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德昌,逝去的电影大师

他曾是揭开台湾电影新浪潮序幕的旗手,以影像的力量捕捉「时代」与「人和城市」在精神内核上相互碰撞而迷失的气息;他是一个高明的「画家」,用实质化的手法去摹绘隐藏在面具与隔膜下的灵魂的焦虑与纠葛;他被誉为东方的安东尼奥尼和特吕弗,意识流和现实主义的解构手法娴熟,冷酷、精准,不露声色,批判的声音却充满悲悯,透露出浓厚的人文情怀。

他站在角落,充一个冷眼的观察者,人性的冲突,颠破,疼痛,在他的镜头里缓缓流淌,连一条街,一个城,都具有意外的生命。

他是杨德昌,一位已然逝去,却从不曾远行的电影大师。

曾经的眷村男孩——

1947年,杨德昌生于上海,两年后,随父母迁往台湾。

在台湾,一群群流落孤岛的异乡人所聚居的地方,被称为眷村,杨德昌就在眷村长大。周围的人多从大陆徙来,像旧时王谢堂前的燕子,带著苦涩的心境和回忆,以及找不到根的荒凉。难言的复杂心态在与时代的碰撞中逃避,疼痛,挣扎,错裂,都成为日后杨德昌电影里一一呈现的人文精髓。

杨德昌年轻的时候

最开始,他只是一个热爱电影的人,30岁前的人生轨迹几乎和电影没什么关系。22岁毕业于工程学系,随后出国留学,在佛罗里达大学读计算机硕士,然后成为一名电脑工程师,也曾心血来潮地在南加州念过几天电影,还没有修完课程就起身离开。如此这般,循规蹈矩的前半生,在看完德国导演赫尔措格的电影《阿基尔,上帝的愤怒》后宣告终结。在躯壳里沉睡了三十年的「另一个我」开始复活,冲动激荡,呼之欲出,他只得回到台湾,去释放禁锢太久的灵魂的热情。

1982年的杨德昌,T恤上印著赫尔伯格,布列松和自己的名字「Herzog,Bresson,Yang」,把自己的家变成台湾新电影人最爱盘踞的大本营,他们中间,有侯孝贤,有柯一正,有陈国富……那时,台湾电影已经走到了陈腐的死角,新浪潮运动则摩拳擦掌,预备以轰轰烈烈的大旗置换日渐衰落的阵地。

《光阴的故事》剧照

那一年,杨德昌和另外三个同样默默无闻的年轻人共同拍摄了四段式影片《光阴的故事》。对杨德昌来说,这不是一部最重要的电影,但在八十年代,在古板政治片和浪漫而不切实际的琼瑶剧占据江山的台湾影坛,《光阴的故事》不啻为一曲清凤之声,杨德昌的名字开始走进了人们的视线。

《海滩的一天》

1983年,杨德昌拍摄了《海滩的一天》。钢琴家谭蔚青的回国,重新揭开了一段段尘封十三年的往事,林佳莉的回忆,从她们再度相聚的那一天复活,心灵也在复活中逐渐觉醒。岁月弹指一刹,人生已是覆地翻天,曾经的青春,爱情,梦想,在生活的变迁和情感的挣扎中渐渐蒙上了灰尘。电影情节并不复杂,影片所折射出的现代女性的内心困境却引起了广泛共鸣。《海滩的一天》是一部入世的电影,直切现实,对女性命运的关注追问,从侧面表现在社会高速运转中人类内心的失落与迷惘。

《海滩的一天》洋溢著一股清幽气象,以其意识流手法、开放式的结局和浓厚的人文关怀,在当时的台湾影坛激发了了几近裂变的震撼。

一个人和一个城——

《青梅竹马》

1985年的《青梅竹马》,讲一对恋人因理想与现实的差距最终决离的故事,其真正目的是点出急驰的社会节奏正一步步地将迟缓的传统思想和人事挤入了无处容身的境地。阿隆与阿贞,一个是布店老板,一个是外企高级助理,一个活在过去,一个思在将来,阿隆的骄傲停留在成为少年棒球赛手时的意气风发,阿贞则希冀到国外去过更好的生活,对于当下,一个格格不入,一个却如鱼得水。阿隆的死去,昭示了被大环境遗弃的悲凉。

