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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言

  大選前的預算案有何意義?

  工黨“大膽”的戰略

  澳洲這次大選體現的兩種方向和價值觀

  前言

  2012年美國總統大選時,共和黨候選人羅姆尼有一段廣爲傳播的名言,他說:“無論如何,47%的人會投票支持奧巴馬,這47%的美國人不繳納個人所得稅。他們依賴政府、相信自己是社會的受害者。他們認爲政府有責任照顧自己,認定自己有權享受醫療、食品、住房補助。” 他說:“我不會關注這批人…我要做的是說服5%至10%尚未拿定主意的獨立選民。”

  5月18日,澳大利亞即將迎來的大選面臨相同的情況,目前澳洲46%的家庭不交稅,澳洲的年平均工資是8萬多澳元,工資中位數是6.6萬澳元,但澳洲有360萬勞工的年收入低於4.8萬澳元。(可見澳洲高收入者“平均”拉高了大多數勞工的收入; 澳洲基尼係數3.05%,高於歐洲主要發達國家但低於美國,基尼係數越高社會越不平等。)

  和美國一樣,澳洲兩大政黨,工黨和自由黨都有各自的基本盤。這次大選,兩黨相爭的主戰場主要在大城市的外圍社區。爭取這些地區搖擺的選票是大選勝利的關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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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選前的預算案有何意義?

  在大選前的一個月,自由國家黨聯盟政府公佈了2019年度預算,吹響了大選的前奏。自由黨通過預算案向澳洲社會傳播的信息是自由黨政府能更有效的管理澳洲經濟,這也是自由黨本次大選的根本綱領。

  自由黨宣稱的經濟管理優勢很大程度上歸功於霍華德-考斯特羅政府,1997年霍華德政府的淨債務爲960億澳元,政府每年支付的利息高達85億澳元。十年後霍華德政府還清了債務,並在就業率,控制通脹,提高工資等諸多方面取得了驕人的成績。

  2007年工黨上臺後遭遇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政府債務急劇上升。以後的歷屆工黨和自由黨政府都把減少政府赤字,還清債務作爲經濟政策的首要目標,但直到本屆莫里森政府纔看到轉機。財長菲爾頓伯格在2019預算中宣佈雖然本年度政府預算仍然保持赤字,但赤字大幅下降,估計明年預算轉爲盈餘,10年內澳洲聯邦政府將還清3700億澳元的淨債務。

  莫里森政府宣稱預算將扭虧爲盈,債務將逐步還清是因爲政府領導有方嗎?

  當然有這方面因素,但其中原因還是大有講究的。基本上澳洲媒體和智庫認爲兩大因素使莫里森政府能夠作出歷屆澳洲政府夢寐以求的還債承諾。

  首先,澳洲出口的大宗原材料價格,特別是鐵礦石和煤炭,高於預期。

  2015年12月,大宗原材料價格的美元指數爲68.6。 到2019年3月,這個指數已升至112.4。 在三年多一點的時間裏,以美元計算增長了63.8%。 以澳元計算漲幅略高於67.8%。原材料大幅漲價不僅使得礦產公司賺取高額利潤,也使政府稅收大幅增加。

  大宗商品出口價格指數—澳洲儲備銀行

  第二,澳洲聯邦政府個人所得稅收入顯著增加。

  爲了跟上通貨膨脹,澳洲員工年收入每年有名義上的增長,雖然扣除通貨膨脹因素,實際工資並未增長多少,但隨着名義工資水平的上漲,交稅額度會上漲。

  據澳洲有關研究機構測算,2022年的年收入9萬,實質上等同於2018年的7.6萬,而依照現行規定 ,當職工的表面工資從7.6萬上升到9萬後,稅率就從32%上升到37%, 這實質就是變相的加重稅務負擔。

