掐指一算,夏天來了,是該喫西紅柿雞蛋撈麵的季節了。

西紅柿雞蛋撈麵是很多中原家庭都愛喫的面。

中原其實是很大的一塊兒區域,從豫北到豫南、豫西到豫東,每個地方喫飯的習慣都多少會有一些差異,拿信陽舉例,喫飯習慣可能更偏向於鄂皖菜系。

很多中原人都愛喫麪。

隨著四季輪換、年月更替,喫到肚子裏的一碗碗麪,已經自然而然的鑄就了中原人身上某種不具狀的「麵食」氣息。

這氣息有多「致命」呢?

就比如說,你和一個剛認識的中原朋友在拘泥扭捏的討論著中午一起去喫什麼,這時候,一句「要不然去喫那家燴面吧?」若是得到了另一方的熱情回應,那你們的關係準保迅速升溫,說不定滿頭大汗的就著大蒜吸溜麵條時,就已經處成兄弟姐妹了。

這種氣息更像是一種——類似於Belongings和Connection的東西。

中原作為小麥出產大省,背頂烈日、腳踏土地的勞動人民氣場十分踏實。

大家正午那餐,多半不喫類似於龍鬚面的細面;面一定要有厚度,薄薄的不紮實;而寬度從三五毫米到一指寬都可以,這樣的麵條無論是用來做湯麵還是撈麵,都讓人喫了肚裡踏實。

後來有一次在與上海和湖南的朋友聊各自喫的「面」的時候,他們都對於中原的麵食表示不甚理解:

上海本幫面有濃油赤醬的大腸、腰花、辣肉、大排等等「澆頭」,而湖南的面則有香辣豐腴的辣椒炒肉、豬腳排骨、紅燒牛肉等各色「碼子」;

偏是中原的面,乍一看寡味平淡,喫起來也難有一口驚艷的刺激感,一碗麪喫到底,說實話就是在喫麵條本身了。

沒錯,像是上面提到的,中原樸實,中原人手裡那碗麪,也自然是「老實巴交,平平無奇」。

就連麵條上面蓋的那層鹵,都樸實到不可思議:對於中原人而言,當季什麼蔬菜出產最多,價格最合適,就用它炒鹵便是了。

因為燴面少在家裡製作,那不如說說貫穿整個蟬鳴季節的西紅柿雞蛋撈麵吧。

春天還沒過半的中原四月初,夏天那碗西紅柿雞蛋撈麵就已經吊足了人的胃口。你可能疑惑,為什麼這碗食材尋常的面,偏要等到夏天喫不可呢?

我很難一板一眼的講出個什麼所以然,畢竟西紅柿這種東西又不似「蔞蒿滿地蘆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時」的類似於河豚一般的時令珍饈美味。

但我猜想,「夏天要喫西紅柿雞蛋撈麵」是從小到大養成的飲食習慣,它已經熟稔的內化進我的生活裏去了。

中原的夏天熱的直接又濃烈,蟬也是撕開了喉嚨的鳴叫,但這往往也意味著中午喫什麼不再是一個難題,對於一個三口之家而言,二十分鐘就能做一頓滿足口腹的午餐。

去菜場裏買上兩、三斤當季的西紅柿,個個渾實又飽滿,再捎帶上一根翠綠的黃瓜,接著走幾步再去隔壁麵條檔口換上一斤麵條,中午的美味就準備就緒了。

(換為豫北部分地區使用的方言叫法,並不是真的以物換物,只有在購買鮮麵條時,我們才會用「換」這個字)

回到家後不緊不慢地把西紅柿丟進水盆沖洗,拎出來之後用刀切成楞兒,放鍋,開中火,把切好的西紅柿和案板上豐裕的汁水一併倒進去。

西紅柿一定要燜煮,在水蒸氣的滋潤下,西紅柿的酸甜與豐盈在鍋中進行充分轉化,方能真正履行了作為「中原夏日西紅柿」的職責。

轉小火蓋上鍋蓋後,開始炒雞蛋。

三個體型均勻的雞蛋順著一口較深的碗沿輕輕磕開,溜進碗裏,筷籠裏抽一雙筷子,把碗略微傾斜,筷尖蘸一抹鹽,伸進雞蛋液裏快速順時針翻打,等蛋清和蛋黃混合完全後,放鍋,開中火,倒一勺油,提著鍋讓油在鍋底打個轉後,倒蛋液,木鏟翻炒,約莫半分鐘就可以出鍋。

打開燜煮西紅柿的那口鍋,掀開蓋子的一瞬間升騰而出的那一嗅新鮮與清爽,最讓人肚子咕咕叫。

炒好的雞蛋直接倒進西紅柿鍋內,放少許鹽,用鏟子拌勻後,關火,放在一邊讓西紅柿和雞蛋相互熟悉一下。

接半鍋水,大火,在等水燒開的時候,悠悠閑閑剝一輪蒜,放進蒜臼裏「duang duang duang」地砸上一分鐘,讓蒜變成了泥兒,再倒進一個小碗裏澆上少許清水,落幾滴香油攪拌均勻備用;黃瓜擦成絲,放到一個大碗裏也等待備用。

只差麵條了。

水燒開後,丟麵條,換中火,水三起三落後,麵條就可撈起過冷水了。過完冷水的麵條除去了表層的漿水,看起來乾淨利落、款款大方。

儘可能多的濾乾麵條裏的水分,接著把調好的蒜汁兒拌進撈出來的麵條裏,使勁兒攪拌幾下後,按各自食量分配到碗裏。

每個人端著碗,從西紅柿雞蛋鍋裏按需求舀幾勺鹵,再夾幾筷子爽口的黃瓜絲,中午這餐就正兒八經開始了。

喜歡喫蒜的人,比如我,除了碗裏的蒜汁兒之外,一般還會就著幾瓣生蒜喫麪,扒拉幾口裹著西紅柿汁兒和黃瓜絲的撈麵條,再咬一口生蒜,這纔是滿口生香,誰喫誰知道。

想喫雞蛋一定要從碗底扒,雞蛋多半已經藏起來了。

喫到最後,西紅柿雞蛋的湯汁還能剩上小半碗,仰起脖子喝了這帶著蒜香的「夏日特調」,這種情思大概就是「蟬鳴起時,西紅柿雞蛋面堪膾」吧。

長大後,去了不同的國家和地區,也嘗試了很多風味不同的食物,的確有很多菜餚都稱得上是美味。

但每當夏季來到,西紅柿雞蛋面的味道就像是下意識般的、準時準點地出現在我的腦海里:

我想起頂著烈日去家對面換的一斤麵條,想起喫麪時手裡那一瓣蒜,想起碗裏最後一滴湯汁和扭頭看見的日頭毒烈的盛夏正午——

無論當下與未來如何,在這起起落落的歲月風塵裏,至少還有一碗西紅柿雞蛋撈麵陪著你我吶。


一個不怎麼出名的:揪片


餄絡面,用蕎面做的,配上羊肉臊子,特別好喫。在我們家鄉招待客人必備,結婚宴席上也是不可或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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