从这时起,杨德昌正式建立了他独有的审慎,冷静,平缓的电影语言,摒弃主观角度和炫技特写,更多地以旁观者的身份去评述。《青梅竹马》获得了瑞士洛迦诺国际电影节影评家协会奖,也同样遭遇了票房惨败的噩运,但杨德昌并未屈服,在传统与现代从未如此尖锐对立的当口,他的选择是坚持。

《恐怖分子》

1986年的《恐怖分子》有两个主题:一是情感的冷漠,二是人性的残忍。厌倦了一成不变的作家妻子和朝九晚五的丈夫无法沟通,隔膜造成疏远,又演变成逃避和背叛。丈夫在万念俱灰中迁怒于人,举起了屠刀,掩在低调的叙事手法和晦暗影像后面的不动声色的残酷,使整部电影格外沉郁压抑。《恐怖分子》获得了第二十三届台湾金马奖最佳作品奖,以及第三十二届亚太电影节最佳编剧奖等多个奖项。

从《海滩的一天》中的意识苏醒(微博)到《青梅竹马》中关于时代更迭的寓言,再到《恐怖分子》中的人性悲剧,杨德昌一环接一环地完成了他个人风格的确立,这三部均以台北作故事背景的电影,亦被称为「台北三部曲」。

杨德昌毫不讳言他对台北这座城市特有的,纠结而恋念的情意结:「很多人试图将我标为外省人,一个反对台湾的外来人。但我自认为是台北人。」

这种从少年时代的眷村就开始了的,对自我身份的寻找和认同,甚至是以敌对的状态去体现的心情,被放在了1991年的电影《牯牛岭少年杀人事件》中。

60年代的台北,一个酷热的夏天,一群眷村的少年。学校变成了混乱无序的社会的代名词,苍白的人生包不住青春的热血,他们便在自创的江湖规则中以赤裸裸的暴力发泄。一场场毒辣的散发著荷尔蒙气味的纷争中,少年小四迟缓地走来,迷雾般的处境令他无法顺应,更感到深深的无力。从周遭的成人世界里他同样看不到光明。小四陷入了初恋,这唯一的甜蜜也很快变色,当心爱的女孩转投向别人的怀抱,并告诉他:「我就跟这个世界一样,这个世界是不会变的!」时,小四狠狠将刀扎进了她的身体,用鲜血,用死亡,去进行他对这世界唯一一次暴烈痛楚的对抗。

小明之死,如同自由与青春之终结。在电影的结尾,小明在世上留下的唯一印记,仅仅是他的名字被收音机里呆板的女声木然地唱喏,像一盏微光,一闪即灭,没有什么会为他停留或改变。

《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剧照

《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是杨德昌集十年大成的经典之作,犹如一切的源头,也预示著一切的收梢。在杨德昌之前的电影里,被时代所影响和改变的人是永恒的主人公,他们无一不迷失在钢铁丛林的都市,除了顺应别无他法,一切挣扎和对抗都注定绝望。《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将这种悲剧感推向了巅峰,4个小时的影片时长,多达数百的性格人物,庞杂而纷扰的人际关系,在杨德昌在镜头里构成了一幅气势磅礴而令人唏嘘的台北群像。影片一举拿下了包括金马奖、亚太电影节最佳作品,东京国际电影节评委会特别奖在内的一系列国际奖项。