  經濟評論員Adam Creighton披露澳洲員工稅率自2009年來平均增加了3.5%,相當於每週多交50澳元的稅。

  德勤Deloitte Access估計,在過去兩個財政年度,礦產公司稅收加個人所得稅收入兩個因素使政府收入增加了550億澳元。

  正是基於這鉅額稅收,莫里森政府作出了在不增加其他稅收的基礎上,政府預算明年扭虧爲盈,十年內還清聯邦政府債務的承諾。

  “

  澳洲媒體一致認爲莫里森政府在消減政府債務上做得很聰明。以往自由黨阿伯特政府爲了減少政府開支曾引入病人自理掛號費,消減政府教育開支等改革,搞得民怨四起,最終丟掉了總理寶座。

  莫里森政府這次的預算案在爭取預算扭虧爲盈,減少政府債務的同時,向社會各階層派放減稅福利,強化自由黨政府是一個更能駕馭經濟更能爲各階層人民帶來福祉的政府,從而加強競選地位,爭取大選勝利。

  ”

  退稅和稅改是莫里森政府2019預算的靈魂。在去年個人所得稅減免1440億澳元的基礎上政府今年繼續減稅1580億澳元。這使得個人所得稅減免總額達到了3020億美元。絕大多數勞動者退稅達1080多澳元,雙職工家庭可能獲得2000澳元以上的退稅。預計超過1000萬的納稅人將獲益。

  莫里森政府稅改的第二步是在2022至2023年間把19%稅率從年收入3.7萬延申到4.5萬,把32%稅率提升到年收入12萬。然後在2024年7月把年收入4.5萬到20萬這個區域的稅率合併到30%,涵蓋94%的納稅人。

  政府預算每年的許多項目例如社保,教育,醫療,基建,國防,對外援助等是剛性的,每年變化幅度不大。但每年預算都有一些相對突出部分,體現政府的執政理念。

  除了大規模減稅這次的預算還有以下新增的財政支出:小公司的公司稅率降至25%; 未來十年基礎設施投資從750億提高到1000億澳元; 政府出資5.25億澳元支持80,000個學徒工崗位; 政府建立一個200億澳元的醫學研究基金; 撥款35億澳元應對氣候變化。

  如果用跳高作比喻的話,自由國家黨聯盟政府的預算已經把橫杆升到很高。工黨一直有經濟管理不佳的名號,如果工黨在經濟政策上跟着自由黨亦步亦趨,很可能在大選中敗下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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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工黨“大膽”的戰略

  但工黨採取了大膽主動的戰略,相比較自由黨的方案,工黨的承諾在各方面都有過之而無不及:工黨同樣承諾在相同的時間段裏消滅政府預算赤字和還清債務,同樣承諾大規模減稅,並增加醫療和其他面向低收入羣體的福利開支。

  除了減稅,工黨最出彩的是23 億澳元的公費醫療癌症計劃(Medicare cancer plan),工黨領袖肖頓說這是自1980年代公費醫療系統建立以來的最大改革。

  該計劃包括三個方面:

  第一,取消癌症醫療拍片的私人支出,包括CT等;

  第二,支付病人看專家門診的費用;

  第三,把各種抗癌藥物全部包括到醫保供藥體系中。一般來說,澳洲癌症病人在治療過程中,個人支付的費用在5000到10000澳元之間,這對一些低收入者是很大的負擔。

  教育方面工黨撥款10億澳元提供100,000 個職業專科(TAFE)學習機會。工黨在應對氣候變化上也有大膽的計劃,例如工黨將推動電動車在2030年達到全部機動車的50%。

  工黨既要減稅,又要增加政府開支,還聲稱能消滅政府財政赤字和還清債務,這如何能做到?除了享受大宗商品價格上漲和個人所得稅實際上升這兩大因素之外,工黨還祭出了維護社會公平的法寶,通過“殺富濟貧”從富人那裏徵得高額稅收來支付各種減稅和福利開支。

  澳洲媒體歸納工黨準備在10年裏向企業家,高級白領,房產投資者和富裕退休人員徵收高達2000億澳元的稅。以下是工黨新稅種的不完全列表:

