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很好,邏輯清晰,劇情環環相扣,看高智商的主角們的愛情~喜歡這一類型的書友不要錯過了~

《夏日清涼紀事》 作者:多木木多

故事開頭就很有意思,女主莫名其妙變成前男友的現任女朋友,兩人正在甜蜜地旅途中,女主親身感受著前男友高冷變忠犬,對象卻不是自己,不料一場暴風雪讓故事的發展變得,咳,就像書名一樣,好清涼……畫風突變,原來是被鬼附身,然後就開啟了女主跟各種作死的活人以及非人的不解之緣。不是傳統的遇鬼幫鬼完成心愿,大多是負面人性引發的靈異事件。這個作者講故事簡直絕妙,表面說鬼,其實是人性之惡催生了鬼。完全不恐怖但我還是害怕,不怕鬼,怕人心。女主三觀正。

《無限求生》 作者:輕雲淡

恐怖懸疑。無限流。主要講的是父母雙亡高智商女主為討生活,在全息恐怖遊戲中得裝備賣給男主賺錢的故事。女主為了掙錢入了遊戲,對應的三種難度有不同幾率出裝備。解謎類但沒有生命危險,本來難度超高的迷案在女主超強的分析能力下幾乎次次順利過關,也有不差錢的土豪收裝備解決了女主現實生存問題。兩個智商高的人相互吸引,全書遊戲場景設置新穎,內容描寫精彩,略燒腦,十分值得一看。不過男主存在感太弱了,可以算無cp吧,大家看女主耍帥hold住全場就行,作者其他的無限系列也都本本精彩。

《直播破案現場》 作者:錦屏韶光

女主家境優渥,小時候意外綁定了直播系統(應該是外星科技),因為身陷命案,通過直播系統穿越幾個破案世界(福爾摩斯、柯南、還有兩部美劇)提升自己的破案能力去幫自己洗脫冤屈的故事。也是一個莫羨自我救贖的故事。女主最開始的時候是個冷心冷情的高傲大小姐,有點自以為是,但是隨著一次次的穿越,能看到她身上的蛻變。

她從穿越的世界裡相處的那些人身上不僅學到了破案技能,還學到了做為人的溫柔憐憫和善良,讓自己變得不再和其他人格格不入了,選擇了自我救贖,而不是繼續陷入深淵。具體的可以自己去看,同時破案場景在真實的三次元世界直播(女主一直不知道自己在二次元世界裡)……直播的事驚動了一堆大佬,所以因為種種原因,女主破案時有遇到困難有無數人通過彈幕來幫忙……結尾有點高能,就不劇透啦~

《惜你如命》 作者:張小素

帥氣逼人武力值爆棚富二代刑偵大隊長×外冷內熱美艷女法醫,女主是法醫,獨立自主的女性,勇敢堅韌,查起案來真的是偶像啊,TVB的女法醫那種,超愛了!但身世真的是可憐,女主嘴硬心軟,外冷內熱。因為從小在孤兒院生活,害怕再次受到傷害,習慣了拒絕溫暖,用冷漠武裝自己。男主每天騷里騷氣的沒個正形兒,活寶一個。

咱紀隊真是好(不)高冷呢?!愛好香蕉牛奶,只和女主分享他的最好。但是查起案來又一本正經,自帶魅力光環。小說里的案子挺吸引人的,環環相扣,破案談情兩不誤!男主一步步撩撥女主心弦,對女主也是真心的呵護和寵愛,女主逐漸卸下心防,走出過去的黑暗,這個過程太打動我了~好看,既不會都是甜膩膩的愛情,也不會是乾巴巴的工作,兩廂摻半,甜度剛剛好~結尾處男主為了救女主受了傷,應該算全文唯一的虐點了吧,男主醒後就是happy ending了

覺得推薦的不錯請點贊

還有更多好書/小說推薦,我會繼續在圈子更新,歡迎各位加入:小說推薦 - 知乎?

www.zhihu.com圖標

知乎書迷圈子,一起分享更快樂。


不知道算不算燒腦啥的,但是丁墨的幾部小說都還可以的,《如果蝸牛有愛情》、《他來了請閉眼》還有《美人為餡》等等,都算是推理探案累的,以前看的時候覺得蠻燒腦的,最後結局都還不錯的,可以去看看。


他端詳了我一會兒,歪嘴一笑,露出唇間的虎牙,「我是警局裡最聰明的警探,齊格勒。」


我伸出右手,「我是警局裡身手最好的女警,白靈。以後請多指教。」


誰也不會想到後來我們之間會發生那麼多故事……

第一章 無解之案


「綁架陸珊瑚的麵包車已經找到,我把定位發給你,我們在那兒會合。」


電話那頭傳來一陣興奮的歡呼,單單一個「好」字回應後,就掛斷了電話。


白靈有些無語地聽著手機里的嘟嘟聲。因為感冒,她的太陽穴隱隱作痛,而這個奇葩使她的頭痛更上一層。


三天前,警局接到報案,陸家的獨女陸珊瑚被綁架。報案人是陸珊瑚六十多歲的奶奶。


據老人家稱,珊瑚每天放學都要學畫畫,所以歸家時間比較晚。但那天一直到晚飯時分都沒回來,且手機不通。之後就接到綁匪索要 50 萬現金的勒索電話。


通過調取周邊監控和附近居民的走訪,一輛白色麵包車有重大嫌疑,當日有人曾聽到裡面傳來女孩的呼救聲。

而這輛車,於今早被發現遺棄在一個荒廢的籃球場上。


白靈駕車來到現場,對方還沒到。


那是一輛破舊的麵包車,周圍已拉起黃色的警戒線。


「早啊,白警官。」


一股古龍水味飄來,白靈回頭,一個長相溫和的男人緩緩走來。他是另一個科室的張合。


白靈點頭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


「這就是劫匪開的那輛車嗎?」張合探頭向車裡張望,眼看臉就要挨著玻璃。


「別碰我的東西!」一個冷冷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


白靈皺了皺眉,就是這個腔調,看來那個傢伙也到了。


張合謙和地笑笑,「齊警官,早啊,我只是想幫幫忙。」

「想幫忙就走遠點,你在這兒礙著我了。」一個頂著板寸髮型的男人快步走近,眼神裡帶著幾分疏離,直直盯著張合。


張合臉上有些掛不住,「我,礙著你了?」


「你臉太大。」板寸男一臉嫌棄。


張合頓時臉都僵了,尷尬地杵在原地,想笑緩解下氣氛卻又笑不出來,最後只得隨便說了個理由就轉身離開。


「齊格勒!」


白靈瞬間就沉了臉,瞪著男人,顯然對於他剛才的表現十分不滿。


「我不喜歡他。」齊格勒將領子立了立。


「為什麼?」


「他是個人渣。」


「什麼?」

「他跟同科室的大眼睛是一對兒。」齊格勒扁了扁嘴,「現在明白了嗎?」


白靈放空腦袋愣了半秒鐘,一臉蒙逼地看著他,「我應該明白什麼?」


齊格勒看向張合的背影,「他眼角充血,眼袋發黑,說明昨晚沒睡好;襯衫皺得像張廢紙,卻沒有換衣,可見他昨晚沒回家,他左手袖子的第三個扣子扣錯了順序,他今早走得一定很匆忙。」


齊格勒又聳起鼻子嗅了嗅,「這麼重的古龍水味,早已超過了裝飾自己的用量。他剛才有去找大眼睛,找女朋友之前噴這麼多香水,不可能是臭美,是為了掩蓋昨晚衣服上被沾染到的其他氣味。」


回頭看向白靈,得出結論:「他昨晚跟別的女人在外面過夜了。」


齊格勒瀟洒地將五指插入發中往後一捋,露出個得意的微笑,「沒錯,就是這樣。」


吐槽完,齊格勒打了個哈欠,同時打開了自己的背包,拿出一桶某師傅的速食麵。


白靈還在回味齊格勒的話,對方已經將泡麵的包裝打開。然後一陣「咔滋咔滋」的咀嚼聲將白靈的注意力拉了回來。


齊格勒正拿著麵餅嚼得正歡。


「你,干吃泡麵?」

「不用在意它的口味,它只是維持我大腦持續工作的能量而已。」


白靈無語,「我才不管你吃什麼,這是泡麵,一般人都會用水泡開了再吃。」


齊格勒皺了皺眉,從背包里拿出一瓶礦泉水,狠狠咬下一口麵餅,又灌了兩口水,將面和水在嘴裡搖勻,然後吞下。


「是這樣嗎?」


白靈翻了一記白眼,「你真是除了查案一無是處。」


齊格勒愣了一下,嘴巴一咧,「謝謝誇獎。」


「噢……」白靈痛苦地一捂臉,「我們還是回到案子上吧,不然我一定會瘋掉。」


齊格勒迅速解決了早餐,擦乾手,接過白靈手上的橡膠手套。又從身上拿出一個小鐵盒,盒子的表面有些破損,看上去有些年頭,這可是齊格勒的寶貝。


打開,裡面整齊地擺著微型放大鏡、鑷子、存儲袋等。齊格勒拿出放大鏡,又將盒子小心關上,放回原處。


這是一輛很破舊的貨運用麵包車,車牌已經被人摘除。

齊格勒打開前門和後門,讓陽光儘可能多地照進來。


他拿著放大鏡仔細地看了看後車廂,又來到駕駛室旁,蹲在一邊觀察了一會兒,臉色凝重地用鑷子捏起了什麼東西,然後一邊口裡振振有詞一邊用手機上網,最後又打開了引擎蓋在裡面撥弄。


不得不說,這傢伙一查起案子來就像換了個人,嚴肅的樣子看起來格外冷漠,少了平時的痞氣,卻多了幾分男人味。


白靈靠在一邊,看著齊格勒的一絲不苟,等著她的搭檔給出答案。


幾分鐘後,齊格勒抬起頭,然後直直地注視著白靈。


白靈一愣,不耐煩地用手擦拭臉頰,「我臉上有東西?」


「沒有。」齊格勒面無表情,「我在思考,眼睛沒處放,借你臉放一下。」


幾秒鐘後,齊格勒將手上的手套抽離,目光如炬開始分析,「首先劫匪有兩個人,一個開車,一個在車廂看著受害者。兩人很重視這次綁架,都買了一雙新的運動鞋,所以車上的鞋印紋路才那麼清晰。」


打了個響指,指著駕駛室,「司機是個矮子,身高不會超過 165,因為他把車座調得離方向盤很近,除了腿短以外我想不到第二個理由。」


「這裡。」齊格勒打開車門,指向方向盤,「方向盤的材質和其他裝飾明顯不同,而且固定得也有點松,明顯是被拆卸過的;引擎蓋里的發動機也是一樣,更換過但接線十分地雜亂,不像老手所為。」

「從這車的其他零件來看,使用年限超過二十年,就是輛廢車。能輕鬆拿到廢車,還能將它改造,他至少和汽車修理廠有很深的淵源,首要參考:維修技師,初級的。」


齊格勒又將個存儲袋在白靈面前晃了晃,「我在駕駛室找到一個熄滅的煙蒂,抽得很徹底,煙嘴口刻有黃果樹字樣。我在網上查了下,是軟包黃果樹,很低端的香煙,2.5 塊一包,這麼便宜的煙都能抽這麼乾淨,不僅煙癮大還一貧如洗。」


「維修技師,個矮,煙癮,窮鬼。」齊格勒對著白靈一項項掰著手指,「可作為重點調查的對象。」


「噢,還有,派人去搜查南郊處那些空置的拆遷房,受害人應該就被關在那兒。」


這可是重要的信息,白靈一下子就來了精神,忙用本子記下,同時很婉轉地要求齊格勒解釋一下。


「車身邊緣有泥點,但市裡只有大前天下了雨,兩天時間路面早幹了,所以他們去的地方路面一定十分不平。南郊,市裡只有南郊在修路,而且那裡有很多空置的拆遷房,正好可以藏人。」


「但是……」白靈聽著覺得有些不對,打斷齊格勒提出異議,「如果車子只是經過南郊,而不是終點,也有可能造成這個現象。」


齊格勒露出一個讚許的微笑,眯著眼睛靠近,「會思考是好事,可惜不夠透徹。你忘了車裡的腳印嗎?駕駛室里的腳印上沾有泥漿,成分和車身邊緣的一樣,但車廂里的腳印卻沒有。你來說這是為什麼?搶答。」


「呃,」白靈急中生智,「說明司機中途下過車。」


「沒人會在綁架的途中隨意下車,這樣會增加被人發現犯罪的概率,所以正確解釋是,他們到了目的地,司機和另一個劫匪一起將人帶進拆遷屋裡,然後再由司機折回將車處理掉。」

齊格勒一口氣說完,然後深深呼吸了一下,露出個心滿意足的微笑。


「呃……」白靈想要說些什麼回應,張嘴半天卻發現自己還在消化齊格勒的推理中。


「就按照我說的去調查,有結果就通知我。」齊格勒站在白靈面前,眼神卻飄忽得不知望向何方。


「你,又要去哪兒?」和這麼一位思維和行為都跳躍的人搭檔實在有點累。


「張合在這兒就說明還有別的科室在附近辦案,」齊格勒將眼睛眯成一條縫,但依舊掩蓋不了眼裡興奮的光芒,「我去看看他們的案子。」


齊格勒丟下話就跑了,白靈看著他一蹦一跳的背影,揉了揉太陽穴。


自己怎麼攤上個這樣的搭檔?不由地覺得頭更疼了。


白靈拿著報告快速走向辦公室,她需要儘快找到齊格勒。


打開大門,那傢伙果然在裡面,不過……


白靈愣了三秒表示驚訝,而後又覺得習以為常,畢竟不能用常人的思維去看待他。


「哇哦,24 小時不到就找到人了?咱們警局的效率提高了嘛。怎樣?人是在南郊嗎?」齊格勒問。


白靈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抬頭回答:「確實在南郊的拆遷房裡,不過不是我們找到的她,而是她自己逃出來的。另外,」白靈乾咳兩聲,指著齊格勒,「你這是在幹嗎?」


原來齊格勒兩手負在背後,正被一根粗麻繩緊緊捆住,白靈進來的時候,他正在裡面跟個粽子般晃來晃去。


「我正在研究束縛狀態下人體的肌肉反應。」


白靈打量著這顆粽子,「誰給你綁的?」


「前台那些姑娘,我揚言要推理她們昨天在哪兒過夜,她們就對我的話言聽計從。」齊格勒一臉得意,「你剛才說陸珊瑚逃出來了?」


「是的。」白靈回過神,走到自己桌前續了一杯水,告訴齊格勒老人家嫌他們進程太慢,在第二次劫匪打電話來時,自己竟私自拿著贖金去救孫女。


說到這裡,白靈眼裡多了幾分黯然,「老太太帶著一袋灑了汽油的錢去換人,準備對方不從就放火燒錢,劫匪一給她鬆綁,她奶奶就讓她逃,自己則留在了那裡和劫匪對峙……」


「死了?」齊格勒五花大綁著走過來,樣子有些滑稽。


白靈已經習慣他這種跳躍式的說話方式,直接點了點頭以示回復。


「這下有意思了,案件升級了,變命案了。」


「有意思你妹!有人枉死了。」


「她自己獨自前去就是找死。」


白靈實在沒忍住,抓起一摞報告就往齊格勒腦袋上揮去。


齊格勒手被綁住,沒法阻擋,只能任由一大堆紙片甩在自己頭上。


「你可是在打一顆裝滿智慧的腦子。」


又是一摞白雪飛舞。


「好好好,你說的都對,走走走。去案發現場看看。」


兩人驅車來到現場,這是一棟三層樓的小別墅,一看就是周邊村民為了拆遷款而隨意搭建的。


兩人循著樓梯上樓,一進房間白靈就聞到一股淡淡的汽油味。


房間很凌亂,飲料瓶、快餐盒和一些其他的生活垃圾被丟棄在角落裡,地上躺著一名老人,驗屍官還在拍照;房間另一側地上有個鐐銬,鐐銬固定在一根水管上。


兩人在屍體旁蹲下。


齊格勒掏出放大鏡對著屍體仔細觀察起來。


「頭部有被硬物擊打的痕迹,傷痕有疊加,應是致命傷,死因是顱內出血;頭髮梳得一絲不苟,衣服整潔如新,是個愛乾淨的人,但左衣領處卻被揉捏翻起,可見兇手是一隻手將老太太按在地上,然後另一隻手用硬物擊打,才造成了領子處的褶皺。」


「死者右腳褲腿沾有的泥點比左腿多,可見她是用右手提箱,箱子里是 50 萬現金,即使全是一百面額,重量也達十二斤左右。唉……老人家啊,不堪重負,所以才向右腿借力,也就造成褲子側邊出現長條壓痕的現象。」


齊格勒站直身體,盯著老人蒼白的臉,眼裡閃過一絲動容,「風燭殘年,卻被人加害,的確是……嗯。」


白靈斜了他一眼,「你剛還說有意思呢。」


齊格勒頭一扭,「這不是被你打了嗎……」


一句話說得白靈無言以對。


「死鴨子嘴硬。」


白靈瞪了齊格勒一眼,決定離他遠點。再跟這個精神病一起,她非被傳染不可,珍愛生命,遠離變態。


於是她將齊格勒丟在一邊,來到房間的另一端,那裡擺著根鐵棍,鐵棍的一端還留著觸目驚心的血跡,這就是兇器。


她彎下腰,在牆角發現兩枚煙蒂,想起之前齊格勒的推理,將其撿起,煙頭處果然有黃果樹字樣。


「好再來大酒店,對,就是它,就是它!」


這聲音大得讓人沒法忽視。


白靈一轉身就看到齊格勒正站在生活垃圾旁邊,拿著手機嚎叫著。


「聽著,另一個劫匪是好再來大酒店的職工,不能打草驚蛇,得以一個名義去調查……」


「等等……」白靈不得不打斷他,「你先解釋一下你又發現了什麼。」


齊格勒一愣,小眼一眯,「我的思維飛得太快了?」


白靈雙手環胸,很顯然是的。


齊格勒丟來一個嘲諷的微笑,「凡人啊……」


白靈發誓要不是因為案子,她一定會把他揍得滿地找牙。


齊格勒轉動著手中的放大鏡,「兇手很謹慎,並沒有留下任何指紋,只有部分掉落的毛髮。因為這是臨時住所,所以也沒有什麼可值得推斷的生活細節,」轉頭凝視著角落,「除了……這堆垃圾。」


白靈一臉茫然,「垃圾和好再來大酒店有什麼聯繫?」


「聯繫可大著呢。」齊格勒在牆角蹲下,不顧髒亂拾起一個餐盒,「這種材質,聚乙烯的,可降解的,市場成本價在 0.6 元左右。由於太貴,一般只有星級酒店才會用它來打包。」


齊格勒又指著盒裡的殘羹剩食,「看看這些,各種各樣的骨頭,這兩人吃得可不是一般地好。然而兩個天天在星級酒店胡吃海喝的人,」齊格勒站起,順道拾起一個飲料瓶,將貼著特惠字樣那一面朝著白靈,「他們卻挑選超市裡打折的、最便宜的飲料喝。有錢去星級酒店卻沒錢買飲料……而且另外,對於房子里僅有的三個人來說,這裡快餐盒的數量也太多了。由此可見,他並不是酒店的顧客。而是,那兒的員工。」


「是啊!」白靈猛地一驚,「他是酒店的員工,就可以打包客人吃剩的食物帶到這兒來。」


齊格勒雙手合十抵在唇邊,讚許地點了點頭,「很好,繼續。」


「繼……續……?」白靈愣了下,她只是一時興起接下話茬,沒想到還要繼續。她啞然地看向齊格勒,對方眼角的戲謔意味漸深。


「喂,我警告你,」白靈指著齊格勒,「你下面的話最好和案子有關。」


齊格勒收起似笑非笑的眼神,向前一步,「通過學校附近居民的走訪,證實最近沒有陌生臉孔出現,而麵包車也只在綁架當天出現過,可見劫匪至少有一人就住在附近或在此工作,這樣才好對陸珊瑚的行蹤進行監視。」


「學校旁沒有修車廠,但有很多酒店,但屬於星級酒店的只有一家,就是好再來,且它的東門對著學校大門,西門則正對陸珊瑚遇害的那條街。綜上所述,劫匪很可能就在那家酒店供職。」


白靈愣了一愣,若有所思之後臉上浮現出一抹欣喜,「如若嫌犯還在酒店,只要等陸珊瑚對嫌犯的外貌一描述出來,我們就能抓人了,這案子就破了。」


說完,就急匆匆地下樓,剛想出門就被一雙手抵住了門框。


「這麼急幹嗎,我還沒說完呢。」齊格勒伸手擋在白靈身前。


他將身子緩緩前傾,壓低聲音,有些神秘地說道:「你覺得兩個小夥子要放倒一個六十多歲的老太要幾秒鐘?他們會追不上陸珊瑚?」


「你懷疑她?」


齊格勒點頭。


「哎,你想多了。」白靈倒不以為意,同時從口袋裡掏出一盒綠箭,自己嚼了一片,又遞給齊格勒。


齊格勒也抽出一片塞進嘴裡。


「我查過那孩子的底,是個苦難的人兒,四年前得過白血病,剛剛治癒父母就因車禍去世,只剩她和奶奶相依為命,周圍人對她的評價都是品學兼優,聰明,乖巧,懂事,無任何不良嗜好。我手上還有陸珊瑚的體檢報告,無吸毒,無懷孕。我實在想不到她有什麼理由殺自己唯一的親人。」


齊格勒嘴裡咀嚼著,目光漸深,看向遠方,「兇手藏在物證里,魔鬼躲在細節中。有無問題,查查就知道。」說完吞了一下口水。


白靈本是無意一瞥,卻正好瞅見齊格勒的吞咽動作,頓時大驚,「天吶,你怎麼把口香糖給吞了?」


齊格勒不耐煩道:「有什麼大驚小怪的,什麼薄荷塘啊、棒棒糖不都是咬一咬就能吞的嗎?」


「大哥!」白靈覺得腦殼疼,「可這是口香糖,嚼完了得吐掉的!」


「要吐掉的你還給我吃?你這女人真是的。」齊格勒埋怨著,索性長腿一邁直接揚長而去,只留下白靈一人在原地啞口無言。


陸珊瑚此時站在二樓的走廊上,從這個角度正好可以看到對面種的梧桐樹。時值立秋,有些葉子已然泛黃,風一吹,就打著捲兒紛紛下落,掉在地上,悄然無聲。


她就這麼站在這兒觀看,面無表情,一動不動,猶如雕像,彷彿周圍時間都停止了般,直到一粒瓜子殼不合時宜地出現在自己視野里,它划了個拋物線,被丟在一樓的草坪上。


陸珊瑚皺著眉,看向身邊這個留著板寸髮型的男人。


男人莫名一愣,將手伸前,「你也要來點?」


陸珊瑚將頭一撇,帶有情緒地說道:「齊警官,你在這兒陪了我一下午了,關於案子我該說的都說了。劫匪有兩人,一高一低,都戴著大口罩,看不清五官,操外地口音,兩人都有老虎頭的文身,一個在手背,一個脖子上。就這些了,你再問我也記不起了。」


齊格勒嗑下瓜子,「別誤會,看著你的警官下午有事,我正好有空就來替他的班,與案子無關。」


兩人開始沉默。


「節哀順變。」齊格勒忽然道。


陸珊瑚沒有回應。


「你是幸運的,至少你奶奶會為了你以命相搏。」


「我也是可悲的,只剩我一人了。」陸珊瑚抬起頭,向著梧桐樹抬起手,在虛空中抓握著。「你知道嗎,有時候生命真的很脆弱,就像梧桐樹的葉子一般,一碰就沒了。所以,如果我們還僥倖活在這世上,就要努力,很努力地活著。」


齊格勒撇了撇嘴,「是啊,要努力,特別像你,經歷過兩次生死,還得過白血病。」


陸珊瑚似乎對這個話題很敏感,她的身體明顯一顫。緩緩轉過頭,看向齊格勒,異常艱難地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是的。」


「我被關在無菌室 283 天,每天都要在血管上紮上百針,我每晚都無法入睡,身體疼痛得想拿把剪刀戳穿我自己。藥物帶來的排斥反應讓我無法進食,但卻必須要吃,只能把吐出去的東西又重新咽下。我忍受了那麼多的折磨,只為了……能夠好好活下去。沒有什麼,會比活著更好了。」陸珊瑚胸脯起伏著,眼裡也有了霧氣。


齊格勒忙將頭撇開,他打小就不會哄女孩子,更別說把人搞哭。


「你網球打得很好吧?」


「什麼?!」陸珊瑚思維還沒轉過彎,因這一句沒來由的話給愣住了。


「你的虎口有瘀傷,一般能使這個部位受傷的都是網球運動員,他們練習得過多過猛,虎口就會受傷。」


「啊,是的。」陸珊瑚一愣,忙點點頭,「我很喜歡打網球,每周都要打好幾次。」


「那,出院後,切磋一下?」齊格勒直直地盯著陸珊瑚,眼裡有捉摸不透的意味。


陸珊瑚又點了點頭。


齊格勒沒有再說話,將頭撇開,將目光放在醫院裡來往的人群上。忽然,他無聲地笑了一下,只是,這笑並不友好。


齊格勒出來的時候,白靈已經等在外面,他沒有停下腳步,只是揮了揮手,示意她跟上,就快步走向汽車。


兩人上車,齊格勒發動車子,詢問酒店調查的事。


白靈有些沮喪,按照陸珊瑚給的線索,酒店的調查一無所獲,光文身這一條就排除了所有人。


「暫時排除陸珊瑚的證詞,這女孩沒說實話。」


白靈驚訝地看向齊格勒。


齊格勒一手握著方向盤,一手架在車窗上,這個姿勢讓他感覺舒服,「她虎口有傷,卻欺騙我說是打網球造成的,但實際上她根本不擅長網球。」


「你怎麼知道她不擅長?」


齊格勒對著白靈比劃著,「她留了長指甲,打磨了的,塗得很艷麗。但指甲過長並不有助於網球運動,因為握拍時,會戳到自己的掌心。」


「還有她的後背,一個經常打網球的人,背部肌肉一定是緊緻結實的,而她,卻鬆弛無力。這讓我聯想到她肯定經常坐著,這倒是與她每天要畫畫這個行為不謀而合,歸根結蒂,她撒謊了。」


「對了,你派誰去查酒店的事的?親自去的?」話題急轉直下,還沒等白靈消化之前的話,齊格勒就跳到了另一件事上。


「呃,」白靈愣了下,「沒有,讓安仔去查的,我正好開會。」


「好的,那我們再去一遍。」齊格勒注意著路面,同時騰出只手指了指副駕駛位的儲物格,「把它打開。」


白靈一打開,就掉出兩本綠色的小冊子,撿起一看,「衛生監管局」幾個字映入眼中。她撫摸著冊子上的鋼印,意識到這是兩本真的執照。


「你怎麼有這個?」


「這個東西能方便我進出任何機構調查。畢竟警察這個身份太招搖,容易使人有警惕性。」


「我問你怎麼有這個?」白靈提高了音量。


齊格勒聳聳肩,「上次衛生局查我們警署,有個人特別吵,我就摸了他口袋。」


白靈眼都瞪圓了,「你做賊,偷東西!」


齊格勒撇撇嘴,「破案的過程中,不要在意細節。」同時立刻將音響打開且將音量調到最大,以逃避白靈教科書般的說教。


兩人很快就到了好再來,齊格勒精湛的演技自然沒有被識破,他以要檢查全體員工健康狀況為由,要主管拿了人員手冊來。


很快就有了重大發現,一個叫陳二的服務員離職了。


他們查詢了陳二在酒店的時間線,陸珊瑚被綁架的那天他請了假,陸珊瑚剛被解救他就離職了。


「時間上倒是和案件相符。」白靈想。又看了看前面的齊格勒,他還在那兒裝模作樣地與主管對話。


「他為什麼離職?」


「不清楚,說是老家有人去世,讓他繼承了好東西。」


「什麼東西?皇位?」


主管笑了笑,「我也問了,但他開玩笑說是個上百萬的手機,呵呵,怎麼會有上百萬手機?真是胡說八道。」


齊格勒敲著筆頭,將主管的話一一記下,最後又檢查了一遍。想要的信息都已經到手,便連忙胡謅了幾句加強衛生之類的話,帶著白靈溜之大吉。


回來的路上,齊格勒將自己的記錄丟給白靈,「查查陳二的底細,特別是他的朋友圈。」


「你還是懷疑陸珊瑚,」白靈坐上車將安全帶扣上後頓了頓,「但我依舊覺得她沒有作案動機。」


「那她幹嗎扯謊?」齊格勒發動著汽車,「我敢肯定她奶奶的死與她有關。查查吧,結果應該會給我們驚喜。」


48 小時後,白靈在辦公室找到齊格勒。她將一疊檔案放在他桌上,默不作聲。


齊格勒皺了皺眉,從白靈的態度已然嗅到了不尋常的意味。


「他們沒有關係。」白靈語氣遲緩,「陳二和陸珊瑚互不認識,他們的生活軌跡從未有過交集,對於彼此來說,他們都是陌生人一個。」


這次換作齊格勒默不作聲。


白靈也是第一次看到齊格勒露出有些疑惑的表情。


「也許陸珊瑚沒說謊,」白靈說。


齊格勒依舊安靜。


「你要是覺得陳二可疑,我們就先把他抓來。」白靈再建議。


「沒用的。」齊格勒站起身,「嫌疑人的最終指認在於陸珊瑚,無法找到他們的聯繫,抓他根本沒有意義。」


齊格勒開始在辦公室里來回踱步,「陸珊瑚隱瞞了虎口的傷痕,說明這和案情有關,是她拿起鐵棍殺了奶奶?如果是,殺人動機是什麼?」


齊格勒啃咬起了指甲蓋,「她和陳二互不認識,也就是說綁架案是真的,並不是一場預謀,她是真的遭遇了危險,那是什麼情況使人在身處險境下還會去殺人?」


齊格勒有些匆忙地轉了個身,手在空中比劃,「人在身處險境下會做什麼?自救?如果這個人很聰明呢?想一想,齊格勒,你能想出來的。兇手藏在物證里,而魔鬼躲在細節中。」


「等一下。」齊格勒揮在空中的手忽然定格在那兒,「我想到什麼了。」


白靈被這緊張的氣氛渲染,吞了一口唾沫。


幾秒鐘的等待就好像一個世紀那麼漫長。


「我知道了。」齊格勒的眉頭猛地舒展,迅速轉身看向白靈,「我明白了。」


「其實她把殺人動機早就告訴我了。」齊格勒興奮起來,「她真是個天才,真聰明。」然後又一停頓,「手機,對了,都在陳二的手機里。」


最低 0.3 元/天開通會員,查看完整內容

購買該鹽選專欄查看完整 14 篇內容

鹽選專欄

神探齊格勒

每天讀點故事 移動互聯網原創故事平台

¥9.90 會員免費


尾魚的書都是這種類型!

環環相扣,邏輯嚴謹,緊張刺激

《四月間事》《七根凶簡》《怨氣撞鈴》《西出玉門》《三線輪迴》

文筆超級好,都是懸疑+解謎+言情

丁墨大大的書也都非常好看,也很火,類似《如果蝸牛有愛情》,放心大膽看,不會踩雷的

再推一個凝隴的《冬至》《紅豆生民國》《冬至》有一點點的恐怖,但看到後面就還好,《紅豆生民國》總體沒有《冬至》那麼緊張刺激,但感情戲我還蠻喜歡的,先婚後愛

還有桃桃一輪的《左不過高冷罷了》等等等等,他的書都好好看,一時想不起來了


更新!

作者 翼蘇軾的鬼《推理補眠中》《心盲》《徐徐推之》《心裡支配者》

以後有空再慢慢更,遁了


2019年最腦洞的懸疑,讓你不再相信自己雙眼的故事。神秘魯班鎖,菜鳥女法醫,一起起用手術刀解剖的命案背後暗線串聯。民國燕京,形形色色的粉墨人物,共同編織著一個匪夷所思的迷局。

她躺在冰冷的黑暗中,像是快要溺斃,身體越來越沉。

遠處有一個聲音在低語:「掙扎會讓你痛苦……放鬆……放鬆……穿過黑暗你會看到另外一重光明……」

她漸漸的無法呼吸,那個聲音也越來越遙遠。

「我要死了嗎?」她殘存的意識在心裡問自己。

突然!

她睜開雙眼,發現趴在冰冷潮濕的地上,草葉和泥沙戳得她臉生疼。

就在她身旁還趴著一個女人,背對著她,一動不動。

「哎,你醒醒,這是哪兒啊?」她推了一下對方。

那個女人根本沒搭理她,繼續趴在那兒。

「幾點了,你總該知道吧?」她又嘟噥一句。

女人沒吭聲,頭頂倒是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現在是民國14年,下午2點11分。」

她撲棱一下坐起來,看見一個留著小鬍子的帥哥正站在旁邊冷冷看著她。

這傢伙劍眉星目,嘴唇和下巴上淡淡的鬍鬚顯得很有型。

「喂,你是打算這麼屍檢嗎?」小鬍子沒好氣的瞅著她。

她看看左右茅草叢生,是一大片荒地,完全想不起來自己怎麼會趴在這種地方,回想起剛才那個恐怖的夢,還心有餘悸呢。

她警惕瞧著面前的帥哥,「我怎麼會在這裡,是不是你把我弄過來的,你想對我幹什麼?」

小鬍子帥哥氣不打一處來,「我說你是不是上次腦袋摔壞了一直都沒養好,胡說八道什麼呢,讓你屍檢來了,你趴這兒給我睡覺。」

「什麼屍檢?你說這兒有屍體?」

「不就在你旁邊嗎?」

她回頭一眼看見趴在地上的那個女人,連姿勢都沒變一點兒。

「媽呀~~~」她一下從地上竄起來,蹦出老遠。「死,死人……」

「當然是死人了,否則找你來幹什麼。別耽誤時間了,趕緊檢查吧。」

「檢查什麼?」

「廢話,你是法醫當然是檢查屍體,難道讓我檢查?」

「我是法醫!?你等等,讓我理理思路……」

她感覺自己腦袋有點兒短路,看到旁邊站著一個穿警服的年輕小警察,拽住他小聲問:「我真是法醫?」

「是啊,您沒事兒吧,唐法醫?」

她愣住了,「你說什麼,你叫我唐……唐法醫?!」

「是啊,你是新調來警察局的法醫唐瑤。我是陳棟啊。」

「等等,你說我是法醫!?」她指著自己的,嘴巴張得能吞下一個鹹鴨蛋。「開玩笑,我怎麼能是法醫,我連雞都沒殺過……」

「您別逗了,唐法醫,段探長在那兒等著呢,他脾氣急,可別把他惹火了。」

她指指身後,「你說的段探長就是那個留小鬍子的?」

「是啊。咱們燕京警察局大名鼎鼎的段探長。」

她抓了抓頭髮,低下頭看自己身上穿著醫生的白大褂,旁邊還放著一個小箱子,看著真像那麼回事兒似的,可就是什麼都想不起來。

陳棟看她還一臉蒙圈,有些擔憂,「上周你跟段探長外出辦案的時候,不小心滑了一跤,磕到了後腦勺,昏迷了好幾天,會不會是留下什麼後遺症了?」

她摸摸後腦勺,還真有點兒擔心,正想往下問,身邊響起一陣「咔嚓,咔嚓」聲,伴著一通閃光晃得她直眼花。

唐瑤扭頭一看,只見一個穿的花里胡哨的傢伙正舉著一個超大號的照相機對著她狂拍呢。

這傢伙看著二十多不到三十,長得還行,就是那一頭波浪卷跟滾繡球的獅子似的,讓人忍不住特想薅幾嘬毛下來。

「喂,你幹什麼?」唐瑤伸手擋住相機。

「我是燕京時報的記者,我叫肖城。」男人大大方方自我介紹,「專門負責採訪碎臉殺人案的,您方便的話透露點兒消息唄。」

「什麼碎臉殺人案!?」唐瑤一臉懵懂的問陳棟。

「就是你看到的那具女屍,我們一接到報案才趕過來。」

「真是讓我去檢查屍體?」唐瑤費力的吞口唾沫。

那個段探長又開喊了,「唐瑤趕緊過來,磨蹭什麼呢。那個報社記者你趕緊離開,別妨礙我們辦案!」

唐瑤拎起地上的箱子,硬著頭皮往那邊走,那個記者抓緊時間追問:「拜託,透露點兒案情唄,美女,看你愁眉苦臉的,是不是案子太棘手,警察局對破獲案件沒有信心啊。或者你就談談你此時此刻的心情也行啊……」

「我倒想談談你,」唐瑤怒目而視,「你說你穿得跟個棒棒糖似的,在案發現場跳來跳去你是想招魂嗎。還有你這一腦袋捲兒是在馬戲團鑽過火圈兒怎的,簡直要多遭人煩,有多遭人煩啊。」

懟了那個記者,唐瑤走到女屍身旁,只見屍體穿著一身鮮艷的旗袍,脫下的高跟鞋丟在一旁,雙腳被繩子捆著,雙手也反綁在身後。臉歪向一側,被散亂的頭髮遮住。

唐瑤心裡砰砰亂跳,不知從哪兒下手。

「檢查個屍體難道還用我教,從頭到腳先看看有什麼外傷沒有?」段景琦不耐煩的催促。

唐瑤慢慢蹲在女屍身旁,撿起地上一截小樹枝想戳戳屍體。

「幹什麼呢你,戴手套哇!」

「哦。」唐瑤恍然大悟,摸摸衣兜,發現一副膠皮手套,急忙掏出來戴上。

她深吸一口氣給自己壯壯膽,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把遮擋女屍臉的頭髮掀開。

女人的一張臉已經被劃爛,紅赤赤的肉都翻了出來,從眼角流出的血彷彿眼淚一樣凝固在臉上,看著要多慘有多慘。

唐瑤目瞪口呆的望著那張恐怖的臉孔,一時間連喘氣都忘了。

「你看什麼呢,能不能快點兒。」段景琦又不耐煩了。

唐瑤忽然哆嗦了一下,「這個女人沒死,她動了。」

「你說什麼?!」

「她……她動了,你看她還在動……」唐瑤戰戰兢兢指著女屍的臉。

周圍人仔細看,女屍嘴唇果然在微微蠕動,像是要發出聲音,連帶著臉上溝壑嶙峋的傷口也微微抖動著,就在這時,女人的嘴唇忽然張開,從喉嚨里鑽出一隻碩大的黑色大甲蟲。

唐瑤一下子跳起來,沒忍住哇哇吐了一地。周圍人瞅著她,一個個瞠目結舌。

「有什麼可大驚小怪的,現在天氣這麼熱,屍體容易腐敗,遭來蟲蟻一點兒都不稀奇。」

說話間,一個三十左右歲的男人走過來,唐瑤注意到這個人也穿著白大褂,手裡拎著一個小箱子,他俯身蹲在女屍前,打開箱子,開始一絲不苟的檢查起來。

唐瑤小心翼翼的問:「請問你也是法醫嗎?」

男人用鼻子哼了一聲,顯得有些輕蔑,「你就是新來的唐瑤吧,本來上個案子咱們就能見面,沒想到你在案發現場摔昏了,還沒來得及自我介紹呢。我算是你師兄吧。」

「師兄?師兄你好,請問我該如何稱呼您?」

「吳俊榮。」男法醫心不在焉的回答,「真是搞不明白,老師為什麼要把你這個外行招進來。」

他捻了一點兒死者臉上的血聞了聞,又扒開死者的眼皮瞧了一會兒,然後從勘驗箱里翻出一個溫度計插進死者的肛門,過了一會兒抽出來看了一眼,對段景琦說:「從晶狀體渾濁程度和直腸溫度看,死者應該是今天凌晨3、4點鐘遇害的。」

「這裡是殺人現場嗎?」段景琦問。

「看屍斑的沉積狀況就是這裡。」

「這麼說,這個女人應該就是在附近被兇手跟蹤制服的,凌晨3、4點……天還沒亮呢,一個女人為什麼會來這種地方。」段景琦自言自語。

「確實有點兒奇怪。最好能確認這個女人的身份。可是她身上幾乎沒帶什麼東西,似乎走得比較匆忙。」

段景琦環顧周圍的荒草地,注意到有的地方有碾壓踩踏的痕迹。

他沿著地上的痕迹走出百十米,看到一條土路,前後看了看,又返回現場。

他掏出鋼筆和本子,飛快的記錄著什麼,時不時的看一眼屍體。

唐瑤在一旁感到好奇,忍不住抻脖子想瞅瞅。

段景琦忽然一抬眼,冷冰冰的看著她,「你不去檢查屍體,看我幹什麼?」

「……」唐瑤嚇得吐吐舌頭,尷尬的朝他笑笑。

段景琦朝旁邊擺擺手,招呼兩個警察過來,指著遠處那條路,「陳申生,顧白,你們兩個去給我查查那條路通向什麼地方,還有……」

他從筆記本上撕下剛剛寫完的那張紙,遞給他們,「我把被害人的特徵都記在上面了,你們如果遇到人家就給我打聽打聽,看看有沒有認識這個女人的。」

唐瑤站在遠處眺望著段景琦高大挺拔的身影,忍不住問一旁的陳棟,「這個段警探是什麼來頭啊,年紀好像不太大,看著酷拽,酷拽的。」

「他在我們燕京可是赫赫有名呢。」

「難不成是神探啊。」

「嘿嘿,辦案當然厲害,不過還有更厲害的。」

唐瑤看陳棟笑得賤兮兮的,更提起了好奇心,「還有什麼地方厲害呀?」

陳棟小聲說:「泡妞的本事。你新來的不知道,段隊長有好多傾慕者呢,而且都是社會名媛,其中還有電影明星呢……」

一直蹲在那兒檢查屍體的吳俊榮這時候轉身,沒好氣地說:「喂,你們兩個人嘀咕夠了沒有,過來幫把手把屍體抬到擔架上。」

「啊!?」唐瑤露出為難的表情。

「啊什麼啊,你也是法醫你忘了嗎,搬個屍體有什麼可大驚小怪的,真是!」

「我也不知道我怎麼會當上法醫的啊。」

唐瑤掩著鼻子走過去,硬著頭皮抓住屍體的一隻腳,陳棟抓住屍體另外一隻腳,費了半天勁三個人才把已經僵硬的女屍抬到擔架上。

「我們先把屍體送回去,晚上還要屍檢呢。」

「不都已經檢查完了嗎?」唐瑤問。

吳俊榮沒好氣的說:「剛才只是初步檢查,回去還要解剖呢,連這都不懂嗎,你到底是不是法醫啊?」

段景琦這時候走過來,看他們抬屍體要走,忽然喊一聲:「等一下。」

他走過來,卻不是奔著屍體來的,而是沖著唐瑤,

唐瑤就感覺一個充滿雄性氣息的高大身軀越來越近,讓她不禁心跳加速,呼吸困難,瞅著段景琦稜角分明的臉,結巴的問:「你……你幹什麼?」

只見段景琦忽然單膝跪在了她面前,把一個包裝精緻的小禮品遞給唐瑤。

唐瑤差點兒沒昏倒,這情節發展的也太快了吧。

「快拿著啊。」段景琦口氣冷硬,哪有這麼求愛的?