人生的双面——

《独立时代》

1994年的《独立时代》,一反《牯牛岭杀人事件》中灰败到残酷的极端,用轻缓得有些俏皮的笔触,刻画出犹如万花筒般的都市众生相。就内在说,仍然是杨德昌一贯关注的因城市蓬勃发展而造成人们在工作、爱情和交往上遇到的困惑。现代人类之间实际功利的关系,让信奉儒教的中国人失去方向,摩登的女性地位崛起,传统男女关系开始重新洗牌。杨德昌说:「我希望透过这样的对立,去探看台湾社会反映出来的某些元素,以及人性中某些本质的问题。」

1996年的《麻将》则将人性的问题揭露得更为犀利,顺应了巨变后,每个人都不可避免的陷入了何去何从的迷途。四个青年组成了敛财骗色的小团伙,将罪恶进行得心安理得。是否与社会抗争不再是令人纠结的命题,因这都市早已堕落糜烂。活著的意义是什么?就像一圈圈的麻将,为的只是将空虚填满。

《麻将》获得柏林电影节特别推广奖后,2000年的《一一》这部被法国媒体形容为「生命的诗篇」的电影,让杨德昌在当年的戛纳斩获了最佳导演奖。

《一一》

《一一》与杨德昌之前的电影不同,汹涌怒意如海潮消退,影片以一种温和平淡的口吻阐解著人生的真相。通过中年男子的危机,少女的心事,孩子的目光,去重新审视这个陌生又熟悉的世界,才发现一切的抗争与纠缠都毫无意义,人所执著的,只不过是自以为是的执念。如同孩子洋洋所问的:「为什么我们只能看到一半的世界?有时候是前面一半,有时候是后面一半,总有一半是看不到的。」

《一一》有著大彻大悟的禅味,日子如流水涓涓不息,喜悦,悲伤一遍遍上演,最后总要归于平静。生命本是一种循环,从开始到结束,不增不减,就像电影的名字《一一》,启动和终点,从来就没有分别。

杨德昌说:「这部电影讲的单纯是生命……我认为一切复杂的情节,说到底都是简单的。」

《一一》是杨德昌作为导演留给世人的最后一部电影。不幸罹患癌症的他,在与病魔做了长达7年的抗争后,于2007年在美国故世。

而今,他静静地躺在洛杉矶西木墓园中,那颗总是跳得热烈的心脏早已冰冷,但他所留下的每一部电影,都对后来的电影人产生著深刻而辽远的影响。

米歇尔?傅东说:「他的成功就像画界的达?芬奇、雕塑界的米开朗基罗,我相信,50年或者100年后,他将仍旧留在电影史上。」

生命的渺小,并不能阻断一个大师的伟大。


杨德昌,2001他的《——》年获得戛纳电影节最佳导演奖。2007年获得台湾金马奖终身成就奖。其作品深刻、理性,有强烈的社会意识,被称作「台湾社会的手术刀」 ,在世界影坛享有盛誉。

《— —》

吴念真是个很有原则的生意人,同妻子敏敏(金燕玲)、女儿婷婷(李凯莉)、儿子洋洋(张杨洋)以及外婆住在台北某所普通公寓里。小舅子的一场麻烦婚礼过后,因为外婆突然中风昏迷,他迎来更加混乱的日子。

敏敏公司、家里两头跑,时常感觉自己要被耗空;婷婷一直为外婆的中风内疚,恋爱谈到中途发现自己不过是替代品;NJ更是麻烦重重,公司面临破产,他又不愿放下别人眼里一文不值的自尊。一家人里,似乎只有洋洋没有烦恼,他平静地用照相机拍著各种人的背面,帮他们长出另一双眼睛,然而,洋洋简简单单的一句话,道出更深的悲凉。

《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

结识小明(杨静怡)前,小四(张震)是典型的乖仔,是父母的希望和兄妹的骄傲(一家人指望他考上名牌大学将来提升全家的社会地位),他有一个喜欢摇滚乐的自称「小猫王(王启赞)」的好友,两人虽会去树林看人幽会,但过的是与周围诸多在「小公园」混的少年人完全两样的生活。