  工黨將廢除負槓桿投資計劃,廢除投資房產的相關減免稅,賣房所得繳納的資本升值稅增加一倍。

  澳洲退休人羣中,有一部分比較富裕的人持有一些公司的股份,每年公司分紅部分可以免稅,理由是這些公司已經就這部分利潤交過稅。工黨政府準備停止這種免稅。

  工黨對個人自行管理的退休基金和其他不屬於工會管理的退休基金徵收更高的稅。

  工黨對高收入者實行49%的稅率。

  工黨反對向大企業(許多大公司是外資企業)減稅。

  顯然,工黨的口號是更公平,而自由黨的賣點是更有效的經濟管理。這兩種立場也反映在兩黨的減稅方案中。

  工黨抨擊自由黨讓年收入5萬的護士和年收入20萬的金領按同樣的稅率交稅不公平。但自由黨反駁說即便稅率相同,年收入20萬金領所交的稅(6.7萬)遠遠多於年薪5萬護士的稅(4500)。

  經濟評論員Shanahan指出這次澳洲大選是1998年以來最關鍵的一次。1998大選引入了消費稅GST,當時霍華德佔了上風。這次如果自由黨獲勝,澳洲歷史上將首次引入扁平化的個人所得稅制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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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澳洲這次大選體現的兩種方向和價值觀

  澳洲這次大選體現了兩種方向和價值觀:工黨的道路是典型的社會民主主義道路,政府通過大稅收,大轉移支付的方式重新分配社會財富。

  工黨

  工黨政策的受益者主要是人數佔多數的低收入人羣,而工黨的這些政策以企業,投資者,部分富裕退休人員和高收入者的利益爲代價。

  自由黨

  自由黨的道路更注重通過市場機制刺激人們的投資和經濟活動,在此基礎上推動增長和就業,削減赤字和債務。

  目前澳洲社會對這兩種道路的支持勢均力敵,大選誰能獲勝還很難說。

  但無論自由黨還是工黨的政策都有嚴重缺陷。

  兩黨都把預算和大選戰略的基礎建立在澳洲經濟在未來10年裏可以持續發展的預測上。

  實際上澳洲經濟前景並不那般充滿陽光。

  當前世界經濟發展前景不明,中國經濟已進入中速發展階段,對澳洲原材料的需求會下降。

  澳洲房價還處於下行通道,這會連帶與之相關的生產交易活動走低。

  近年來澳洲工資水平增長微弱,勢必影響消費。工黨對富人的收稅也會打折扣,富人很可能對財產重組以避稅。

  國際評級機構穆迪和澳洲NAB銀行認爲未來澳洲經濟增長很可能是2.25% 而不是政府預測的2.75%。

  如果2.25%的增長率更接近事實的話,政府的稅收就會打折扣,政府消滅預算赤字和減少政府債務的承諾就可能延時甚至破產。

  更深層次的問題是爲什麼只是在經濟發展呈現出可能在10裏年還清債務的趨勢下,政府以及反對黨就大肆做文章,作出各種大量減稅的承諾?

  關鍵是爲了爭取選票。這種模式有利有弊。好的一面是兩黨互相討好選民,交替執政防止了資本的通喫和嚴重兩極分化,稅收的轉移支付—財富的再分配爲澳洲社會的穩定和多元文化的和諧共處創造了條件。

  但是這種穩定和和諧的代價是巨大的,政黨強烈的競選意願使得政黨情願通過減稅投選民之所好,也不願意把錢投向基礎設施,產業政策,教育科研等方面。

  在自由黨2019預算中,用於個人所得稅減稅的新增部分遠遠超過政府在基礎設施,國防和教育科研的新增開支。

  這解釋了爲何西方國家基礎設施常年停滯失修,國家不能爲企業提供一個優良的發展環境的根本原因。長遠來說這種巨大代價的積累有可能使兩黨競爭、交替執政的社會政治結構失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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