唐瑤用僅存的理智矜持的說:「雖說我不討厭你,可咱倆還不太熟,是不是發展太快了。我接受之前是不是最好先逛逛街,喝點兒咖啡什麼的?」

「你顛三倒四胡說八道什麼呢,」段景琦撲棱一下從地上站起來,不耐煩的把那個圓溜溜的小禮品塞到唐瑤手裡,「這是你剛才掉的東西,拿好了。真是的。」說完轉身就走了。

「喂,你……你說清楚,誰掉……誰掉東西了……」唐瑤張口結舌,越想解釋越解釋不清。

陳棟湊過來,驚嘆不已,「原來唐瑤姐也喜歡段探長啊。真是沒看出來。」

「誰喜歡他了,純粹誤會。」唐瑤面目猙獰,死的心都有了。

吳俊榮那邊等急了,「哎呀,被拒絕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他拒絕的女人多去了,也不多你一個。趕緊過來抬屍體。」

「你自己抬吧。老娘沒心情!」唐瑤一聲怒吼,氣呼呼走了。

「居然敢這麼跟我說話,這什麼情況?」吳俊榮難以置信的望著陳棟。

「她心碎了吧。」陳棟分析。

唐瑤那邊站在大草地里氣了好半天,怎麼看手裡的東西都像一個送女朋友的禮物。

難道喜歡自己的不是段景琦,而是其他人?她怎麼沒有印象自己有男朋友呢?難不成自己摔跤把男朋友都摔忘了?

她拿在手裡,感覺那東西圓溜溜,硬邦邦的,好奇的把包裝紙撕開一看,沒想到裡面是一個乒乓球大小的木球。

奇怪的是,木球上五顏六色分成好些塊,每一塊都寫著一個英文字母。

這算什麼禮物?

唐瑤握著木球,心裡直犯嘀咕,可不知為什麼卻又覺得有些眼熟,猝不及防,在她腦海中閃出一副驚悚的畫面——

夜色中,荒郊野地,一個男人正騎在女人背上,用繩子把她活活勒死。帽檐遮擋著男人那雙陰沉的眼睛,但咧嘴獰笑的模樣卻讓人不寒而慄。

她激靈靈打個冷戰,兇手消失了。

可是剛才那一切彷彿就發生在眼前,她甚至還記得他發出的笑聲。

……

……

傍晚。

燕京警察局。法醫室。解剖間。

快要屍檢時,段景琦也來了。

白天帶回來的女屍被放在一個鑲瓷磚的凹型水泥台上,手腳依然被綁著,雙眼半睜半閉,失去血色的皮膚在無影燈下反射著白慘慘的光暈。

唐瑤緊張的站在段景琦身後,想到一會兒要看著這個女人被開膛破肚,簡直要多噁心有多噁心。

段景琦問吳俊榮:「一會兒是你屍檢嗎?」

「不是。」吳俊榮回答。

唐瑤聽得肉直跳,結結巴巴,「不會是讓我屍檢吧?我今天頭特暈,肚子也疼,恐怕不行吧。」

吳俊榮冷笑一聲:「你想什麼呢,剛當個實習法醫就想主持屍檢?再說了,碎臉案這麼重要的案子向來都是老師親自屍檢,我都輪不上,哪裡輪得到你。」

「不是我最好,哈哈,不是最好。唉?」唐瑤忽然想到了什麼,「你說碎臉案向來都是老師屍檢,難道這起案子之前也發生過?」

吳俊榮看了看段景琦,兩個人神情都有些異樣,還未等說話,一個穿著白大褂,戴一副黑框圓眼鏡的老者走進了解剖間。身後還跟著一個胖乎乎的男法醫,對老者畢恭畢敬的。

唐瑤瞧這個老者五十歲上下,中等身材,十分消瘦,看著慈眉善目,很像一個老學究。

她見吳俊榮和段景琦對他都很尊重,急忙也點頭行禮,之後才知道,這個老者叫李連昌,是燕京警察局特聘的資深法醫,在整個民國都鼎鼎大名。至於他為什麼會選中自己當法醫,唐瑤摔到腦袋後就想不起來了。

李連昌那邊端詳了一會兒屍體,一邊聽完學生吳俊榮的彙報,才開始檢查,由於死者的傷勢主要集中在頭部,他檢查的也格外仔細。

「死者面部有27處傷口,應該是刀具一類的利器所致,深度在1厘米到3厘米不等,從刀口方向和傷口形狀看,兇手慣用右手,在死者頭部左側的頂骨位置有鈍器傷,傷口邊緣不規則,應該是石頭打的。」

「致命傷呢?」段景琦問。

「致命傷在脖子,是窒息死亡,從勒痕上看,兇手用的是麻繩。」

「又是這樣。」段景琦咬牙道。

「不過這個被害人身上明顯還留下了其他傷痕,多根手指有挫傷,胳膊上和腿上有撞擊留下的瘀痕,而旗袍的腋下也被扯壞了。」

「這說明被害人臨死前反抗過!?」

李連昌點點頭,「這一次兇手有些失手了。」

唐瑤插了一句嘴,「你們到底在說什麼,難道之前還發生過這樣的案子?

跟李連昌一起來的胖法醫叫黃庸,這時候小聲插嘴:「兩個月前也發生了一起呢。」

「這還是連環殺人案嗎?」

「這已經是4年之內第7起案子了。」段景琦說。

「第7起?」唐瑤咂舌。「這是什麼罪犯吶,能逍遙法外這麼多年?」

黃庸說:「這傢伙特邪性呢,不劫色,只對殺人感興趣。」

「有這樣的事?!」唐瑤咂舌。

她不禁想起幻覺中看到的那段兇手勒死被害人的畫面,忍不住問:「那抓到兇手了嗎?」

黃庸啞然失笑:「如果抓到了,現在還用得著屍檢嗎?」

段景琦臉色陰沉,沒說話。

這時,解剖間的毛玻璃門被人推開,之前派出去調查的警員顧白回來了,向段景琦彙報,「段探長,我們沿著那條路查過了,往東去是一個叫東口鎮的地方,死者老家可能就住在那裡,她叫張淑妹,現在在城裡的怡春堂做事。」

唐瑤問:「怡春堂是什麼工作單位?」

段景琦翻了一個白眼沒說話。

吳俊榮笑道:「連這都不懂?就是妓院啊,這個女人是窯姐。」

唐瑤臉一紅,覺得還是收起點兒好奇心比較好。

顧白繼續說:「張淑妹的父母現在就在警局裡,我要不要帶他們過來認認屍?」

段景琦點點頭。

顧白出去,不多時帶進來一個50多歲有些駝背的中年婦女。

吳俊榮掀起蓋在屍體上面的白布單,中年婦女戰戰兢兢的望著那張破碎的臉孔,端詳了好半天,突然放聲慟哭,十分傷心。

唐瑤看在眼裡,很不是滋味。

……

……

中年婦女被攙到樓上,哭了好一會兒才平靜了一些,她叫張王氏,從她口中得知,張淑妹是她女兒,因為家裡窮,16、7就跑到燕京城討活了,後來不知怎的淪落到妓院里。張王氏勸不動女兒,也只好隨她心意了。張淑妹平時對母親也不錯,隔三差五就回家一趟,留些銀元用品。

段景琦問張王氏,昨天有沒有跟女兒聯繫過,是不是家裡出了什麼事。

張王氏茫然搖頭,「家裡都很好啊,我也沒聯繫過閨女。」

「既然不是你遇到麻煩,那就是她遇到麻煩了吧。」

……

……

怡春堂在燕京城郊的東門大街,也算是燕京比較有名的煙柳粉黛之地。

段景琦一身刺繡馬褂,頭戴氈帽,打扮得跟個闊少爺一樣,身後跟著陳棟和女扮男裝的唐瑤,倆人打扮成她的貼身隨從。

「來這種地方幹嘛非要找我?」唐瑤不滿的嘟噥。

段景琦頭也不回的答道:「這個地方三教九流,魚龍混雜,張淑妹如果是在這裡得罪了什麼人,那就需要好好查查了。」

「可是叫我來有什麼用,我是法醫,又不管活人。不過我看這些女的不少都病得不輕啊,什麼沙眼衣原體感染、尖銳濕疣、皰疹、淋病,真是五花八門啊。」

「穿成這樣的你都能看出來,唐瑤姐?」陳棟嘆為觀止。

「有些病從臉上就能反映出來。」唐瑤不無賣弄的指指迎面走過來的一個花枝招展的女人,「你看她得的是陰虱。這種虱子特別小,紅棕色,專門寄生在毛髮根部吸人血,傳染性極強,很難去根。你看她眉毛上就有一串……」

女人正與陳棟擦身而過,朝他拋媚眼呢,陳棟嚇得直往旁躲,使勁兒搓搓胳膊上的雞皮疙瘩。

「我說你能不能別聊沒用的。」段景琦沒好氣的打斷唐瑤,「我們現在正在調查一個手上沾著7條人命的連環殺人犯,他有可能就隱藏在這裡某個地方,我們必須提高萬分警惕。我不想你們誰把命搭在這兒。」

唐瑤吃力的吞口唾沫,「你明知道這樣,那麼多男法醫,幹嘛非要找我來?」

「現在法醫稀缺,有資歷的法醫都要受到格外保護。」

「格外保護!?喂,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我就不重要嗎,你說清楚!」

「到了。」

段景琦已經走上台階,迎面是一棟江南樣式的大宅院,匾額上寫著怡春堂三個字。

剛一進門就有鴇姐殷勤的迎上來。

段景琦沒有公開身份,點名要找張淑妹。

「張淑妹!?」鴇姐想了想展顏道,「你是找梅香吧,我們這兒都叫藝名來著。看來這位少爺和她是老熟人啊。」

「她在哪個屋,我現在就去找她。」

「您還真性子急。可是抱歉的很,梅香今天沒來啊。」

「沒來!?」段景琦仰起頭,眉毛一皺,裝作毫不知情。

鴇姐急忙解釋:「我沒騙您,她昨天也沒和我打招呼,今天一早人就不見了,許是有什麼急事吧。」

「你說的是真的?」

「當然了,我怎麼敢騙少爺呢,要不您再選個其他姑娘吧?」

段景琦打量著鴇姐,感覺她眼神飄忽,沒說實話,「沒關係,我可以去她房裡等著。錢我照付。」說著他從懷裡掏出幾張鈔票遞給鴇姐。

鴇姐有些猶豫:「我可以叫人去找她,可萬一找不到,我怕吃罪不起呀。」

「那不關你的事,你只管找人,我就在她房裡等她。」段景琦把鈔票塞進鴇姐手裡。

鴇姐只好把他們帶到梅香的繡房,房間不大,布置得還算講究,看得出,這個梅香也算有點兒名氣才住的上這樣的地方。

鴇姐一邊招呼人上茶上零食,一邊對唐瑤和陳棟說,「我一會兒給你們兩位小哥哥也安排個去處,保證你們流連忘返。」

「不用了吧。」唐瑤臉上直發燒。

鴇姐瞅著唐瑤,發出銀浪的笑聲,「你是頭一次來吧,看把你臉紅的。嘻嘻嘻。不過你這小哥長得也忒俊俏了吧。我這兒的姑娘都沒有比得上你的。你說說你是怎麼長得。」

說著她還忍不住動手動腳要摸摸唐瑤,似乎想確認她鼻子眼睛嘴是不是假的,嚇得唐瑤只往後退。

「用不著。」段景琦發話了,「他倆陪我一起等。」

「一起等!?」鴇姐打量著三人,「少爺你們不是有那種嗜好吧?」

「少廢話,儘快把人給我找到,不少你錢就是了。」

鴇姐不敢多言,匆匆走了。

唐瑤不滿的問段景琦,「你明知道梅香就是張淑妹,她都已經死了,我們還在這裡等什麼?」

「你沒看出來這個鴇姐沒說實話嗎,張淑妹平時就住在這裡,人突然不見了,她會一點兒都不知情?」

「既然你也懷疑,為什麼不直接找她問問。」

「先不急,先在張淑妹住的地方看看再說。她昨天匆匆忙忙離開,連行李都沒準備,肯定是發生了什麼,我要一點兒不漏的全查出來。」

「怎麼查?」

段景琦看著唐瑤,「你以為我帶你來幹什麼,還要我教你?」

「哦。」

梅香的房間分里外兩間屋,段景琦三個人分散開,尋找房間里任何可疑之處。

不多時,裡屋忽然傳來唐瑤的喊聲:「這裡好像有點兒問題。」

段景琦走到裡屋卧室,看見唐瑤正蹲在床前。

「哪裡有問題?」段景琦問。

「這裡。」唐瑤指指地面。

「……」段景琦什麼都沒看到。

「我聞到地上有股血腥味,就是這裡。」唐瑤手指著床邊一張小茶桌的下面。

「你聞到的?!」

「是呀,雖然眼睛看不見血跡了,應該是有人擦過。但仍然有股淡淡的腥味,這是血液中鐵元素獨有的味道,還透著甜味,說明血液新鮮,流出來不太長的時間。」

段景琦看看他,「你屬狗的?」

「是呀,你怎麼知道?喂,你什麼意思?」

段景琦忽然擺手,示意她收聲,「桌上不可能只放茶杯不放茶壺吧,茶杯也明顯缺了好幾個……」

他蹲下身仔細尋找,在床腳下發現兩片指甲蓋大小的碎片,拾起來和桌上的茶杯對比了一下,花紋質地完全一樣。緊接著,又在桌腿上發現一處破損。

他招呼唐瑤,「你看看這個?」

「這個么……」唐瑤端詳了半天,「好像是用力划過桌子腿留下的痕迹吧,漆皮破了,出現了凹槽。你說能是什麼?」

「是我在問你呢。」

「讓我想想,那就是……張淑妹用手摳的?不能,她沒這麼大力氣。難道是用棒子打得?」唐瑤小心翼翼的瞅著臉色陰沉的段景琦,「或者是用打碎的茶壺劃的?難道不是?」

「你到底是不是法醫?」段景琦差點兒沒氣冒煙,「找你來幹什麼,給我出去!」

唐瑤敢怒不敢言,嘟嘟囔囔往外走,「又不是我想來的,是你硬把我拽來的好不好。」

她推門剛邁出一條腿,碰巧那個鴇姐回來,倆人誰也沒看見誰,結結實實撞在了一起。鴇姐差點兒摔個四仰八叉,幸虧唐瑤急忙把她拉住。

鴇姐大呼小叫,往唐瑤身上一依,朝她頻送秋波,嚇得唐瑤急忙躲閃。鴇姐順勢在她臉上摸了一把,「小兄弟,真壞,嘻嘻嘻。我叫鳳姐。有功夫過來,別忘了找我。」

她笑嘻嘻的走進房間,一見段景琦馬上就換了一副嘴臉,「這位大少爺,我剛才特意去給你們找過了,梅香確實不在這裡,不知道去哪兒了,現在也聯繫不上她。」

「聯繫不上?那你猜她現在能在哪兒?」

「這個我怎麼猜得到啊。」

「那你就猜猜她現在是死是活。」

鴇姐臉色變了變,「我聽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我看你是揣著明白裝糊塗吧。」段景琦冷笑一聲,「這卧室里明顯有打鬥過的跡象,而且就發生了不久,甚至還動過傢伙流過血。這麼大的動靜難道沒有人聽見,偏偏別有用心的人故意把這裡收拾乾淨了,還一問三不知,這不是做賊心虛是什麼?」

未完待續,後面更加精彩。

註:本文為小說,非真實事件,為了避免對您造成誤導,請謹慎甄別書名:謀殺畢加索文章來源於網路。侵刪。(已授權)著作權歸作者所有。商業轉載請聯繫作者獲得授權,非商業轉載請註明出處。


我在逃生遊戲里做小白花

出乎意料的優秀,每一個遊戲都很不錯,我喜歡古堡那一個,強推,剛開始看覺得是無腦小說,越往後越好看,越往後越懸疑,絕了。


兇手完美的消除了所有殺人證據,男主為了給他定罪,從其他案件里找到了兇手遺落的蛛絲馬跡,從而逮捕了他。

【本故事根據真實事件改編,人名和部分細節為虛構。】

第 1 章、消失的子宮

韓無忌帶上一副 7 號一次性滅菌橡膠手套,站到了她的右側。


他感到了她皮膚尚存的些許柔軟,視線停留在她胸口左側乳下的那顆硃砂痣上。這個印記平素裹在內衣里,輕易並不為人所知。只是時隔多年以後,他依然記得這顆硃砂痣,也認出了她。


手中握著的是 24 號手術刀,他偏愛那一道有如葉子般的銀色弧度。刀尖輕觸她皮膚的瞬間,他的手頓了一下。


閉上眼,腦海中依然是那一抹妖艷的紅色。


而後,他終於還是睜開了眼睛,右手的指尖加了力道,利刃沒入了肌膚之中。


空氣中迅速瀰漫著濃郁的血腥味和輕微的屍臭。那些水和消毒液都蓋不住的腐爛氣息,似乎也瀰漫在了他的意識之中。


72 小時前,她的生命還是溫熱鮮活的。


而此刻,她留在這人間世的,只有這一副殘軀。


創口平整,手法相當熟練,兇手既富有解剖經驗,也很有耐心。而且看起來有足夠的時間和空間完成殺戮,並且冷靜得近乎冷酷,每一刀都乾淨利落,沒有任何情感波動。


他在喃喃自語,不時口述著在她身上的發現,那個放置在一側的錄音筆上的紅點不時在閃爍,見證著她沉默無聲的傾訴,和他自言自語的疑惑,但在大多數的時間裡,充斥著這個空間的,只是濃厚如冰塊的沉默。


從左肩峰經胸骨上切跡至右肩峰划出弧形橫切口,在中點向下作直形縱切。


刀尖繼續向下,切開胸腹,脂肪不多,沒有妊娠紋,沒有手術疤痕。


刀鋒繞臍左側,至恥骨聯合上緣。


他稍稍用力,打開了她的胸腔。


第一根肋骨幾乎還沒鈣化,她依然從內到外保持著當年的體態。


先是肺葉暴露了出來。輕輕捻動肺葉的邊緣,細小的氣泡散布,肺葉間還有一些深色淤血,肺部有嚴重氣腫。擠壓肺臟觀察切面,有帶氣泡的血水溢出。


是窒息死亡嗎?


他把左手伸進了她的胸腔,提起她的心臟,使心尖向上,在心包的臟層與壁層折轉處剪斷上、下腔靜脈、肺靜脈、距瓣膜 2 厘米處的肺動脈和距瓣膜上方 5 厘米處的主動脈,使心臟與肺臟分離。


他將她的心平放在了墊板上,剪開上、下腔靜脈和右心房、右心耳,沿右心室右緣剪至心尖部,從心尖部開始距室間隔左側約 1 厘米處剪開左心室前壁至肺動脈根部,剪線稍向左偏,在左冠狀動脈主幹左緣、肺動脈壁與左心耳之間剪開主動脈。左心室表面同樣散布著幾個針尖樣的出血點。要判斷是否窒息,心臟有無出血點是很關鍵的一環。


她在對他訴說著什麼。畫面閃現,她被人用力地掐死喉嚨,也許同時還在不斷搖晃和撞擊她的後腦。她全力掙扎,但還是力量懸殊。劇烈跳動的心臟再也承受不住死亡的壓力,無法提供足夠的供氧,她終於暈了過去,等待著死神的鐮刀切下她的頭顱和雙手……


但多年的職業素養在提醒著他,不要這麼快下定論。真相很可能是另一種情景。


要進一步確定是不是機械性窒息,還必須考慮是否存在中毒的可能。


刀尖繼續向下,切開腹部。


胃和直腸里只有七十克左右的食物殘渣。他用勺子一點點收進一個白色的圓形小盒,以備查驗是否有毒物成分。


陰道內無異物、粉末,粘膜無損傷、腐蝕和顏色改變。他用棉簽提取了陰道拭子,但他其實也知道,她在水中浸泡了兩天,絕大部分生物物證已被破壞殆盡,幾乎不能對此抱有希望。


她不再動了,死神也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切除手和頭顱,是為了隱藏身份特徵。她的胸部和私處沒有被破壞,也許可以排除是針對女性的施虐淫癖所為。


但她還有一件事情尚未告訴他。


他切開她的下腹,想要找到子宮,卻意外地發現子宮不翼而飛。


難道她之前做過子宮切除術?不對,他的眉頭微皺,這是剛被切除不久的創口,而且是在切除頭手的同時實施的行為。她的子宮是被從陰道移除的,技藝嫻熟。子宮切除術有三種不同的實施方式:腹部,陰道或腹腔鏡,取決於外科醫生的技能、專業知識和偏好。


死神是或者曾經是個外科醫生,或至少精通外科手術。


為什麼要取走子宮?是為了留下可供回味的紀念品,還是滿足某種破壞性動機?


他不解。但她能告訴他的,已經都告訴他了。


這是她最後的話語,剩下的只有充斥周遭的緘默。


他打開了她之後所目睹的一切,已經都記錄在那支錄音筆中,並將被整理成一份附有圖片的文字記錄。


提取到了足夠的檢材後,他將所有取出的器官再度歸入原位,開始為她縫合。


他默默地為她縫好了最後的一針。但無論他的縫合技術再好,也無法縫合她過去的一切,無法縫合生與死之間的巨大裂痕。

第 2 章、概率為零

她的屍體是在一處建築工地旁的河涌里一個大號拉杆箱里發現的。


銀色 30 英寸鋁合金拉杆箱,箱體基本完好無損,箱鎖被撬壞,拉鏈拉開,箱底有一些白色液體,露出的部分看得出是人的軀幹。


全身赤裸沒有任何衣物,年齡在 35-40 歲,身高 160cm 左右,體型偏瘦。附近沒有身份證、手機、鑰匙、錢包等能提示證明身份的物證。


在經過基本的檢查和判定後,韓無忌把軀幹包好小心翼翼地裝進黑色的裹屍袋,


在拉上裹屍袋的拉鏈時,韓無忌突然看到了死者左側乳下的一顆硃砂痣。


這顆硃砂痣讓他很介意。他愣愣地盯著這具屍體看了很長一會,以至於起身的時候竟然有些發虛,差點摔倒。


平時話不多的韓無忌主動跟新來的女警趙辰星搭話了。


「你說……兩個性別一樣,年齡、身材、膚色都很接近的人在同一個部位有同樣形狀的硃砂痣,這種概率有多大?」


「啊?」趙辰星本來也想趁機跟韓無忌討論下案情,學習一下,大多數情況下法醫給出的一些基本判斷往往會影響案件最初的偵查方向,只是沒有想到他竟然問了一個九霄雲外的問題。


她拿不準這傢伙是不是在故意考她,有些遲疑地回答說:「大概……幾乎應該是接近於零吧?」


聽到這句話,韓無忌竟然一臉嚴肅地看著她,彷彿她說出了一個令人震撼的現實一般。


而後,他的眼神中有種深不可測的黯然,韓無忌掏出了手機,翻出通訊錄,找到其中的一個電話號碼,撥通之後大概有一分鐘都沒有人接電話。

這天的傍晚時分,趙辰星接到了 110 報警中心轉來的一樁報案。


前來報案的人是山海醫科大學的退休教授肖銘宇和丁蘭竹夫婦。陪同他們一起的還有一位相貌堂堂的男子,是肖素玫的未婚夫,山海醫科大學附屬醫院的心臟外科醫生史明哲。


12 月 20 日晚,女兒肖素玫一夜未歸,到報案的時候已經失蹤 72 小時。


肖素玫 38 歲,是山海醫科大學附屬醫院婦產科的副主任醫生,未婚,失蹤前剛申請了婚假,準備和未婚夫史明哲領證結婚。


肖銘宇夫婦起初沒太在意,畢竟女兒已經老大不小,而且行將嫁為人婦。但直到第二天晚上肖素玫依然沒有歸家,而且電話也音訊全無一直處於關機狀態。肖媽媽丁蘭竹不放心,給准女婿史明哲打了電話後卻發現肖素玫沒有和史明哲在一起,頓覺大事不好。


根據史明哲的說法,12 月 19 日晚上,史明哲接到了肖素玫打來的電話,說晚上要和閨蜜好友一起慶祝一下自己的最後一個單身之夜。出於尊重,史明哲當晚沒有再打過電話給她。第二天一早他打了一次電話,發現電話關機了,當時他也沒太在意,以為是手機沒電或者臨時接了台手術,但一直到昨天下午肖素玫依然杳無音訊,史明哲才緊張起來。跟二老對質之後又打了一通電話詢問,才確認了肖素玫下落不明。

在安撫好兩位老人,並取了肖素玫的頭髮做 DNA 比對,等候結果的時候,小警察趙辰星去翻了韓無忌在公安局內部網站上的檔案。


失蹤的肖素玫和她的未婚夫史明哲、以及韓無忌三人都是山海醫科大學臨床醫學院七年本碩連讀班的同學。


2009 年,山海市公安局招聘一名法醫。當時,就讀于山海醫科大學臨床醫學專業的韓無忌即將畢業,卻放棄了執業醫師考試轉系,而是在畢業前報名參加了那一次法醫招考,最終以筆試、面試均排名第一的優異成績被順利錄取。在國內,法醫專業是不允許考執業醫師的,也就是說一旦進入了法醫這一行,實際上也就放棄了當醫生的資格。


這個發現讓趙辰星覺得很詫異,看韓無忌那一副弔兒郎當混日子的樣子,差點還以為他是被調劑到法醫專業的,沒想到他竟然是臨床醫學專業出身,而且還是主動選了法醫這個行當。


臨床醫學七年本碩連讀專業的畢業生通常的去向是成為醫生,只要能在畢業工作一年後並考下執業醫師證的話。韓無忌這傢伙在大學裡待了七年才突然想起來要去當法醫,無論如何有些蹊蹺。


不久後,結果出來了。


「喂,寒武紀,已經通過 DNA 比對確認了,她的確是肖素玫。」趙星辰猶豫了一下才艱難啟齒:「你的大學同學……」


「我猜到了。」他沒有說出口的是,她還是他曾經的戀人。


韓無忌握緊的拳頭又鬆開了,肖素玫,原來真的是你啊……

第 3 章、案情分析

由於該案案情重大,作案手法惡劣,社會影響較大,加上不排除可能存在因醫患糾紛導致殺人報復的可能,局裡馬上成立了專案組,將這一樁「12·20」無頭女屍案定性為重點督辦的大案,局領導親自坐鎮指揮。


專案組抽調了局裡的 5 名一線精銳,除了韓無忌和趙辰星之外,還有刑偵支隊重案二隊的隊長陸克,鑒證科宋雪菲,以及另一位經驗豐富的老刑警石昊宇。限期五天破案。


晚上九點鐘,會議室里已經煙霧瀰漫。


大家討論敲定,是熟人作案,最大的疑點在於兇手為何要破壞死者的身體取走子宮。


從大量案例來看,完成殺戮之後真正出現取走子宮這個行為其實是比較罕見的,這並不是切割生殖器官之類比較容易實施的行為。至於這麼做的動機就連十幾年在刑偵一線的老陸一時間也毫無頭緒。


「我猜測,取走子宮這一行為很可能表明兇手存在變態心理,迷戀死者或者說女性的身體。」石昊宇提出了一種假設。綽號「石頭」的石昊宇和韓無忌同一年入職,已經是經驗豐富的幹將。


「如果是性慾倒錯障礙主導下實施的行為這種情況,兇手多半還會取走或破壞其他性器官,甚至伴隨施虐奸屍等行為。」趙辰星反駁。


「兇手取走子宮的時候並沒有開膛破腹,而是用了很容易泄露身份的外科手術方法,說明兇手實際上是出於不得已的情形才選擇了破壞死者的身體,這一行為的指向是功能性的,並不是出於情感上的宣洩。」


「如果說子宮同樣有可能泄露兇手身份的話……」同為女性的法醫宋雪菲倒是點頭稱是,迅速想到了一種讓這一行為合理化的可能。韓無忌眉頭一皺,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如果死者已經懷孕了的話,子宮裡便可以檢出男性的分型,簡單點說,也就是胎兒生父的 DNA 特徵。


而如果剛才趙辰星提出的這種假設成立的話,不僅那個導致肖素玫懷孕的人有重大嫌疑,肖素玫的未婚夫史明哲的作案嫌疑也無法排除,甚至作案動機也有了合理解釋。


既然兩人已經訂婚很長時間並且即將結婚的話,那麼為什麼要在知曉肖素玫懷孕之後突然之間痛下殺手呢?除非肖素玫懷裡的孩子是另一個人的。


老陸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表示肯定。


「雪菲,明天重點查一下肖素玫是否有懷孕的跡象,另外大家再明確一下接下來的偵查方向。」


下一步的偵查行動放在了第一案發現場的確認,和肖素玫身邊關係人的調查上,重點調查對象包括工作單位的同事以及山海醫科大學的同學。


「對了,無忌,沒記錯的話死者應該還是你校友吧?」散會之前,石昊宇像是想起了什麼,抬頭盯著韓無忌問,似笑非笑的表情寫滿了疑慮。他這人一向是個暴脾氣,藏不住話。


「嗯,確切地說……是我前女友。」韓無忌嘴角習慣性地掛起了一個弧度。


韓無忌的這句話頓時在會議室里炸了鍋。正在喝水的趙辰星差點沒嗆著。


「我之前已經跟局裡和陸隊都彙報過了,而且也申請了迴避。」韓無忌看了看還端坐在會議桌中間位置上的陸克,不動聲色地解釋道。


「無忌的申請,我是不同意的。」陸克表態,算是給無忌解除了思想上的顧慮。


「都是多年前的事了,據我所知畢業後就沒再聯絡了對吧?」


聽到陸克的問話,無忌緩緩點了點頭。


「而且,開會之前我跟被害人家屬也通過電話,實際上,肖老爺子還特意提起你,他也希望你能給肖素玫最後一個交待……」陸克意味深長地看著韓無忌說。

第 4 章、現場

肖素玫和史明哲的新房在沿海新區的一個高檔小區里。


韓無忌和趙辰星則接受安排來到了那套原本將作為肖素玫、史明哲伉儷婚房的別墅前。那是一套寬敞明亮,裝修豪華的三層聯排別墅,目測至少有 300 平方米。


這裡距離拋屍地點只有十五分鐘車程,而且私密性強,很有可能是第一案發現場。


韓無忌放下手上拎著的勘察箱,從中取出工具,穿戴上了一次性 PVC 手套和一次性口罩、一次性現場勘查鞋套,開始小心地採集門鎖上的指紋和門口的腳印痕迹,並用 DNA 採集卡採集了可能留下的印記。


兩人打開門,房間內的設置便映入眼帘。


一樓是客廳,沙發一側的牆面上掛著一幅預先拍好的結婚照,電視牆一側則掛著紅色的喜字十字綉,也不知道是不是肖素玫生前所布置的。韓無忌在那個鮮紅的喜字前默然站了一會。


別墅後面有地下車庫,可以停兩輛車,車位闊綽,擠擠的話簡直可以放三輛。車可以直接停進來,下車便到了負一樓。車在車庫裡做什麼外面基本看不到。一樓有管家房和開放式廚房,二樓還設有書房和健身房。每層都有衛生間,頂層的衛生間里還搞了一個巨大的浴盆,可以在落地窗前邊泡澡邊欣賞屋外的風景。


「關上燈。」韓無忌簡單交待了一句,就俯下身鼓搗裝在噴壺裡的液體。


那是用過氧化氫稀釋後的魯米諾試劑。噴洒試劑後用紫外燈照射可以觀察到一種如同幽靈般的藍色熒光,那是魯米諾試劑遇到血跡的典型反應。


趙辰星打開執法記錄儀,關掉了屋內的所有燈光。房間里的一切迅速被黑暗淹沒,屋外暗淡的光點從落地窗透進來,如同一面鑲嵌在黑暗中的鏡子。


韓無忌仔細地將噴壺中的液體噴洒在了浴缸上,特別是出水口位和牆壁。然而出乎兩個人意料的是,魯米諾試劑的反應再正常不過。在接下來的將近兩個小時里,兩人幾乎把別墅里所有可疑之處都噴洒了一遍,依然沒有見到期望之中的藍色幽光。


韓無忌只好作罷,放下手裡的噴壺站了起來,長時間蹲著導致的低血壓讓他有些輕微的暈眩。屋子裡除了執法記錄儀閃爍的燈光外依然是一片漆黑。


沒有任何線索。


「開燈吧……」韓無忌無奈說道。


一直在一旁默默觀察的趙辰星無奈地放下相機,打開了房間的燈光。


視線逐漸適應了炫目的燈光,韓無忌卻依然覺得有些恍惚。


肖素玫,你是在這裡被殺死的嗎?但此時回應他的只有一屋子的沉默。


「寒武紀,算了。或許這裡不是第一現場。我們明天再擴大一下搜索範圍。」趙辰星安慰道。


「誒,丫頭,你覺不覺得這件屋子太乾淨了?」韓無忌似乎有點跟這間屋子杠上的意思。


「大爺,這是新交樓的婚房,還沒入住當然乾淨了。」


「說得也是……」韓無忌一時也無話可說。如果說這是犯罪現場,未免完美得不可思議。他實在無法想像兇手如何可以做到滴血不漏地把一個人分屍。這種無力感簡直就像是個噩夢,在不斷嚙咬著他的思緒。


如果我是兇手,我是一名技術高超的外科醫生,在殺了人之後我會怎麼做?


我發現了她已經沒有動靜,猶豫著停下了手上的動作,但她死了,呼吸和心跳都已經沒有了。


我並不想殺死她,然而木已成舟,已經沒有挽回的餘地了。現在,擺在我面前的問題是,這一具屍體該如何處置?


