉了腦袋。歷史有時巧合的驚人,路易十六、丹東、羅伯斯庇爾,這三個曾經把握法國命運的人,竟然死於同一個劊子手刀下,死於同一個斷頭臺上,死在同一座廣場之上。羅蘭夫人臨刑時說:「我的朋友們,我正在去斷頭臺。……送我去斷頭臺的人不久就會像我一樣,我清白地離去,他們卻將沾滿鮮血地前來。你們現在為我的死亡歡呼,那時候,你們會以同樣的熱情為他們歡呼。」(同上,第六期,P72)這不禁讓人想起我國唐代詩人杜牧的告誡,「秦人不暇自哀,而後人哀之,後人哀之而不鑒之,亦使後人而復哀後人也!」(《阿房宮賦》)當然,也進一步驗證了魯迅的論述,「革命的被殺於反革命的。反革命的被殺於革命的。不革命的或當作革命的而被殺於反革命的,或當作反革命的而被殺於革命的,或並不當作什麼而被殺於革命的或反革命的。革命,革革命,革革革命,革革……。」(《魯迅全集》第三卷,人民文學出版社,2005年,P556)馬克思在《路易·波拿巴的霧月十八日》評論法國大革命時指出:「這些黨派(指吉倫特派和雅各賓派等)中的每一個黨派,都是以更先進的黨派為依靠。每當某一個黨派把革命推進得很遠,以致它既不能跟上,更不能領導的時候,這個黨派就要被站在它後面的更勇敢的同盟者推開並且送上斷頭臺。革命就這樣沿著上升的路線行進。」(《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8卷,P145)這段話往往被後人理解為馬克思「不斷革命論」的經典表述,我總以為,這樣的理解未必靠譜,真是這樣,所有的革命豈不是都象「文革」一樣,在不斷革命的大道上,斷頭臺成了不可或缺的裝備,路旁掛滿了經自己人之手割下的自己戰友或同志的頭顱!法國大革命的參與者們大約也認為血雨腥風籠罩下的「革命廣場」,充滿了太多的恐怖與戾氣,1795年就將「革命廣場」改名為「協和廣場」。我們這些外國人漫步在廣場之上,只要行前略微做過一點功課,總能隱隱在感受到這裡曾經的歷史風煙。2016年6月20日《大公報》
推薦閱讀:
查看原文 >>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