喜欢上小明后,小四便像跌进一个无底深渊,开始被外界的各种力量牵著鼻子走。新识仰慕对象honey(林鸿铭)猝死,一向敬重的父亲的自尊与精神因为某次事件严重受损,加上将一次次「欺骗玩弄」他感情的小明「看透」,血气方刚又有很强道德感的小四终于走上犯罪的道路,期望用自己的刀结束事件的根源。但小四不知的是,他眼中的根源只是这条食物链中微不足道的一环。

《恐怖分子》

老顾(顾宝明 饰)率领警察捣毁一个贼窝,唯一跳窗逃走的女孩淑安腿骨折断,被路过的男孩小强送去医院。

淑安返家后,被母亲关在家中,无聊时四处打电话恶作剧,其中一个电话打给了一个叫周郁芳(缪骞人 饰)的女人,她假冒是周的丈夫在外面的女友,怀孕了要她出来谈判。周郁芬嫁给李立中(李立群 饰)已经有七年,丈夫是个安分守己的男人,在一家医院工作。结婚后她辞了工作,在家写作。匿名电话深深刺激了周郁芬,她对生活失去信心,而旧情人沈维彬(金士杰 饰)的出现也给了她希望,于是她暂时离开李立中,小说也获了奖。

分居使得李立中十分苦恼,后来他得知妻子离去只是因为一个电话,急于解释但并不奏效,最后铤而走险……

《麻将》

富商儿子红鱼(唐从圣饰)从父亲那里学到很多骗人之术,他和纶纶(柯宇纶饰)、牙膏(王启赞饰)、香港(张震饰)组成一个四人小集团,到处敛财骗色。有一次,他们在咖啡店里遇见从法国来台北寻找男友的女孩马特拉(维吉妮亚?雷多尔恩饰),红鱼就此盯上了她,意图欺骗对方。

但伦伦良心发现,并带马特拉躲到了自己家。之后,红鱼要报复曾与父亲(张国柱饰)有奸情的老女人Angel(吴家丽饰),要香港去勾引她。

另一边,一生骗人无数的红鱼父亲却深觉人生空虚,等待他们每个人的将是什么命运?

《独立时代》

Birdy(王也明)、Molly(倪淑君)、琪琪(陈湘琪)、小明(王维明)四个大学同学毕业后做著不同的工作,表面光鲜程度虽有异,都有身份转变(由学生到社会人)时期的尴尬。而这其中最难做人的,是夹在好友Molly与男友小明之间的琪琪,她只能暗自努力,以期好友、男友的事业与生活能有所改观,三人的关系能有所改善,却得到双方的误会。

Molly的姐夫(阎鸿亚)在认定生活就是由若干玩笑构成的排列组合后,开始转身面向两千多年前的孔子,然而他自认重获精神家园之时,却收获了同琪琪一样的无奈——两人被认定不过是演技好的实力派而已。人生的荒谬与悖论就此呈现,表演只有迎合了旁观者(观众)的心里,才会被认定为「真实可信」。


豆瓣8.7 解剖神导演十大心机

葛颖

关灯拆电影,只读经典。

今天是2017年6月29日,距离杨德昌离开我们已有整整十年

大师猝然离世,带走太多的秘密。

我们再也无缘亲耳聆听导演自我阐释那些伟大的作品。

《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是杨德昌最具代表性的华语电影。这部由少年张震主演的鸿篇巨制,取材于1961年杨德昌的校友一桩真实的情杀案。