我想逃走,對,我好不容易才擁有今天的身份地位,和一切。我不能因為這一個錯誤導致到自己身敗名裂……


不,我還不能逃走,屍體很快就會被人發現。只要被人找到在這棟別墅里的一具腐爛的屍體,我就徹底暴露了。


我必須隱藏所有可能暴露的信息,並且清理現場……但我應該怎麼做呢……


對了,我必須拖延時間,增加警方破案的難度。不能留下指紋和面部特徵,所以我要切下她的雙手和頭顱。等等,還有一個問題,我不能留下那個後患,哪怕冒險也必須切除掉那個後患。


我必須立刻行動,死亡一小時以後就會開始出現屍僵了,我必須當機立斷,儘快行動……


我得找到一處地方放血和分割屍體,在這座房子里……然後,我在她徹底變得僵硬以前了斷了這件事,把她裝進行李箱,其餘的部分……也許是埋起來?還是說找個地方拋棄。不行,現在外面到處是人和監控,拖這麼大一個行李箱出去也太扎眼,不行……我必須再等等……


韓無忌皺著眉頭,似乎抓住了點什麼線索,又似乎什麼也沒抓住。


一切的推理都需要證據支持,沒有證據,再完美的假設也只是臆想。但法醫能做的事情其實十分有限,那些兇手留下的蛛絲馬跡隨著時間的流逝也會逐漸消失,要抓住兇手,就必須爭分奪秒地固定和保存證據才行……


韓無忌覺得有些眩暈,這漫長的一天,他已經筋疲力盡。


「走吧,回去吧……」韓無忌無奈地轉身出門。


「回局裡繼續討論嗎?」


「回家睡覺去。」韓無忌揉了揉酸澀的雙眼,甩下了一句話。


但這漫長的一天似乎還沒有要過去的意思。不久之後,在回程的路上,韓無忌收到了宋雪菲發來的簡訊:「肖素玫的檢驗結果有新發現。」

第 5 章、新的線索

冬至漫長的夜裡,趙辰星押著韓無忌回到了山海市公安局的六號樓。


「檢材分析結果證實了死因和死亡時間,此外那幾根棉簽也派上了用場,在死者的陰道拭子檢出一個精斑 STR 分型……屍體泡在河涌中,精斑被稀釋,檢出率會降低,我本來也不抱希望了,但大概是天可憐見吧,石灰水的鹼性環境有利於 DNA 的保存,採用差異裂解法去除女性成分再分離沉澱精子後,竟然成功從裂解的精子細胞中檢出了一個男性 STR 分型收據。」


宋雪菲看了一眼頭髮凌亂神情疲憊的韓無忌,猶豫了一下才繼續說:「剛剛與史明哲的 DNA 比對過,並不是他的。」


「這是說……肖素玫還有一個影子情人?而且她被害前和那個人發生過關係?」趙辰星才反應過來,目光隨著宋雪菲聚焦到了韓無忌臉上。


「也有可能是一直覬覦肖素玫的某個人,得知她要結婚所以起了非分之心。」宋雪菲補充道。「而且不一定是被害前……也可能是之後。」


「看我幹嘛,又不是我乾的。」韓無忌無可奈何地抓了抓頭髮,拉過椅子坐了下來。


「放心吧,你的 DNA 我這裡有,已經比對排除過了。」宋雪菲不懷好意地揶揄韓無忌說,趙辰星目瞪口呆地看著兩個怪人之間的唇槍舌劍。


「除了你之外,錄入到了全國公安機關 DNA 資料庫比對也沒有匹配成功,嫌疑人沒有前科。」宋雪菲繼續說。


這個新發現的線索其實可以有兩個解釋:一種指向的是那個影子情人殺死了肖素玫,另一種指向的則是那個影子情人的存在成為了史明哲的殺人動機。


「至於她是死於情人之手還是死於未婚夫之手,就靠你們了。」宋雪菲揉了揉酸痛的脖頸,對趙辰星說。


在向陸隊彙報了情況之後,偵查組重新分配了第二天的任務,因為人手不足,韓無忌也當仁不讓地被抓去了外勤——陸隊和石頭重點排查山海醫科大附屬醫院的情況,而大學同學這邊則交給了韓無忌和趙辰星負責。


韓無忌叫了一輛車,直奔城南的一家小酒館而去。路上,他看了看調成靜音的手機上有兩個未接來電,都是大學同學魏明莎打來的。


「大鯊魚,這麼著急找我,不像你風格呢。」韓無忌一邊打電話,一邊看著車窗外的明暗變化。


「就是想和你談個交易,一篇十萬加的網文,換你一個十年前的老故事。」電話那頭,酒吧駐唱的民謠歌手恰好正在唱著一首十年前的老歌。


「要殺要剮隨你便。」夜色已深,韓無忌掛掉電話,也放下了刻意牽強的微笑,此時只剩下身心俱疲的一臉漠然。


十年前的老故事……


一夜無話。


在沒有進一步的線索和證據出現之前,眼下也只能雙管齊下同時推進兩個方向的調查了。今天陸隊和石頭已經先去了山海醫大附屬醫院,摸查肖素玫和史明哲身邊的社會關係情況。而趙辰星則將重點放在了大學時代與肖素玫曾經有過感情糾葛的人身上。


此時,韓無忌漫不經心地插著褲袋走在山海醫科大的校園裡,睡眠不足加上宿醉未醒,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保持沉默。


今天趙辰星並沒有穿警服,一身便裝搭配挎著一個運動包看起來倒像是個大學生。事實上趙辰星入職至今也只有小半年而已。走著走著,趙辰星倒是有一肚子話倒不出來,終於還是忍不住戳了一下韓無忌。


「寒武紀,你上一次見到肖素玫是什麼時候?」


「五年前,畢業五周年的時候。」兩人沿著校園裡的林蔭路往前走,韓無忌不假思索地答道。


「那今年不是十周年聚會嗎?」


「今年的聚會她沒有去。」


「大學時代的肖素玫……是個什麼樣的人呢?」趙辰星突然問起。


「很難形容。解剖屍體是我的強項,解剖性格可不是。」


「說得也是……問你還不如不問。」


「以前她有試過腳踏兩隻船嗎?」 趙辰星抓住韓無忌不放。


「我怎麼知道。」韓無忌有些惱怒地回頭瞪了趙辰星一眼。


「你覺得,那個影子情人有沒有可能是你哪一個同學?」趙辰星的樣子簡直就像是在給韓無忌錄口供。韓無忌差點就要發作,呼了一口氣才平復了情緒,把話說完:「據我所知的話,應該沒有……」


「那肖素玫在大學時代喜歡的人呢?」


「倒是有一個……」從昨晚得知 DNA 檢測結果的時候,韓無忌其實就已經想到了一個人:「江秋城,目前是科恩醫療的董事長秘書。」


「哇,聽起來是社會精英啊。這個人和肖素玫有發生過關係嗎?」


「不知道……素玫曾經喜歡過他。」韓無忌感覺自己好像出賣了肖素玫一樣。「只是江秋城不知道,素玫也從未表白過。」


「那就是單戀了……呃,在你之前?」趙辰星一臉欲蓋彌彰的好奇。


「說一說嘛,你的羅曼史說不定對破案有用呢。」


「沒啥關係,再說都是陳年舊事了……」韓無忌口風很嚴。


隨後的查訪中,趙辰星了解到了一個信息。三個月前,學校出面組織了肖素玫他們這一屆的十周年同學會,但當晚肖素玫並沒有出席。


趙辰星拿到了簽到者名單,留意到史明哲當晚有到場,據參加了活動的老師說他那天晚上還喝了不少酒。而韓無忌提到的那個名叫江秋城的人卻沒有在那天晚上出現。兩個人都缺席了十周年聚會。


與肖素玫同一間宿舍的同學還有三個人,其中跟她關係比較親密的女生叫付麗斯,如今是一家外資企業的醫藥代表,人在山海市。其他兩個人都在外地醫院當醫生。


至於誰近期和肖素玫有過接觸,在學校這邊卻問不出什麼頭緒,轉了一圈收穫不大。趙辰星收起記錄的工作本,多少有些失望。


「對了,學校里還有人倒是可能知道一些情況,不過得你親自去打聽。」韓無忌故作神秘地壓低聲音在趙辰星耳邊說。


「誰?」


「大體老師。」韓無忌面帶微笑地扔下了一句話後揚長而去。等趙辰星反應過來他已經跑遠了。

第 6 章、未婚夫

這半天老陸和石頭在醫院的調查得到的信息有些出乎意料。


在案發的時間段里,史明哲的不在場證據相當充分。12 月 20 日上午史明哲剛好安排了一台手術,當天手術進行得不算順利,完成手術的時間比計劃的晚了大半個小時,手術完成後史明哲在醫院餐廳吃完午餐,一直到午後 14:00 左右才離開了醫院。除非肖素玫是在手術室被殺死的,否則無法解釋得通。


重案隊的案子一般到了法院起刑都是十年以上,辦案過程中稍有差錯就是重大的事故,必須十分謹慎。這樣一來,要麼是死亡時間有出入,要麼史明哲就不是兇手。


「推斷的死亡時間應該不會有問題……」韓無忌眉頭微皺。但這樣一來也就意味著可以洗脫史明哲的嫌疑,將偵破的重點放到那個神秘的影子情人身上,然而那個人又是誰呢……


辦案的時間在一點點地流逝,但案件的偵破並沒有什麼突破口,既沒有找到案發的第一現場,也沒有找到主要的作案嫌疑人,這讓眾人都鬱悶不已。


「無論如何,我們再去會會肖素玫那個未婚夫吧。」老陸決定單刀直入,先去會會史明哲。收拾東西準備出門的時候,韓無忌像是想到了什麼,回過頭招呼道:「你們等我一下。」


接著他便起身去了六號樓,出來的時候手裡多了一個文件袋。


「見老同學,總得帶點見面禮。」韓無忌揚了揚手裡的東西,那是肖素玫的《死因通知書》。


陸隊自己開車,石昊宇坐副駕駛位,韓無忌只好和趙辰星擠到後排。為了避免影響,幾個人都沒有穿警服。


「寒武紀,你那會兒跟史明哲熟嗎?」路上,趙辰星問。


「一起打過籃球,算熟嗎?」


「聽你語氣,似乎不太想和史明哲打交道的樣子。」趙辰星很敏感地捕捉到了韓無忌下意識在迴避這個問題。


「你們倆之前有過節?」石頭插嘴問。


「算是吧。」


「是因為當年史明哲橫刀奪愛?」趙辰星頓時來了精神,狗仔隊附體。


「事實上,我和肖素玫在一起的時間很短。而且當年是我主動提出分手的。」韓無忌難得坦白了一回。


「那你怎麼一副和史明哲水火不容的樣子。」趙辰星好奇道。


「大概是因為……我們不是一類人吧。」韓無忌不太情願地回想起了當年的一些事情。從他的表情不難猜測,那並不是很令人愉快的事情。


「史明哲是那種你只能和他成為同學,卻無法成為好友的人。」韓無忌想了想之後說。


等韓無忌他們找到史明哲的時候,他正在一家咖啡館裡獨坐。這一天史明哲並沒有在醫院。原本已經向醫院請了婚假,加之又發生了這樣的變故,醫院方面自然也希望史明哲乾脆休個長假。


這天他沒有穿白大褂,頭髮卻是精心打理過。身形在修身毛衣下越發頎長挺拔,看起來要比他的實際年齡年輕不少。透過櫥窗的夕陽照射著他線條分明得有些冷硬的下頜和黯然深邃的眼眸,彷彿一尊古典的石膏塑像。


見到韓無忌,史明哲也只是禮節性地微微點頭致意,起身和眾人握了握手。史明哲把手伸出到趙辰星身前的時候,趙辰星忍不住愣了一下。她根本沒有預期作為警察竟然也有需要和犯罪嫌疑人握手的時候。史明哲的手溫暖柔軟,恰是外科醫生的手應該有的樣子。


史明哲注意到了趙辰星的失態,倒是故作輕鬆地微微一笑:「放心,我這雙手是用來救人的。」


「救人還是殺人,也不過是一念之間的事。」韓無忌笑笑,也伸出了手:「我這雙手倒是經常接觸死人,希望你不要嫌棄。」


兩人握了握手,生分得不像是曾經的同學。


「無忌,這次素玫的案子是你來跟進?沒問題吧?」史明哲主動提起。


「多謝關心,職責之內的事情而已。倒是你要節哀順變。」韓無忌面無表情地把《死因通知書》塞到了史明哲手裡。史明哲接過之後沒有打開,順手放到了咖啡桌上,表現得很平淡。


「不打開看看?」老陸眉頭微微一抬,饒有興趣地望著史明哲問道。


「人死不能復生,就算知道了也不能讓素玫活過來。抱歉,這大概是當外科醫生的職業病吧,經常面對生離死別,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可能在您看來就顯得有些不近人情,請多包涵。」史明哲彬彬有禮地回復了老陸的質疑。


「理解。對了,今天來是想了解一下情況。這段時間,你有沒有注意到肖素玫和誰接觸比較多?」老陸繼續不緊不慢地發問。


「坦白說,我和肖素玫雖然是即將結婚。但我們平時工作都很忙,相處的時間有限,在一起的時候也不太喜歡人多吵鬧。她的社交圈子我接觸不多,而且我對她很包容,她跟什麼人有來往我也從不主動過問。」


趙辰星眉頭微微一皺,顯然對史明哲的觀感不佳。


「在你印象之中,過往有沒有哪個男人跟肖素玫走得比較近的?或者是她的追求者?」


史明哲想了想,又搖了搖頭,盯著韓無忌說:「她這個人挺簡單的。至於說追求者……哦,倒是有一個,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你是說韓無忌?」趙辰星見兩人都不作聲,便率先打破了僵局。


「哦,你們應該都知道了吧,那我就不多說了。」史明哲抿了口咖啡。


「不是韓警官,而是另有其人,不過我們也已經鎖定了嫌疑人,相信不久以後就可以還肖素玫一個明白。」老陸繼續不動聲色地說道。


史明哲的面容如同止水,未有一絲慌亂,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那就好,拜託你們了。」


「對了,你們倆是大學同學吧,怎麼大學的時候沒在一起,反而是畢業之後才走到了一起?」老陸繼續詢問。


「畢業後在同一個單位,原來又是同學,自然就走得近了些,慢慢也就覺得彼此挺合適的。」


然而趙辰星端詳著眼前的這個傢伙,隱隱卻有種難以言喻的違和感。


通常犯罪嫌疑人與受害人之間存在一種「對應」、「對等」的關係,雙方必須處於一個水平層次,通過受害人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不難「反推」出犯罪嫌疑人是一個什麼樣的人,甚至透視出犯罪嫌疑人的「身影」。


但眼前這個人卻很難與肖素玫放到同一個水平層次上,除了同事和同學之外,兩人之間的差別簡直是天上地下,像史明哲這樣在學生時代就是校學生會主席的風雲人物,應該追求者甚眾,也不難俘獲自己心儀對象的芳心,何以他在大學期間並未有任何公開的關係,而在畢業之後才對肖素玫展開追求呢?


這個人冷靜理性猶如寒冰,會因為肖素玫的出軌而殺念頓起嗎?


「對了,老同學,你現在是……主任醫生?」韓無忌似乎關心的問道。


有那麼一瞬間,趙辰星似乎捕捉到了史明哲眼眸中一閃而過的憤怒,但是很快又歸於無形。


「還沒有,只是個主治醫生。」


「這麼說的話,肖素玫在醫生這條道路上走得比你順利。」老陸會意,繼續旁敲側擊。


「術業有專攻,即便同樣是外科醫生,主攻方向不同待遇也是千差萬別。而且素玫畢竟出身醫生世家,自然走得順利一些。」史明哲依然回答得滴水不漏。


但在隨後的時間裡,韓無忌提起的一件事,卻讓史明哲多少顯現出了一些異樣的神色。

第 7 章、影子情人

韓無忌提起了江秋城的名字。


「你最近有見過江秋城嗎?聽說他現在回家裡接班了。」韓無忌斜睨著史明哲,一邊說道。


「哦,是嗎。大學畢業後就沒怎麼聯繫了。」史明哲淡淡地回應道。


「你們倆大學時候可是好兄弟呢……」韓無忌話裡有話。


「後來就不是了。」


「因為素玫?」趙辰星忍不住插嘴。


「我知道素玫喜歡過他。不過那都是多年以前的事了。」史明哲面露微笑。


「素玫還有和他保持聯繫嗎?」韓無忌問。


「這我就不清楚了,其實你可以直接去問江秋城。」史明哲的語氣中開始浮現出些許的不耐煩:「老實說,我連素玫有沒和你保持聯繫都不清楚。」


「我跟她唯一的聯繫,在這裡。」韓無忌用手指敲了敲桌子上的文件袋。


「好了,時候不早,也該回去了。史明哲醫生,謝謝你的合作,有什麼消息我們會聯繫你的。」老陸決定鳴金收兵。


石昊宇已經拿到了肖素玫家和史明哲住處的監控視頻數據,技術科正在進行分析,鎖定史明哲和肖素玫最後出入的時點,尋找其他可能的嫌疑人。從已經掌握的情況分析,史明哲目前的住處是一處在市中心的高層公寓,出入都有門禁和視頻監控,人流也較多,要把屍體轉移出去並不容易。在未有更多證據支持的情況下,不作為排查的重點。


當務之急是確定另一個嫌疑人的身份,那個神秘的影子情人。


韓無忌和趙辰星是在科恩醫療的董事長秘書辦公室里見到江秋城的。


科恩醫療是一家醫美連鎖機構,江秋城家是大股東,所以江秋城現在的董秘之職某種程度上而言也只不過是繼承家業前的「掛職鍛煉」而已。


江秋城一襲高檔定製西服和皮鞋,袖扣和高檔手錶閃閃發亮,結婚鑽戒格外惹人注目。見到韓無忌,江秋城雖然沒有像史明哲般劍拔弩張,卻也透著幾分彬彬有禮的疏離冷淡。


「素玫的事……我也很遺憾。不知道有什麼我可以幫到你們的?」


「最近肖素玫有和你聯繫過嗎?」韓無忌單刀直入。


江秋城下意識地猶豫了一下,還是搖了搖頭:「我上一次見到她,也是在三個月前了。」


「就是……同學會那天?」趙辰星頓時聯想到,江秋城點了點頭,坦承了那天兩人碰面的經過。


「那天晚上……去同學會的路上,我見到素玫她一個人坐在路邊哭,哭得很傷心那種,我有些擔心,就下車安慰了她一番。


後來……她說她不想去同學會了,要我送她回去。我便開車兜了她一程,一路上開解她。把她送回到家後一看時間已經太晚,大家估計也差不多散了,我就沒過去……」江秋城解釋說。


「江先生,那天以後肖素玫還有找過你嗎?」趙辰星問。


「之後我就沒再見過她了,網上倒是偶爾會還聊幾句。」


「她有沒有跟你說過她最近遇到什麼麻煩或者煩惱?」


江秋城搖了搖頭,面帶疑惑:「沒有,我們其實根本不熟,她後來發信息給我也只是感謝我那天晚上搭了她一程而已。」


「江先生,恕我冒昧,當天晚上你們真的只是偶然遇見?」趙辰星挑明話頭。


江秋城的面色頓時變得不太好看,只是不好發作。


「當然只是偶然遇見。我們之間不是那種關係,再說我已經結了婚,而她也跟我們另一個同學拍拖很久了。」江秋城開始顯得有些慌張:「無忌,你今天來……該不會是懷疑我殺了素玫吧?」


韓無忌微微揚起嘴角:「例行公事,排查一下而已。」


「嗯,那就好。」江秋城勉強掛出笑意,眼神卻有些恍惚。


「對了,你和史明哲還有聯繫嗎?」韓無忌換了個話題問。


「沒有,大學畢業之後就沒有再聯絡過了。」


「因為肖素玫?」


江秋城詫異地看了看韓無忌。「怎麼可能!」


「那是因為什麼?」趙辰星也聽出了端倪,插嘴道。


「這是我個人的私事,而且也與肖素玫的死毫無關係。」江秋城惱怒道。


「既然你這麼肯定,那我現在請你提供一點唾液進行 DNA 比對,你應該不會介意的吧?」趙辰星不依不饒。


「你們懷疑到我頭上來實在是太荒謬了……我不過就是那天晚上送了素玫一趟而已。」江秋城頓時大聲抱怨。


「江先生,肖素玫曾經是你的同學,也曾經喜歡過你。她就這麼不明不白地被殺死,被遺棄在臭水溝里,而你卻還在這兒說三道四,這難道就不荒謬嗎……」趙辰星義正辭嚴地替肖素玫打抱不平。


「她喜歡過我?」江秋城愣了一下,似乎對此一無所知的樣子,眼神有些異樣。


這時,韓無忌打了個圓場,按住快要原地爆炸的趙辰星,嘴角依然掛著他標誌性的弧度。


「荒謬不荒謬我不清楚,我現在是一名法醫,只知道證據不會冤枉好人,也不會放過兇手。 」


隨後,韓無忌從身上的口袋摸出了一套棉花棒。江秋城無奈,鐵著臉把棉花棒在口腔里颳了一下上顎,遞給韓無忌裝進了試管里。


這天傍晚,一個名為「山海奇談」的公眾號發布了一篇八卦推文,在短短數小時內就引爆了山海市的輿論場。文章的署名作者是「大鯊魚」,標題也起得很聳人聽聞:「女醫生慘死行李箱屍骨未寒,未婚夫密會富商女談笑風生。」


那篇文章直指肖素玫的未婚夫史明哲在訂婚後仍與另一名女子過從甚密,而那名女子竟然是大名鼎鼎的山海市大富豪徐繼航的千金徐雅維。


文中還透露,徐雅維是一名海歸留學生,歸國後就職於一家投資基金,半年前因為徐繼航在山海醫科大附屬醫院做了一次心臟手術而與史明哲結識。此後史明哲便大獻殷勤,暗中對徐雅維展開了追求。


同一時間裡,有好事者也將工地現場的照片也發到網上,眾多網路媒體和傳播大號迅速推波助瀾,一時間公眾對這一起醫生被殺分屍案件眾說紛紜,沸沸揚揚……

與此同時,檢出的男性分型確認來自於江秋城。


技術科那邊的分析提取結果也已經出來。三個月前,就在同學會那天晚上,江秋城的確把肖素玫送了回去,只不過並不是回她和父母在學校里的住處,而是那棟尚未入住的別墅里,當晚江秋城停留了將近四個小時之後才離開。


而且在推測的案發當天,江秋城竟然出現在了別墅附近。雖然沒有視頻監控記錄到江秋城有進入到那棟別墅里,但從當時他的行為分析,似乎是在等待肖素玫的樣子,不久之後他便獨自駕車離去。


影子情人的身份終於浮出水面,江秋城的嫌疑也有了確鑿證據可以固定,終於可以把人帶回來審問了。而且就憑他之前故意隱瞞兩人關係這一點,下一步的偵查也會把江秋城列為重點調查對象。

第 8 章、嫌疑人

一大早,江秋城已經被老陸和石昊宇帶回了公安局,趙辰星和韓無忌今天的任務是去江秋城家裡取證。如果能夠找到血跡或其他屍塊,案子便基本上可以告破了。


仔細搜查了一遍後,兩人並未在屋內發現可疑血跡或用於分屍的手術刀。


肖素玫剩下的屍塊依然不知所蹤。目前的證據對江秋城很不利,但韓無忌隱隱總覺得這其中必定有什麼蹊蹺,但眼下一切都還未有定論,證據鏈還缺少關鍵一環,看來只有等江秋城自己開口了。


無論如何,現在又有了一條新的線索。


還沒回到局裡,韓無忌和趙辰星在半路上接到了老陸的電話,才知道局裡已經炸鍋了。


江秋城一開始情緒激動堅稱自己是被人冤枉的,態度強硬拒不配合調查。但案件的偵破隨著新的證據出現而峰迴路轉。技術科先前聯絡了電信部門,拿到了案發時肖素玫、江秋城和史明哲三個人的手機定位。


肖素玫的手機信號最後出現的位置果然是在「香榭麗舍」,江秋城的另一套房裡。在此之前,12 月 20 日從上午到案發的時間段內,江秋城的手機定位一直顯示他在「香榭麗舍」。而史明哲的手機定位則一直是在山海醫科大附屬醫院裡,並且不在場證據充分。


當老陸把這一份證據擺到江秋城面前時,江秋城頓時就頹了。


「但江秋城依然沒有改口,堅持自己是被陷害的,而且他指名要求見你。」電話那頭,老陸對無忌說。


「無忌,辰星,你們兩個還是先去香榭麗舍取證,之後再回局裡。」老陸發號施令。當務之急是找到第一現場和剩餘的屍塊。江秋城冤枉與否當然不能僅憑一份檢材就確定。但如果能夠鎖定「香榭麗舍」是案發的第一現場,證據鏈就完整了。


韓無忌雖然不知道江秋城點名要見自己是垂死掙扎還是另有隱情,但他也同意老陸的判斷,目前任何的懷疑都需要有證據的支撐。在抓獲真兇之前,一刻都不能麻痹大意。


兩人掉轉車頭,直奔城北的「香榭麗舍」小區方向而去。

「香榭麗舍」是一個十年前開發的高檔住宅小區,如今已經相當成熟,配套設施一應俱全。雖然樓齡不短,但是因其物業管理優良,交通區位便利,十年間價格迅速翻了好幾倍。江秋城在這裡的住所是一套四室二廳的大戶型,坐北朝南,格局方正通透。


從大學時代起,江秋城便住在了這裡,直到出國後才空置著。從江秋城口中得到的說法,回國之後這套房只是作為自己偶爾小住或招呼朋友的地方,並未有人常住。


兩年前回國之後,房屋重新翻修過,也換了電子密碼鎖。


韓無忌在門前小心採集了指紋和 DNA 檢材,然後趙辰星才輸入了陸隊從江秋城口中問出的密碼。打開門時,韓無忌愣了一下,房間里竟然打掃得一塵不染,煥然一新。


空氣中並無異味,只是因為不通風所以有些渾濁,趙辰星跑到里側打開了通向陽台的落地窗。


「這個地方……少了點人味兒……」韓無忌面露疑惑。


「跟你那個狗窩比的確是少了點人味兒。」趙辰星不懷好意地打趣。


「不對……這個地方有問題,以我對江秋城的了解,他一個人住的地方絕對不會幹凈到這種程度。」


「有錢的大戶人家請個工人專門打掃不也很正常嘛,要多乾淨就有多乾淨。」趙辰星不以為然,但韓無忌既然這麼說,趙辰星自然也不敢掉以輕心,開始仔細地打量起這間屋子來。


「你想,江秋城是個花心蘿蔔大少爺,這裡又是他自己的地盤,怎麼可能會不帶女人回來過夜?房間可以打掃乾淨,但物件、氣味、痕迹卻很難徹底抹除,但從咱們進門之後到現在,你有看到任何女人的東西嗎?這間房子里竟然一點女人的氣息都沒有。」


聽韓無忌這一說,趙辰星下意識地嗅嗅鼻子,聽起來的確有點道理。不僅沒有香水之類的氣味兒,甚至連任何女性的物品都沒有——沒有內衣或衛生巾,沒有香水和化妝品,沒有女性尺碼的衣物首飾,甚至也沒有多一副牙刷毛巾。顯而易見,廚房也是幾乎沒生過火,燃氣灶都是嶄新的。整間房空蕩蕩的,甚至沒有任何能看出女性化的軟飾和布置。


「真是這樣……這是一間沒有女主人甚至沒有女人的房子……」轉了一圈之後,趙辰星也深以為然,開始擰著眉頭跟上韓無忌的分析思路。


如果不久之前有人特意打掃過這個地方,那麼那個人的目的似乎是要抹除這間房裡的所有女性痕迹。但這麼又是為什麼呢?


要麼是江秋城突然之間開始清心寡欲或者性取向發生了變化,要麼則是有人有意為之,在不久前離開時徹底打掃過這間房子抹除所有自己留下的痕迹。


只是有一點韓無忌始終沒想明白。像江秋城這樣一個新婚不久並即將繼承家業的富二代,殺害肖素玫的動機又是什麼?


之前韓無忌設想過幾種情況,都缺乏足夠說服力。可能性最大的一種假設便是兩人在歡愛過程中發生了意外導致了肖素玫猝死,慌亂之中江秋城想到了毀屍滅跡。只是從前期屍檢的情況來看卻並不支持意外猝死的假設。


在韓無忌冥思苦想的時候,趙辰星已經開始著手搜查房間里的蛛絲馬跡。卧室十分整潔,枕頭壓在疊好的被子上,被套床褥似乎都換了新的,十分齊整,沒有一絲皺紋。床頭柜上沒有任何擺設。


拉開了廚房一角那個碩大的雙開門冰箱,冷藏櫃空蕩蕩的,連一瓶飲料都沒有,顯然也是被清理乾淨了。


趙辰星本著一不做二不休的精神又拉開了冷凍櫃的門。這一次保鮮格里影影綽綽似乎有些什麼東西。


趙辰星深呼吸一口氣給自己壯膽,伸手拉開了保鮮格。


第一個保鮮格里是一個碩大的蛋糕盒。第二個保鮮格里影影綽綽似乎有些類似於凍肉的東西。


最低 0.3 元/天開通會員,查看完整內容

購買該鹽選專欄查看完整 41 篇內容

鹽選專欄

消失的子宮:一場特殊的同學會

豆瓣閱讀 和好看的原創小說相遇。

¥19.00 會員免費


又一具宗室子弟的屍體被放幹了血,懸掛在城門之上。


從卿雲樓的窗子望過去,剛剛好與那無法瞑目的枯槁雙眼對上,樓里的人卻都淡定極了,似是對這接二連三的屍體見怪不怪了。


他們嬉笑調侃著:「如此猖狂挑釁,居然還有人自請和親,果真是漢室女子多奇志!」

1


景暘隨著前面那人的腳步,隔著五步之遙不緊不慢地跟蹤。


她本身是將門世家,身手不凡,加上對方是趙翰林——一介文弱書生,無論如何都察覺不到身後有人從王府到卿雲樓已經跟了一路。


傍晚時下過雨,小巷子里溝溝壑壑都有積水,一向愛乾淨的趙翰林卻越走越快,白色衣擺和精緻的緞靴沾了泥水也不在意。


也不是完全不在意的。


景暘壓下心底泛起的酸澀,身子隱在街角麵館的招牌後面,眼見著趙翰林從懷裡拿出帕子,在鞋面上擦拭了一番才敲開卿雲樓的大門。


哪怕距離不算近,她也清楚地看到了那帕子是前不久自己親手送給他的「定情信物」。


她自小不善女紅,來來回回綉了四五天才得一個模樣拿得出手的,誰知道讓人棄若敝履,不,比敝履還不如。


她忽然不想再跟進去了。


都到了這一步,自己再死皮賴臉地湊上去還有什麼意義呢?


先前聽人說王府伴讀也是這長安城中絕色歌姬的入幕之賓,她還心道肯定是其餘幾位伴讀,跟清風霽月的趙翰林絕無半點關係,誰知事實擺在眼前,容不得她再騙自己。


麵館的小跑堂看到門口有客,本想請人進去,再一瞧這紅衣佩劍女子面色不善,猶豫著該不該上前搭話。


一恍神兒的工夫,人就不見了,她先前站著的地方,丟下了一張素白的帕子。


小跑堂心下好奇,走上前撿起來剛要打量,身側多了一位白衣公子,他伸出手,恭敬道:「此乃內人之物,小哥交給我罷。」


麵館開在這花街柳巷,小跑堂見多了此般諸事,猜測又是一對怨侶,也不再多言,交還了帕子,搖搖頭回到麵館內了。


餘下白衣公子一人,在暮色四合中沉沉望著紅衣女子的背影。

2


長安城中近來極不太平,接二連三有宗室子弟殞命。


這兇手行為乖張,看似是沖著宗室而來,死者卻很是隨機,互相併無過多聯繫。


朝廷幾番徹查,連一丁點線索都沒找到。


景暘自然也沒有那個自信能為民除害,只是頭兩天死的是與趙翰林有過節的一位伴讀,她一來擔心他遭人詬病,二來怕他那小身板若是遇到危險亦是毫無還手之力。


誰知道她一顆真心向明月,對方卻不是。


她狠狠踢了一下腳底的石子,驚著了路邊的流浪狗,有些於心不忍,隨手買了兩個肉包子,一人一狗就這麼蹲在路邊,解決了一頓晚餐。


食不知味地填飽了肚子,景暘還是不想回家。


回去也是一個人,還不如在這市井聲息里多停留一會兒。


街道熙熙攘攘,除了牆角的白衣公子,無人注意這包子鋪邊失落的姑娘。


她低頭看著方才還因害怕她而縮成一團的流浪狗,這會兒已經歡樂地搖起了尾巴,心裡湧起更多酸楚。


是不是在趙翰林看來,自己與這隻小流浪亦是無甚分別?


開心時不介意哄她一下,一旦有了更重要的人和事,就立馬把她拋在腦後。


偏自己還真的就吃這一套,他短暫的一點溫情能熨帖她好多孤枕難眠的日子。


流浪狗吃完便跑了,景暘也沒理由繼續在城東閑晃了,她給自己找了個借口,心道,趙翰林不喜歡自己,大抵是因為自己是個不拘小節能蹲在街邊吃包子的姑娘。


似乎這樣,其他理由就傷不著她了。


她拍拍手起身,一個人走回了城西。

3


鎮遠將軍府在城西,自將軍十年前戰死沙場,這府邸便落寞了。


後又有風水先生稱這地界偏邪,「戰神」一走,誰都鎮不住。這下,將軍府周遭的院落搬走不少,凋敝景色比起從前,令人十分唏噓。


入了夜,燈火也少,成了殺人越貨的最佳選擇。


近來幾樁命案,人都是在這附近消失不見的,不久就被做成乾屍示眾了,坊間流言四起,越說越離譜,甚至有人稱「將軍死得冤屈,回來索命了」。


冤不冤屈有待查證,索命倒不至於。


景暘深知自家老爹向來愛民如子,一顆赤誠的心向著朝廷,否則當年她娘也不至於留書出走……


這夜,將軍府燈火通明,里里外外全是官兵。


景暘嚇了一跳。


她站在巷首揉眼睛,險些要以為她老爹起死回生了,不等她腦海中冒出更多不著邊際的想法,眼尖的侍衛長已匆匆迎上來。


「公主,臣等已部署完畢。」


「這……」這效率未免也太高了吧……這早上才自請和親,晚上就安排上了……這功夫要是用在抗擊匈奴上也不至於犧牲女子……另外,這是私闖民宅吧……


她心裡百轉千回一番,出口道:「這便好。」


話畢,覺得自己沒有當場發作很有進步,興許離趙翰林欣賞的那般女子近了一步呢。


皇帝派了一支羽林衛的小隊專門來保護她。


名為保護,其實也有監視的成分,要知道前一任去和親的公主就是被匈奴放幹了血送回了長安,有人說是她抵死不從,也有人說是匈奴發現了她只是個普通的宗室女。


已經不重要了,總之,在這人人自危的時刻,前鎮遠將軍景旻的遺女跳出來解了一時之急,沒有人希望她在這個時候出什麼岔子。


景暘和侍衛長寒暄兩句,隨後一躍上了屋頂,俯瞰著府里遍布的羽林衛,心裡大概有了個數。


果真是公主待遇。


景暘自嘲地笑,這名號不過是她自請和親之後臨時加封的。


侍衛長也皮笑肉不笑,沒見過哪位女子喜歡站在自家屋頂上吹風的,且有這夜色作底,她的紅衣更顯艷麗,聯想到這附近的傳言,平白透出几絲詭異氣氛。


景暘頗為自在地像往常一樣在屋頂坐了下來,一伸手,還摘了一個果子咬起來,斜眼瞥著站姿筆挺的侍衛們。


她父親一心向國,她才不,她最恨朝廷用和親的方式來換取短暫的和平,她的心沒那麼大。


原本,她只是想趁機去邊境查探父親當年身故的真相,脫身後就拉著趙翰林私奔。


如今,想起來趙翰林那張臉,她就氣得牙痒痒,手裡的果子都不甜了。


一定是今夜風大迷眼,她狠狠用手背抹了一把止不住的淚水,滿腦子都是從前硬逼著趙翰林爬上屋頂陪自己摘果子的情景。


那時候他的動作簡直笨死了,好幾回差點踩空梯子摔下去!而且他特別多事,一直念叨著自己的衣服和鞋都蹭髒了!


可他現在在幹什麼?卿雲樓又是什麼地方,他就不嫌髒了?

4


城西的將軍府連夜部署,城東的花街柳巷依舊歌舞昇平。


賣桂花糕的攤車上煙霧繚繞的,整條街都充斥著香味。


馬車上,趙翰林的眼神在剛出鍋的白糯糯的糕上流連一會兒,讓小廝去買了兩份。


「還是送去將軍府嗎?」


趙翰林點頭,卻把另一份裹入懷裡,兀自下了車,掉頭又走向了卿雲樓。


誰不知道卿雲樓的幻夜歌姬不愛金銀,獨愛這一口甜食,城裡的王公貴族為了討好她費盡心思。


趙翰林沒有什麼雄厚的家底跟人拼,就在這細節上下足了工夫,這才得美人青眼,可入幕做客。


不多時,小廝便折了回來,通傳後湊到趙翰林身邊,聲色並茂地演繹了一番景暘拿到桂花糕後是如何飛身上屋頂,又狠心把糕都摔了個粉碎的。


趙翰林聽罷苦笑,與他同坐一桌而飲的歌姬亦是苦笑。


玉手捏了一隻白糕送入嘴裡,明明香甜沁脾,她卻並未展顏,只道:「連我都未想到她會自請和親,你也嚇了一跳罷?」


趙翰林將面前的酒一飲而盡:「嗯。」


他原本不是話多之人,在她面前卻習慣什麼都說:「我先前只知道她一心想查鎮遠將軍的死因,未承想會用這樣的方式。」


歌姬站起來,走到窗邊,望著夜色里不遠處的城牆輪廓喃喃:「將軍百戰死,有什麼可查的呢?」


趙翰林知道此時不該接話,只好悶頭喝酒。


歌姬卻輕笑一聲:「倒是你,用了什麼辦法讓她對你用情至深?」


他抬頭:「你又如何知道我不是用情至深?」


輕笑變成了大笑,外人聽上去只覺得這位其貌不揚的年輕公子定是說了什麼讓美人大悅。


「所有的男人都一樣,」她的目光看向趙翰林,又好像是透過他在看其他什麼人,「或許在這個當下你的真心不假,可當她與你的利益需要取捨時,你會毫不猶豫選擇放棄她。」


趙翰林沉下睫毛,沒接話。


在這一點上,他沒資格辯駁。


歌姬沒了耐心,殷紅的指甲點著木窗欞問他:「接下來,你要怎麼做?」


「我還沒有完全想好。」他誠實地回,「但我知道我絕不可能讓她離開長安城!外面太危險了。」


歌姬目光一閃,這傻小子……她問的是他的正事,他回的卻是關於景暘的事,怕是還不自知早已把她放在了最重要的位置。


她也不戳破,繞過屏風,懶洋洋道:「長安城裡……就安全嗎?」


趙翰林蹙眉:「城中宗室子弟的事,是不是你……」


「你該回去了。」她不再看他,後半句像是在自言自語,「離你和我都遠一點,才是最安全的。」

5


「侍衛大哥,聽聞那些被放干血的屍體……渾身上下竟無一處傷口。」


相處幾天下來,侍衛長對這位臨時公主多少有些了解了,卻還是動不動被她突然嚇一跳。


比如現在,不知她又從院里哪棵果樹上一躍而下,直直杵在自己面前了。


他們哥幾個私底下聊天,都覺得她的身手不在大家之下。


「你聽誰說的?」侍衛長擺手,尋常姑娘因此事連門都不敢出了,她卻很有興趣的樣子。


「茶樓里的說書先生啊!我又沒有其他門道。」景暘今日依舊一身紅衣,高揚的馬尾束在腦後,看上去英姿颯爽。


瞧出對方不打算多說,她又抱臂湊過去,扮可憐狀:「大哥,您看,我就要嫁過去了,想知道自己最後究竟怎麼個死法,這也不成嗎?」


她演技不好,扁嘴的樣子並沒有多委屈,一雙杏眸忽閃忽閃,反而讓人覺得機靈狡黠。


侍衛長卻陡然生出一些凄涼之感。


他從前未曾親眼見過鎮遠將軍在戰場上的英姿,卻聽了不少關於他的故事。十年生死兩茫茫,從前家喻戶曉的「戰神」連屍骨都未找到,他的遺女卻還要遠赴大漠和親,這結局,說不定真的如她所說……


惻隱之心一動,再看景暘,也沒那麼離經叛道了,大抵是繼承了父親的颯爽性格吧。


「我本不該與你多說,只是……」侍衛長嘆了口氣,「不是沒有傷口,是只有脖頸處留下了三個黑點,若不是仵作仔細,根本查不出傷口。這手法,簡直不似人為!」


景暘呆愣當場,難怪自己私底下查了這麼久,居然一點線索都找不到!


不過這樣的話,怎麼也不會再詬病到趙翰林身上了!


「大哥,您再跟我說說,這黑點是什麼樣?大小?排布?」


侍衛長攤手:「這我就不知道了,這案子並未交給我們,我也是聽同僚……公主,您還是別太過擔心了,我們定會護您周全。」


看他像是真的不知內情,景暘也沒再為難他:「謝謝您。」


她轉身走進迴廊,又輕輕念了句:「你們又能護我幾時……」


這些侍衛的功夫與她爹法出一門,她十歲時就掌握了路數,後來又有趙翰林替她請來的師傅教習,估摸著幾人加起來也不是她的對手。


她心系這案子,無非是想在自己走前,能讓他住的這城郭更安全三分罷了。


6


夜往更深處去的時候,將軍府里已經沒有走動聲了。


只有東廂房還亮著細碎的燭火。


這是景暘父母的寢室,這些年來她都小心翼翼維持著原狀,連珍珠簾都未失去過光澤。


彷彿這樣,就可以騙自己說他們會回來的,哪怕只回來一個呢……


景暘蹲在書架旁邊,一頁頁翻找著母親留下的書籍。


景暘的母親禺夜是月支族人,被父親在戰場上救下,後來又隨他回了長安定居。她生得極具異域風情,高鼻濃眉,一雙桃花眼美目流盼,比起漢室女子流行的細眉淡妝,生動了不知幾許。


她性格很是洒脫,並不介意旁人異樣的眼光,還常常教兒時的景暘一些月支族的語言和習俗,母女兩個偶爾還會用鎮遠將軍聽不懂的語言,偷偷說他的壞話。


只是日子一天天遠去,故人不在,記憶里那些晦澀的片語再難有人懂。景暘曾試著教給趙翰林一些簡單的問候語,也不知發音對不對,只不過是怕自己有天忘記了,身邊還有個人能提醒她身上有一半月支族的血液。


一滴淚砸在書頁上,頃刻便暈開,又被翻過去,仿若無事發生。


景暘沒有半分停下來傷春悲秋的意願,燭光把她稜角分明的側臉投在牆上,她正艱難地閱讀著一本札記。


她隱約記得,母親曾說過月支族有很多奇異的術法,有的太過陰森,有的傷人傷己,隨著氏族的沒落,大都失傳了,這裡面會不會有那種將人變作乾屍的術法呢?


只可惜自己學藝不精,對於書中的內容只看得一知半解。


景暘翻著翻著,看到書上畫了一個人體圖,脖頸處赫然有一個黑點,她正要細讀,燭火卻滅了。

7


這夜無風,這窗未開。


有外人貿然進入,不該毫無察覺。


景暘幾乎屏住了呼吸,這才聽到珠簾有輕微的響動。


屋裡,除了自己,還多了一人。


她趁手的佩劍斜立在門邊,估摸著還沒拿到就會被人攔下,景暘努力適應著黑暗,一面打算著要不要對著窗外呼救。


忽地,她瞥到牆上掛著的環首刀。


那是陪著她父親征戰數年的兵器。


她不再猶豫,足下一點,躍起後伸手取刀。


雖然來人看似功力遠在自己和侍衛之上,可她對這間房格局太過熟悉,好歹算個優勢。


誰知道來人視力極好,且殺招凌厲,一刀一式乾淨利索,明擺著要取她性命。


景暘正面跟對方交手不過兩招,就只能狼狽地逃竄,以右臂受傷為代價,這才看清對方的武器,用的是兩柄彎刀。


她記得這種外來的武器,因為外形酷似狗腿,小時候就被她戲稱為「狗腿刀」,覺得練起來不美觀,便碰也沒碰。


早知道有一天會被這麼不打眼的武器逼到無路可退,當時就不該小瞧了它,至少也該知道如何防守。


這刺客極其擅長近身搏鬥,景暘一身功夫無用武之處,「啪」的一聲,珠簾斷了,珍珠窸窸窣窣散了一地。


景暘顧不得心疼,腰腹又見了血,要不是她堪堪躲開,那彎刀劃破的就是胸前的皮膚,直衝心臟而來!


屋裡的動靜驚動了侍衛,房門被破開,三五人魚貫而入,跟刺客打了起來。


景暘終於能夠喘口氣,借著門外的月光看清了刺客的招式。


可卻判斷不出是什麼路數。


似乎融合了角力和擊劍的招,卻說不上哪門哪派,真夠憋屈的,今晚若是變成這「狗腿刀」的刀下亡魂,真是死得不明不白。


刺客很快就解決了三個侍衛,也不再與其他人纏鬥,一腳踹開屏風撲向景暘。


景暘躬身躲過一刀,趁機一掌拍向刺客,隱約感覺到似乎是個女人。


可又容不得深想,她節節後退,直到肩膀抵住了牆壁,對方一手制住她,一手揮刀,慌亂間,景暘只能選擇拿環首刀去硬擋。


「嘭——」


環首刀斷成了兩截,刺客的刀尖剛剛扎入景暘胸口,動作卻突然一頓。


景暘本已經閉上了眼睛,此時睜開,看到刺客背上多了一支羽箭。


本以為今天不捨命也得斷胳膊斷腿的,誰知道皇帝真的動用了這等高手保護自己。


只是,為什麼現在才來?!

8


珠簾碎了,環首刀也斷了。


景暘偷偷把那本札記藏入書架後,一個人苦逼兮兮地蹲在地上撿珍珠。


她沒有哪天如今天一般狼狽了。


撿一顆珍珠,地上便滴一滴血,還得伴著兩滴淚。


偏所有委屈無人可說。


從前還有個趙翰林,現在……


那人作侍衛打扮,傻站在門前,想靠近,又被景暘的眼神喝退了。


她有一肚子話要問,問他為什麼今夜會出現在這裡,為什麼混在了侍衛隊伍中,又是為什麼明明一身功夫了得,卻騙了她七年有餘,還有……為什麼剛才好像是刻意放走了刺客。


可最後都問不出,開口只有一句:「你不是該在卿雲樓嗎?管我死活呢?」

最低 0.3 元/天開通會員,查看完整內容

購買該鹽選專欄查看完整 15 篇內容

鹽選專欄

城中落花又逢君:古都中的浪漫愛情

九餅 等

¥29.90 會員免費


《齊歡》。


男女主攜手辦案,揭露貞潔牌坊下的腌臢事、鼎食之家的齷齪事,還苦主一個真相!


女主是重生的,上一輩子,她為夫君籌謀了一輩子,臨到死也要成全他君臨天下的大義。


這一輩子,她只想為自己而活,可是該死的命運,第一樁案子她就碰見了他……


網路文學第一章 熱烈來自 齊歡去查看?


第一章 熱烈


徐清歡抬起頭,午時的太陽刺進她的眼睛,耳邊傳來一陣嗡鳴聲,她深吸一口氣,臉上露出鮮亮的笑容。


皇上忌憚李煦兵強馬壯,將她扣押在京城三年,早些時候她舊疾複發,李煦從北疆趕回京城,請辭解甲歸田,只求能夠守候在她床榻前。


「清歡,你若是不在了,我便隨你一起走,這世上已經沒有什麼讓我牽掛。」


李煦小名阿九,他出生時家中就已經沒落,頭上又有八個哥哥壓著,即便從小聰明伶俐,也不被族中重視,直到他軍中立功,朝堂上力挽狂瀾,所有人才知曉這樣個文武全才,而後他才成了皇上的得力能臣,執掌地方四十餘衛所。


就是這樣一個男兒,守候在她病榻之前不眠不休,在身邊沒有旁人時默默落淚,也跟著她病了一場,差點就得了個「情深不壽」的名聲。


如今她病的愈發重只想夫妻團聚,日日在慈寧宮外向太后娘娘求請北歸,這才重新踏上北疆的土地。


沒想到迎接她的卻是兵馬的圍困。


陪著李煦一路走到現在,見慣了風風雨雨,清歡知道這些不是朝廷的人:「我是必死無疑,就別藏著了都出來吧!」


如果朝廷想要殺她,不會等到現在才動手,若是想要以她為餌伏擊李煦,不如再往前三十里,等李煦打開關隘要塞,就能取得先機。


人群一陣騷動,李煦的父親李長琰站在了她面前,目光炯炯地望著她,臉上是長輩特有的威嚴:「我們李家兵強馬壯,只差一個借口就可以揮師南下誅殺昏君,我早就讓人提點你,你死在京城,我們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出兵,如此微不足道的事,你都做不到嗎?」


清歡微微一笑:「爹是要我付出性命,怎麼會微不足道。」


李長琰不屑地冷哼:「多少男兒戰死,多少人嘔心瀝血才有今日之局面,想一想黎民百姓,你的命又算什麼?再說,就算沒有今日,你的病也不會痊癒,不如大義些。你放心,你夫君會為你打下一個江山,你的牌位會供奉在太廟受萬年香火,你也會因他名留青史。」


清歡道:「這樣算一算,我的確幸運。」


李長琰聽得這話,神情輕鬆許多:「我已經安排好了,就說朝廷利用送你回家,偷襲我北大營,我們為了自保只好一戰,明日發兵之時,整個大軍都會為你戴孝。


可憐煦兒被上天選中來做這樣的事,他不能負你,更不能負千萬將士,他還要救萬民於水火。那些苦痛誰又能了解,他會比你更難過。」


清歡向不遠處看去,曾經在他身邊,她只覺得時光安穩,忘記了那雙為她剝石榴的手,也是握劍、殺人的手。


榮華富貴著實不易,若無付出何以奪得。


所以,便是她的性命嗎?


她心中一陣麻木,如同一塊冰將她整個人凍住,讓她感覺不到疼痛和悲哀。


清歡微微一笑:「爹說得對,如今真是一個好時機,是我之前沒有想清楚。我們都該為九郎思量,竭盡所能地扶持他。


只不過死一個妻室分量還不足,不如您也死了吧!死了我,夫君日後可以娶趙、錢、孫、李氏為他開路,死了你,夫君就能認下周、吳、鄭、王做爹換來兵馬、錢糧支持,豈不是更好。」


李長琰頓時臉色鐵青,勃然大怒:「你竟然大逆不道,詛咒長輩。」


長劍出鞘毫不猶豫地向她刺來,她卻早有準備,看向趕車的護衛,護衛一鞭子狠狠地抽在馬匹身上,整架馬車立即瘋狂地向前馳去。


見此情形周圍的兵馬立即圍上來,護衛她的人立即被淹沒在人群,不聲不響地丟掉了性命。


羽箭如雨點落在車廂上,又有人疾步攀上馬車。


溫熱的鮮血四濺,也終究雙拳難敵四手,她身邊的人越來越少。


無論如何掙扎最終的結果都是一樣,可不知為何她的嘴角卻始終掛著微笑,眼睛更加的明亮,彷彿已經無所畏懼。


終點就在前方,李煦會出現在那裡,只要她愈發接近,就能夠看到他。


即便她知道已經無用去求證,今日之事必然是李煦默許的了,在北疆沒有人能夠瞞著李煦調動如此之多的兵馬。


長刀毫不遲疑地刺入她的身體,很涼。


她沒有動,依舊坐在車廂前。


下手殺她的人,卻不知為何膽怯,竟然沒有拔走她身上的利刃,而是點燃了車廂。


大火讓馬兒更加癲狂,紅彤彤的火焰照得她姿容端麗。


清歡慢慢站起身來,不遠處真的出現了幾騎人馬,即便相隔甚遠,她也依稀能夠辨認,為首的那個就是李煦。


他注視著她,彷彿已經愣在那裡。


因為那是怎樣一副情景,一個女子立於馬車之上,沒有驚慌,沒有害怕,如此的安靜、堅定,如恆古不變的磐石,如此傾襲而來,讓人見之自慚形穢。


衣裙、長發被火舌吞噬,清歡卻感覺到了溫暖,不知不覺就想起當年躺在母親懷裡,聽母親說話,那時正是情竇初開的年紀。


微風吹過窗欞和她的髮鬢,讓她忍不住發笑,母親梳理著她的頭髮,聲音無比的溫和柔軟:


當你遇見一個男子,總是情不自禁地多看他幾眼,牽掛他的安危,想要了解他的憂愁,想起他時心會慌跳,留在他身邊會覺得安穩而踏實,他沒有娶妻又品行端正,肯心悅你、保護你、愛護你,你就可以嫁給他為妻,為他操勞一生。


她自以為找到了那個人,也儘可能地奔向他。


但這也是最後一次,一切從此之後終了。


若有來生,他和他的千古霸業都再與她沒有任何干係,不但如此她還會向他索命,她今生的這條命。


終於,不遠處的李煦動了,帶著一隊人馬瘋狂地衝過來。


她彷彿聽到了戰鼓之音,此戰開始不知是多少人一展抱負,也不知多少人會丟下性命,但這已經與她無關。


「清歡……」嘶喊聲傳來。


再見了,李煦。


希望上窮碧落下黃泉,永遠不復相見。



第二章 背離


「姑娘這得多疼啊,從小到大油皮都沒破過……」


「歡兒,快睜開眼睛看看娘。


孫御醫,您不是說過一會兒人就會醒過來嗎?」


陽光從窗子里透進來,照在床上的人身上,大約十三四歲的年紀,雖然還顯稚嫩,眉眼中卻已經透著幾分的秀致的姿容,只是臉色蒼白,頭上壓著厚厚的布巾,有鮮紅的血從裡面透出來。


躺在床上的是安義侯府大小姐徐清歡,徐大小姐昨天晚上突然栽倒在園子里,頭上摔出道大大的口子,血淌了一片,嚇壞了所有人。


安義侯夫人驚懼之中,將城中致仕的老御醫請過來治傷,又怕傷口太重會「見風死」,竟然就將七十多歲的老御醫關在屋子裡,治不好傷不準離開。


世子爺整天在外胡作非為,好端端的大小姐又成了這個模樣,安義侯府若是處置不當,恐怕是要走下坡路,可是安義侯夫人除了哭,就沒能拿出當家主母應有的本事。


安義侯夫人緊緊地攥著女兒的手:「還不如讓我疼了,在我眼皮底下傷成這樣,是要剜了我的心。


我們不來你也沒有這一遭……你那哥哥,我們就該任他自生自滅。」


旁邊服侍的媽媽急得團團轉,這裡不是安義侯徐府,而是徐家在鳳翔的族中,所以出了事之後她們更是亂了方寸。


天氣還極冷,路上冰雪都沒化,照理說安義侯府的女眷著實不該千里迢迢來到族中,追根究底是因為安義侯養了個處處惹禍的不肖子。


事情要從半年前說起,安義侯世子徐青安在國舅爺張家做客,酒到酣處,徐青安想起剛學了一出好戲「掄鐵花」,轉眼就將國舅爺府西園子點著了,偏巧國舅爺的長子張鶴正摟著伶人在屋子裡偷歡,大驚失色之下,兩個人竟然光著屁股衝出來,讓張家人丟盡了臉面。


國舅爺一氣之下病倒在床。


徐青安卻還不知收斂,給張鶴取了個「小白團」的別稱,直指張鶴的隱疾。張鶴看到這些人湊在一起,每個人舉著雞蛋嘎嘣嘎嘣咬得歡,氣得五內俱焚,揪著徐青安動起手。


兩個人打得頭破血流,驚動了朝廷,國舅爺和安義侯都被傳入宮中訓話,待侯爺準備好好修理這敗家子時,卻發現徐青安已經溜了。


時隔數月,徐青安花光了手中的銀錢,來到族中求助,安義侯夫人這才得到消息帶著女兒日夜兼程前來勸說,希望徐青安就此浪子回頭,誰知道徐青安油鹽不進。


這次與張家交惡,徐氏一族不少人都受了牽連,族中長輩本就準備發落徐青安,見到徐青安死不悔改,更是怒火難平,徐清歡只得四處遊說,她車馬勞頓身子本就不太好,又費了太多心神才會暈厥。


「夫人,夫人……二老爺來了。」


安義侯夫人還沒有反應過來,門已經被打開,緊接著穿著一襲長衫的中年男子走了進來,那張本就威嚴的臉上更增添了幾分的肅穆。


隔著帷帳,男子看不清裡面的情形只是開口道:「弟妹,清歡好些了嗎?」


安義侯夫人擦了擦眼睛,立即站起身來:「還沒醒過來,這可怎麼得了,歡兒若是有個閃失,我也不能活了。」說到這裡就又泣不成聲。


徐二老爺沒有接安義侯夫人的話,神情反而變得更加冷峻:「弟妹可知道安哥去了哪裡?」


安義侯夫人搖搖頭,隱約察覺出徐二老爺話中的含義,瞪大了眼睛:「青安是不是又惹禍了?」


徐二老爺眼睛中像是蒙了層霜雪,半晌才陰沉著道:「他將曹家小姐擄走了。」


「什麼?」安義侯夫人渾身一顫,「安哥他怎麼敢……」


徐二老爺道:「我原本也不信,曹家小姐身邊人看得清清楚楚。曹家本想與張家結親,安哥羞辱張鶴也是要斷了曹家的念想,可是安哥名聲在外,曹家斷不會將女兒許配給他,於是一不做二不休,就將曹家小姐擄走了,以為曹家吃了虧,只能由著他的性子來。


可曹家世代書香,寧折不彎,已經帶著府衙的人找上門來。」


「他們要報官?」安義侯夫人下意識地向床上看去。


徐清歡一直幫著母親打理侯府,如果她好端端的在這裡,至少能和安義侯夫人商議對策。


可如今她卻變成這般模樣。


「來抓人了……」


一陣嘈雜聲響起,緊接著下人來報信:「老太爺安撫不住曹家,官府開始搜捕世子爺了。」


安義侯夫人嘴唇發抖:「這是在族中,一切全憑二伯做主,只是不要讓那些人進這屋中來,歡兒還在養傷。」


徐二老爺嘆口氣正要出門,徐二太太曹氏就闖進來:「夫人,弟妹,安哥能躲到哪裡去?一邊是我甥女,一邊是個侄兒,我夾在中間也是為難,這兩個孩子可全都毀了。」


「我若是知曉,哪裡會任他胡來。」


安義侯夫人最後的意氣全都消散,整個人癱在椅子上。


屋子裡的人全都不知所措,只有旁邊的圓臉丫鬟,握了握手裡的荷包,裡面裝著一盒小姐送她的胭脂,小姐說,辦好了差事胭脂就是她的了,想到這些,小丫鬟彷彿得了莫大的勇氣,上前攙扶住安義侯夫人。


安義侯夫人猶自嗚嗚咽咽。


圓臉丫鬟側耳去聽安義侯夫人的哭聲,彷彿聽懂了安義侯夫人的意思:「夫人問,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


曹氏還沒回話,曹家旁支的嬸子闖進門來:「今天一早,我們婉姐去上香,安義侯世子就衝出來打傷了隨行的下人,將人帶走了。」


丫鬟接著道:「你們可看得真切?」


曹家嬸子指向屋外:「我們家人已經在府衙寫了文書。」


丫鬟頓時滿臉喜色:「小姐,胭脂歸我了,」話剛出口她自覺不對,「方才的話不對,我重新說,世子爺歸我……世子爺沒罪了。」


這話讓所有人愣在那裡。


緊接著天青色的幔帳微微一動,眾人轉頭看去,只見十三四歲的少女站在那裡,她眉目疏朗,嘴角微微上揚帶著幾分俏麗,臉上的笑容讓旁人看了,只覺得暖洋洋的十分舒服。


安義侯府的大小姐性子安穩,行事妥當,向來得女眷們喜歡和羨慕。


如果與她兄長換個性子,安義侯府早就繁榮昌盛。


今日的徐清歡卻又好像有些不同。


清歡抬起眼睛:「曹姐姐若是晚上丟的,說不得與我哥哥有關,可是白天丟的……」


曹家嬸子厲聲道:「那怎麼樣?」


清歡道:「那他就沒這個機會了。」


曹家嬸子還沒說話,徐二老爺開口道:「清歡不得無禮,這事與你無關。」


「我說的是真的,」清歡不徐不疾地道,「因為昨晚我就已經將哥哥迷暈,用繩索綁縛住丟在箱子里,孫老御醫一直照看著他,若是有人不信,可以讓朝廷來驗審,這麼多人在這裡看著,繩索綁縛一晚是什麼模樣也做不了假。」


清歡話剛說完,角落裡的箱子被打開。


只見有個人被人堵了嘴,綁住手腳,仰面躺在裡面,果然就是徐青安。


清歡將頭上的布巾解下,露出光滑的皮膚。


徐二老爺道:「你沒有受傷。」


清歡眯起眼睛:「我是騙大哥回來瞧我,也便活捉他。本想給他留點顏面,偷偷帶他離開族中,如今也只能自證清白了。」


望著一臉笑容的母親和呆愣的哥哥,徐清歡露出笑容。


她竟然回到了十三歲,那一年不爭氣的哥哥還沒被正法,母親還能掉眼淚,父親動輒與人朝堂爭辯不死不休。


家中熱熱鬧鬧,禍事不斷。


可對她來說,正是最好時候。


也是這一年她遇見李煦,李煦幫她為哥哥伸冤,可如今全都用不著,她會親手自己解決,她不會再走前世那條老路,與李煦糾纏不清。


從現在開始分道揚鑣,有仇報仇,至於恩情,永遠都不要再有了。


……


「九郎。」


兩個人剛走到門口,忽然被人叫住。


「九郎,不用去徐家了,徐青安沒事了。」


頎長的身影止住腳步,轉過頭來,陽光落在他那白皙的臉上,清亮的眼睛中映著雲捲雲舒,只是單單站在那裡,渾身上下就透著一股儒雅的氣質。


「你說奇不奇怪,他那妹妹竟然將他綁了一夜,就是我說過的那個徐大小姐。」

網路文學第三章 護兄來自 齊歡去查看?


第三章 護兄


李煦向來路走去,周玥只得跟上,徐氏祖屋在城東繁華之處,走出這條街巷,身邊終於沒有了旁人。


周玥才道:「安義侯府的大小姐,在京城小有名聲,就連當朝太后娘娘也拉著誇她,是個蘭心蕙性的好姑娘,別看她年紀小,卻管著半個侯府,就連安義侯這個硬脾氣,也對這個女兒百依百順。」


李煦並不言語。


周玥接著道:「若是之前找她幫忙可能有些唐突,這次她也見識到了徐二老爺的手段,若是能夠與我們裡應外合,將徐二老爺查個底掉。對她自有好處,否則將來安義侯府也要被牽連。」


李煦終於停下腳步:「你能與她說上話?」


李煦沉靜的時候,眉眼間多些冷峻,雙目含光,彷彿什麼都能看透,周玥摸不準李煦是不是同意了。


周玥道:「我們周家與徐家沾親,我去徐家做客自是沒問題。」


周玥接著道:「我只要不經意間透露出我的意思,告訴她徐青安這次八成也是徐二老爺陷害,想必她就會小心提防。」


李煦開始繼續向前走。


周玥有些著急:「到底行不行,你倒是給句話啊,我還要進去探望那二蠢呢。」


李煦道:「一個能將兄長綁縛一夜,等人上門自取其辱的女子,會聽不懂你的話外弦音?如果她問你如何知曉是徐二老爺所為,你可有證據?」


周玥一時語塞:「那要慢慢查。」


李煦道:「鳳翔父母官被冤枉,你我想要盡份心力,在沒有查清楚其中關節之前,不要隨意牽連旁人入局。」


周玥只好嘆息:「我以為你急匆匆的來徐家,是要請安義侯府幫忙,現在正是好時機。」


李煦搖頭:「我是想要救人。」


周玥道:「那……現在呢?」


李煦看了眼不遠處的天空,正當午時,陽光揮灑而下,頭頂彷彿是一塊湛藍的碧玉:「徐青安無恙,另一個已經死了,我們再去也是徒勞。」


「你說誰死了?」周玥怔怔地愣在當場,李煦說話總是讓他豁然開朗,好像整個人都要通達天機,可是仔細回味,卻又彷彿什麼都沒抓住。


大約是因為他和李煦的境界差了一步之遙吧!


……


安義侯世子徐青安,生得眉清目秀,身上穿著紫貂領的氅衣,袖口走了細細的銀線如意紋,看著說不出的貴氣,跟勛貴家子弟沒什麼兩樣。


可是再定睛一瞧,先被那箱子里的騷氣熏得流眼淚。


徐青安彷彿是從哪個豬欄里滾過一圈,一雙眼睛中滿是紅血絲,臉頰上還有乾涸的黃白污跡,嘴上的布條沒被扯出來,只能「嗚嗚咽咽」地喊叫,活像只癩蛤蟆。


徐二老爺怔愣地看著箱子里這蠕動的物什兒,半晌才回過神來:「這成何體統,快……將世子爺放出來。」


徐家下人正要上前卻被阻攔。


清歡上前向徐二老爺行禮:「二伯,還是請府衙的人先來吧!不差這一時半刻。」


曹氏和曹家嬸子一臉驚愕。


曹氏仍舊不敢相信,這個模樣尚青澀的少女,能做出這樣狠心的事來。


方才趾高氣昂的曹家嬸子也僵立在那裡。


「曹家嬸嬸,」清歡接著道,「你們先帶人驗明正身吧,曹家姐姐還不知去向,早些查證也好尋人,那個看到兇徒的下人定要保護起來,辨明實情就要靠她了。」


曹家嬸子臉上一紅,卻依舊梗著頭道:「自然要查清楚,是非曲直不能只聽一個人的。」


鳳翔府衙處理這樣的事不是頭一回,女子被賊人擄走的案子也有幾起。


這不過這次徐家和曹家都是大族,哪個都不是好惹的,安義侯世子雖然找到了,曹家一位清清白白的小姐還不知下落。


府衙上門的本就是小吏,很快額頭上就結了汗,別的還不好說,這位世子爺是真真被綁了一宿,手腕青紫,身上多處勒痕,就連褲襠都是濕的,更有孫御醫在旁邊證言,公文上寫得清清楚楚,安義侯世子不是綁人的兇徒。


既然這邊辨明了冤屈,那麼就是曹家人在說謊。


小吏轉頭呵斥:「將曹家下人押入大牢審問。」


鳳翔的父母官剛剛被查貪墨入獄,轉眼之間鳳翔就要亂起來了嗎?


徐青安嘴裡的布條被拿下,可憐他半晌也合不攏嘴,只能「哎呦」「哎呦」地叫幾聲,看著自己的親妹子跟見了鬼似的。


「母親,」徐青安含糊不清地指著徐清歡,「快……叫……郎中給大妹妹看看,她定然是魔怔了。


怎麼變得跟我似的……哎呦,你們輕點,二伯……你不要訓斥大妹妹,我自家的事……根本就是你情我願,換個箱子住住……舒爽。」


清歡看著狼狽的兄長,心中不禁一酸,多少年了終於看到了這張臉,有些陌生,又是那麼的熟悉。


許多人在身邊的時候並不覺得有什麼,失去了才能感覺到他的重要。


前世她嫁人,身死,身邊都沒有家人,沒有人為她歡喜,更沒有人為她悲傷。從始至終她心中對兄長還有怨恨,怨恨他背上姦殺女子的惡名,父親想要營救他,也被拖入了死局,最終飲恨自戕。


可她卻不曾懷疑兄長的品性,知道父兄都是被冤枉的。前世為父兄翻案,他們卻沒有看到,今生,她只要他們好好地活著。


經歷了這麼多,她也終於明白,前世她並不是怪哥哥,而是怨自己沒能在他最需要的時候,站在他身邊。


清歡走上前,伸出手來,抱住徐青安的手臂。


徐青安不禁一愣,低頭看到徐清歡略微發紅的眼睛,心中不由感動,妹妹可從來沒有這樣對他,可見也是心疼他的。


「清歡,沒事,你哥皮糙肉厚,不覺得疼。」


徐青安話音剛落,只見徐清歡鬆開手轉過身,纖弱的身子站在他面前,他一時錯覺彷彿妹妹是在保護他。


「二伯,」清歡看向徐二老爺,「我哥哥不是無法無天的惡徒。」


徐青安心中一喜,妹妹果然是在替他說話。


清歡接著道:「他平日里雖然放縱任性了些,但是胸中無溝壑,尚能約束自己的德行,他若心儀哪家小姐,我們徐家會上門求娶,以徐氏地位,便是皇親貴胄的女子也要得,沒有不敢登門的道理,隨隨便便將罪名壓下來,不要說哥哥受不住,萬千徐氏族人也不敢接,二伯,你說對也不對?」


否認就是在貶低徐氏族人,徐二老爺自然不能這樣做。


徐青安也聽著心中舒爽,不由自主地偷笑。


便是皇親貴胄的女子他也要得?


原來他在妹妹心中是這樣的分量。


只是胸中無溝壑是什麼意思?


徐青安的笑臉漸漸垮下來。



第四章 害死


徐青安已經脫罪,曹家也是經過世面,知道現在最好是悄悄地離開。


徐清歡拉住曹家嬸子:「總要將這件事的內情說清楚,我和母親、哥哥還被蒙在鼓裡。」


好戲還沒開演呢,她哪裡會這樣輕易放過曹家人。


圓臉丫鬟鳳雛挺著雙下巴顫顫悠悠地跳步上前:「小姐,奴婢這就去給貴客準備茶點。」


曹家旁支的嬸子本就是來鬧事的,這下慌了神,眼睛瞟向屋外,關鍵時刻就要靠曹大太太出面了。


上門問罪,曹家人很積極,卻沒想到眨眼之間風水就轉了,既然有錯在先,他們也不得不留下賠禮。


不見的是曹家長房的長女曹如婉,曹大太太哭得傷心,彷彿隨時都要倒下。


徐二太太曹氏不住地安慰曹大太太:「你也不要著急,官府定然能將人找到。」


清歡對曹大太太印象很深,前世里曹大太太只要出現,就會述說兄長的惡行,思路敏捷,舌燦蓮花,後來兄長翻了案,曹大太太還親自上門道歉,將戲演得如魚得水。曹家雖然經受了波折,卻也因此得了便宜,曹大人當年被先皇厭棄罷官,卻在這次之後重新入仕,直到後來在北疆做官出了差錯,被李煦抓住把柄處置了。


當年哥哥犯案太過突然,她沒有機會準備,等回過神時,一切塵埃落定,緊接著就是徐氏族中插手,父親陷入其中。


這些本就是清歡熟悉的過往,就算閉著眼睛,她也能從頭到尾說出來,只不過……清歡仔細地看向曹大太太,有些事和她預料的不太一樣。


安義侯夫人看向曹大太太:「你們怎麼能這樣不問青紅皂白地冤枉我們安哥。」


曹大老爺去了府衙查問案情,曹大太太就成了眾矢之的,眼看糊弄不過去,曹大太太只得道:「我們也是慌了神,聽到下人這般說,就想著帶人過來求證……」


曹大太太說著站起身,一再向安義侯夫人賠禮:「您就原諒我們一次。」


曹家突逢禍事,曹大太太又是這般哀戚的模樣,任誰都不會再追究下去。


曹氏準備幫著嫂子說句話,好送娘家人出門,卻不料角落裡的徐清歡又開口。


「您說曹姐姐去上香時被人綁了?」


曹氏不禁皺起眉頭,清歡是個懂進退識大體的孩子,今天卻一而再再而三地與曹家為難,兩家好歹是姻親,怎好就撕破了臉皮。


曹大太太微微一怔然後頷首。


徐清歡接著道:「是去哪裡上香?」


「自然是……上清庵,我家老太太身子不舒服,婉姐兒是個極孝順的孩子,一早就帶著下人去庵中為老太太祈福。」


徐清歡點點頭,低頭在身上翻找出幾個平安符來:「正好我們徐家與上清庵的師太熟悉,不如遣人去將師太請過來問問。」


「你這是什麼意思?」曹大太太臉色發青,「是不相信我們說的話了?我們曹家雖然不比勛貴,可也是世代書香門第,就算侯爺在這裡,也不能隨意折辱我們。」


「清歡,」徐二老爺皺起眉頭,「曹家雖有錯在先,也是事出有因,我們不可這樣咄咄逼人,著實有失禮數。」


「我也是為曹家著想,」徐清歡站起身端杯茶送到曹大太太面前,「曹家不是普通的門戶,想要擄走曹姐姐,那得是經過縝密的安排,躲過了層層的護衛才能得手,丟了個曹姐姐已經讓人痛心疾首,萬一那歹人還藏匿在曹家旮旯角落裡……再出了事,要怎麼得了。」


曹大太太聽的心驚膽寒,忘記了反駁,怔怔地望著徐清歡。


徐清歡接著道:「家族興旺,卻也人多眼雜,平日里看著和善的人,不知道是不是包藏禍心,不仔細查查,誰也不知道哪個是人,哪個是鬼。」


曹大太太不由地打了個冷戰,不知是在跟徐清歡說話,還是自言自語:「你說那人還藏在我們家中。」


「平日里他就像道影子,您看不見摸不著的,等大家都安歇了,他就會出來,站在角落裡等著小姐們落單。」


徐清歡說完話,袖子一動,掃落了桌上的茶碗。


「啪」地碎瓷聲響,如同一根針扎在曹大太太身上,曹大太太立即緊張地站起身,臉上寫滿了驚恐:「快,我們回去……」


「等一等!」徐清歡再一次開口阻止,「曹大太太何不聽我將話說完。」


剛剛換好衣服的徐青安,剛走進院子,就聽到一聲清脆的叱喝,那是妹妹徐清歡的聲音,緊接著十幾個家人就湧上前齊刷刷地站在屋外。


徐青安的手僵在衣領上,他剛要向前邁步,只覺得腰上一緊被人拎住了腰帶。


徐青安轉過頭看到了一張難看的笑臉。


周玥。


徐青安皺眉:「你來這裡做什麼?」


周玥拍在徐青安肩膀上:「還不是擔心你被官府抓走,曹家人呢?」


徐青安看向屋子。


「這情形不對啊,」周玥也看出端倪,「該不會曹家還糾纏不休。」


兩個人不敢再耽擱大步走向屋子。


屋子裡的氣氛和他們想的一樣緊張,可是讓徐青安沒有料到的是,站在那裡咄咄逼人的是他的大妹妹。


徐清歡臉上沒有半點的笑容,一步步向曹大太太走過去。


「你還想做什麼?」曹大太太眼睛通紅,慌張地向徐二老爺求助,「光天化日之下,還要向我們動手不成?」


「大太太想多了,」徐清歡微微揚起臉,「我只是想要弄個清楚,曹姐姐丟了不假,我們家卻也差點因此家破人亡,說到底我們也算苦主,您說對不對。」


曹大太太還沒說話。


徐清歡忽然揚聲:「曹姐姐還沒有下落,我不該為難大太太,只是大太太更不該在我面前說謊。」


謎底揭開一層,清歡自然不會給曹家人喘息的機會,又上前一步,逼得曹大太太向後退去。


「曹姐姐不是在上香路上被人擄走,根本就是在曹家宅院里不見的。」


曹大太太渾身顫抖:「你……你……你胡說些什麼。」


「大太太想好了再回答,這可事關曹姐姐的生死,若是在上香路上被擄走,曹姐姐尚有一線生機,在曹家大院中丟失,那……」說到這裡徐清歡微微一頓,慢慢吐出幾個字,「那就只有死路一條。害死她的恰恰就是你這個親娘。」


徐清歡聲音不大落在曹大太太耳中卻如金石之音,震得她幾乎站立不住。


門口的徐青安和周玥也如同兩隻呆鵝般看著這一幕。


周玥似是想到了什麼:「另一個已經死了,原來是這個意思,和九郎說的一樣,曹家小姐活不成了。」


這不合時宜的聲音,讓清歡下意識地轉頭看去。


一個無比熟悉的面孔頓時映入眼帘。


周玥,周老將軍的獨苗,一直跟在李煦身邊,對李煦忠心耿耿,也曾是她信任的人。看到他,她就忍不住想起從前那些過往。


上輩子她與李煦相遇就是周玥在中間牽線。


有些人,有些事終究開始避不開嗎?


徐清歡的目光淡淡地從周玥臉上划過,冰冷的視線不禁讓周玥打了個寒戰,他怎麼不記得什麼時候開罪過徐大小姐。



網路文學第五章 打你來自 齊歡去查看?


第五章 打你


無暇顧及其他,曹大太太耳邊都是清歡方才的話。


「你說清楚,」曹大太太啞著嗓子,「為什麼婉姐兒在家中丟失就沒有了活路。」


曹大太太話音剛落,身邊的媽媽忙上前輕輕地拉扯住曹大太太的袖子,眼前這樣的情形誰都知道徐大小姐在使詐,太太對小姐心中關切,就不管不顧起來。


徐清歡道:「如果在外被人擄走,可能是遇見了山匪、賊人,那些人八成是要求財,曹家請人周旋,曹姐姐自會安然無恙。家中丟了人,那就大大不同,這樣煞費苦心布局,所求不會這樣簡單,目的也會更明確,照理說你們應該已經收到了賊人的言語,只要照他的話去做,曹姐姐就能回家……」


曹大太太聽到這話面色一變,死死地捏住了帕子:「我們沒收到什麼話。」


徐清歡點點頭:「還有一種可能,曹家姐姐是不是自己離開的。」


曹大太太厲聲道:「你胡說,我們婉姐兒遭難,你還來壞她名聲,你這般黑心腸……讓人……讓人……」


徐清歡嘆口氣:「世人都會這樣想,曹家是書香門第,名聲最為寶貴。所以你們必須證明曹姐姐是被人強擄走,不存在任何有失婦德的可能,這般權衡之後你們才會帶著衙差上門抓我哥哥,將這些罪名扣在我們頭上,如此至少保住了曹氏清白的名聲。


但你們想過沒有,這會毀了我哥哥的一生,曹姐姐的性命,你曹氏的名聲重要,我哥哥同樣是父母心頭肉,安義侯府更是大周的勛貴。


曹家世代為官焉能當做談資?沒有我們安義侯府先人隨太祖浴血奮戰,哪裡有你們的官做。


曹家還妄想我們顧念姻親之情,早想及這些,你們就不該敲響徐家大門,別說侯府仗勢欺人,自找上門討打的,我們哪有不動手的道理。大太太若是覺得我有錯,那就讓全天下的文士來評評理,曹家是不是忘恩負義的姦邪小人。」


「你……」曹大太太氣得喘不過氣來。


徐二老爺「騰」地一下站起身:「清歡,你太不像話了,曹家逢此大難,我們家要守望相助,府衙上門只是要尋安哥查問,若是安哥沒錯,自然不會隨隨便便定下罪名,你這樣不依不饒的做什麼?」


徐清歡卻沒有理會徐二老爺,只是盯著曹大太太冷聲道:「含血噀人,先污其口。看到我哥哥綁走曹姐姐的下人千萬莫要死了,否則曹家要多一條逼死下人頂罪的名聲,那可是士大夫最為厭棄的事。」


「我們沒有,」曹大太太抬起脖子,彷彿用所有的力氣在抗爭,「我們沒有故意害你哥哥……」


「不是你,」徐清歡聲音柔軟下來,「曹家怎麼能做出這種事,是那賊人所迫,讓你們去衙門告發我哥哥,你們不得已為之。」


曹大太太瞪圓了眼睛:「你不要胡說,那都是因為你哥哥留下信函,說……說……帶走了婉姐兒,我們這才上門,就算……有人要害你哥哥……也不是我們曹家,我們婉姐兒是無辜的啊。」


曹大太太伏在地上哭:「一定是你們安義侯府得罪了人,才有今日的禍事,我的婉姐兒……啊……」


聽到這話,旁邊準備攙扶曹大太太的曹氏也懵了:「真的有書信?你之前怎麼不說。」


曹大太太半晌彷彿才回過神來,沒想到這件事一波三折是這樣個結果。那書信上寫婉姐兒與徐青安情投意合離開家中,這種內容即便他們說是假的,也擋不住外面的悠悠眾口,自然……就不能取出。


可如今曹家被安義侯府捉住了把柄,徐清歡一副不依不饒的模樣,保不齊就會將她方才的話傳出去,到那時曹家可真要名聲掃地。


兩害相較取其輕,她也就脫口說出來書信之事,可現在她卻又後悔了。


曹大太太再也不能說別的,眼睛一翻裝作暈厥過去。


屋子裡一片驚慌。


曹氏急忙讓人來抬曹大太太。


「你做的好事,」曹氏埋怨徐清歡,「這是要活活將人逼死不成?」


徐清歡道:「我也想要幫忙,沒想到是有人故意要害我們和曹家,我向大太太賠禮也沒有用處,只有想方設法將那陷害我們兩家的人抓住,才算是告慰了曹家。」


聽到這些話,暈倒的曹大太太只得將自己的裙子攥得更緊。


曹家人紛紛離開,徐家下人各司其職地收拾場面,所有人漸漸走遠。


周玥長大了的嘴也沒有合攏,幸好徐清歡扶著安義侯夫人從屋子裡走出來。


周玥忙上前行禮:「舅母安好,妹妹安好。」


安義侯夫人點點頭:「你們先說話,我有些累了。」


周玥再次躬身,等著安義侯夫人走過去,便要跟徐清歡說話,卻沒想到徐清歡神情疏離,一雙水清清的眼睛中滿是冷淡,周玥如同被人從頭到腳潑了一盆冰水,愣在那裡,竟然忘記了開口。


從前見面至少會點點頭笑笑,他能感覺出來,徐大小姐將他這個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當成是哥哥看待。


徐大小姐做過的點心他也吃過,至今難忘。


怎麼突然之間就成了陌路人,他整個人都像是被怠慢了般。


眼看著徐清歡留給他一道背影。


周玥心中不禁惘若有失,看來以後他沒有臉面再登門了,心中志氣一升,他就要告辭離開。


徐青安一把拉住周玥:「你跟我過來。」


兩個人一路前行到一處院子,周玥還沒回過神,只聽炸雷般的吼叫:「腌臢的東西,你到底怎麼欺負了我妹妹。」


緊接著周玥感覺到臉頰上一痛,頓時眼冒金星,跌坐在地。


徐青安如同一隻被激怒的野獸,一把抓住了周玥的衣襟:「今天你不說明白,我就打死你。」


周玥睜大眼睛:「我……我沒有……」


「你沒有?」徐青安道,「我妹妹第一眼看到你時,眼圈就紅了,若不是傷心極了她哪裡會如此,我妹妹是什麼樣的人?從小就算挨罰眼睛都不眨一下,方才……卻這樣……你說,你到底怎麼害她。」


又是一拳揮打過去,周玥吃痛在地上翻滾。


「我當你是兄弟,你卻如此……你也是個忘恩負義的東西。」


周玥疼極奮起反抗,兩個人乾脆在地上滾成一團。


……


徐清歡將母親迎進門,安義侯夫人坐在床榻之上,一把拉住了清歡:「歡兒,你沒事吧?」


徐清歡點點頭,她從來沒有比現在更好過。


「方才一頓折騰,我這心裡到現在還突突亂跳,」安義侯夫人緊緊握著徐清歡的手,「你說曹家姑娘定然沒了?你怎麼能猜到。」


徐清歡看向窗外,紅日之下就像是含著一團血光:「曹家報官之時,曹家女兒就必死無疑,有人想要嫁禍哥哥,自然不能留著活口,也只有曹家女兒死了,哥哥才百口莫辯。」


「啊,」安義侯夫人驚呼一聲,頓時感覺到一陣寒意,如果不是女兒事先安排,他們的處境可想而知,「如婉也是個好孩子,也太可惜了些……」


徐清歡點點頭,曹家人有錯,錯不在曹如婉,她知道有這一劫,怎麼會不想著救人。只不過這件事和前世她知曉的內情有些偏差。


前世被綁走的並不是曹如婉,而是曹家四房的孤女曹如貞。

第六章 差別


曹如貞出生之前父親就已經不在世,生母是個身份低微的姨娘,生她沒多久也撒手人寰,曹老太爺做主將她送給曹大太太撫養。


前一世徐清歡見過曹如貞兩次,一次去曹家做客,曹如貞給她奉茶,第二次是為哥哥伸冤,在義莊看到曹如貞已經面目全非的屍體。


哥哥被抓之後,衙差就從哥哥身上找到了曹如貞平日里貼身佩帶的香囊,有了確實的證據,即便是安義侯府的世子,一樣要被下獄。


兩世的不同,到底是因為她重生插手此事的緣故,還是另有她不知曉的隱情?