小四(张震)爱上了老大的女人(小明),但最终把小明杀了。这本是一个典型的情杀案题材,却被杨德昌赋予了更深的寓意。

整整4小时的片长,其实是向我们展示了上世纪六十年代台北的众生相

从无数个教科书式的精彩片段中,我们遴选出十个最具代表性和设计感的场面调度,一起来重温这部华语电影神作。

TOP 10 清凉油:夫妻关系试金石

穿著西装的是汪国政,在电影中被人称为「汪狗」。

汪狗从美国出差回来,请了一大桌子人吃饭,其实是为了显摆,其中就包括小四(张震)一家。

饭后大家拍一张集体照。这场戏信息量很大,杨德昌表现得很微妙。

尤其是汪国政和她老婆(蔡琴 饰)的关系,一张集体照,恩怨尽托出。

汪国政吹嘘著,说参观美国原子弹工厂「就是去玩玩,我哪里懂?」

边上的人都在注意聆听只有他老婆默默开了一罐清凉油涂抹在太阳穴上。

意思就是:老娘实在听了太多遍,头痛。

一个镜头,一罐清凉油,就把貌合神离的夫妻关系表达清楚了。

(小编弱弱地揣测:这也许就是现实生活中导演本人和蔡琴的关系。)

TOP 9你们家男神起床了

在一个镜头里,小四全家一一出场。

杨德昌通过一扇移门,巧妙完成人物出场的调度技巧,充满心机。

导演并不希望用一个镜头让全家成员同时出场,而是希望他们逐次亮相。如何安排人物的出场次序,又不能显得过于做作,他其实是花了大功夫来设计的。

首先这是一个「主观镜头」,是小四从移门的缝隙往外看的视角。

其实,这就是杨德昌设计的构图。这个构图会随著移门的打开和关闭非常自然地调整。

二儿子的两条腿由上方入画。

这个人物出场的次序,看似是一个家庭早晨的日常状态,其实又是精心设计的结果。

画外传来父亲的批评声音,通过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方式展现父亲的威严。

然后二哥的顺手一拉,又把门遮上一半。

接著,二哥出画,小妹进入小四的视野。(这个八卦小妹妹是赖声川的女儿演的)

这个场面调度,一方面由人物关系决定出场顺序。

另一方面,由声画关系决定出场顺序。

这个画面的朦胧感,是因为一道蚊帐遮挡在前面。这点是通过接下去的一个反打镜头揭示的。

你有没有想过,真实拍摄的时候,小四睡觉的壁橱里是搁不下一个35毫米摄影机的。

并且,真的在镜头前产生朦胧感的,也绝不会是一块蚊帐。

那么这个拍摄角度是在屋子的哪里呢?