如果一切都因為她的事先安排有了改變,那麼哥哥是真的被人盯上了,一次沒有得手,那人還會不會再做一次。


這樁案子,李煦曾幫助她良多,她也因此對他有了好感,許多案情也是李煦幫她推演,鳳翔案後,李煦嶄露頭角,許多達官顯貴都想要將他收為己用,他卻選擇了一條最艱難的路,旁人做不成的,他李九郎必須要做到,所到之處得了不少的擁護。


所以李家才敢佔據北疆,日後發兵朝廷。


看似當年的選擇是朝廷昏聵,他被逼無奈,也許早在這時候李煦已經野心勃勃,處心積慮為他將來的仕途在鋪路,想要成為那個光彩奪目,讓人仰視的英豪。


有了前世的經歷,她再冷眼旁觀,也許更能看清一切。


欺騙和謀劃若是一早就發生,那麼李煦於她來說,就不止是一個陌生的名字,還是個血海深仇的敵人。


清歡微微一笑。


她不會再被他人左右人生。


「歡兒,」安義侯夫人擔憂地喚了一聲,「你這是在笑誰?」


清歡看到徐二老爺的背影:「二伯出去接客了,想必是府衙里來人,他要為曹家說項,當真辛苦的很。」


安義侯夫人的目光冰冷下來:「難不成你懷疑害你哥哥的是二老爺?」


清歡點點頭,前世徐二老爺已經在獄中認罪,當時的一紙口供對她來說已經沒有了意義,因為父親被安上了新罪名,徐二老爺也被牽連入獄,徐家的內鬥沒有贏家。


雖然現在整件案子剛剛展露一支半節,她已經發現一切沒有前世想的那麼簡單。


清歡才想到這裡,門被推開,鳳雛走了進來。


「小姐您去後院看看吧,世子爺將周家大爺打成了豬頭。」說到豬頭,鳳雛不由自主地吞咽了一口口水。


安義侯夫人站起身來,一臉怒容:「剛剛送走了衙差,這個混賬就又惹禍,也不會挑個人,玥哥那身板……可是要出事。」


「母親別惱,」清歡安慰安義侯夫人,「又沒有深仇大恨,定是鬧著玩的,哥哥不會下黑手,我去瞧瞧,放了周大爺出去。」


徐清歡走到院子里,才問鳳雛:「到底是怎麼回事?什麼時候打起來了?」


鳳雛慢吞吞地道:「好一會兒了,世子爺說那個周玥得罪了大小姐。」


徐清歡一怔,哥哥如何知道這些:「兩個人在哪裡?」


鳳雛道:「世子爺換衣服去了,周大爺已經被我送出門,若是小姐覺得不解氣,周大爺受傷了跑不快,我再將他抓回來。」


徐清歡看著鳳雛,很多人都覺得奇怪,這個不知禮數,又最能說傻話的丫頭怎麼就成了母親的心腹,母親去世之後,她傷心的不得了,鳳雛來找到她說:「夫人只要一哭就說不出話來,我得去陪夫人,幫夫人說話。」


她追問之下,才知道鳳雛已經吞了金。


她尋人去找郎中,鳳雛說:「小姐別讓他們折騰我了,我是活不成了,就讓我舒舒服服的去吧。」


傻丫頭,哪裡有舒舒服服的死法。


徐清歡伸出手抹勻了鳳雛臉上的胭脂:「鳳雛,你要好好活著。」


鳳雛頓時打了個哆嗦,臉上滿是恐懼的神情:「小姐別殺我,我什麼都沒做,我只是將周小郎君送出了大門,還跟他道了聲吉祥話。


祝他從此之後,一切順遂。」


徐清歡點點頭:「然後呢?」


鳳雛舔了舔嘴唇:「扔給他一壇臭醬菜,他手笨沒接著,罈子碎了,醬菜……」


周玥大約永遠都不會想上門來了吧。


主僕兩個人邊說邊向前走,迎面看到了個十五六歲的少女,她穿著藕色的長裙,腰間系著粉色絲線編織好的絛子,身材頗為高挑。脖頸纖細而修長,細長的柳葉眉下是雙通透的眼眸,雖然不是什麼絕色美人,卻也格外溫婉動人。


她低頭幾步上前,先向清歡行了禮:「我正要帶人去給夫人賠禮,恰好看到大小姐在這裡。」


她整個人恭謹又謙卑,顯然是在家中就小心翼翼行事,恐怕出現半點的紕漏,可即便是這樣,前世也沒躲過悲慘的結局。


這就是四房的孤女曹如貞。


曹家犯了錯,就將她留下四處低頭認錯,可見她在曹家的地位如何。所以前世她死了之後,曹大太太才能肆無忌憚地用她的死去換同情。


不論生、死,都沒得到曹家半點的尊重,如果曹如貞知曉自己的結局,一定會憤恨曹家所有人。


曹如貞再一次躬身:「這次我們家唐突上門,不但給府上添了麻煩,還差點釀成大錯,錯已成再說其他也是無益,只求日後曹家能有機會彌補。」


清歡伸手將曹如貞托起來:「這不怪曹姐姐,不是你能左右的。」


曹如貞慌忙解釋:「不是……不是……曹家上下一體……我也……我也一樣。」說到後面聲音愈發的低了。


賠禮只是表面的禮數,落在實心眼的人身上,還是覺得羞恥。


曹家所作所為太過讓人寒心。


柔軟如鵪鶉的曹如貞,表面上遵從,卻也剋制不住心中的情緒。


結束了沉悶的話題,清歡和曹如貞在院子里坐下,兩個人平日里極少說話,半晌才算打開話匣子。


鳳雛體貼地送了一杯暖茶,曹如貞的臉色才好了些:「婉妹妹真的救不回來了嗎?」


清歡道:「要聽府衙的消息,」說著微微一頓,「曹姐姐準備什麼時候回去?」


曹如貞低頭溫聲道:「大伯娘讓我留在這裡,好好侍奉夫人。」


留下曹如貞,好為日後爭的顏面,曹家一向如此,曹如貞也是冰雪聰明的人,如何能不知曉:「都是家中長輩做事不妥當。」


曹如貞站起身來就要離開,清歡目光落在曹如貞腰間的香囊上,同樣的款式,同樣的綉樣,再見它恍如隔世。


清歡道:「姐姐這香囊繡的好漂亮。」


「我手笨,只是胡亂做的,若是妹妹喜歡就……送給你。」曹如貞將香囊解下來。


那香囊散發著淡淡的香氣,如同她的主人般,清心玉映。


等到曹家主僕走遠,清歡看向不遠處:「出來吧!」


草葉搖動,穿著厚厚銀狐大氅的徐青安露出個頭。


清歡抬起頭看了看熱烈的太陽,向徐青安點點頭:「哥哥過來,我有話要跟你說。」


徐青安精神抖擻地坐下。


清歡將手中的香囊放在桌子上,抬起笑臉:「這香囊,哥哥可覺得眼熟嗎?」


艷陽天下,徐青安打了個冷顫。



網路文學第七章 多情來自 齊歡去查看?


第七章 多情


在徐青安心裡,妹妹就是拯救安義侯府的活菩薩。


沒有妹妹的乖順,父親、母親早就被他氣死了,他就變成了孤兒,受盡世人欺凌。再也不能隨心所欲地做他想做的事,雖然這是無人能理解的快樂。


幫著母親管家,妹妹的才情他是知道的,只不過這次處置事情,比往日更加雷厲風行,那雙清透的眼睛看著人的時候,讓人無處躲藏。


曹大太太被質問時,徐青安在一旁拍手,現在輪到他自己,他也只有摳指甲的份兒。


徐青安清了清嗓子:「這是哪裡來的香囊?妹妹想問什麼?你知道我隨了父親,向來沒腦子……這些小事,怎麼能記得住。」


徐清歡不說話,只是抿了一口茶,眉目疏朗,彷彿在打發閑暇的時光,不時地揚起手來遮擋頭頂的陽光。


徐青安卻如坐針氈,太陽越來越大,身上的衣服漸漸被汗浸透。


鳳雛溜達過來:「世子爺將壓箱底的衣服找出來做什麼啊!門口的大黃都脫毛了,世子爺還讓自己長出許多毛來,早知道世子爺需要,我就將大黃的拿來給您,黃色比銀色更配您的身份。」


銀狐領子就像火炭一樣烤著徐青安的臉,他想憤怒的離席,腿卻有些軟。


徐清歡將香囊拿起來:「哥哥不說,我就去給母親請安了,曹家姐姐剛好也在那裡……」


徐青安腦子「嗡」地一聲,拉住徐清歡的手:「好妹妹,這件事你不要說出去……我是有隻一模一樣的,但卻是撿來的……跟曹妹妹無關……她並不知曉。」


徐清歡點點頭:「原來是這樣。」


徐青安剛要附和,卻發現徐清歡臉上的笑容消失,漸漸面沉似水:「女眷貼身攜帶的香囊,怎麼會隨隨便便丟失,沒想到曹如貞看起來知書達禮,竟有這般的心機,不聲不響地已經與男子私相授受。」


徐青安沒想到妹妹會這樣說:「不是你想的那樣,曹家妹妹……」他忽然發現不知道該怎麼解釋,焦躁地將身上的氅衣脫下,整個人像是一口燒熱的鍋「孜孜」地冒著熱氣。


徐清歡道:「哥哥有沒有想過,如果這次丟的是曹如貞,你該是什麼樣的處境?」


徐青安嗡動著嘴唇:「我……我能如何……這香囊真是我在曹家做客時撿到的,我跟曹家妹妹只是在人前見過禮,私底下不曾說話。」


徐清歡接著道:「既然是撿到的,為何要貼身放好,可見你對曹家女早有不軌之心。」


徐青安臉色變得鐵青。


徐清歡接著道:「一月之內你去曹家十數次,都去做什麼?曹如婉不見的前一晚上,你在曹家門口等了許久,跟著曹家女眷的馬車到了張舉人家中,張舉人家的下人剛好見到你鬼鬼祟祟地向曹家女眷乘坐的馬車裡張望。


曹家女眷回到家中之後,你才回到住處,讓下人準備好行裝,喂好了馬匹,準備離開鳳翔,可見早有預謀。」


徐青安彷彿都忘記了呼吸,一張臉憋得通紅。


徐清歡接著道:「除了這些之外,你在曹家女眷常去的水粉鋪子,買了許多尚好的胭脂,那些東西也在你的行裝之中,你一個男子自然不會用這些東西,分明就是為女子準備的。」


說完這些話,徐清歡站起身來,神情漠然,目光冷硬如冰,彷彿是那高高在上的青天,正在審訊犯人,徐青安身上的汗毛根根豎起,他一時錯覺,彷彿自己真的做錯了事,馬上就要被投進監牢。


徐清歡看著哥哥被問得啞口無言,前世他就是這樣被一步步拖進了深淵。


「跟著你的那些人,也都會招認,你讓他們守在曹家門口,只要曹家女眷離開就向你稟告。」


「不可能,」徐青安道,「他們對我……忠心耿耿不會說這樣的話。」


「那我又是如何知曉的?」


聽到徐清歡這句話,徐青安頓時委頓下來,半晌才吞吞吐吐:「我是讓人去曹家門口盯著,那是因為想要跟曹家妹妹說句話。」


徐清歡道:「哥哥喜歡曹如貞。」


徐青安臉上一片羞澀:「她一個小小的孤女,在曹家受盡責難,那日我看她在湖邊偷偷哭,曹大太太氣勢洶洶地過來,顯然是要找她麻煩,我就找了個借口將曹大太太引開,又有一次去到曹家,在園子里看到了這隻香囊,我還以為……」


「哥哥以為是曹家姐姐故意將香囊留下以表謝意。」


「難道不是嗎?」


「所以你就故意出現在曹家,想方設法地去見曹如貞,還買了胭脂準備投桃報李。」


徐青安被說中了心思,頓時面紅耳赤。


徐清歡伸出手來:「香囊給我,胭脂也拿來。」


徐青安舔了舔嘴唇:「你是不喜歡如貞?」


徐清歡道:「你以為那香囊是她送的,其實不然,你見過哪個閨秀送予男子貼身之物之後,還做個一模一樣的戴在身上,不要說曹如貞那般的處境,就算換了旁人,也會被族中長輩處置,是有人看透了你的心思,故意放在那裡,以備將來派上用場。從始到終,曹如貞都被蒙在鼓裡,你以為的那些回應,都是你的妄想。」


徐青安只覺得滿腔熱血一下子被冰水澆了個透,一種難言的傷心頓時遍布全身:「你是說,她對我無意。」


「否則你穿成這般站在那裡,連我都見之尷尬,她怎麼會毫無反應。」


徐青安眼睛中滿是悲傷。


徐清歡嘆口氣:「哥哥與其為這些難過,倒不如想想如何保住你和徐家的平安。」


徐青安不明白:「這樁事不是已經過去了嗎?」


不遠處傳來腳步聲響,一個小廝打扮的人輕輕閃了個身,算是傳遞了消息。


徐青安認出那小廝,就是他到了鳳翔之後收攬的人手,只不過這人手腳不幹凈,被他打了一頓扔在了柴房裡。


「妹妹……他……」


徐清歡站起身來,輕輕整理了衣裙:「太祖建朝時論功行賞,徐氏得了安義侯的爵位得以傳家,眨眼功夫已經幾十年光景,一直在達官顯貴中赫赫有名,這還不夠,還要光耀門庭,讓徐氏屹立不倒,這樣才能守住我們自己,我們的親人。」


徐青安心中一震,整個人油然生出一股慚愧之意。


徐清歡說完話眼睛眯起來,正好能將來人看個清清楚楚。


眾星捧月般走過來的正是徐長道的長子徐青書。


徐青書是去年的庶吉士,跟著新任的鳳翔知府一路回來,顯然是要在鳳翔補缺。


徐清歡道:「想要害你的人還沒抓到,這件事怎麼能讓它過去。」


……


此刻徐青書心情十分複雜,明明厭棄那個族兄,卻還要裝作一副關切的模樣。


「大哥,」徐青書上前親昵地拍了拍徐青安的肩膀,「我剛剛回到鳳翔就聽說曹家……你放心我定會找到那兇徒,將這樁案子查個清清楚楚。」


曹氏聽說兒子回來了,剛剛趕過來,母子兩個見面,曹氏就哭出聲來:「還好你來了,婉姐兒這就有救了。」


曹氏話音剛落,只聽下人急匆匆地稟告:「找到了,衙差找到曹家小姐了。」


曹氏又驚又喜:「婉姐兒怎麼樣了?人呢?」


「已經遭了毒手,屍體被朝廷送去了義莊……曹家送來消息,讓您過去……幫忙操持喪事。」


曹氏差點就暈厥過去:「我可憐的婉姐兒啊……」


「母親先別急,」徐青書道,「您先去安慰舅舅和舅母,我去衙門裡看看情形,定然能夠抓到兇徒,為表妹伸冤。」


徐青書說完話抬起頭來,卻發現那個被他扔在旁邊,故意冷落的兄妹倆不見了。


徐青書心中頓時一空,彷彿被冷落的人是他。


「世子和大小姐呢?」


「走了,」旁邊的下人道,「聽說動身去問案情了。」


問案情?他們也會嗎?


曹氏驚聲道:「快將大小姐攔回來,那樣的地方她怎麼能去得?」

第八章 是他


鳳翔縣內,已經很久沒有這樣人心惶惶。


大戶人家門前加派了護院,市集中也少了許多來往的婦人。


曹如婉死了,嬌滴滴的大小姐就在自家院子里被賊人擄走,轉眼之間就丟了性命。


鳳翔縣的推官帶著人搜遍全城,最後在曹家不遠處一個廢棄的小巷子里發現了蹊蹺。陳舊的青磚上隱約有暗紅色的血跡,翻過矮牆入眼的是幾塊油紙布,掀開油紙布所有人都震驚了。


一股濃重的血腥味兒撲面而來,緊接著映入眼帘的景象,讓人如同置身於閻王殿中。


利器從曹如婉的咽喉一直划到小腹,長長的傷口就像張裂開的嘴,正在嘲笑世人。


她的眼睛拚命地瞪著,其中滿是驚恐的神情,表情扭曲,彷彿能讓人看到其中的痛苦,掙扎、哀求、哭泣,卻沒有任何的用處,最終這一切都停留在她失去生命的那一刻。


但凡看到這些的人,都覺得脊背發涼,好像有個鬼魅跟在他們身後,等待時機手起刀落。


「太慘了。」


驚恐之後有人開始嘔吐,一時之間沒有人敢去碰觸這具屍體。


曹家最先得到消息,曹家大爺擔憂妹妹,不管不顧地上前來,只看了一眼就雙膝一軟跪倒在地,直到現在還沒有回過神來。


曹家大院里哭聲震天,棺槨早就停放在園子里,只是誰也不知道應該怎麼將曹大小姐入殮。


曹氏剛進門就看到曹大太太被人死死地拉住。


「我怎麼也要看看,你們都別攔著我,我的婉姐兒。」


曹如貞見狀忙上前攙扶:「大太太,您……」


話還沒說完,曹大太太一把將曹如貞推開,曹如貞踉踉蹌蹌地摔倒在地,旁邊的下人沒有一個敢上前攙扶。


曹大太太神情猙獰,指著曹如貞厲聲道:「那天到底是怎麼回事?本該你去園子里,怎麼換成了婉姐兒?」


曹如貞嘴唇顫抖著解釋:「那天早晨正巧祖母房裡要換帳子,二太太讓我跟著管事過去,免得哪裡會不妥當,二妹妹怕我忙不過來,就幫我去園子里折花枝。」說著她求助地看向一旁的曹二太太。


曹二太太目光一閃,如今的曹大太太心頭壓著一股怒火,任誰去了都要被點著,如貞平日里雖然不錯,她現在也不太方便為如貞出頭,免得讓曹大太太記恨。


婉丫頭死的實在是太慘了,也難怪大嫂會如此。


曹二太太搖搖頭,現在的情形,如貞忍忍也就過去了。


曹如貞抿住了嘴不再掙扎。


曹大太太怒氣難消:「婉姐是被你害死的,早知道當年我就不該將你留在屋子裡,你剋死了四叔不算,現在又來禍害我們,養了你這麼多年,說你一句你都不願意,婉姐可是為你搭上了一條命。」


曹大太太想到女兒的慘狀,一雙眼睛瞪得通紅,她多希望這是一場噩夢,如今活生生站在她面前的是如婉:「老天怎麼這麼不長眼,我的婉姐兒死了,別人卻好好活著。」


曹如貞不禁悲從心來,眼淚在臉上縱橫。


曹大太太更是見不得這個,伸手就向曹如貞臉上打去:「已經哭死了一個,你還不罷休。」


曹如貞閉上了眼睛,逆來順受就能讓自己的處境好一些,這早就是她的習慣,熟悉的疼痛卻沒有傳來,她不禁有些詫異。


一隻胖手牢牢地將曹大太太的手腕握住。


然後是個軟綿綿的聲音:「太太,您的手可真白……」


軟糯軟糯的觸感,不知是什麼物什從鳳雛腦海中一閃而過,讓她不由自主地「咕咚」吞咽了一口。


曹大太太用力想要將手扯出來,旁邊的管事媽媽就要上前幫忙,誰知那鳳雛手一松,曹大太太腳下拌蒜就向後倒去。


立即引起一片慌亂。


「大太太這是找到了兇手?」徐清歡乜了一眼地上的曹如貞。


曹大太太還沒說話,幾個婆子已經將曹如貞團團圍住。


「我帶這幾個人都是查問的好手,」徐清歡微微揚起眉毛,「大太太礙於情面,不好意思逼迫她說實話,不如將她交給我。這也事關我們徐家的名聲,我會仔細弄個清楚。」


旁邊的婆子眼見就準備去拖拽曹如貞。


「誤會,都是誤會,」曹二太太忙上前道:「如貞這丫頭毛手毛腳做錯了事,大太太也是心裡著急,嚇唬嚇唬她罷了,怎麼會真的動手。」如貞若是被徐清歡當成內賊盤問,他們曹家的臉要往哪裡放。


「幫不得忙就別在這裡惹大太太生氣了,」曹二太太看向曹如貞,「過去陪陪你祖母吧!」


曹二太太發了話,丫鬟才敢上前將曹如貞扶起來。


曹如貞向眾人行了禮,低著頭快步離開。


「徐大小姐,」曹大太太只覺得心窩被人狠狠地打了一拳,半晌才喘過氣,這個徐清歡在徐家鬧得不夠,竟然又跟了過來,「家裡亂成一團,今天往後……曹家……要有段日子不待客了……望大小姐體諒……我這……做母親的心情。」


「婉姐姐真是讓人痛心,」徐清歡微微抬頭,「得了消息我就帶人趕了過來,如今我們該與衙門一起辦好公文,妥善處置婉姐姐的身後事,讓她入土為安。」


曹大太太咬牙,正準備拒絕,管事就來報信:「大太太,常娘子已經將大小姐的屍身處置好了,衙門的仵作還要作文書,屍身先要存放在義莊上,推官老爺讓我們家拿些香爐、紙錢,先去義莊里拜祭大小姐。」


「常娘子?」


曹大太太順著管事的目光看去,只見不遠處的人群慢慢散開,一個穿著青色衣裙,粗布外褂,三十幾歲的婦人快步走了進來。


所有人避她如瘟神,她卻彷彿司空見慣般並不在意,徑直走到徐清歡身邊行禮道:「已經準備停當,您可以去瞧了。」


徐清歡點點頭就要向外走去。


曹大太太臉色大變:「你要做什麼?」


「去巷子里看看,」徐清歡的目光從所有人臉上划過,「還有人一起嗎?」


眼看著徐清歡帶著人離開,曹大太太蒼白的嘴唇一開一合終於吐出幾個字:「瘋子,瘋子,她這是來看笑話,你們看到了嗎?」


她聲音愈發尖厲,卻忽然被人打斷。


「好了,」曹大老爺陰沉著臉站在那裡,「家裡還有許多事等著你操持,跟幾個孩子糾纏做什麼。」


看著精神尚好的夫君,曹大太太的心更加疼痛起來:「你不疼婉姐兒是不是?……死了……婉姐兒……你還有庶女……你……你……當然不會難過。」


「夠了,」曹大老爺眼睛中多了戾氣,攥住了曹大太太的肩膀,「不知所謂的婦人。」


眼看著曹大老爺離去,曹大太太哪肯罷休,立即讓人扶著追了上去。


「你給我說清楚……難不成……只有我為……婉姐兒傷心……」


一路跟著曹大老爺闖進了後院的書房,曹大太太就想要接著開口大罵,卻發現屋子裡早已經坐滿了人。


曹老夫人、曹二老爺、曹三老爺全都面色陰沉,冷冷地瞧著她。


曹大太太頓時慌了神。


下人退了出去,門被人關上,曹二老爺才惶惶開口:「婉姐的樣子你們看了沒有……是他……是他回來了。」


……


曹家不遠處的巷子里。


雖然曹如婉的屍身已經被清走,地上的血跡卻還在。


徐清歡一路走過來,然後在不遠處蹲下身,地上有幾隻螞蟻在搬東西,它們搬動的是地上一種白色的細碎渣子。


像是點心渣。


這種情形似曾相識,因為鳳雛喜歡蹲在角落裡偷吃東西,然後就會引來幾隻螞蟻。


可在這裡就讓人驚詫。


難不成有人一邊看著曹如婉被殺的慘狀,一邊在這裡吃東西。

網路文學第九章 貞潔來自 齊歡去查看?


第九章 貞潔


「小姐您在看什麼?」鳳雛湊上來。


徐清歡沒有說話。


鳳雛的目光漸漸認真起來。


畢竟鳳雛在吃食方面是個見多識廣的丫頭。


「小姐,」鳳雛聲音沉重,「那不行……那肯定不行……我們還是回府再開飯吧!」


似鳳雛這般不分場合都要填飽肚子的人,都無法忍受對著一灘血跡進食,可想而知,曾蹲在這裡大嚼的人是何種心思。


徐清歡看向常娘子:「娘子幫著府衙為女眷收屍,可曾見過類似的情形?」


常娘子搖頭:「不曾,別說妾身沒見過,就算鳳翔早二十年的案宗也不曾記錄這般慘狀。」


前世也沒有,曹如貞的屍身完好,沒有受過相同的折磨。


到底是什麼原因,讓兇徒改變了想法,選了這種殘忍的殺人手段。


徐清歡站起身來,如果她個子再高一些,就能透過這殘破的矮牆看到不遠處的曹家,這個角度剛剛好,看著曹家因為找不到曹如婉而慌亂。


他明明站在這裡,曹家卻視而不見,可惜的是徐青安沒有離開鳳翔城,否則事情就會按照他預想的發展,他不禁有些失落,不過還有時間,他可以慢慢跟所有人周旋,在此之前,他要給他們一個小小的懲罰。


他的目光落在曹如婉身上,那張精緻的臉上充滿了恐懼和哀求,一雙大大的鹿眼緊緊地瞧著他,可是卻沒能讓他有半點的猶豫,反而十分興奮,他甚至開始期待,殺了這樣一個柔美的姑娘能給他帶來什麼樣的感覺,他抽出刀子向曹如婉走過去,與那姑娘對視,她的掙扎讓他不由自主地笑。


謀划了那麼久,終於等到這一天,他要好好體味這一刻。


他伸出手來將曹如婉轉過身去,讓她看著曹家恢弘的門庭,就在這裡,用刀子慢慢地在她身上割出一道道傷痕,溫熱的鮮血噴在身上,血腥味兒在他鼻端是那麼的香甜,女孩子拚命地扭動,冰冷的刀子毫不猶豫地破開她的胸膛,她的衣服和皮膚撕開,所有一切都袒露在整個曹家面前。


當她不再掙扎,奄奄一息的時候,他將她丟在牆邊,繼續望著她,看她呼吸越來越微弱,最終死去。


在此之前,他拿出了懷中的食物,大口大口地吃著,享受這饕餮盛宴。


殺戮來得無聲無息,手段乾淨利落,解下身上的油紙布,他大搖大擺地離開這裡,最終消失在鬧市之中。


誰也不知道他剛剛殘忍地殺死了一個女子。


清歡緩緩地呼出一口氣,父親被陷害之後,她也跟著李煦參與了不少案子,從中倒是學習了不少。


想要捉住一個人,就要了解他,這樣才能找到他留下的痕迹。


「這是個很熟悉曹家的人,在此之前他必然已經殺過人,看似他只是殺了曹如婉,其實他是在折磨整個曹家,」徐清歡微微一頓,「選擇這樣的地方殺人,必然有他的理由,這個廢棄的巷子對曹家來說應該有很重要的意義,所以曹家找遍周圍所有地方,唯獨不會到這裡來,現在曹如婉死在這裡,也就是說曹家的秘密被人知道了。


曹家會惶惶不可終日,甚至胡亂猜疑。」


常娘子忍不住道:「曹家在鳳翔幾十年,不光是鳳翔城裡的高門大戶,也是書香門第,就算不像達官顯貴那樣,也算風風光光,族中不缺銀錢,還有子弟在朝中任職,他們會有什麼秘密?」


「但凡光鮮的家族,背地裡總會有一兩件見不得人的事。」徐清歡提起裙擺登上小小的矮牆,整個人站在牆頭上。


常娘子動作利落地跟了上去,扶住徐清歡的手臂。


徐清歡向前指去:「常娘子,你看看那裡是什麼?」


方才在兇手站立的地方,她因為個子矮小只能眺望曹家祖宅的方向,可登上這裡就能看得更加清楚。


曹家祖宅前面的空地上,一座大大的牌坊立在那裡。


是朝廷為了表功曹家所賜,在那牌坊後面還有一塊稍小的牌坊,上面寫著「貞潔」兩個字,這才是兇徒殺人時真正盯著的地方。


他就是要看著這「貞潔」牌坊,看著曹家被歌功頌德的地方。


剖開曹如婉的胸腹,如同揭開曹家光鮮的外表,讓裡面所有的腌臢都落在所有人眼前,何其暢快。


徐清歡道:「常娘子還記得這牌坊是怎麼來的嗎?」


常娘子點點頭,身為鳳翔本地人的她對這件事能倒背如流。


常娘子道:「牌坊下寫著,鳳翔嫡裔曹林妻董氏,董氏也就是現在的曹老太太。」


當年叛軍攻打鳳翔,曹老太爺帶著家人抵抗,城中許多女眷都擠在曹家祖宅下的密道中,叛軍進城之後大開殺戒,搶掠婦人。


叛軍以為進了鳳翔就得以喘息,卻沒想到曹老太爺帶人將全城的糧草聚集在一起,一把火化為灰燼,讓鳳翔成為了座沒有用處的空城。


朝廷兵馬步步緊逼之下,叛軍沒有糧草無法據守鳳翔城只好倉促離開,鳳翔百姓才算保住了性命。曹老太爺和曹四老爺卻因保護女眷而喪生。


經過此事,曹家一躍成了人盡皆知的名門,曹老太太這個節婦更是受人敬重。


常娘子忽然道:「大小姐的意思是,這牌坊下定然有事。」


徐清歡道:「這不是我說的,而是兇手說的。」


常娘子點頭:「那這個故事定然很精彩。」


徐清歡微微彎起嘴唇:「我沒有騙娘子,跟在我身邊會有許許多多的故事發生。」


常娘子點點頭:「我這就回去收拾行裝,只要大小姐願意,我就寸步不離。」


「我們也該走了,」徐清歡走下矮牆,「那個殺人的兇徒還在城內,我們要將他找出來。」


「妹妹。」


徐青安見到四處的狼藉,臉色發青,腥臭的味道讓他肚腹之內如同翻江倒海,他好不容易才穩住心神,將手裡的東西遞過去:「這是你要的東西。」


徐清歡沒有說話,常娘子已經將東西接過來。


這是一張剛剛畫好的鳳翔縣全城輿圖。


想要抓人就靠它了。


等到徐清歡的馬車緩緩離開曹家,鳳翔縣的推官孫沖看向身邊的人:「一個女子在那種地方逗留了半個多時辰,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我如何也不能相信。」


李煦微微一笑,臉上沒有半點驚訝的神情,石青色的長袍在風中飄拂,好像立即就要化為天邊的雲朵:「孫大人用不著我來幫忙了。」


孫沖不禁焦急:「那怎麼行,沒有你,我連曹家小姐的屍身都找不到,更別提那兇徒……」


李煦道:「會有人幫您找到,您只要聽到消息追過去。」


「誰?」


李煦轉身目光清透如山泉:「徐大小姐。」

第十章 報應


曹家這條廢棄的巷子是有來歷的,原本這裡是處院子,曹老太爺保護曹家女眷,被叛軍殺死在這裡之後,曹家人怕老太太看著傷心,才會砌了矮牆將巷子封住,逢年過節讓人在巷子前點香拜祭。


曹老太爺才過世的那幾年,曹家還請人做了幾次法事,許多人私下裡議論,曹家如此行事是因為曹老太爺陰魂不散。


如今曹如婉死在這裡,若是不能早些找到兇徒,恐怕很快就會流言四起。


身為鳳翔縣的推官,孫沖恨不得立即將行兇之人正法,眼下案情撲朔迷離,如果李煦再不幫忙,就更不知什麼時候才能查出眉目:「九郎,這其中的道理你定要跟我說清楚,否則我便日日登門吵得你不得安生。」


李煦微笑:「破案之前,孫大人是沒有這個功夫了。」


不等孫沖繼續發問,李煦接著道:「這樁案子看似只死了曹家女,其實針對的是曹、徐兩家,曹家在案發時故意藏匿證據,陷害安義侯世子,曹家在此案上並非完全無辜,說不定還有更深的內情。


徐大小姐的身份方便的出入兩家宅院,找到外人無法發現的線索。」


孫沖道:「你怎麼知曉,徐大小姐要查案。」


李煦微微一笑:「曹家有貞婦,禮數上不可怠慢,曹如婉的屍身處置不好,有辱沒曹家的嫌疑,徐大小姐帶來常娘子是雪中送炭,算是與你見了一面,往後再有任何事,她讓人去衙門裡尋你,你都必然多幾分信任。」


孫沖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李煦:「徐大小姐三番兩次的抓住先機,絕非偶然,最重要的是,你想要查清案子,徐大小姐值得信任。」


孫沖沒想到這麼短的時間內,李煦能想到這些關節,他一路辦了許多案子,在鳳翔也算有些名聲,認識李煦才不到半月,就被李煦所折服,他從沒遇見過如此聰明的人,只要李煦站在他身邊,他心中都會踏實許多。


李煦道:「前後有兩位曹家女嫁入徐家,一位是徐二老爺嫡妻,還有一位是徐三老爺繼室,兩家利益早已經糾纏不清,就算曹家有錯,徐二老爺也會粉飾太平,安義侯府不一樣,侯府的地位,只會遭人覬覦,他們無需害人,所以可信。你們目的相同,幫徐大小姐就等於在幫你自己。


這些話我本來不用說,只不過另有人還要來尋你,你事先有了決定,才能跟他周旋,不至於被他利用。」


孫沖立即道:「誰?」


李煦道:「新任的鳳翔知府已經到了,跟著知府一起回到鳳翔的還有徐大老爺的長子。


作為一個庶吉士,若是在知府面前有所建樹,入仕也會更加順利。這樁案子對他來說是個機會,所以他會揪著你不放,更會為徐家脫罪,這樣的人只會影響你查案。」


李煦話音剛落,孫沖就聽到有人說話,他抬起頭來看到被人簇擁著走過來的青年。


「孫兄原來你在這裡,」徐青書聲音洪亮中氣十足,「小弟剛回到鳳翔,就聽及此事,多虧有孫兄才能穩住局面,曹家也是方寸大亂,否則該遣人出來,招呼兄弟們喝杯茶。」


還沒有入仕,就和公門中人稱兄道弟。


徐青書從鳳翔走的時候身上還有些書生氣,轉眼之間如此圓滑,想來在京中收穫頗豐。


李煦說他這段日子難以脫身,就是料定他會被徐青書纏上。


孫沖轉頭就要再去找李煦,卻只看到了李煦的一抹背影。


「走吧!」孫沖道。


表面上的案情無需隱瞞,說說也無妨。


……


曹家的小書房內,所有人都面色鐵青。


曹二老爺越說越覺得可怕:「要不然我們先離開鳳翔?可又能躲到哪裡去呢?他一定會追過來,婉姐兒什麼都不知道尚且被如此殺害,換了我們會怎麼樣?」


說到這裡他不禁用手捂住了胸口,彷彿心臟隨時都會被人拉扯出來。


曹二老爺嘴唇哆嗦:「我早就說,不該那樣對他,他……是救過我們的啊,我們怎麼能下這樣的狠手,如今報應果然來了。」


「住口,」曹大老爺呵斥,「再胡說,我就讓人堵了你的嘴,將你關在屋子裡。」


曹二老爺渾身打了個冷顫,驚詫地看向哥哥:「殺婉姐兒的是他,你竟然要關我。」


曹三老爺終於也坐不住:「那人已經死了,是你我親眼所見,一個死人如何能殺人?我看你是被嚇破了膽。」


「對啊,他已經死了,」曹二老爺手心裡滿是冰涼的汗水,他目光變化,慢慢變得幽深,「那就是鬼……鬼魂索命,我們……我們該請個道士回來做法……」


他的話還沒說完,只覺得臉上一熱,一杯水盡數潑在了他臉上,他轉過頭,看到了目光凌厲的曹老太太。


曹老太太冷冷道:「不如你也做了鬼,這樣就再也不用怕。」


曹二老爺低下頭不敢再說話。


曹老太太緩緩地將屋子裡的人看了一遍:「我早就說過,那件事已經了結,從此之後誰也不要再提起,誰想斷送曹家,我先結果了他,既然當年你們幾個一起做了決定,就給我一條路走到黑。」


說到這裡曹老太太微微一頓,慢慢捻動著手裡的佛珠,一雙眼睛垂下來:「就算是有因果報應,鬼魂索命,也讓他先來找我,我擋在你們前面,你們父親用性命換來的這一切,不能就斷送在他手中,要怪只能怪天意如此,為了更多人的安危,他不得不死,一條命換曹家幾十條人命,值得。」


多年前的那天,他們也是聚在這裡,做了最後的決定,那膽戰心驚的夜晚隨著時間流逝,已經從記憶中淡去,可誰也沒想到有一天會被重新提起。


屋子裡又陷入死一般的寂靜,每個人都低著頭不知在想些什麼,他們兄弟幾人合力殺死了一個人,如今那人的死狀出現在曹如婉身上。


曹三老爺先開口:「母親,也不怪二哥驚慌,任誰看到之後都會想起來,未免也太……太……」


「你還記得清楚嗎?」曹大老爺的聲音如同寒冰,「這麼多年,有些事早就說不明白了,那廢棄的巷子本就是個僻靜之所,一切或許只是巧合,又或許有人故意如此安排,就是要讓我們驚慌。」


剛剛經歷了喪女之痛,突然又被推入這恐慌的深淵,曹大太太也終於明白為何老爺方才是這般的反應。


曹大太太抬頭:「是誰故意安排……為何來殺我們婉姐兒?」


曹二老爺眼睛一亮:「大哥,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


曹大老爺道:「事發突然,許多事還弄不清楚,但我們收到的那封書信……既然並非出自徐青安的手,那就是有人利用婉姐兒去陷害徐青安,所以安義侯府上下如臨大敵,徐清歡非要親力親為查個明白。」


曹大太太忽然意識到什麼:「難不成你說的是……」


曹大老爺點點頭:「誰又能威脅到安義侯府?」


曹大老爺話音剛落,就聽門外下人揚聲道:「姑奶奶回來了。」


徐二太太曹氏的哭聲遠遠地傳來。


曹大太太眼睛中突然有了些許憤恨:「剛說到她,她就來了。」


「別衝動,」曹大老爺吩咐所有人,「免得打草驚蛇。」


陽光慢慢地從窗戶中退去,曹家人方才的情緒也漸漸隱沒在黑暗中,彷彿方才什麼也沒發生過。


門被打開,徐二太太走進來,聽到的是哀慟的哭聲。


……


徐家一個不起眼的小院子里。


徐三老爺讓人攙扶著進了庵堂,腿上的殘疾讓他只能在四周活動,曹家的事落在他耳朵里時,已經差不多是人盡皆知了。


雖然身體時常欠恙,倒養就了他安靜的性子,不去計較其他的事,只想要關起門來過自己的日子。


尤其是那個一心一意照顧他的妻子,他只希望她平安。


他目光溫和地看向跪在神龕前的妻子:「婉姐兒出了事,你不準備回去看看?」


徐三太太念完經文才睜開眼睛,目光中滿是譏諷:「看什麼?這都是他們應得的報應,這麼多年過去了,菩薩終於開了眼。」


她畢恭畢敬地叩了三個頭,清晰地撞擊聲響回蕩在庵堂之中。


徐三老爺還想說些什麼,只聽外面人道:「三老爺、太太,安義侯夫人和小姐來了。」

網路文學第十一章 夫妻來自 齊歡去查看?


第十一章 夫妻


徐三太太是曹老太太的二女兒,曹老太太接連生了四個兒子之後,才得了兩個女兒,大女兒內秀不善言辭,早早就跟先生學禮儀,做事呆板不討人喜歡。


二女兒卻不同,生就了爽朗的性格,極會哄人高興,被曹老太太捧在手心裡寵愛,她喜歡女紅又愛寫字,曹老太太將最好的先生請來教她,以至於讓她小小年紀在書法之事上就頗有名聲。


正因為太過珍愛,曹老太太對二女婿的人選極為挑剔,二女兒十五歲時選定了一門親事,誰知道那年叛軍攻城,曹老太爺、曹四老爺過世,曹家二女兒也受了驚嚇一病不起。


曹老太太出面為二女兒退了親,直到徐三老爺上門求娶,曹老太太這才將二女兒出嫁。


這樁婚事也沒能挽救曹家二女兒,她仍舊常年病在屋中,平日里大家只知有徐三太太,卻很難見上她一面,以至於外面提起徐三太太,也只是說:「那病秧子還活著啊,可惜了徐老三。」


徐清歡目光落在徐三老爺夫妻身上。


徐三老爺除了腿腳不靈便,其他地方都很尋常,臉上帶著幾分的文氣,十分的溫和有禮。


徐三太太卻不同,她穿著褐色的粗布衣裙,頭上沒戴任何飾物,臉上不見胭脂水粉的痕迹,皮膚黯淡無光,皺紋縱橫其上,一雙眼睛如枯井般死寂,彷彿早就絕了生機,活脫脫個寡居的老婦人。


夫妻兩個站在那裡,像是差了十多歲。


徐清歡上前給徐三老爺和徐三太太行了禮。


徐三太太點點頭吩咐下人:「給夫人和大小姐奉茶。」


安義侯夫人笑道:「三嫂見外了,在家中還是喚我弟妹吧!」


徐氏分兩房,長房承襲爵位安義侯,老安義侯年輕時征戰沙場,四十多歲才接連生下兩個兒子,也就是清歡的父親徐長興和叔叔徐長廷。


二房在鳳翔縣族中接掌族務,二老太爺身下三個兒子,徐大老爺早早過世,徐二老爺、徐三老爺論年紀都比安義侯年長,所以回到族中,安義侯夫人行家禮,就直接喚一聲兄嫂。


徐三太太沒有出聲,只是端起茶來喝。


徐三老爺剛想要打破靜寂,話幾句家常,緩解一下尷尬的氣氛。


沒想到徐三太太卻抬起頭看向安義侯夫人:「夫人可查出來是誰陷害世子爺?」


安義侯夫人搖了搖頭:「還不曾。」


「夫人不覺得很奇怪嗎?」徐三太太一雙手被佛香薰得發黃,枯瘦的手指慢慢轉動著手中的杯子,「那兇徒對世子爺如此了解,可不像是尋常人。」


說完話,徐三太太徑直站起身來,就向內室里走去,卻走了幾步忽然又回過神頭看徐清歡:「大小姐一個女孩子,這些事最好不要沾手,免得將來後悔莫及,你們早早回京城吧,鳳翔沒什麼好住的。」


徐三老爺忙低頭向安義侯夫人道歉:「夫人不要介意,她就是這個性子……」


話還沒說完,只聽身邊的徐清歡道:「謝謝三伯母。」


徐三太太身子一僵:「謝我做什麼。」


徐清歡道:「三伯母這樣說,是在提點我們注意身邊人。」


徐三太太聽了話,撩開了帘子,眼見就要邁步走進去。


「但是我卻不能就這樣不管,」徐清歡看向不遠處的神龕,「方才我已經求佛祖保佑家人平安,可若是自己都不努力,佛祖又怎麼會伸手。」


徐三太太的手僵在半空中,半晌才收回了腳,轉過身來:「那你準備要怎麼做?」


徐清歡笑道:「新上任的知府大人是我父親的舊識,聽說他明日一早就到徐家來,知府夫人祖籍也是鳳翔人,又是位才女,我想說不得您……」


徐三太太忽然揚聲道:「我病了多年,就算是舊人也不認得了,你們回去吧。」


徐三太太的身影消失在帘子後。


不過片刻功夫,裡面就走出個管事媽媽,管事媽媽行禮道:「三太太說了,大小姐身邊的丫鬟不用來偷供果,每日酉時末來取就是了。」


徐清歡看過去,只見鳳雛胸前的衣服高高隆起,裡面不知裝了多少東西。


鳳雛對上清歡的目光,不言不慚:「小姐,我是不是胖了許多,以後應該將衣服做的寬大些,免得丟了侯府的臉面。」


面對鳳雛這份心機,徐清歡竟不知該怎麼誇讚好。


從徐三老爺院子里出來,安義侯夫人憂心忡忡:「清歡,你要請三太太幫忙嗎?她不會去的,再說她能做什麼啊?鳳翔知府王大人也不是你父親舊識。」


徐清歡道:「也許很快就是了。」


鳳翔知府王允大人是個有名的清官,只可惜後來死於那奸人之手。


不過這段日子正是王大人意氣風發之時。


……


「沒看到?」徐二太太看向兒子。


徐青書點點頭:「推官孫沖說,冒充徐青安寫的那封書信是很重要的證據,已經封存起來,要等到知府大人親自審閱。」


徐二太太的手微微攥起。


徐青書有些驚訝:「母親為何要看那封信函。」


徐二太太道:「我只是想知道,從那封信上能不能找到兇手的線索。」


徐青書搖搖頭:「想必也看不出來,便是街上那些筆墨鋪子里的先生,也能仿人字跡,想要借一封書信找人,豈非大海撈針。」


徐二太太道:「那衙門裡還有沒有別的法子?」


徐青書抿了口茶:「孫沖帶著人四處找人詢問,看看最近有沒有兇徒與徐青安有過節,徐青安到處惹是生非,前些日子還在桂陽飯莊里大鬧一場,憤恨他的不知凡幾,要說嫌疑那些人都有,想要查清恐怕不易。」


徐二太太忽然目光一閃,很快卻歸於平靜:「你說的也有道理。」


「可惜了婉妹妹,」徐青書道,「在京中時,張家還向我打聽婉妹妹的情形,張家還是想要與曹家結這門親,外祖母如何?母親不是在舅舅家幫忙,怎麼就回來了?」


徐二太太道:「婉姐兒還沒入殮,我在那裡也沒有用處。」


徐青書皺起眉頭,又想起張家的事來:「徐青安也太過分了,如此嘲笑張鶴,如今國舅爺家還不肯吃雞蛋,多虧我與張鶴早有交情,這才沒被張家遷怒。」


徐二太太無心聽這些:「明日里知府大人造訪,你有沒有想好要如何說?」


徐青書自信滿滿:「那兇徒手段殘忍,可見是個慣犯,本縣案宗沒有類似記載,就把臨縣的案宗都拿來查看,說不定會尋找蛛絲馬跡。再遣人將戶籍不在鳳翔的男子都帶來衙門查問,定然會有個結果。」


徐二太太看著徐青書露出笑容:「我的哥兒真是長大了,你可要小心徐青安,不要搶了你的風頭。」


「他?」徐青書嗤之以鼻,「不過就是個廢物。」


送走了兒子,徐二太太才走進內室,見到了徐二老爺,徐二太太眼睛不禁一酸,一拳就打在徐二老爺肩膀上:「你真是要害死我。」

第十二章 害怕


徐二老爺伸手將徐二太太摟在懷裡。


徐二太太頓時覺得一陣委屈,眼睛一熱差點就哭出來。


「好了,都沒事了,」徐二老爺嘆口氣,「難為你了。」


徐二太太深吸口氣,氣息平穩了些,這一天她經歷了太多,再有點的風吹草動她可能都會承受不住。


還好,現在她總算可以歇歇,這件事她就當沒有發生過,再也不會提起,只有她心裡真正放下了,才不會在人前露出馬腳。


天愈發地黑了,只有屋子裡的燈光讓她感覺到些許的溫暖。


徐二太太躺在軟榻上安然的閉上眼睛,剛剛感受到片刻的安寧,忽然「啊……」地一聲慘叫。


緊接著「砰」地一聲,什麼東西擊打在窗欞上,「撲啦啦」動靜如同敲在了人頭頂上,震得她渾身的汗毛豎起,後腦登時一片冰涼。


徐二太太的心彷彿被人狠狠拽了一下,眼前浮現出曹如婉的死狀,她下意識地攥住了自己的衣襟,站起身來。


「來人,」徐二太太尖叫,「快來人……是……什麼東西。」


一陣慌亂的腳步聲,下人慌忙拿起燈進門,眾人順著聲音的方向看過去。


燈光照射下,隱隱約約看到窗子上趴著一個偌大的物什,那東西還在不停地蠕動。


「啊……」那東西又發出撕心裂肺地喊叫。


徐二老爺也終於坐不住,放下手中的書起身查看。


「有人……」徐二太太驚慌失措,「有人在那裡。」


「是我……」


陰惻惻的語調,讓徐二太太彷彿想到了什麼,整個人都躲在了徐二老爺身後:「是如婉,如婉……」


徐二老爺皺起眉頭沉聲道:「是誰在那裡裝神弄鬼。」


帘子掀開,一個少女走進來,她向環顧一周,臉上的笑容更甚,目光最終落在徐二太太身上,規規矩矩地行禮:「二伯、伯娘,幸好你們沒歇下。」


看清了人,徐二太太臉色才好了許多:「這麼晚了,你們來這裡做什麼?門上的人怎麼沒稟告。」


下人頓時低下頭,這東西突然飛進來,她還沒來得及看,就被鳳雛狠狠地撞開,緊接著屋子裡傳來太太的尖叫聲……


她們就隨著徐大小姐一起進了門。


鳳雛「咣咣」地走上前,懷中抱著只如雞大的東西:「二老爺、二太太恕罪,簡王爺的鳥兒跑出去幾天,終於回來了,我們家大小姐也是著急才來找……這可是簡王爺的命根子……不能丟。」


誰知道這東西是不是簡王爺的。


徐二太太冷冷地看著鳳雛,卻又不能隨便發作,正要攆人出去。


「這是二伯母的字嗎?」


徐清歡正站在書桌前,手中拿著盞燈仔仔細細地看。


徐二太太胸口一緊。


徐清歡抬起頭:「二伯母寫的真好看。」


徐二太太立即想起了陷害徐青安的那封信。


「十四歲。」


「什麼?」


徐清歡清亮的眼眸如同一面鏡子:「婉姐姐才十四歲,死的那麼慘,二伯母是看著婉姐姐長大的吧?您說到底什麼比人命還重要?


活生生的一個人,之前她還衝著您笑,還跟您說話,現在卻成了那般模樣,婉姐姐走的時候,心中定然有怨恨,我現在閉上眼睛就能看到婉姐姐在哭。」


徐二太太想要說話,卻不知為何什麼都說不出來。


徐清歡幽幽嘆了口氣,白生生的手指從她那副字上划過,看向窗子:「我在三伯母的庵堂里上了柱香,希望婉姐姐化成厲鬼,到了晚上找到害她的人索命。」


徐二太太忍不住轉頭要去看,卻被徐二老爺一把拉住。


「不準說這樣的話,」徐二老爺吩咐下人道,「天色不早了,送大小姐回院子里!」


「二伯母將這幅字送給我吧!」不等徐二太太說話,徐清歡已經將字小心翼翼地卷了起來。


等到主僕從屋子裡走出去,徐二太太腳一軟跌進了椅子中。


徐二老爺將人遣下去,握住了徐二太太的手。


徐二太太心卻依舊跳的厲害:「她全都知道了,她就是來告訴我,她……知道了……」


「別慌,」徐二老爺道,「事發時她又不在曹家,怎麼會知曉。」


徐二太太卻已經壓制不住恐懼:「她要走了我的字,她那雙眼睛能將我心中所想都看見,你沒聽她說,要讓婉姐兒來索命。」


徐二老爺的目光如鷹隼一樣銳利,他一把將徐二太太癱軟的身子扶起來:「婉姐兒不是你害死的,那封信也不是出自你的手,徐清歡不過是來試探你,她手裡沒有半點的證據。


你放心,若是出了事我來背,總會保住你和青書的平安,當年你拚死生下青書的時候我就發誓,一定讓你們母子過上好日子。」


徐二太太目光仍舊恍惚,半晌才道:「不該是貞姐兒嗎?怎會綁錯了人。」


徐二老爺低聲道:「我也不知曉……可既然已經錯了,我們也只能挽救,我這才讓你冒險將書信放在園子里,讓曹家以為徐青安是罪魁禍首,可是沒想到……徐青安脫了身。」


徐二太太攥緊了帕子:「那時候你就想好了,反正對你來說貞姐兒還是婉姐兒都是一樣,只要達到目的就好,可……可……眼見事情敗露,你就讓人殺了婉姐兒。」


「我沒有,」徐二老爺臉上隱隱帶了怒色,「那是我的親侄女,我怎麼會這樣做,徐青安已經脫了罪,婉姐兒放回去也就是了,誰知道……婉姐兒就被殺了,如今那人也不見了蹤跡……說不得我們也被人算計了。」


徐二太太聽得這話更加慌張:「那可怎麼辦?」


「你放心,」徐二老爺道,「我會將人找到將那天的事問清楚。」


徐二太太深深吸了口氣,剛要安穩下來,眼睛卻看到桌子上的一隻紙元寶,在燈光照射下發著冷冷的青光。


「啊……」徐二太太又叫起來。


……


「怎麼樣?是她嗎?」徐青安看著妹妹。


肥肥的鸚鵡啄吃著桌子上的瓜子仁兒,不時地發出「嘎」「嘎」歡樂的聲響。


「是,也不是。」


徐二太太寫了個「靜」字,可是顯然她的心不靜,否則也不會寫的歪歪扭扭。


「這樣的人還沒有殺人的本事,不過她顯然也參與其中,」徐清歡道,「心裡沒鬼的人不會坐立難安,從曹家回來之後,徐二太太就換了身衣服。」


徐青安一臉茫然:「那又怎麼了?」


「做了虧心事,才會覺得自己身上不幹凈,又或者上面真的有什麼東西。」


徐清歡看了一眼角落裡的人,那人走過來將一雙繡鞋放在桌子上。

網路文學第十三章 兇手來自 齊歡去查看?


第十三章 兇手


徐青安很討厭眼前這個人,身材瘦得似竹竿,長相說不出的猥瑣,既不能幫他撐門面,也不會陪他惹禍,這樣的小廝留在身邊沒有任何用處。


而且這人還是個手腳不幹凈的慣偷。


徐青安道:「這又是他偷的?」


小廝還沒說話,徐清歡道:「是我讓他拿來的。」


徐青安指向小廝:「這個人……」


「凌雲,」小廝連忙提醒,「《漢書》里說,要有凌雲之志,所以我就叫孟凌雲。」


什麼凌雲之志,徐青安嫌棄地看了看孟凌云:「他留在這裡不合適。」


徐清歡奇怪:「哥哥為什麼那麼厭棄他?」在前世,孟凌雲是唯一一個到了最後還在為哥哥伸冤的小廝,受了大刑,也沒有說半句污衊哥哥的話。


徐青安道:「他偷東西。」


徐清歡不以為然:「誰都會犯錯,哥哥也經常被父親打斷腿。」


「那是兩回事,偷東西也就罷了,你不知道他偷的是什麼?」說到這裡,徐青安一陣作嘔。


「什麼?」鳳雛也來了興緻,吃著點心側耳聽過來。


徐青安瞪圓了眼睛:「他偷了我的尿壺,我抓到他的時候,他準備用它來盛水喝。」只要想起來他就覺得很噁心。


孟凌雲十分委屈:「小的只是喜歡,忍不住拿來看看,以後再也不會了。」


徐青安望著徐清歡:「說不定哪天他一喜歡,又偷了我別的東西,我的枕頭、把玩件哪個不貴重,就說我用的杯子……」


聽到這裡,孟凌雲不禁打了個哆嗦:「不會,不會,小的絕不會玩世子爺的杯子,世子爺那杯子……小的在商賈家看過,那才是尿壺……」


「咳,」徐青安被自己的口水嗆到,揪著孟凌雲就要動手,「你再胡說。」


孟凌雲手腳靈活,急忙四處逃竄。


不理會屋子裡的吵吵鬧鬧,徐清歡看著面前的那雙繡鞋。


徐青安終於也被吸引,氣喘吁吁地坐下來:「這是誰的鞋?」


徐清歡道:「徐二太太的。」


孟凌雲立即笑著上前報功:「小的方才趁著鳳雛捉鳥,去耳房裡看到這雙鞋,丫鬟放在那裡還沒有刷洗呢,我拿的很小心,沒有驚動任何人。」說著他露出自己一雙靈活的手,臉上是得意的神情。


徐青安弄不明白徐清歡的用意:「從這鞋上能看出什麼?」


徐清歡道:「最近兩年女眷中盛行這種鞋,鞋面是軟緞,上面可以綉上各種漂亮的圖案,再綴上珍珠、寶石等物,鞋底也會用細布包裹,走起路來極為舒適,但是這鞋怕臟,所以講究的人家會在花園裡也修好青石路,女眷們就算去園子里賞花也不會弄髒了鞋,徐家和曹家都是這樣講究的人家。」


說完這些,徐清歡將鞋拿起來,露出鞋底:「可這雙鞋底上卻滿是泥垢,除非是穿著它去了什麼女眷不該去的地方,比如花園裡相對比較隱蔽的角落。如果我猜的沒錯,陷害哥哥的那封信就是從曹家花園的角落裡找到的。」


徐青安「騰」地一下站起身:「你是說,徐二太太放了那封信……這些竟然是他們一手安排。」


徐清歡嘆口氣:「徐二太太回到徐家就換了雙鞋,可見她也覺得不妥當,怕被人看出端倪。


可惜,這雙鞋也只是能讓我懷疑到徐二太太,卻不能成為任何的證據,就算衙門裡的人來問,徐二太太也可以搪塞過去。」


徐青安神情不禁一萎,剛要說話。


一個平淡又有些低沉的聲音從門口傳來:「既然是這樣,你拿它過來有什麼用處。」


徐清歡和徐青安都向門口看去。


帘子掀開,徐三太太被紫娟帶著進了門。


徐三太太仍舊是之前的打扮,只不過身上多穿了件黑色的斗篷,將她瘦弱的身體全都罩在其中。


徐清歡上前向徐三太太行禮。


徐三太太道:「大小姐引我過來就是讓我聽到方才的那番話?」


屋子裡的少女微微笑著,眼睛中透著光彩。


徐三太太一時看得愣了,彷彿想起了自己年少的時候,也是這樣無拘無束,總覺得以後的日子都會在歡樂中度過。


卻沒想到願望和現實天壤之別,最終她要在徐家的庵堂中苟延殘喘。


徐三太太微微舒展眉頭,彷彿所有一切都瞬間煙消雲散,她又變回那個已經放下紅塵不再被俗世煩擾的人。


徐三太太道:「我今天來是要告訴大小姐,不管是曹家還是徐家的事我都不想過問。」


「三伯母真的不關心也就不會過來了,」徐清歡端了熱茶放在徐三太太面前,「我就是有些疑惑,想要向三伯母請教。」


徐三太太沒有做聲。


徐清歡拿出兩隻香囊擺在了桌子上。


一模一樣的彩緞上綉著同樣的花式,牡丹嬌艷欲滴,藍色的雀鳥從展翅欲飛,很漂亮的花鳥圖。


最重要的是繡得十分精緻,針腳細密,不是尋常綉娘的手藝。


徐三太太異樣的目光一閃而逝。


旁邊的徐青安也十分驚訝,沒想到妹妹會將這件事說給旁人聽,若是被人利用豈不是壞了曹如貞的名節。


「三伯母,」徐清歡拿起其中一隻香囊,「這只是我那不爭氣的哥哥在曹家花園裡撿到的,另外一隻是如貞妹妹貼身佩戴的。」


徐三太太抬起頭來與徐青安四目相對,徐青安從徐三太太的眼神中看出幾分怒氣。


徐三太太沉聲道:「世子爺難道不知道,閨房女子貼身佩戴的物件兒不能隨便拿的道理,你倒是不怕,輕易卻能壞了別人的名節。」


徐青安低下了頭:「三伯母教訓的是。」


「看來我是找對了人,」徐清歡道,「三伯母果然是曹家唯一一個疼如貞姐姐的人。」


徐三太太波瀾不驚:「如貞是我四哥的遺腹子,四哥當年為了護著我們慘死,他的女兒我們自然該疼愛。」


「若是曹家都像三伯母這樣想就好了,可惜……」徐清歡說到這裡立即轉換了話題,「三伯母針線極好,您看看這兩隻香囊是不是都出自如貞姐姐的手?」


徐三太太微微皺起眉,拿起兩隻香囊仔仔細細地看:「乍看起來雖然差不多,卻到底還是能看出差別,每個人用針的力道不同,針腳上就會有細微的變化。」


徐清歡接著道:「如果將其中一隻丟開,三伯母還能看出來嗎?就算三伯母能看出來,旁人也會認為這是如貞姐姐的香囊。」


徐三太太聽出話外弦音:「你想要說什麼?」


徐清歡道:「三伯母可知曉,這次應該被擄走的只怕是如貞姐姐。」


這次換做徐三太太驚詫。


徐清歡道:「這件事早就經過了細緻的安排,想要坐實我哥哥的罪名,光靠幾句說辭不行,自然要有證據,這香囊就是他們事先放好的,那天早晨,如貞姐姐應該照常去花園裡,兇徒早就在那裡等待,如果一切順利,如貞姐姐就會被帶走殺害,有曹家下人的證言又有香囊做物證,這樣一來就算是安義侯府,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我哥哥被押入大牢。


恰好那天,我讓人叫走了如貞姐姐,我以為其中少了一環,這件事就不會進行下去,卻沒想到案子還是照樣發生了。」


徐三太太不由自主地看向桌子上的繡鞋,目光變得異常深沉:「你是說,這一切都是他們安排的,他們不惜用如貞的性命來冤枉世子爺。


可你為什麼知道那天會出事,事先做了這樣的安排。」

第十四章 是她


徐三太太只見眼前的少女目光清亮,沒有任何要隱瞞的意思。


徐清歡道:「看到哥哥身上的香囊,我就知道這件事必然有蹊蹺。如貞姐姐的性子,絕不會主動送東西給我哥哥。就算是哥哥巧取豪奪而來,如貞姐姐也不會再綉個一模一樣的佩戴在身上。這件事想要查清不容易,於是我自作主張綁了哥哥,準備問個清楚。


又怕中間出什麼差錯,特意讓紫鵑找借口留在曹家照看如貞姐姐,尤其這兩日讓如貞姐姐留在屋子裡,不要落了單,希望查清事情原委之前,兩個人都不要有任何的閃失。紫鵑沒有別的辦法,只能將我送給曹老太太的萬壽圖綉壞了,請如貞姐姐過去幫忙補救,這樣一來如貞姐姐至少有兩日都要在老太太屋子裡做針線。」


徐三太太不相信:「你這話未免說的太輕易了些。」


徐清歡道:「凡有事發生必然有苗頭,尤其是這樣的東西憑空出現,只要釀出禍,那就是大事。


正因為我還沒弄清整件事原委,才會以為只要哥哥和如貞姐姐無礙,就有時間一點點地抽絲剝繭,誰知道沒有給我這樣的機會。」


清歡這話說的半點不摻假。


重生歸來正好就在這時候,她沒有那麼多時間來安排,更無法體會其中有什麼細微的變化。


她能做的就是將哥哥留在她眼皮底下,遣人去曹家照應曹如貞。


急切中她想到了這個法子。


沒想到事情卻在這時候出了偏差。


前世她一直相信曹大老爺夫妻也是陷害哥哥的主謀。


當年為了給曹如貞「伸冤」,曹大老爺夫妻不惜對上安義侯府,將官司打到了京中。


曹大老爺這樣一個不畏強權,錚錚鐵骨的臣子,朝廷自然要重用,所以在父親入獄後,曹大老爺就被提為監察御史。


最重要的是,他們明裡暗裡得到了國舅張家的支持,曹如婉也因此嫁給了張鶴,雖然早早就因難產而亡,卻著實給曹家鋪了一條富貴榮華路。


她曾暗暗發誓,定要讓這位監察御史吐出當年的實情,不過可惜的很,她還沒來得及審問,曹大老爺夫妻就已經死了。


如今她才算得到了答案,至少在綁走曹如貞這件事上,曹大老爺夫妻不是主謀。


不是說曹大老爺夫妻虎毒不食子,眼下的情勢不值得讓曹大老爺付出如此代價,何況沒有如婉要如何與張家攀親。


徐三太太仔細思量:「既然如貞換成了如婉,世子爺手中如貞的香囊就不能成為證物,於是就有了那封書信,這樣朝廷查起來,才能查到世子爺身上。這麼短的時間內發現差錯進行補救,只有當時在曹家的人才能做到。」


徐清歡點點頭:「我能想到的也只是這些。」


徐三太太再次看向桌子上的繡鞋:「大小姐將這雙鞋給我,我現在就去一趟曹家。」


望著徐三太太離去的背影,徐清歡看向徐青安:「哥哥準備一下,等三太太離開,我們也要出去。」


徐青安道:「今晚?」


徐清歡點點頭:「哥哥去找鳳翔縣推官孫沖,就說今晚是抓那兇徒最好的時機,千萬不能錯過。」


……


徐三太太一路走回自己的庵堂,如同沒事人般跪在佛前,她望著那垂目的菩薩,嘴角翹起露出了笑容。


身邊的程媽媽立即上前:「三太太您真的要回去曹家?」


徐三太太眯起了眼睛:「為什麼不?」


程媽媽道:「徐大小姐明顯是想要用您打開曹家的大門……」


「我知道,」徐三太太忽然一笑,「這一家子是人是鬼沒有誰比我更清楚,就算徐大小姐不來找我,我也早晚找上她,當年的那些事,每個人都該付出應有的代價,包括安義侯府……也是一樣。」


徐三太太在程媽媽的攙扶下站起身,主僕二人剛要出門,卻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徐三老爺拄著拐杖氣喘吁吁地出現在門前。


望著面無表情的妻子,他壓低聲音:「你要做什麼?」


徐三太太聲音冷淡:「嫁過來這麼多年,我還從來沒回過娘家,家中出了這麼大的事,我也該回去看看。」


「你這根本就不是……」徐三老爺臉上滿是哀戚的神情,「當年那些過往,你還是不肯放下。」


徐三太太仰起頭來,眼睛中閃爍著淚光:「難道我要像你一樣,裝作那些事都沒發生過,只為了能夠苟延殘喘地活下來,當年你迎娶我,我還以為我們都是一樣苦命的人,終究要為枕邊人復仇,誰知你就是個懦夫。」


徐三老爺嘴唇顫抖:「前些日子你明明想開了,你還……說感激我將你救出深淵。」


徐三太太嗤笑:「那是你一廂情願的想法,你早該知道,我這輩子我都不會忘了他,更不會忘記那些仇恨。」


……


徐二太太做了一個夢。


徐二老爺終於襲爵,她也穿戴上了誥命婦的衣冠,達官顯貴紛紛前來道賀,家中是一片富貴繁華的景象。


徐太夫人、徐長興夫妻、徐青安都跪在她腳下乞憐。


她上前就是一腳狠狠地踩在徐長興臉上,多年的怨憤要在這一刻都發放出來。


憑什麼爵位就落在他們頭上,她不服,她偏要與他們一爭高下。


可是轉眼之間,徐清歡卻站在了她面前。


她正要吩咐下人將徐清歡拉下去,徐清歡懷裡的鸚鵡卻抬起頭,那畜生黑亮亮的眼睛看著她,然後突然飛起,尖尖的嘴巴向她啄來。


「啊……」


徐二太太大喊一聲驚醒過來,額頭上滿是冷汗。


「二太太,」管事媽媽在旁邊道,「出事了,您恐怕要起身去看看。」


徐二太太回過神來,發現管事媽媽臉色鐵青。


「怎麼了?」徐二太太皺起眉頭。


管事媽媽忙道:「衙門帶人去查我們的莊子,說是要捉拿兇手。」


「什麼?」徐二太太掀開被子起身,「誰讓他們這樣做,無憑無據就敢動手,他們都瘋了不成?老爺呢?老爺去哪裡了?」


管事媽媽道:「老爺已經去莊子上查看了。」


「您別急,還有爺在前面應付著,老爺說了,我們莊子上平日里管得嚴,不怕他們去查。」


聽到這話,徐二太太才堪堪能喘過氣來:「我要告他們,無憑無據竟然這樣冤枉我們。」


管事媽媽不敢隱瞞:「是……聽說是曹家人出面請府衙查驗的。」


「什麼?」徐二太太瞪圓了眼睛。


「母親,母親,」徐青書快步進了門,「您可知道嗎?舅舅他們瘋了,竟然相信三嬸的話,說如婉表妹是我們害的。」


是她。


徐二太太的心彷彿被人拽到了喉口,竟然是她。

網路文學第十五章 圈套來自 齊歡去查看?


第十五章 圈套


徐二太太一直很厭惡這個妹妹。


自從妹妹出生,她就從來沒有舒坦過,本以為鳳翔大亂之後,她徹底擺脫了這個災星,卻沒想到峰迴路轉,徐老三上門求娶妹妹。


無論是她還是哥哥們都覺得妹妹不應該離開曹家,必須在他們眼皮底下過活,誰知母親還是捨不得妹妹孤獨終老,勸她幫妹妹一把,徐家也不是旁處,總歸在她的掌控範圍之內,也算給妹妹一條活路。


可她覺得這其中定有蹊蹺,一個一心尋死的人,突然想開了,願意再嫁給斷腿的徐老三,這分明就是權宜之計。可母親下了決定,她也只能遵從。她在徐三院子裡布了眼線和人手,盯著妹妹的一舉一動,或許是妹妹這些年寸步不出庵堂,活得只剩半口氣,她才放鬆了警惕。


沒想到就在這個關節,被妹妹抓住了機會,狠狠地捅了她一刀。


徐二太太將牙咬得咯咯作響:「你外祖母就是太縱著她,才會養了這樣個不要臉的東西,當年要不是她,哪裡來的禍事,我好心收留她,為她遮風擋雨,她不但不感激卻來害我,就不怕遭了報應,早知今日,當年我就看著她死了……」


徐青書聽出話外弦音:「母親這話是什麼意思。」


「沒有你的事,」徐二太太渾身發抖,「給我備車,我要回去見你外祖母,好好問問他們,憑什麼這樣對我。」


「他們已經來了,」徐青書道,「外祖母、舅舅、舅母他們都來了。」


徐二太太心中一涼,他們這時候上門,豈不讓她難堪,既然已經躲不掉,就只好硬著頭皮走下去:「好……我就去見見他們。」


……


「這還給不給人活路,衙門三天兩頭地上門來查,到底什麼時候是個頭。」


「死的是高門大戶家的女眷,換了我們……衙門哪裡會這樣用心。」


「可別說了,那如花似玉的小姐,死的那個慘,離得老遠都能聞到血腥味兒,衙門這次可是調動了所有人手,將曹家附近都圍的水泄不通,平日里遊手好閒的那些人,都在幫衙差四處探聽消息。」


「別說曹家的地位在那裡,這新任知府大人就要來了,衙門上下還不爭著表功,誰能抓住兇徒都是大功一件,提供消息的人也能拿到賞銀。」


「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抓住那兇徒。」


「說不定根本就沒兇徒,人都說曹老太爺怨氣太重成了厲鬼,這只是個開始……往後曹家就沒有好日子過了。」


「亂說什麼……曹老太爺可是我們鳳翔的大恩人。」


「不說了,不說了,不關我們的事。」


燈滅了,一個黑影從角落裡走出來,他抬起頭看了看頭頂的天空,今晚黑雲閉月可以更好的隱蔽身形,是離開這裡的最好時機,只要他換上身衙差的衣服,走在大街小巷裡就不會引人懷疑,當然不能遇到真正的衙差,否則就會被看出端倪,好在朝廷得了消息去查曹家的莊子,調走了附近的人手,他小心些就能走脫。


這條路他走得很輕鬆,周圍靜寂無聲,偶爾只是傳來一聲犬吠或是貓叫,一記悶雷聲過後,開始有雨滴落下,下了雨巡城的衙差也會懈怠些。


天時地利人和,都佔盡了。


有人匆匆走出屋子收衣服,有人抱怨幾句天氣,沒有人注意到他。


他的臉上不禁露出笑容。


卻沒發現角落裡有幾個身影蓄勢待發。


終於雨下得更急了,他剛要加快腳步,那些人腳下一點向他撲了過來。


刀劍出鞘,沒有給他更多準備的時間,追逐、交鋒就已經正式開始。


正對著這條街的院子里,鳳雛慢慢拉開了門,一直看到官府的火把亮起,衙差們佔了上風,鳳雛才覺得心滿意足,想起要向自家小姐報信,於是急匆匆地走到徐清歡身邊:「大小姐,打起來了。」


徐青安不禁搖頭,等鳳雛報信,他都要涼了:「我們能聽見。」


「世子爺眼神不好使啊。」


無心與鳳雛拌嘴,徐青安緊張地護在妹妹身前,眼睛緊盯著那扇門,恐怕兇徒會衝過來對妹妹不利。


徐清歡搖搖頭:「沒事,他不知道我們在這裡。」


徐青安到現在也不敢相信:「你怎麼知道他還沒有離開鳳翔。」他這個妹妹簡直太聰明了,果然隨了母親。


徐清歡道:「一切若是按照他們謀劃的發展,衙差會盡數出城追捕哥哥,所以他們也沒有準備犯案之後逃離,可沒想到中間出了差錯,哥哥很快脫了罪,官府關閉城門尋找另外的兇徒,大街小巷裡有衙差盯著,他自然就無法脫身。」


前世沒有將哥哥救下,就是因為他們的計謀施行的太過順利,一切都在掌控之中,自然難以露出馬腳,要不是被父親的罪名牽連,李煦出手幫忙,恐怕徐二老爺還不會供出真相。


現在不同,雖然她插手並沒有讓兇徒罷手,卻也讓一切出了偏差,只要從這偏差入手,就能夠有所收穫。


她一邊請徐三太太出面去曹家揭發真相,一邊讓人去衙門裡找到孫沖說案情有了進展。


推官孫沖本就是個鐵面無私的人,心思全系在追查兇徒上,就算證據不足,他也願意調動人手試一試。


兇徒還在掙扎,胳膊卻已經被衙差抓住,他嘶吼著用力一甩,其中一個衙差恰好撞開了大門,摔進了院子。


然而終究已經是大勢已去。


一把把弩箭對準了兇徒的方向,孫沖撥開人群走了出來。


火光之下,兇徒眼睛中一閃倉皇,可瞬間就變成了大勢已去的冷靜,手上有了人命,只要被抓結果都會是一樣,他手心一轉露出了掌中的利刃,準備給自己一個痛快。


「拉住他。」


孫沖吩咐一聲,幾乎在同時伸出手握住了兇徒的手腕,伸手打向他的下頜。


兇徒手中利刃落地,緊接一條繩子將他牢牢地捆住。


孫沖鬆了口氣,抹乾額頭上的汗液,轉過頭去,看向打開的大門前那幾個人影,其中一個身形嬌小,那是安義侯府家的大小姐。


李煦事先對他有所交代,他也知道這位大小姐定然有所作為。


送消息、出主意,安排了這樣一個局還不夠,她帶著人又出現在這裡,只怕就算是李煦也沒料到,徐大小姐如此的膽大妄為。


「孫大人,還沒完呢!」徐清歡適時提醒,「還有人等著您去抓。」


孫沖吞咽一口點點頭,這世上的聰明人為何都要被他遇見,來了一個傷害他不夠,現在又來了一個,讓他總覺得自己變成了個盛飯的物什兒。


這件事過後,還是遠離他們的好。


「走,」孫沖喊一聲,「去譚大家裡。」


抓了這個惡奴,徐二老爺一家就難以脫身。


……


徐家。


堂屋就在眼前,徐二太太吩咐下人:「你們先過去。」


避開所有人,她整個人才能放鬆些,她正準備長長地呼一口氣,卻有隻手從她背後伸出來牢牢地捂住了她的嘴。


死亡的恐懼頓時遍布她全身。


「你逃不掉了。」冰冷的聲音從她背後響起。

第十六章 招認


徐二太太用儘力氣掙扎,卻發現那雙手臂如同鐵箍,撼動不了分毫,那手指如同枯枝般彷彿要刺進她的皮肉中。


「殺人者被人所殺,你逃不掉。


上天不公,讓你們活了這麼多年,你們早該付出代價。」


話音剛落,另一隻手伸過來掐住了徐二太太的喉嚨。


徐二太太瞪圓了眼睛,已經喘不過氣來,她的腳慌亂地向後踹去,卻只是徒勞。


她的喉嚨里只能發出「咯咯咯」的聲音,眼前一陣陣地發黑,幾乎就要暈厥過去。


管事媽媽察覺出不對,忙趕了過來,看到這一幕頓時驚呼:「二太太……二太太……快來人啊!三太太您快放手,您這是要做什麼。」


幾個人的拉扯下,那隻手終於從徐二太太脖頸上挪開。


徐二太太大口地喘息、咳嗽,臉上滿是淚水,半晌她抬起頭看向旁邊的徐三太太。


徐三太太站在那裡,面目陰沉,嘴角微微翹起露出冷笑,像個索命的厲鬼,


徐二太太終於緩過氣來:「你……你,你是要殺死我。」


徐三太太臉上沒有半點的波瀾,淡淡地道:「我早就說過,你再害人,我就會殺了你,你不相信嗎?」


「瘋了,你真是瘋了……來人,」徐二太太看向管事,「將三太太給我關起來。」


「大姐姐,二嫂,」徐三太太忽然輕笑一聲,「被關起來的人應該是你吧!」


徐二太太面色一僵。


徐三太太道:「府衙的人在前院,將平日里為二嫂辦事的人都押了,你誣陷安義侯世子,殺死自己的侄女,這次是逃不掉了。」


徐二太太不禁握緊了手裡的帕子:「你胡說些什麼……誰殺人了?」


「你心知肚明,」徐三太太忽然一笑,「再說,多年前你手裡就已經沾過血,要不要我幫你仔細回想一下。」


徐二太太一顆心彷彿要跳出來:「住口……」


徐三太太向前走了兩步,那看起來十分瘦弱的身體卻壓得徐二太太不由自主地向後退去。


徐三太太低下頭,詭異地一笑:「這次殺不了你,還有下次,我就算變成鬼,也拉你一起下地獄。」


徐二太太胡亂地向徐三太太推去:「你這個毒婦……你……我要將你……」


「你是早該殺了我,殺死他的時候就該斬草除根,將我一起弄死,讓我們夫妻團聚,」徐三太太忽然壓低聲音,「不,死的不該是我們,在叛軍發現你們的時候,他就不該救你們,讓你們一個個被人從密道中拉出來,看你還有沒有今日的光鮮。」