TOP 8 片场约会的剪影对话

小明和小四又一次来到学校旁边的片场约会,晚上片场没有剧组开工,就成了两人甜蜜的小世界

这个场面的主光源被杨德昌安排在外部空间,整个画面的受光区域成一个扇形,人物形成剪影效果。

谁说对话场面一定要让观众看清人脸?这是杨德昌对于传统拍摄方式的叛逆。

为了提高画面的纵深度,导演在画面后景安排了一盏强灯,形成一个过曝光的高光点

在场面设计上,因为片场的合理性,画面里出现了一根轨道。导演为小明设计的主体动作是在轨道上俏皮地走钢丝。

小明走钢丝,暗喻了小明的人生始终在铤而走险

因为长得漂亮,被无数男生追求,又因为家庭条件窘迫,让这个女孩过早地承担了家庭的重担,也过早地洞见了人生的残酷。

她为求自保,也为了改善生存环境,经常游走在各种追求者之间,跟帮派的小流氓头头在一起。

张震手上的手电筒为画面增添了一道追光,是一个绝妙的补光。

手电筒照著小明,就像向日葵跟著太阳,小明在情感上引领著张震这个小处男

忽然小明消失在黑暗中不见了,张震手上的手电筒又一次起了作用。他四处照明寻找小明,而导演将小明从他身后调度出现。

意为:小明这样的女生,张震是永远猜不透

去年台北金马影展的海报,也正是向这一幕致敬。

TOP 7 师生五人的多重三角关系

下面这组镜头的调度和演员走位,充分展示了杨德昌对电影基本语汇的创造性运用。

这一段是说班上的小太保滑头和小四起了争执,小四一把抢过同学飞机手上的球棒,想要揍滑头。这时教导主任正巧走了过来。

于是第一个三角形构图产生了。

顶角是主任,两个底脚分别是小四和滑头。

三角形构图的用意就在于把观众的注意力凝聚在他们三人之间的关系上。

这时,牛逼的瞬间来了。教导主任抬起了手

一抬手就改变了矛盾的焦点,形成了新的人物三角关系。主任要没收小四手上的球棒,但是这个球棒是飞机的。

也就是说,这个三角关系的重心在于球棒的归属

没收球棒后,主任开始走远,有效地将观众的注意力调度到后景的小虎身上。这里隐喻了一个将来时的三角关系:小虎、小四、滑头将互为的情敌。

TOP 6 我爱的人,不是我的爱人

小四撞见滑头泡小明,滑头怕自己「泡大嫂」的事情传出去会被人打死,于是谣传自己泡的是小翠

小翠和小四在「小公园」冰店门口遇见,说起这件谣言。小四反问「不是你吗」,小翠承认「是啦,是我」。

背景声里,喇叭放著小猫唱的「You are my angel」。这首歌表现时代氛围,更重要的是点拨了戏中人物的心声。构成了非常绝妙的声画对位关系。

小翠为了她的angel滑头,敢于顶包,解心上人的难。

张震为了他的angel小明,反复追问到底是谁,不愿相信自己那天在学校看见的是小明。

两个人都知道其实滑头泡的是小明,却都在撒谎

这一段对话结束后,小四徘徊在「小公园」的霓虹灯下。

整个冰店是一个世界,不光代表了「小公园」的帮派组织,更是一个充满了魅力和诱惑的世界。

杨德昌把他安排在门口,进去还是不进去,似乎是要让他做一个决定。

TOP 5 张震的胆量

杨德昌对少年小四潜质的表现,是通过黑帮大佬哈尼的第一次出场来展现的。

小四抢了哈尼的女朋友小明,哈尼终于回来算账,原本可能是一场海扁,但是没有想到的是,哈尼一眼看上了小四。

你可别想歪了,哈尼似乎看到的是当年的自己。

为了印证哈尼对小四的预判,导演让已经离开冰店的小四并没有跑远,在哈尼的一个主观视点镜头中,我们可以看到后景中的小四和小明依偎在一颗大树前。

这个调度就是小四胆量的说明。

哈尼看到这一幕居然没有生气,反而觉得这个小四重情重义不怕死,很合自己的心意。这大约就是哈尼作为大佬的牛逼之处。

你撬我马子。没关系,我欣赏你。

估计他也觉得小明和小四确实更般配,才有了后续「托孤」的戏码。

顺便透露一下,大佬哈尼一张口,语气语调都和他奶油小生的外表有些违和,停顿里都藏著戏。

这可是杨德昌导演亲自配的音,一圆导演大佬梦。

TOP 4 小四秒变接盘侠

小四哈尼等分画面,一左一右平起平坐。

哈尼先将小明托付于小明,后将万华帮的打手「马车」介绍给小四。

约炮约成老公,炒股炒成股东,小四就这样被哈尼任命成接盘侠,接下他的兄弟和马子。

除了托付身家性命,还要给自己盖棺定论,为此哈尼说了个故事。

「有一个老包,大家都以为他吃错药,好像全城的人都翘头了,而且到处都被放火,他一个人要去堵拿破仑,后来还是被条子削到。」

这个剧情是不是很熟悉?这是哈尼读的武侠小说《战争与和平》的内容梗概。哈尼把人世间发生的事情都归为人的道义与堕落无耻之间的战斗,即使是朴素的流氓语言,也是相当高级。