「母親。」徐青書的聲音傳來。


聽到兒子的聲音,徐二太太彷彿才鎮定了一些,慌忙顫聲道:「青書,你快來,有人要害你母親。」


徐青書快走幾步,將顫抖的徐二太太扶住。


「她竟然要殺我。」徐二太太眼淚不停地落下,手指向徐三太太的方向。


「誰?三嬸?」徐青書轉過身去,卻發現徐三太太原本站立的地方已經空無一人。


一切彷彿是一場夢。


「母親,」徐青書等到徐二太太緩過神來才道,「衙門抓到兇徒了。」


「真的?」徐二太太驚訝中變了聲音,「真的被抓住了?」


曹如婉被擄走的那天早晨,徐二太太去了曹家,跟她一起進了曹家大門的還有兩輛馬車,馬車上裝的是暖窖里出來的新鮮蔬菜,徐二太太每到這個時節都會送這些來孝順曹老太太。


曹家下人看到趕車的譚大,立即打開了後門,馬車徑直進了曹家後院的大廚房。


譚大和曹家管事的早就熟絡,趁著其他下人卸車,兩個人去穿堂說了一會兒閑話,等他們回來的時候,一切都辦了妥當,徐家下人在曹家吃了茶,就將馬車趕出了曹家。


幾乎是在同時,曹家下人發現曹如婉不見了。


徐家和曹家是姻親,曹如婉死了不該懷疑到徐家頭上,可是證據所指,最有可能將曹如婉帶走的就是那輛徐家的馬車。


所有牽連的人都被捉拿審問,現在只差徐二太太的心腹譚大,只要譚大到了,取得進一步的證言,徐二太太就會被治罪。


徐二太太手腳冰涼,剛剛走進堂屋,曹大太太就一下子沖了過來,一雙滿是紅血絲的眼睛緊緊地盯著徐二太太,彷彿要將她千刀萬剮:「是不是你,是不是你讓人殺了婉姐兒,她是你的親侄女啊,你還我的婉姐兒,你還我女兒。」


曹大太太撕心裂肺地喊叫,任憑下人如何來拉,她都緊緊地攥著徐二太太不放,徐青書上前準備解救母親,混亂之中,曹大太太一把攥住了徐二太太的頭髮,兩個人頓時滾在了一起。


曹家兄弟見勢不好,這才上前去阻攔,好不容易將兩個人分開,曹大太太依舊哭聲震天,整個堂屋都籠罩在悲戚的氣氛之中。


曹老太太起身看向徐二太太:「大丫頭你跟我進來。」


在曹大太太的哭泣中,母女兩個進了內室。


「大丫頭,我就問你一句,」曹老太太道,「婉姐兒到底是不是你讓人殺的。」


「不是,」徐二太太慌亂地搖頭,「我怎麼會喪心病狂地害自己的親侄女,母親您救救我,我真的沒讓人殺婉姐兒,我只是想讓人綁走如貞陷害給徐青安,可即便是如貞,她也會有驚無險地回來,頂多她出嫁時,我多添些嫁妝給她,定然讓她嫁的風風光光,我們養了她這麼多年,她也該回報我們曹家。


母親,您去告訴大哥、大嫂這兇徒另有其人,讓他們不要咬住我不放,我們是一家人,死了我,於他們有什麼好處?」


「果然是你,」曹老太太冷聲道,「你竟然做出這種事,還想要我幫你遮掩。」


徐二太太跪下來抱住了曹老太太的腿:「母親,女兒不能丟了名聲,青書……青書馬上就要入仕了,他還有大好的前程。」


「事已至此,」曹老太太道,「如果譚大招認,你的罪名就坐實了,就算你兄嫂不追究,徐氏也容不下你,你要害安義侯府,現在反被侯府抓住了把柄,這都是你自己造的孽。」


曹老太太說完就要走出去。


「母親,」徐二太太顫聲道,「您一定有法子,那年是您保住了曹家的名聲,保住了所有人的性命,現在也定然有法子保住女兒。」


曹老太太目光銳利,冷聲道:「你是在威脅我,若我不幫忙,就將當年的事說出去,你想要曹家所有人跟你一起去死,那好……我們就一起去見你父親。」


徐二太太慌了神:「女兒沒這個意思,母親您要相信我,是有人要害我,」她彷彿想到了什麼,整個人眼睛亮起來,「二妹……是她,定然是她知曉了我的謀劃,故意讓人錯綁了如婉,又將如婉殺害,您想一想如婉的死狀……這是在報復,殺了如婉陷害我這還不夠,方才在花園裡,她差點就掐死了我。


她說,要讓我們付出代價。母親,即便是女兒死了,她也不會罷手,她還會繼續殺人,說不得下次就輪到了您。」


曹老太太冷冷地望著徐二太太:「那就讓她來殺吧,我們本來就欠她一條命,死了又何妨。」


徐二太太徹底癱在了地上。


……


今晚對譚大來說是最可怕的一天。


他眼睜睜地看著兒子倒在他面前,那些突然出現的黑衣人,不容分說地將他家中所有人都綁到了這裡,隨之而來的就是殺戮,顯然是要滅了他滿門。


徐二太太將這件事交給他去辦的時候,他已經想了明白,最壞的結果可能是事情敗露,那他就會將所有的罪名一力承擔,搭上他一條性命平息此事,二太太會想方設法照顧他的家人,他也沒什麼牽掛。


可沒成想真的到了這一天,會是這樣的結果,全家人都要因他而死。


是啊,只要他們都死了,這案子也就不了了之,徐家會給他一個什麼罪名呢?他串通兇徒綁走曹家小姐準備索要財物,卻沒想到曹家報了官,他們慌亂中殺了曹家小姐,如今兇徒被抓,眼見事情瞞不住,他又走投無路,乾脆殺了家人又自殺。


聽起來這一切十分可笑,大戶人家就是有法子將黑說成白。


「求求你,」譚大終於開口,「求求你讓我見見二太太,我不會說出去的,我死了就一了百了,放過我的家人吧,他們什麼都不知道。」


然而沒有任何用處,黑衣人又將刀放在了他妻子的脖頸上,只是輕輕的一用力,女人就倒在了地上。


譚大瞪圓了眼睛,忽然就像野牛般暴起,向身邊的黑衣人撞過去,痛苦讓他一心求死,這樣活著還不如死了乾淨。


黑衣人抽出手裡的利器,森然的刀刃向他揮過來。


譚大隻覺得脖頸一涼,身體忽然變得軟綿綿的,整個人跌在了地上。


這是要死了嗎?


他雖然已經動彈不得,眼睛卻依舊能看清周圍的一切,只見一雙繡鞋停在他面前。


她蹲下身來,俏麗的臉龐上是一抹笑容。


譚大認識這個人,她就是安義侯府的大小姐徐清歡。


徐清歡道:「你死了,你的家人也都會死,你忠心耿耿願意豁出性命,可未必所有事都是你想的那樣,徐二太太不會善待你的家人,她只會逼死他們,因為只有這樣她才能高枕無憂,何不給你和家人一個活下來的機會。」


清脆的話音剛落,譚大忽然聽到微弱的呻吟聲,最先倒在地上的兒子竟然動了起來。


譚大不禁怔愣在那裡,等他回過神時,已經被人從地上拉起來。


徐清歡接著道:「知曉主子太多的秘密終究會被滅口,說與不說就看你自己的了。」


「我說,」譚大沙啞著道,「我全都說。」


眼看著衙門帶著人離開。


鳳雛意猶未盡:「大小姐我們這就走了?」


徐清歡沒有回話,她抬起頭看著不遠處天空不知在想些什麼。


徐青安正要上前扶著妹妹上馬車,有個人從黑暗中走出來。


「大小姐會不會覺得這樁案子辦的太容易了些?」

網路文學第十七章 故人來自 齊歡去查看?


第十七章 故人


「大小姐會不會覺得這樁案子辦的太容易了些?」


孫沖這句話像是看透了她心中所想。


是啊,太簡單了。


前世這樁案子幾乎賠上了整個徐家,她匆匆忙忙半路折返回鳳翔,在衙門裡看到證言和證物,請了最好的訟師,卻不知從何下手為哥哥洗脫冤屈。


也只有孫沖和知府大人相信其中必然有內情,可是他們的堅持卻換來百姓三天三夜府衙門口伸冤,曹家當年救鳳翔百姓,百姓也算是回報了他們。


就在那時,曹大老爺洗盡鉛華,素麵朝天地在人群中穿梭,終於練就了鋼筋鐵骨,成為鳳翔的頭牌人物。


今生今世,這些人好像都藏匿起來沒有半點的表現。


兇徒被抓,譚大招認,本來是她縝密的安排一切,可到了真相大白的時刻,她卻覺得這是一個局。


她也是局中的一枚棋子。


徐清歡皺起眉頭:「去府衙。」


「去府衙。」


又有一個人的聲音在同時響起來。


徐清歡下意識地轉過頭向孫沖身後看去。


雖然黑夜裡一切都不是那麼的清楚,可她還是第一眼就瞧見了他,李煦。


她記憶中,無論在哪裡他的存在總是讓人難以忽視。


這時候開始,他就已經嶄露鋒芒了嗎?


從前那些好像記得很清楚的過往,現在就如同沉入湖底的那抹波瀾,模糊的散在時光中不見了。


那些個她心中珍視的人,更已是滄海桑田。


不知多少次,她曾期盼、等待著這個身影,不知多少次她展開雙臂投入他的懷抱,也不知多少次,她皺著眉頭燈下為他謀劃前程。


那些曾經長的好像能用一生去珍視,卻又短的一瞬間就能忘卻的乾乾淨淨。


一個人的氣度是經過多年的磨礪才會慢慢形成的。


他如今還不是那個叱吒風雲讓人聞風喪膽的北境王。


最慶幸的是,她還是她自己,她的徐清歡。


原來人生這條路,不在於有多兇險多泥濘,只在於值不值得。


如果值得就算讓她走一百遍她也無悔,如果不值……她便永遠也不會臨顧。


前世她是停下腳步仔細地瞧向他,今生她很快收回了目光,腳下沒有停頓,彎腰上了馬車。


徐青安人群中也找到了周玥,這混賬還說與妹妹沒有過節,妹妹若不是厭惡他到極點,怎會這般模樣。


「走吧,」徐青安吩咐小廝趕車,自己也快步跟了上去恨恨地道,「對,妹妹,這種人不能理,下次見到他,我再打他一遍。」


「世子爺說的是那豬頭啊,」鳳雛咂了咂嘴,停頓片刻才道,「大小姐,我們這是要回去開飯嗎?」


徐家的馬車越走越遠。


孫沖也不敢耽擱立即帶著人向府衙而去。


李煦身邊的周玥打了個噴嚏:「這勛貴家的女眷終究是多了幾分傲氣,不過……徐大小姐……還是賢淑的,你不要多想,這……也就是天太黑,她一時沒看到我,否則總要向我點點頭,都是沾親帶故的。而且,突然聽到你說了句話,她也知道有外男在,一個女眷拋頭露面總是不太妥當,又是害臊又是羞怯,乾脆躲進了馬車裡。


只是那徐青安太氣人,也不知道和我說句話,下次遇見了,定然饒不了他。」


李煦微微一笑,神情看起來很平靜,微風吹動,略帶潮濕的氣息撲面而來:「你說的是安義侯府的大小姐嗎?」


周玥點頭:「是啊,我一直跟你說的都是她。」


李煦道:「徐家帶來了十幾個人安插在附近,可見徐大小姐推斷抓譚大時會有風吹草動,可是從始到終都如此的太平,在孫沖提出疑問之前,徐大小姐心中就已經有了猜疑。」


周玥不反駁:「她是很聰明。」


「不,」李煦身姿挺拔地向前走去,「說明她是個心細如塵的人,所以她不會沒有瞧見你。」


周玥臉上尷尬。


李煦接著道:「現在她徑直去了府衙,可見行事果斷,心志堅定,自然也不會為禮數束縛。」


周玥吞咽一口,有種謊言被揭穿的感覺,整個人像被霜打了般:「那她這樣是什麼意思。」


李煦忽然停下腳步:「從心底厭惡,不願意與你我有任何交集。」


周玥獃獃地望著李煦的背影。


「要麼是我們其中一人做了什麼事讓她十分失望,要麼是我們與她有血海深仇,現在她淡漠應對只是時機未到,將來說不得就會手刃仇敵。」


周玥莫名地覺得恐懼,這簡直就是天降橫禍,可他相信九郎,因為九郎從來不會看錯人:「可是沒道理啊,我什麼都沒幹,難不成因為我們救了前任知府蘇懷,一心要為蘇知府伸冤?蘇知府是好人啊。」


「接下來我們要留在鳳翔,」李煦用手拂去身上的風塵僕僕,「蘇知府冤案的內情應該就在鳳翔縣內,我們不必再四處尋找線索。」


即便鳳翔整個都是個局,遇到徐大小姐這樣個聰明的人,表面上的安寧也維持不了多久。


周玥道:「你是說,我們定然會找到證據為蘇知府申冤?可我現在還是不明白,什麼樣的證據能夠說服朝廷。」


李煦道:「蘇知府被冤貪墨,貪墨的銀子卻還沒有下落,我們找到這筆錢,案情就有個轉機,王允大人清正廉明,定然會上報朝廷重新查明,蘇知府也就有救了。」


……


府衙大牢里果然出了事。


剛剛押入大牢的兇徒被綁縛在刑架上,他那雙幽深的眼睛中寫滿了嘲諷,乾涸了的鮮血猶自掛在嘴角,臉上也保留著陰狠的神情。


可他的胸口已經不再起伏,不會再說出任何話,徹底變成了一具死屍。


「現在看來,這行兇之人在被抓到之前就服了毒,只是現在才發作。」縣丞正躬身向旁邊的人解釋著。


大牢里的氣氛彷彿比往日更加肅穆。


徐清歡透過冪籬看向四周,最終目光落在縣丞身邊的人身上。


這就是造成緊張氛圍的源頭。


本該明日被人夾道歡迎的新任知府王允,正站在一旁仔細地看著手中的案宗,聽到消息趕來的縣丞,一邊擦著汗一邊小心翼翼地敘述案情。


王允聲音威嚴:「在路上就聽說鳳翔出了大案,我這才連夜進了城,兩天之內案子就有了進展,看來你們確實沒有懈怠。」


王允做官向來不攀交權貴,更不會結黨,朝堂上直言不諱得罪了不少人,也就是他行事光明磊落,讓人抓不到把柄,否則早就遭了奸黨毒手,可這樣一個清官,最後還是沒能得善終。


王允道:「讓仵作驗屍,犯人被押入大牢之後,所有可能接觸到犯人的人都要詢問,先要排除犯人是被人滅口,表面上看起來的情形未必就是真相。」


縣丞立即應下。


徐清歡和哥哥一起上前向王允見禮。


王允點點頭,目光在徐清歡身上逗留片刻,卻沒有質疑女眷不該在這裡出現,只是吩咐道:「衙門辦案,你們先到一旁聽消息。」


王允說完話,獄卒椅子上扶起了一個人。


那人滿臉的血污,眉眼之間那濃濃的恨意和不甘還沒有散去。


竟然是曹大老爺。


徐清歡目光微閃,曹大老爺怎麼會在這裡,方才大牢中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第十八章 生活


所有的燈都點燃,將整個大牢照的如同白日里一樣。


仵作開始查驗「兇徒」的屍體,徒弟也動手寫驗狀,兩個人不敢有半點的懈怠。


王允一直在旁邊觀看,時不時地提出問題,半個時辰過後,他才有了結論:「就算是烈性的毒藥也不會在短時間內將臟腑損傷至此,看來是早就已經服毒,直到現在才致命。」


仵作、縣丞和獄吏也都鬆了口氣,只要不是他們看管出了紕漏就好,衙門裡調動所有人手才抓住的兇徒,沒來得及審問就死了,這個罪名無論壓到誰頭上,誰都要吃不了兜著走。


王允轉身進了旁邊的小屋子,首先看到的是帶著冪籬的少女,來到鳳翔之後,他對案情也有了些了解,衙門能這麼快抓住兇徒,還是安義侯府大小姐發現了一些證據。


難得徐家有這樣個心思清澈明凈的人,王允臉上流露出幾分讚許的神情。


沒有過多的言語,王允又問曹大老爺:「犯人被關押之後自然有衙門來審訊,你怎麼會在這時候到大牢里來?你可與那犯人說了些什麼?」


曹大老爺臉上的血跡還沒有擦乾淨,整個人卻比方才冷靜許多,他站起身就向王允行禮:「小女慘死,我只想早些捉住兇手,卻沒想到這樁案子會牽連到舍妹。


家中亂成一團,我也坐立難安,就想著來衙門裡聽聽消息,誰知道才到衙門裡,就聽說那兇徒毒發。


我與縣丞大人急忙趕到牢中,那兇徒不停地向外吐血,眼見是活不成了,我心急之下問那兇徒到底為何要害我女兒,他卻已經說不出話來。」


徐清歡看著曹大老爺目光一閃,顯然隱瞞了內情,王允大人雖然默不作聲,應該也已經注意到了。


縣丞忙躬身證實:「確然如此。」回想方才的一幕,額頭上的汗又淌下來。


當時他匆匆趕到大牢里,只見那兇徒口吐鮮血,臉上滿是猙獰的神情,如同地獄中的惡鬼。


曹大老爺忍不住質問兇徒:「到底為什麼要殺我女兒。」


那兇徒一雙眼睛落在曹大老爺身上,忽然臉上滿是笑意,整個表情變得愉悅起來,含含糊糊地說著:「嬌嫩的身子……那樣的軟……我就喜歡……看著她……看著她……不停地扭動……」


那神情彷彿正觸摸女孩子的身體,不時地發出讚歎聲,讓所有人回到了曹大小姐被殺的那一刻。


曹大老爺哪裡還能忍得住,上前就揪住了兇徒。


誰知兇徒早就準備好,張嘴就噴了曹大老爺一臉的鮮血,然後猖狂地笑起來,可到底已是強弩之末,聲音越來越低,身體也不由自主地開始抽搐。


縣丞只聽到兇徒說出一句話:「你想……知道……我……為什麼……要殺她嗎?」


曹大老爺低頭聽過去。


兇徒的嘴一開一合,然後就徹底不動了。


縣丞想到這裡立即看向曹大老爺:「那兇徒最後跟你說了什麼?」


曹大老爺吞咽一口:「他聲音太小,我沒有聽清。」


王允皺起眉頭:「曹老太爺當年捨身取義,你也該有風節在,親人犯錯不應為她一味遮掩,更何況死的是你親生骨肉。」


王允向前走了幾步,氣勢逼人,讓曹大老爺更萎靡了幾分。


王允道:「從兇徒身上搜到銀票,徐二太太的心腹譚大也已經被捉,今晚本官會親自審問,證言、證據確鑿,光憑你一個人怎麼能遮掩的住,曹老太爺若是在世,也會因此蒙羞,你要眼睜睜地看著曹氏的名聲毀在你手中不成?


若是你有公正之心,配合朝廷辦案,本官也會上表朝廷為你請功,你年紀尚輕還有機會再入仕為官。」


曹大老爺的手緊緊地攥著,彷彿下一個喘息就會崩潰。


徐青安忍不住低聲道:「王大人真厲害。」


徐清歡頷首,王允言語攻心,往往能取得奇效,名聲和官途是曹大老爺最關切的兩個東西,已經勝過了徐二太太的性命。


曹大老爺的頭忽然抬起來,臉上是剛毅的神情:「大人說的對,我該堅持風節才算不負先人。


若我聽到了兇徒的話定然會一字不落地說出來,可那兇徒臨死之前聲音極低,我真的什麼都沒聽見。」


徐清歡不禁意外,沒想到曹大老爺真的拼著丟了名聲,也要護著徐二太太。


事情到這裡,已經完全和前世不同了。


王允冷聲道:「既然如此,你我也沒什麼話可說,你回去約束好此案的相關人等,聽候朝廷傳問。」


曹大老爺應了一聲走出大牢。


王允看向徐清歡:「你們也放心,不管她是誰,只要觸犯了大周律法,本官都會將她捉拿歸案。」


王允正要轉身,卻看到徐大小姐上前一步:「大人,您也覺得是徐二太太為了陷害我哥哥,所以買兇殺人嗎?」


王允有些意外:「難道其中另有內情?」


徐清歡道:「現在只能證明徐二太太想要陷害我哥哥,又買通了兇手混進曹家綁人。」


旁邊始終沒有說話的孫沖忍不住道:「整樁案子難道不就是如此。」


徐清歡搖搖頭:「這裡只是說到了綁人,並沒有說要殺人。」


孫沖反駁:「那是因為事情有變,兇徒不得不殺人滅口。」


徐清歡道:「孫大人為什麼說事情有變?」


孫沖更不明白,難不成徐大小姐將前因後果都忘記了:「是因為世子爺洗清了嫌疑。」


「不對,」徐清歡整個人看起來波瀾不驚,「是兇徒按照之前約定好的進入曹家,卻發現曹如貞沒有像往常一樣出現在後花園,這時他卻發現曹如婉落了單,於是他沒有任何的遲疑綁走了曹如婉。


孫大人會說,曹如貞和曹如婉都是曹家小姐沒有任何的區別,綁誰都是一樣的。


其實大大不同,曹如貞是曹四老爺的遺腹子,曹四老爺還沒有成親,曹如貞自然是庶女,她的出現曾為曹家惹來不少的質疑,要不是曹家兩座貞節牌坊鎮著,只怕早就流言四起。


可即便是如此,每次曹家小姐說親時,曹如貞的身世都會被重提一次,曹家表面上若無其事,背地裡定然心煩不已,由此就能想到曹如貞在曹家的處境。


曹如貞出事,曹家人不會如此關切,即便知道了此事是徐二太太安排,恐怕也會不了了之,因為每個人都慣會在利益上做權衡。


這也是為什麼徐二太太絕不會害曹如婉,曹如婉是曹大太太的心頭肉,她死了,曹家上下絕不會善罷甘休,更何況曹大太太還想將曹如婉許配給張鶴,藉此攀上國舅爺家,殺了曹如婉對徐二太太來說,只會是大禍臨頭。」


徐清歡說著又看向孫沖:「孫大人,那兇徒看起來是慣犯吧?」


孫沖點頭:「他掌心和指尖都有厚繭,常常使用利刃的人才會如此,而且他殺人的手段乾脆、利落,可見並不將人命當回事,就說他發現難以脫逃直接服毒,也不是尋常人能做出來的。」


「這就對了,」徐清歡道,「一個經常做人命買賣的兇徒,自然十分了解僱主的需求,怎麼會隨隨便便就綁錯人,殺錯人。」


王允的神情也變得鄭重起來:「所以兇手另有其人,或者說有人借著徐二太太買兇的機會,達到他自己的目的。」


徐清歡道:「我只是還不知道這兇手的目的到底是什麼,他還會不會繼續殺人。」


……


曹大老爺從衙門裡出來,腳下一軟差點跌出去。


曹二老爺忙上前將他攙扶進了馬車。


進到車中,曹大老爺整個人開始瑟瑟發抖,說不出一句話來。


「大哥,」曹二老爺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那兇徒真的已經死了?到底是不是大妹妹買兇殺人,你倒是說句話啊。」


「是他,」曹大老爺一雙空洞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曹二老爺,「當年的事還有別人知曉,現在他們找上門來了。」


那兇徒的聲音雖輕,他還是聽了清楚,兇徒說的是:「還記得……當年……的銀子……嗎……他……要……報仇……」


曹大老爺攥起手,努力地平息心情,所以他不能將這句話告訴王允,也不能為大妹妹脫罪。


曹二老爺也跌坐在馬車中:「那……那……我們……該……怎麼辦……」


「殺……」曹大老爺惡狠狠地道,「找到他們……殺……光他們。」

網路文學第十九章 懲罰來自 齊歡去查看?


第十九章 懲罰


被府衙的人折騰了一晚,平日里看起來很結實的徐家,如今也軟倒在了地上。


當家的徐二老爺更是面色鐵青,坐在堂屋的椅子上一言不發。


直到院子里傳來個軟糯的聲音才打破了這怪異的寧靜。


「小姐,曹家明明只有一座貞節牌坊,您方才為什麼說兩座啊。」


「那座也是。」


「啊,」鳳雛十分驚訝,「貞潔牌坊不是給女子的嗎?曹老太爺原來是個女人。」


徐清歡沒有否認:「那代表了曹家對朝廷的貞潔,有了這座牌坊,曹家才是鳳翔縣的功臣,才會被人高看一眼。」有了那座表功的牌坊,就等於朝廷認定當年曹家做的所有事都是對的,兇手在牌坊前殺死曹如婉,除了在侮辱曹家清白的名聲,是不是也在質疑當年曹家的作為。


鳳雛思量半晌彷彿才回過神來:「小姐您方才說了什麼?曹老太爺若是女人,那曹家老太太呢?」


徐清歡認真地回道:「也是女人。」


「女人好,」鳳雛潤了潤嘴唇並不糾結這個問題,「大小姐,您說大廚房裡會不會還燉著母雞,我們過去開飯吧!」


主僕兩個人的聲音漸漸遠去。


委頓在一旁的徐二太太臉色卻愈發的難看,她伸出手指向窗外:「你們聽聽,她們就這樣奚落我們曹家。」


安義侯夫人抬起頭,臉上多了幾分威嚴的神情:「讓曹家丟了名聲的是你,是你起了歹心陷害安哥,事發之後又殺死了如婉,朝廷和曹家要如何處置你,我管不了,但是徐家容不下你這樣狠毒的婦人。」


徐二太太嘴唇哆嗦著:「我沒有……」


安義侯夫人站起身看向徐二老爺:「我們長房並不時常回到族中,我本不該用命婦的身份壓你們一頭,可出了這種醜事,我也不得不站出來拿個主意,衙門已經將曹氏的親信關押,我們再將曹氏的陪嫁盡數退給曹家,曹氏也就與我們徐家無關了。」


徐二太太驚訝地望著安義侯夫人,這個遇到事只會哭的女人,眼見佔了上風竟然就這樣落井下石:「你憑什麼為徐氏做主?這些年你們在京中富貴,族中子弟的前程你們可上過心?還不是我們二房……」


「好了,」徐二老爺打斷徐二太太的話,畢恭畢敬地看向安義侯夫人,聲音也軟下來,「這樁案子還沒有查明,衙門也沒有人來問話,到底如何還不能下定論,曹氏嫁入徐家這麼多年,孝敬長輩,操持中饋,生兒養女……」


「哪個女人不是如此?」安義侯夫人道,「但是沒有誰敢買兇殺人,如果衙門查明,這樁案子與曹氏完全無關,我就親自去曹家賠禮,將曹氏請回來當家。」


幾句話擲地有聲,徐二老爺一時也找不到話來反駁。


徐青書擋在曹氏面前:「夫人,您不能這樣對我母親,世子爺安然無恙,您為何要咄咄逼人。」


「當天帶著衙門來捉青安的人都在這裡,」安義侯夫人微微一笑,「如果青安被抓,你們會陪著我哭嗎?」


到了這一刻,徐二太太忍不住哭出聲來。


幾個婆子進門,就要去拉扯徐二太太。


「好了,」曹大老爺站起身,「就算你們不說,我也要將她帶回去,仔細問個清楚。」


「大哥,」徐二太太心中一酸,「我……真的沒讓人殺如婉,你們要相信我。」


「你放心,」曹大老爺道,「如果你真的沒犯錯,我們曹家也不會擔上莫須有的罪名,你是曹家的女兒,一切真相大白之前,曹家都不會丟下你不管。」


徐二太太心中滿是感激,沒想到兄長沒有因為如婉的死失去理智,還肯為她著想。


「唉!」


幽幽的一聲嘆息。


曹大老爺嚇了一跳立即看過去,只見帘子外有個人影立在那裡。


就這樣悄無聲息地看著屋子裡的一切,彷彿他們心中的思量已經全都落入她眼中。


曹大老爺心中莫名地慌張,他定了定神才道:「二妹你也來了,正好和我們一起回去。」


「不了,」帘子外的徐三太太淡淡地道,「大姐走了,我還要幫著夫人打理徐家。」


徐三太太說著撩開帘子:「我方才聽說,那兇徒服毒身亡了,他死之前跟大哥說了句話,旁人都沒聽到,大哥,他說的是什麼?可供出為何要殺如婉?」


徐二太太眼睛一亮,兇徒如果招認,她至少沒有殺人之過,這是為她洗清罪名最好的機會:「大哥,大哥,他說了些什麼?」


曹大老爺搖了搖頭:「我什麼都沒有聽到。」


徐二太太驚詫地望著曹大老爺,沒有旁人聽到,為什麼大哥不就此為她說句話,哪怕只說,那兇徒是自作主張殺人,對她都是莫大的幫助。


大哥竟然會這樣說,難道還是不肯相信她。


徐二太太只覺得一顆心變得冰涼,失望地喃喃著:「怎麼能什麼都沒聽到。」


徐三太太翹起了嘴唇:「大哥可想好了,這話說出口就再也不能反悔。」


曹大老爺額頭上起了密密的汗珠,盯著徐三太太,聲音無比的清晰:「我說了,我什麼都沒有聽到。」


徐三太太臉上的笑容更深了些,看在徐二太太眼中,就像個張牙舞爪的厲鬼向她索命而來。


曹家人攙扶走了徐二太太,徐青書不放心也跟著一起前往曹家。


趁著身邊沒人,曹大老爺快步走到穿堂下,徐三太太正站在那裡。


「是不是你?」曹大老爺低聲道,「如婉何其無辜。」


徐三太太望進曹大老爺那雙通紅的眼睛,臉上只有譏誚的神情:「大哥若是懷疑我,大可將我告上公堂。」


「你明知道我會幫你遮掩,大牢里那兇徒說的話,我只當沒有聽見,」曹大老爺接著道:「一命抵一命,你也該住手了。」


徐三太太抬起下頜,臉上有一絲疑惑:「為誰遮掩?那兇徒又說了些什麼?當年你們就是這樣,將罪過都怪在我們頭上,弄得我家破人亡,現在又要故技重施嗎?」


曹大老爺皺起眉頭:「事到如今,你還不肯說實話。」


徐三太太淡淡地道:「如婉的事與我無關,看你們一個個如此慌張,我倒是欣慰的很。這些年,你們富貴榮華,兒女繞膝,我呢?不過縮在庵堂中罷了,你們若是真心悔過,就該將屬於我的都還回來。」


曹大老爺眼睛又深暗幾分。


徐三太太伸出手對著剛剛升起的太陽,枯瘦的手叉開,指縫上隱約可見扭曲的傷痕:「你們是如何折磨我的,可還記得嗎?」


說完話她向前走去。


「我也是逼不得已,」曹大老爺快走幾步追上徐三太太,「你知道,當時朝廷四處追查那筆稅銀,都說是有人與叛軍里通外合將稅銀藏匿起來,如果讓人知曉那些銀子在我們家中,那就是滅頂之災……」


徐三太太終於停下腳步:「大哥說的這樣好聽,那筆銀子最終還不是沒有上交朝廷,你們殺人滅口之後,就熔了那些稅銀,為自己富貴榮華鋪路,這些年全都過上了舒坦的日子。


大哥真想補償我,就將那筆銀子給我。」


「什麼?」曹大老爺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


徐三太太目光明亮:「我要那筆銀子。」


……


清歡一覺無夢,醒來時發現八仙桌旁坐著兩個人。


一個是抱著鳥的鳳雛,另一個是曹如貞。


曹如貞正在仔細地縫手裡的衣服,見到她醒過來笑著道:「你這一覺睡了好幾個時辰,天都要黑了。」


「大小姐,大小姐,」鳳雛放下手裡的鳥就來侍奉她,「曹家小姐正在幫我縫衣服。」


徐清歡走過去,曹如貞剛好縫完最後一針,一朵漂亮的芙蓉花盛開在衣襟兒上。


曹如貞臉上滿是溫和的笑容:「我瞧見鳳雛這衣服破了個洞,若是隨便縫起來未免有些難看,扔了又太可惜,左右我閑著無事,就動動針線綉朵花上去。」


針線是最讓清歡頭疼的東西,所以對鳳雛這個沒見過世面的丫頭來說,一位小姐綉工這樣好,簡直就不可想像,於是鳳雛恬不知恥地央求曹如貞:「這芙蓉花好看,小姐能不能將奴婢所有的衣服都綉上芙蓉花。」


曹如貞沒有思量就點頭:「好。」


徐清歡望著曹如貞的舒展的眉宇,在曹如貞身邊總會有種歲月安穩的感覺,或許就是這份嫻靜和美好吸引了哥哥的目光,也為曹如貞引來了禍事。


希望今生曹如貞能自在的生活。


徐清歡倒了杯茶遞給曹如貞:「你怎麼來了徐家?」


曹如貞搖搖頭:「祖母吩咐說,以後讓我常常過來走動,好好陪陪二姑母,」說到這裡她抬起頭,臉上是欣喜的笑容,「你不知道,我很少出門,有時候我常常想,是不是因為我手腳太笨,祖母和大太太都不敢放我出來,生怕我會為曹家惹禍。」

第二十章 兒女


徐清歡拉住了曹如貞的手,曹如貞的手因為常年做針線,指腹上十分粗糙,前世她們沒什麼交情,也不曾說過太多話,今生能坐在一起,聽她袒露心聲,何嘗不是個全新的開始。


清歡笑著看曹如貞:「你若是笨,我算什麼?哪裡有你這樣心靈手巧的人。」


徐清歡一句安慰的話,讓曹如貞的心情變得好起來。


這幾天曹家的氣氛不同尋常,她身邊多了幾個媽媽盯著她一舉一動,大太太安排她在庵堂為如婉抄經,如婉入殮之後她就在庵堂里茹素,直到大太太怨氣消了為止。


她有時都恍惚,好像她才是殺害如婉的兇徒,如婉死了,她就該用命去抵償。


或許就像二太太說的那樣,大太太不過就是在她身上發泄怨恨和怒氣。


也許長伴佛前是她最好的歸宿,她也準備就這樣了卻殘生,期望少就不會失望,心淡如水,便不會有悲喜。


沒想到老太太從徐家回來之後,就將她叫到跟前,讓她放下手裡的東西來徐家陪陪二姑母。


定是二姑母替她說了話,否則不會有這一趟。


徐清歡打斷了曹如貞的思量:「徐三太太待你如何?」


曹如貞點了點頭才道:「二姑母在徐家小庵堂里常年不出門,老太太牽掛二姑母,就讓我每個月初一、十五送佛香來,陪著二姑母說幾句話,二姑母看起來很兇,其實人很好,我每次去了,不但會教我針線,還會為我準備點心。」


聽到「點心」兩個字,鳳雛的大臉就湊了過來。


說到這裡,曹如貞的眉毛卻皺起來,一切本來都好端端的,直到幾個月前,二姑母看著她突然說:「你這樣的年紀,也該說親了。」


她比如婉年長,但是曹家從來不曾提起她的親事。


她也漸漸摸透了曹家長輩的意思,曹家恐怕是不會讓她出嫁的,於是順口道:「我不想嫁人,只想陪著老太太。」


二姑母的臉色突然之間變得很難看,再也不跟她說話,轉身走回了內室,後來很長一段時間她都沒有見到二姑母。


曹如貞將這些說給徐清歡聽:「每次來見她時心裡忐忑恐怕惹她生氣,可是見不到她,心中又像是少了些什麼,我始終不明白二姑母為什麼會生我的氣,我跟二姑母的性子相似,二姑母應該明白我的心思。」


「這就是她生氣的原因,」徐清歡看著曹如貞,「一個好端端的女孩子,為何要青燈古佛過一輩子,她想看著你出嫁、生子,高高興興地生活。」


曹如貞一怔,她沒想過這些:「可我也沒覺得這有什麼不好,跟著二姑母一起念經供奉佛祖也是讓人高興的事。」


說話間,徐青安的聲音遠遠地傳過來:「妹妹,你看我拿來了什麼,上好的鳳仙花,給你染指甲。」


管事媽媽立即迎了出去。


聽說曹如貞也在屋子裡,徐青安立即變成了一隻獃頭鵝,只得打發孟凌雲進來回話。


孟凌雲上前道:「大小姐,我們去查縣誌,發現已經有人在那裡,孫大人說是周玥和……」


不等孟凌雲說完,徐清歡點了點頭,示意已經知曉,孟凌雲瞄了一眼鳳雛,才退了出去。


和周玥一起同行的人自然是李煦。


李煦會查閱縣誌,其中定然有些記載值得他推敲。


這和前世又有些不同了。


徐清歡仔細思量,前世這個時候李煦應該去了京城,他心系蘇知府的冤案,帶著萬言書上京為蘇知府伸冤,為了證明蘇知府沒有貪墨,將鳳翔的稅銀每一筆都做了標註,竟然和戶部記檔的幾乎沒有任何偏差,這才算保住了蘇知府的官聲,可惜蘇知府就此一病不起,也不願意再入仕。


蘇知府為官多年為何會隨隨便便被冤枉,李煦總覺得還有什麼地方說不通,於是重回鳳翔,正好遇見了她為哥哥的案子奔忙,再後來父親入獄,她雖然找到了王允大人為哥哥申冤,但是家中突遭大變,許多事無暇顧及,只能依靠李煦幫忙。


這些事她不可能記錯,那麼李煦到底為什麼改變了主意留在鳳翔?


難道他不準備為蘇知府平冤了嗎?