TOP 3 打枪就是泡妞

小马是小四他们班的插班生。因为发现小四非常仗义,就一直把他看成是自己的好兄弟。

小马是个不折不扣的官二代。小流氓平时闹事见到马司令的儿子都要礼让三分,所以小马也救过小四几次。

小马家境富裕,见惯了大人物,思想也比小四成熟,自诩为小四的大哥,罩著这个小弟。

在这场戏中,小四因被小明拒绝而心情郁闷,小马对他进行一番劝导,杨德昌为对话场面中设计了一个擦枪的动作。

枪,隐喻男性生殖器。擦枪,就是动念泡妞。

然后两人在小马家的后院打枪。打枪,你懂的吧。

果然,打完枪,小马就带著小四去撩妹。这两场戏安排在前后场,在剧情上并没有前后的关联。所有的关联都是在隐喻层面上。

顺便说一下,小马和小翠在黑暗中的约会,给出的构图也超闷骚

TOP 2 导自己的戏,让别人没戏可导

小四坐上了导演椅,给自己的二姐写了一封信其实就是一个新导演在写自己的剧本。

他的女主演就是小明。

此时,真正的导演走进了摄影棚。导演追问小四小明去哪儿了。

两个导演在争同一个女主演,一个导的是摄影棚里拍的电影,一个导的是大街上拍的电影。一个玩的是虚构,一个玩的是真实。

所以在这里,张震质问导演:「你连真的假的都分不清,还拍什么电影?」

TOP 1 一把刀的宿命

在这部电影中,反复出现一张神秘的日本女学生照片

她是谁?这张照片为什么要反复出现在电影剧情里?

这张照片是小四的同学小猫找到的,他因为羡慕小马家里有武士刀,就爬到自己家屋顶去找。

因为那个时期的台北有许多日本殖民时期留下的建筑,日本人有一个习惯,常常在屋顶藏刀,用来准备在必要的时候切腹。

小猫在自家屋顶上找的匕首日后就让张震拿了去,最终成为他刺死小明的凶器

随著这把刀一起找到的一叠日本旧物中,就有这张照片。

让我告诉你,这就是小明的前世。这是杨德昌为这把刀设计的宿命感

这把匕首注定是要插进一个女学生的身体。这是影片最诡异的一笔。

小四始终对这张照片莫名地感兴趣,影片多次表现小四对著这张照片端详。

最终,这把刀完成了它的宿命。它又一次喝到了一位女学生的鲜血。

向伟大的电影导演致敬


杨德昌是台湾新电影的旗手。他是学计算机工程出身,受过逻辑训练,而且受到西方现代主义文艺风格的影响。从他导演的第一部电影长片《海滩的一天》开始,他就用非线性叙事的方法,设置开放性的故事结局,这可以说从形式上给台湾新电影定了调子

同时,杨德昌对正在变化的台湾社会有著深刻的观察。他的电影大多数以经济腾飞时的台湾社会为背景,展现这个时期人们的心态和生活,这种环境,跟大陆21世纪初的环境有相似之处。所以说,现在的大陆观众,能理解和体会杨德昌的电影,不奇怪。

而且,杨德昌电影中里的大城市,看起来灯红酒绿,一片繁华,甚至让人觉得已经赶英超美。但其实,生活在这些城市里的不一定是市民,那些电影角色身上体现的依附性,跟农业社会中的人身依附没有本质的区别。这一点,早期的《光阴的故事》和《海滩的一天》等电影,各种隐喻很明显了。

也正是因为这样,《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里,杨德昌直接把故事背景放在了1960年代的台湾。剧中人物的依附性更加明显。

总之,在杨德昌早期的电影里,虽然城市布满高楼大厦,但人跟人的关系,跟之前的年代并没有实质的变化。而像《一一》那样能让大多数人赶工的电影,靠的是长久磨练出的功力和经年累积的炼达,后期的这些电影,与其说是某种风格,不如说是大手笔,水到渠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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