看著徐清歡陷入思量之中,曹如貞起身就要告辭:「徐大小姐還有事要忙,我先告辭了。」


徐清歡卻將曹如貞拉住:「左右沒什麼事,我們一起染指甲吧!」真相就在眼前,但是卻不能著急,她有耐心繼續等下去。


屋子裡掌了燈,兩個女孩子光著腳踩在軟軟的羊毛褥子上,仔仔細細地給腳指甲染色,柔和的燈光將兩個人臉上的笑容都襯得那麼的溫暖。


長長的頭髮順著她們肩膀上滑下,緊接著是清脆而充滿歡樂的笑聲。


鳳雛捂著肚子一臉幽怨地走上前,想要幫忙卻已經彎不下腰:「都怪世子爺,平日里只買一個肘子給我吃,今天拿來了滿滿一食盒的飯菜送給我,我好不容易才吃了乾淨。」


說到飯菜,徐清歡和曹如貞的肚子都不約而同地作響,兩個人不由地相視一笑。


……


門廊下,徐青安看著空空的食盒,有種不好的感覺油然而生:「也不知道拿來的飯菜合不合她們胃口。」


「這可是天香樓做出來的,」孟凌雲十分自信,「您就放心吧!」


徐青安皺起眉頭:「會不會被鳳雛偷吃?」


孟凌雲搖頭:「世子爺特意多買了些,就算偷吃也足夠了,送進去的時候我不停地向鳳雛姑娘眨眼睛,鳳雛姑娘點了點頭明白了世子爺的用意,再說,這麼多飯菜若是能被一個人吃光……那……那……這個人得多……


可愛啊。」


徐青安終於被說服,臉上露出笑容,上前拍了拍孟凌雲,第一次覺得孟凌雲如此順眼:「辦好了事,爺有賞。」


主僕兩個這才離開了院子。


……


曹如貞很晚才回到徐三太太的庵堂中,她輕手輕腳地梳洗乾淨躺在床上,很快就睡著了。


不一會兒功夫,徐三太太提著燈進了門,她望著曹如貞半晌才道:「不懂規矩,這麼晚才肯回來。」


管事媽媽一臉笑容:「聽說姐兒方才在徐大小姐屋子裡染指甲,您之前不是嫌姐兒不愛俏。」


徐三太太目光落在曹如貞漂亮的指甲上:「她不是不愛俏,只是……沒人盼著她好。」她的眼淚不聲不響地落下來。


好半天,徐三太太才重新回到內室里。


徐三老爺早已經在屋子中等待。


遣走了下人,徐三太太親手倒了杯茶端給徐三老爺:「當年的事我一直沒有謝謝你,如果不是你,我的一雙兒女也被他們害死了,幸虧你在後山遇見我二哥埋燁哥,偷偷地將燁哥救了,又給我出了主意嫁來徐家,這樣曹家只能善待貞姐,因為這樣才能牽制住我,讓我不敢輕舉妄動,我們娘仨的命都是你給的。」


徐三太太說著彎腰拜下去。


徐三老爺沒想到徐三太太一反常態,不但沒有譏諷他不中用,反而會感謝他,他怔愣片刻忙去攙扶:「都是陳年舊事了,現在說它做什麼,換做旁人也會如此……」


「不,」徐三太太抬起哭紅的眼睛,「你的恩情我只能來世償還,如今的情形你已經看到了,我們沒有了退路,只求你再幫我們一次,就這一次。」


徐三老爺皺起眉頭:「你……到底要做什麼?」


徐三太太露出堅定的神情:「我要我的孩子們平安,只要那些劊子手不除,我就算死也閉不上眼睛,所以我必須看著他們得到應有的下場。」


徐三老爺道:「我已經打聽到了,明天衙門就會去曹家帶你大姐問話。」


徐三太太搖搖頭:「那能怎麼樣?她不是殺害如婉的人,不會因此抵命。」


徐三老爺驚訝。


徐三太太握住拳頭:「這還遠遠不夠。」


……


夜已深,曹家卻還是燈火通明。


徐二太太莫名地打了個冷戰,她望著曹老太太:「母親您這是要讓女兒去死嗎?」


曹老太太看著桌子上長長的白綾:「明日衙門就會上門,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你被帶走,你放心,只要照我說的做,就能有一條活路。」

網路文學第二十一章 狡猾來自 齊歡去查看?


第二十一章 狡猾


整件事前後,徐二太太都沒想過自己會有什麼損失,可是現在她卻要付出這樣的代價。


曹大老爺低聲勸說:「又不是讓你真的死,你上吊只是要表明自己的清白,我和母親自然將你救下,到時候你暈厥在床,衙門裡的人還真能將你抬走不成?」


徐二太太的目光與曹大老爺對視,不知為何她就想到那天,大哥用刀子豁開那人的胸膛,鮮血噴濺了他們一臉,二妹目睹這些,發了瘋似的掙扎,可大哥還是一刀刀地砍下去。


萬一哥哥和母親都在騙她,要讓她來頂罪,她要怎麼辦?


「母親,」徐二太太眼淚落下來,「您就不能疼疼女兒,二妹妹犯了那麼多錯,您都由著她的性子,當年若不是她與人私奔,我們家哪裡會有今天的禍事。


如婉的死……雖然有我的錯,可……我也是被人算計了,那兇徒是有人早就安排好的,故意引我上鉤,定然是那徐清歡,從頭到尾都是她在安排。」


「現在說這些又什麼用,」曹大老爺道,「你真被送進大牢,名聲盡毀,族中長輩也不會放過你,最好的結果也是去家庵受苦,你可要想明白,現在求死是為了將來求生。」


「我不同意。」


門口的管事媽媽喊起來:「姑爺,您……等一等,奴婢先通稟……」


徐二老爺推開下人走進屋來。


看到了徐二老爺,徐二太太立即像小兔子般撲入了二老爺懷裡。


徐二老爺目光落在桌子上的白綾上:「真想騙過衙門,必然假戲真做,可施救晚了,就會丟了性命,更何況王允是個鐵面知府,他要拿人即便是有傷在身又能如何,也照樣公事公辦。


這案子還有不少的疑點,那人為何殺如婉,為何又用如此慘絕的手段,我們沒做過的事,衙門也審不出來。


岳母、舅兄放心,我寧可不做徐氏宗長,也不會眼睜睜地看著她走了絕路。」


徐二太太聽到這話,鼻子一酸,眼淚頓時淌下來,到頭來母親、兄長都不能依靠,唯一可以信任的還是自己的夫君。


曹大老爺冷哼一聲:「我還沒找你算賬,你倒上門來,我妹妹一個婦道人家怎麼可能會買兇殺人,我看這件事定然與你脫不開干係,你這樣維護她,還不是想要她擔下所有罪名,這些年我待你們如何?你們竟然向如婉下手,如婉……」


說到後面曹大老爺的眼圈也紅起來,他咬咬牙接著道:「本來我不該管這件事,你們害了我女兒,還有臉來質問我。」


徐二老爺迎上曹大老爺的目光:「舅兄若真要為如婉訴冤,就該抓住那個真兇,不要讓自己的親妹妹背上這十惡不赦的罪名。」


聽到這裡,徐二太太忽然明白了什麼,她臉上寫滿了驚詫:「大哥,你不是想騙衙門,是真想讓我去死,我死了這樁案子就算了了,你們這樣急於遮掩,是不是……已經知道了兇徒是誰?」


徐二老爺道:「舅兄在大牢里到底聽到了什麼?現在還不肯說嗎?」


曹大老爺臉色陰沉就要否認。


徐二太太忽然一笑:「你不說,我來說,本來我要將那件事爛在肚子里,事到如今我也顧不得了。」


曹老太太一掌拍在桌子上:「大丫頭你瘋癲了,你大哥都是為了你好。」


「我不相信,他連救命恩人都能殺,還有什麼事做不出來?」徐二太太看向徐二老爺,「老爺不是一直想知道,我們到底怎麼躲過了叛軍,今天我就都告訴你。」


曹大老爺上前就要去抓徐二太太,徐二老爺卻早就有準備,將徐二太太護在懷裡。


徐二太太「咯咯」笑個不停:「是官府通緝的叛軍將領趙善,是他救了我們,不但如此,我二妹還與那趙善一起私奔,生下一雙兒女。老爺不是還覺得奇怪,如貞的年紀算起來,怎麼也不該是我四弟的遺腹子,我母親為何就此認下了她。


當然不是,如貞是那叛軍將領趙善和我二妹的女兒,我二妹根本不是受了驚嚇性情大變,而是眼睜睜地看著親人殺死了她的男人,心中憤恨才會如此。本來我母親和兄長說好了要為趙善向朝廷說項,證實趙善是被騙入了叛軍,他對叛軍早就有了背離之心,三番兩次冒險救人就是明證,可他們卻怕被趙善牽連,最終起了殺人之心。如果說誰跟曹家有仇,那必然是趙善和我二妹。


對,一定是這樣,我二妹還想在花園裡掐死我,那些仇恨她根本沒忘記,而是在等一個報復的時機。」


徐二老爺看向曹大老爺:「舅兄,這是不是真的?事到如今你還想隱瞞下去?」


話已經說到這裡,再也遮掩不住。


曹大老爺坐在椅子上:「是,他說,有人要向我們曹家報仇。」


徐二太太彷彿看到了希望:「我就說,是有人在其中作祟,不抓住這個人,我們曹家上下永無安寧之日。


將二妹帶回來問,無論那人是誰,都和她脫不開關係,只要撬開她的嘴就能真相大白。」


曹老太太閉上眼睛,好像不願意去回想那些過往:「這件事不宜操之過急,依我看也不一定是她。」


徐二老爺道:「我們要想一個法子,又不透露當年的秘密,又能將人捉住。我們動作要快,不能被人察覺出蹊蹺,若是有人趕在我們之前抓住了人,當年那些事都要被翻出來,整個曹家也就完了。」


曹大老爺緊鎖眉頭:「你是說安義侯一家。」


徐二老爺安撫好了曹家人,才出門上了車,坐在車廂中,他緩緩閉上了眼睛,雖然中間出了些差錯,還好並沒有完全脫離他的掌控,希望這次能順利。


拿住了曹家的軟肋,曹家就只能受他擺布,如果不將當年的事揭開,曹家絕不會承認拿了那筆銀子,死也不會將銀子交出來。


現在一切就緒,就等收網。


……


徐清歡坐在酒樓上,看街面上的盛況。


王允大人剛到,鳳翔就抓住了一個兇徒,可見王允大人是鳳翔百姓的福星,鳳翔百姓熱情地歡迎這位青天大老爺,蘇知府被抓時引起的民憤彷彿也平息了許多。


「信送出去了?」徐清歡看著氣喘吁吁的徐青安。


徐青安點點頭:「讓父親小心著些,管住自己一張嘴,不要給家裡惹事?這段時間最好哪裡也別去,什麼人也別見。」


徐清歡撇過去:「這就是你寫的家書?」


徐青安道:「乾淨利落,不拖泥帶水。」


兩個人正說著話,徐清歡忽然從人群中看到一個身影,想要看清楚,那人卻立即轉身走遠了,而她能肯定的是,那個人方才也在看她。



第二十二章 奸人


徐清歡兩世見過的人無數,但是讓她這樣看一眼就忍不住心驚的不多。


她沒有看清他的面容,他帶來的感覺卻讓她很熟悉。


是一種難以忽視的危險。


如果真的是他,以他現在的處境不該現身於人前,那麼他身邊的人就會四處走動。


他們來鳳翔是為了什麼?


想到這裡,徐清歡皺起眉頭,她寧願去打發周玥,也不願意與這個人交手。


「大小姐,」鳳雛見徐清歡看得認真,也順著她的目光望過去,「下面到底有什麼好玩的,都沒有人賣包子和豬頭。」


「有,」徐清歡忽然道,「這就來了。」


她剛提到那人身邊的三教九流,果然就來了一個。


鳳雛眼睛立即一亮,剛要問徐清歡在哪裡,只聽有個清朗而悠長的聲音道:「仙道貴生,無量度人。」


緊接著一個穿著青色道袍的人緩緩地走上樓。


衣袍微展,露出些許仙風道骨的神采,店中的夥計忙上前躬身招呼,一副崇敬的模樣,像是看到了活神仙。


「大小姐,我去把帘子落下來吧,吵得很。」鳳雛咬著肉乾,十分討厭有人干擾她進補。


鳳雛還沒動手,只覺得鼻端一陣檀香的味道,緊接著那道人已經走了進來。


「你是誰?來做什麼?」鳳雛一臉警惕地擋在清歡身前,又將小肉乾藏在身後,這下才覺得妥帖了些。


道士笑道:「貧道這是從這路過,」說著眼睛一抬看到了徐青安忽然面色大變,竟然露出又驚又喜的神情,「你……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徐清歡靜靜地喝茶。


徐青安完全被道士吸引住了,這麼多年在外從來沒有人一眼就看見他。


道士上前幾步,指如疾風,勢如閃電般勾住了徐青安的手:「小友,你是我遇見最有道緣之人,若是有一日你想登游蓬萊,貧道定然為你引路,」說著他頓了頓,輕輕拍了拍徐青安的肩膀,「既然相識貧道便送你一句話,人生多有不如意,終有一日登廟堂。」


徐青安只覺得心中熱血翻湧:「道長是說,有一天我能夠光宗耀祖?」


道士不再多說話,只是微微一笑,暗藏玄機。


徐青安想起父親那陰沉的臉,怒吼著叫他:蠢材。


等他登上廟堂之日,就是父親打臉之時。


道士伸出手掐算:「只不過,最近家宅不得安寧。」


徐青安忙不迭地點頭:「確然如此。」


道士嘆口氣:「恐怕是血光之事。」


徐青安再一次點頭。


徐清歡伸出手開始剝瓜子,白白胖胖的瓜子仁兒很快就在桌面上堆成一座小山,不遠處正在打瞌睡的鸚鵡彷彿聞到了香氣,睜開眼睛抖了抖身上的羽毛。


徐青安道:「若是道長到家中坐坐,再仔細看看風水氣運自然再好不過。」


道士嘴角微微一翹,眼睛裡含著的霧氣好像更重了些,身上不染半點凡塵,他只需幾句話,就能讓人慾罷不能,將他奉為座上賓,這樣的情形他早就習以為常,只不過有個人有些例外。


他轉頭看向一直不說話的徐清歡,剛要準備上前說話,卻聽得「哇」地一聲,緊接著「撲啦啦」拍打翅膀響動。


道士只覺得眼前一花,一隻鳥兒從他頭頂飛過,他還沒來得及分辨是什麼鳥兒,一泡熱騰騰的東西就落在他的耳朵上,滑膩膩地滑落下來。


「啪嚓」在他肩膀上四處飛濺。


徐清歡和鳳雛不約而同地癟起嘴,露出嫌惡的表情,雙雙向後躲去。


道士不好的預感從心中升騰而起,他壓制住要跳出喉嚨的心臟,緊張地吞咽一口,才有勇氣轉頭去看,只見熱騰騰的鳥糞,嬌艷欲滴地正和他對望,他胸腹頓時一陣翻騰,熱血衝上頭頂,慌亂地用袖子去擦,完全沒有了方才的如謫仙般的氣度。


「道長,不好意思,」徐清歡將瓜子仁遞到鳥兒嘴邊,「我這隻鳥沒別的毛病,就是穀道太松,動不動就難以自持,不過既然道法自然,這鳥糞也是如此,想必您不會掛懷。」


說完話,徐清歡帶上冪籬,帶著眾人下了茶樓。


身後仍舊傳來道士「哇哇」大叫的聲音,好久好久才算平息。


這裡離徐家不遠,徐清歡有意沒有坐車,幾個人緩緩向前行。


「那道長,」徐青安頗為失望,「我還想請他去家中看看,為如婉超度超度。」


這人豈會像周玥那般好打發,只怕一會兒定了神就會跟上來,否則他也就不是前世大名鼎鼎的張真人了。


無論走到哪裡都會為他的主子搜羅錢財,就連成王養小老婆的銀子也不放過,滿口的謊話連篇,進得皇宮,去得煙花柳巷,一身騙術了得,好在他也算有些良心,不會騙窮苦的百姓,雖然騙走她一箱的嫁妝,她對這張真人也沒有多少的惱恨,直到知曉張真人身後的主子,就是那滿手血腥,殺人不眨眼的奸人……


她對這雜毛老道才正式沒有了興趣。


徐清歡停下腳步,遠遠的果然看到張真人跟了上來。


張真人從來沒遇到這樣的情形,收拾了鳥糞,他不自覺地加快腳步,見到徐家的女郎他定然要問問,他們之間是不是有善緣,否則她怎地會知曉他懼怕糞汁。


他剛要揚聲喊住前面的人,只見那胖胖的丫鬟停下來,向他招了招手。


果然是徐家的女郎對他的道法有了興緻。


張真人遲疑了一下,那丫鬟招手不斷,他才終於上前。


那是一條很窄的巷子,四周沒有任何人,大戶人家的女眷問些事向來這樣神神秘秘。


徐家女郎也轉過身來,清脆的聲音響起:「鳳雛,你還記得小時候被人搶了一個包子嗎?」


鳳雛點點頭,兇狠的表情從臉上擠出來:「我小時候好不容易討來個包子,還沒咬到嘴裡就被人搶了,若不是遇見夫人我就被餓死了。」


「那人你恨不恨?」


「恨。」


徐家女郎又去看身邊的徐青安:「哥,方才這道士說要引你去蓬萊,你可知何意?蓬萊求仙問道,那是要你出家做道士,又說你終會登廟堂,廟堂並不是你想的朝堂,而是廟宇,他是恥笑你即便有心上人,她也不喜歡你,不好成就婚事。」


看到徐青安怨毒的目光,張真人忽然打了個冷戰,抬腳就要溜走,卻發現巷子口已經站了徐家的護衛。


「有仇報仇,有怨報怨,去吧!」


張真人眼前一黑,從天而降的一條棉被將他牢牢地罩住。


「小姐,這就是搶我包子的人嗎?」鳳雛打的興起不由地抬起頭來問。


「不是。」


「哦!」鳳雛打的更起勁兒。


徐清歡道:「那有什麼關係,你反正沒看清那人的模樣,將他當做那人就好了。」


「小姐說的有道理。」


徐清歡抿嘴一笑,她也想知曉那人命張真人接近她意圖何為,只不過那需要慢慢地去探查。


可是重活一世,她少了些耐心,大仇可以慢慢揣摩,小仇卻能一解煩憂,就當她討個利錢回來。


既然他想要接近她,那就換她的方式。


徐清歡抬起頭看看天,這鳳翔到底有怎樣的一條大魚,讓這些狼聞到了腥氣一個個地尋來。


……


徐家。


徐三太太緊緊地捏著帕子:「他們真的將實情告訴了徐二老爺?」


周媽媽原原本本地將徐二老爺到曹家說的話都講給徐三太太聽:「小姐將奴婢安置在老太太身邊,就是要在最重要的時候送來口訊,奴婢一聽不得了,他們這是起了歹意,要一起對付您,您可要想個法子……」


徐三太太冷笑:「看來是真的要魚死網破了,我早就知道會有這一天,這次在他們害我們之前,我們就要先下手。」


「誰。」


周媽媽話音剛落,外面的下人就喊了一聲。


緊接著是曹如貞的聲音:「是我……我做了盤點心,想端給二姑母。」


「太太現在抄佛經不見人,小姐將點心交給奴婢就好了。」


屋子裡周媽媽鬆口氣:「如貞小姐早晚要知曉,您還是早些告訴她,讓她也有所準備。」


徐三太太看向窗外。

網路文學第二十三章 秘密來自 齊歡去查看?


第二十三章 秘密


徐三太太想起了許多從前的事。


那年她因為懷了雙胞的緣故,疼了一天一夜也沒將孩子生下來,趙善急得滿頭大汗,攥著她的手掉了眼淚。


她捨不得趙善,這才拼了最後的力氣,讓兩個孩子呱呱落地。


他說了,以後再也不讓她受這份苦,一家四口好好地過日子,她也捨不得他太勞累,吃糠咽菜也無所謂,平平安安的就好。


他吃苦耐勞,她也幫綉莊上做些小活計,兩個人的日子也算越過越好。


可是朝廷到處抓捕叛賊餘黨,萬一找到了他們……她不敢去想後果,他思量了一夜,終於拿定主意,舉家去往西北討生活,那裡雖然貧瘠,路上也不免顛簸,但是朝廷為了耕種會招攬流民,他們也有機會得到戶籍,也就不用再這樣四處奔逃。


就在他們路過鳳翔時,她望著兩個稚子想起了母親,想要回去探望一眼。


可她沒有說出口,生怕奢求會換來變故,可他看在眼裡,悄悄地讓人送信給大哥,將大哥領了回來。


燈光下,兄妹相見淚眼模糊,他就倚在門口一臉笑容。


大哥悄悄地將她和孩子們帶進曹家,母親在屋子裡焦急地等待,她進了門就跪在母親腳下,他也陪著她跪下,將私奔的錯全都攬在身上。


一切沒有她想的那麼可怕,母親訓斥了她幾句,只說已經幫她退了親,如今到了這步田地,她帶著孩子跟趙善離開也好,母親為她準備了盤纏,三位嫂子連夜準備了許多孩子的衣物,囑咐她到了西北安定下來,要想法子送信回家,她們湊在一起哭了半晌,有喜有悲,喜的是家人願意接納趙善,悲的是他們就要分離。


大嫂、二嫂都跟她誇趙善,如果不是趙善,他們可能都要在黃泉路上團聚,城中被捉到的女眷,有一些死狀十分凄慘,叛軍玩弄過了之後,將她們赤條條地掛在樹上,一把火燒死了。


趙善坐在門檻上默不作聲,即便救過人,他還是覺得洗不清身上的罪孽,如果一切能重來,他當年絕不會在趙家村加入叛軍。


那時趙善以為叛軍只是為民請命,只要朝廷答應開倉賑濟,他們就會罷手,卻不成想一切並不是那麼簡單,叛軍首領趙沖野心勃勃,想要推翻朝廷做個草根皇帝。


叛軍進了鳳翔城後,四處燒殺搶掠,他見叛軍如此殘暴,徹底起了背離之心,本要悄悄地從叛軍中溜走,卻沒成想遇見了受傷的曹四老爺,他將曹四老爺救下,準備再找機會離開。


也是那時候,叛軍搜查曹家,曹四老爺怕女眷藏身的密道被發現,挺身而出,吸引叛軍注意力,卻因此被叛軍圍攻,趙善想要營救卻已經晚了,曹四老爺臨終託付趙善幫他保護曹家人,而趙善也是一諾千金,為救曹家女眷幾次遇險,最終保住了所有曹家人的平安。


這些她都看在眼裡,在她心中趙善就是最出色、最值得依靠的男子,趙善卻覺得如果沒有這次相救,他可能一輩子都難以原諒自己做過叛軍,說不得就會自戕謝罪,他並沒有將自己當成曹家的恩人,反而感激曹家人帶他出了苦海。


事情直到這裡還都是圓滿的,他們還都是有情有義,活生生的人。


如果她和趙善就此離開曹家前往西北,可能沒有人會下地獄變成惡鬼。


可人生就是如此,不會再給她一次選擇的機會。


那一天,曹大老爺帶回了消息,朝廷赦免了部分叛軍的死罪,將他們發放邊疆充作軍戶,這舉動表明朝廷不會為此事牽扯太多人。


曹大老爺已經入仕,他想要出面為趙善作證,當年趙善不但脫離叛軍,還冒險救人。


趙善本非叛軍中有名的將領,就算朝廷依舊判罰下來,也不會太重,雖然要受些苦楚,但總算不用遮遮掩掩的四處奔逃。


趙善不想她跟著他背井離鄉,如果得不到戶籍,兩個孩子這輩子也沒有抬頭之日,他決定留在曹家,讓曹大老爺繼續打聽消息,看看有沒有可能脫罪。


也就是這時,曹大老爺讓人清理密道時發現,密道內被人動了土,有人埋了東西,曹大老爺與曹二老爺一起將東西挖了出來,那是些很重的大箱子,箱子里裝的都是烙了款的稅銀。


叛軍起事之後,曾劫走了一批稅銀,朝廷一直在追查這筆銀子的下落,朝廷懷疑叛軍逃離鳳翔時將銀子運走了,可抓住了趙沖卻沒有見到那銀子的蹤跡,之後的審訊中,也始終沒能找到一條實靠的線索。


終於就在前不久,趙沖供述有人與他里通外合將銀子藏了起來,將來叛軍會再次起事,那些銀子他們會用來招兵買馬,總有一天砍下狗皇帝的頭。


這筆銀子出現在誰手中,誰就是勾結趙沖的人。


所有人都感覺到了災難慢慢降臨在曹家頭上。


趙善救人、曹家遮掩趙善的行蹤,讓曹家與叛軍的關係難以說清,如果事發在一年多以前,尚有辯解的機會,可朝廷追查這麼久……銀子在曹家出現,誰會相信曹家半點不知情。


畢竟曹家在鳳翔這一戰中,收穫良多,曹家幾位老爺和女眷也都活了下來,再說這密道原本就是他們的藏身之所。


而且曹大老爺發現,趙善和銀子的出現,竟然與趙沖的說法不謀而合。


這筆銀子會不會是趙善所埋,趙善也許並非要離開叛軍,而是看大勢已去,要想方設法暗中藏匿起來。


當所有人開始懷疑趙善,她為趙善辯解的話就顯得蒼白無力。


趙善坦坦蕩蕩沒有迴避這件事,更沒有逃走的心思,他反反覆復將救曹家的經過說了一次又一次,他相信曹家最終會明白他說的都是實情,直到最後一刻……


一切都來得那麼突然,如同暴風驟雨般落在他們一家四口身上。


所有的曹家人在黑夜中出現,將她和趙善捆了個結結實實,她慌亂地看向趙善,趙善卻投給她一個安慰的目光,那時趙善還相信曹家人明辨是非的。


然而她也是那時候才知道,她身邊的親人都是惡鬼。


他們砸斷了趙善的手指。


就是那隻手曾將曹家人一個個從密道中拉出來,也是那雙手握著兵器,護送她們脫離險境。


他們用木棍擊打趙善的脊背。


那寬厚的背上,如今還有為保護曹家人而留下的傷疤,每一次她看到之後都會心疼不已。


她也曾趴在他的背上,和他一起在路上奔逃。


可現在卻遭到他們毫不留情的摧殘。


「人人都想活,我理解你們……的心思,你們怕被牽連,怕被朝廷定罪,」趙善疼極了這樣說,可能是想要原諒曹家,也可能是想要激勵他自己,不到最後一刻不能放棄,因為他還有妻子和一雙兒女,他必須要活下來,「但是你們相信我一次……這件事與我無關,我也不知道為何有人將銀子藏在這裡……趙沖可能只是順嘴亂說……如果他真的知道這銀子的下落,早就讓人來取,哪裡會等到現在。


即便有一天朝廷抓到我,我寧死也不會供出你們,我只會說……二娘,是我搶奪來的。」


他眼睛中滿是悲傷,從一個個人臉上看過,這都是他拚死保護過的人,如今他想從他們手中要一條活路。


「讓我活下來吧……我還有孩子要照顧。」


可是曹家人不信,最終將她的手也用竹片加起來,聽到她的慘叫聲,趙善才開始掙扎、嘶吼著叫喊:「她是你們的妹妹,你們不能這樣,求求你,你們殺了我,殺了我一切就都了結了,沒有人會知道,你們沒見過趙善,趙善也不曾救過你們,就讓趙善這個人徹底消失。」


趙善說對了,曹家人沒想再讓他活。


在危難時刻,趙善一條命跟曹家所有人的命比起來,太輕,太不起眼。


「用他一個人的命,換來我們全家,值得。」


值得嗎?


徐三太太想到這裡,微微一笑,一群禽獸何以來換一條這樣的命。


到了這步田地,他們已經決定要殺死他,卻還不肯讓他走得痛快些,他們還要拷問趙善還有沒有其他人知曉這個秘密。


曹大老爺用刀子給趙善開膛破肚。


她眼睜睜地看著,她全心全意愛護的夫君,大口大口地吐出鮮血,而他那雙眼睛始終看著她,其中沒有痛苦,沒有恨意,只有不忍,只有牽掛。


他是怎麼做到的。


他知道,如果他流露出一點的難受,她都會受到更大的打擊。


君心如我心,我心似君心。


他知道,她在目睹了這一切之後,定然會癲狂,會仇恨,而這些會讓曹家人對她下殺手,只有他表現的平靜,才能稍稍安撫她。


最後一刻,他還在為她思量。


他緊緊地看著她,四目膠著在一起,不讓她去看他的慘狀。


他的鮮血淌光了,臟腑落了一地,他戀戀不捨地望了望妻子,然後闔上眼睛。


徐三太太伸出手擦掉臉上的淚水。


從他死的那一刻開始,她就只有一個念想,那就是為他報仇,所以她掙扎著拉住了母親的裙角,只為了能活下來。


她甚至承認趙善該死,一個趙善比不上她的家人。


她苟活到現在,就是要有一天讓曹家人嘗到趙善的痛苦。


所以,她的報仇有錯嗎?

第二十四章 設局


徐清歡從外面回來時,一眼就看到曹如貞坐在門口的石凳上,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她們一行人走到院子里,曹如貞也沒有察覺。


鳳雛輕聲道:「曹家小姐是不是睡著了?」


曹如貞臉上黯淡無光,目光迷茫,身體卻在瑟瑟發抖。


「坐在外面久了會覺得冷。」


曹如貞感覺到一件暖暖的披風落在了自己肩膀上,她抬起頭看到了徐清歡的笑容。


那笑容恬靜看久了卻又似朝陽。


曹如貞解釋道:「我……只覺得這裡的迎春花漂亮,看著看著就入了迷。」


說著話兩個人走進了屋子。


鳳雛奉上茶,曹如貞潤了潤嗓子才又道:「你們這是做什麼去了?」


徐清歡道:「王允大人正式上任,我去看看熱鬧。」


「熱鬧嗎?」曹如貞很少踏出家門,對外面的一切並不是十分了解。


「沒有京城好,」鳳雛插嘴過去,「我們京中的集市裡有桂花糖、糯米糕、龍鬚酥、鹵鴨、醬鵝……同樣是天香樓,肘子都比這裡的好吃。」


曹如貞仔細地聽著,低頭一笑:「真好,我也想去看看。」


「那就一起,」鳳雛道,「反正我家夫人和小姐也要回去,曹家小姐就住在我們家,我們家很大,許多屋子都空著,您放心每到年節,朝廷給侯府好多米,怎麼吃也吃不完的。」


曹如貞「噗嗤」一笑:「還是鳳雛好,」說著她頓了頓,「可有些事,哪裡這樣簡單。」


徐清歡望著曹如貞:「等此間的事了了,我稟明曹老太太,將你一起帶進京里。」


曹如貞有些驚訝:「那……那怎麼行……」


「有什麼不行,」徐清歡拉住曹如貞的手,「路再長,走一步就是一步。」


曹如貞似是想要說什麼,卻最終還是低下了頭。


兩個人又說了會兒話,曹如貞剛要告辭,曹家下人就來道:「家中的馬車來接小姐了。」


曹如貞有些驚訝:「不是說,要讓我在徐家住幾日嗎?」


管事媽媽看了一眼徐清歡,才道:「家中有些事,幾位太太忙不過來,請您回去照應一下老太太。」


曹如貞這才點點頭向徐清歡道別:「等我祖母好些了,我再來看大小姐。」


眼看著曹如貞那纖弱的身影越走越遠。


「如貞,」徐清歡開口,「你有什麼事需要我幫忙嗎?」


曹如貞轉頭,臉上是恬靜的笑容:「若是有事,我就讓人知會一聲。」


曹如貞的身影消失不見,徐清歡才重新走回屋子。


「她真的是徐三太太的女兒?」徐青安不知什麼時候坐下來。


「大概吧!」


徐青安吞咽一口:「怪不得曹家人這樣怠慢她。」


「那接下來我們該怎麼辦?」徐青安想想曹如貞方才的樣子,心中就有些不安。


徐清歡道:「去找知府大人,請衙門調動人手找個人。」


「你是說兇手?」


徐清歡點點頭:「至少表面上看起來是這樣,至於到底是不是兇手,還要抓到人之後審問。」


徐青安道:「徐二太太買兇的人已經死了,徐家的下人也沒審出什麼,你只是覺得定然還有這樣一個人在背後唆使,卻不知道他是什麼模樣,找起來豈不是大海撈針。」


「當然不是,」徐清歡道,「我們先去找知府大人吧。」


徐青安輕聲道:「妹妹,你是不是覺得我很笨?」


「從前哥哥又沒有見過這樣的案子,猜不出來也是尋常。」


徐青安臉上又有了些笑容,總覺得妹妹的話很暖心:「我以後會努力的。」


「也不用太辛苦,」徐清歡道,「哥哥只要這樣在我身邊就好了。」


徐青安更是得意:「如果人人都像你這樣想就好了,我也就沒有了煩惱。」


「我只願哥哥安泰。


對哥哥的腦子沒要求。」


輕飄飄的一句話從風中散了過來。


徐青安覺得自己徹底涼了,不過還是忍不住辯駁:「沒要求也是要求更高對不對?不是有句話說的好,只有放著長,才會長得更大。」


「世子爺,」孟凌雲湊過來,伸手一比,「那說的是養豬。」


……


曹如貞向徐三太太行禮:「我就先回去了!」


徐三太太點點頭,那形如枯槁的臉上一絲快意一閃而逝。


大姐被衙門審問,雖然還沒有過堂,卻要暫時關押在曹氏族中,曹氏的名望一落千丈,可想而知大姐在族中定會住得「舒坦」。


這些日子,鳳翔縣內不少的貞婦上門見曹老太太,意思很明顯,曹老太太必須要做出表率,懲治親生女兒,否則有虧於那兩座牌坊。


當年的盛名到現在終於成了拖累,不管大姐還能不能活,曹家門庭都不會像從前般光彩照人。


徐三太太才想到這裡,忽然聽到背後傳來如貞的聲音:「娘。」


徐三太太渾身一僵,嘴唇也顫抖起來,她緊緊地攥著手帕,半晌難以自持。


曹如貞輕聲道:「祖母說我生下來就顯得小,這樣的說辭能止住外面人的猜測卻騙不過我,再怎麼算,我都不可能是四老爺的女兒,但是為何我又被養在曹家,我不能見任何人,卻能每月來見您兩次,而且每次回去祖母都會細細地詢問我,您都與我說了些什麼。


答案已經很明顯,只是您不願意認我,我心中早就將您當成了母親。」


徐三太太的眼淚掉在她的手背上,可她依舊什麼話都沒說。


曹如貞接著道:「當年發生了什麼事,您不說我大約也能猜到一二,我父親就算不是曹家的仇人,也是為曹家不喜,而我的長相定與父親十分相像,否則大太太見到我時,就不會流露出厭惡的神情。」


徐三太太抖動得更加厲害。


見到徐三太太這般模樣,曹如貞眼睛一紅,淚水就要淌出來。


「擦了你的眼淚,」徐三太太背後彷彿生了眼睛,她冷聲吩咐,「不要讓他們看出端倪,否則我們全都要死。」


曹如貞柔順地點頭。


徐三太太接著道:「你祖母病了,你先回去好生侍奉,我也會回去探望她,你祖母有舊疾,生病定然要去求醫,那位老先生這幾年已經癱在床上挪動不得,曹家人會帶你祖母出城,我們也會跟著一起走。」


徐三太太目光冰冷:「你祖母的意思是,會給我們一筆銀子,讓我們就此離開曹家,再也不回來了。」


曹如貞眼睛中透出幾分希望:「母親,那我們就聽祖母的話,遠走他鄉,只要我們在一起就好。」


「走,」徐三太太忽然道,「走去哪裡?你真以為他們會放我們一馬?同樣的錯誤我不會再犯一次。」


徐三太太轉過頭來,整張臉全都變得扭曲:「你永遠不知道這些惡鬼到底有多壞,你想要放過他們,他們未必能放過你,就算你逃走,他們也會想方設法將你除掉,然後他們會將一切清理乾淨,就像你從來不曾出現一樣。」


當年他們就是這樣對待的趙善,雖然沒有殺她,卻將她關押起來,直到毀去了所有的證據。


所以這次她絕不會再錯。


「我會將計就計,」徐三太太道,「在半路上殺了他們。」


說完這話,徐三太太的表情就像佛龕上的菩薩,大約是太過激動,她忽然彎下腰咳嗽起來。


曹如貞就要上前攙扶。


「走,」徐三太太轉過身冷聲道,「該做什麼就去做什麼,不要壞了我的大事,否則我永遠都不會認你。」


……


王允看著手中的縣誌,抬起頭看向徐清歡:「你是說兇手最近又要出手?」


徐清歡道:「所以我們要先捉住他,避免慘劇再次發生。」


「可那個人,」王允皺起眉頭,「從何查起。」


「徐三老爺,」徐清歡道,「他比我們想的知道的更多,說不定大人通過這次的案子,還能找到多年前丟失的稅銀。」


王允面露驚訝:「你也發現了稅銀的下落?」


王允話音剛落。


孫沖撩開帘子將李煦帶進屋來。


李煦的臉上不見波瀾和徐清歡一樣的安然。

網路文學第二十五章 再見來自 齊歡去查看?


第二十五章 再見


李煦本就是個很英俊的男子,就算穿著普普通通的青衫,也顯得他英姿勃發。


他的眉毛很長,一雙眼睛格外的亮,如同剛剛被水洗過般,頎長看起來略微有些消瘦的身材卻是副好體魄,這才讓他陣前殺敵,往往戰無不利,鮮有人能出其左右。


或許是外面下了雨的緣故,他進來時帶著幾分潮濕的氣息,長袍卷著些許的涼意,讓他整個人都有幾分氤氳,像是剛剛暈開的水墨,明明就在眼前,卻又讓人看不清楚,捉摸不透。


李煦坦然地向她看來,清歡心中一笑,她又何懼他的目光。


李煦已經不是第一次見到徐大小姐了。


上次在孫沖捉拿譚大時,不其然和徐大小姐見面,她那雙清澈靈動的眼睛,在看到他之後突然就變得如同古井般沉寂而淡漠,彷彿有許多情緒被壓制在其中,讓人忍不住想要探究一二。


現如今她卻又變了,神情自然,如同在看一花一木,很快她就失去了興緻,淡淡地挪開視線。


如果不是他記性太好,就要懷疑自己上次是看錯了。


他已經見識過她利落的手段,從中可知她的聰穎,這樣一個人她在想些什麼,也不是一兩次照面就能明白的。


李煦也不準備在這件事上糾纏。


此時此刻安義侯府和他一樣,都是想要知道此案的真相,只要將案子查清,之後就會分道揚鑣,只要無礙大局就不必要去深究。


「知府這裡,是隨隨便便誰都能來的嗎?」徐青安的臉已經擋在徐清歡面前,虎視眈眈地打量著周玥,周玥瑟縮一下向後退了一步。


李煦只是淡然一笑,上前向王允行禮。


王允笑著道:「李家九郎也不是旁人,你們的父母官蘇懷的案子,若不是遇見了他,恐怕沒有上京再審的機會。」


李煦道:「只怕蘇大人的案子就算重審,也沒有結果。」


王允不免驚訝,蘇懷下獄之後,周玥引薦李煦前來找他,好不容易才讓蘇懷得到重審的機會,按理說李煦應該按部就班將後面的事做好,卻不知為什麼,李煦改變了初衷,沒有啟程去京城而是留在了鳳翔。


王允道:「你不是已經核算了近年鳳翔的稅收,只要與戶部核對明白,蘇懷的罪名也就不攻自破。」


李煦目光平和,墨黑的眼睛映著桌子上的燈燭,彷彿將所有的光亮都收斂其中:「事情看似是這樣,仔細一想又並非如此。」


李煦的話引起了王允的興緻:「哦,問題出在哪裡?」


李煦道:「蘇大人乃是『忠直』之臣的表率,就算有人要陷害他,也不該用如此拙劣的手段,朝廷對此事也是諱莫如深,彷彿其中有見不得光的內情,皇上先後兩次親批訓斥蘇大人,若不是當朝老臣阻攔,已經下令將蘇大人就地正法。


天子這樣的怒氣絕不會為了一筆貪墨銀,我斷定貪墨只是表面上的說法。」


王允道:「照你這樣說來,蘇懷另有罪名?既然如此朝廷何須遮掩?」


李煦道:「如果事關先皇的顏面呢?我一直忽略了一件事,蘇懷大人被朝廷捉拿之後,曾為自己辯駁,直到京中來了密使審訊,蘇懷大人才變得沉默,大人離開鳳翔被壓赴京城時,嘴中一直喃喃自語兩個字『稅銀』。


我一直以為蘇大人說的是鳳翔上繳戶部的稅銀,現在查驗下來,這筆銀子由戶部記錄應該清楚無誤,鳳翔還會跟什麼「稅銀」聯繫起來,那就是當年叛軍攻入鳳翔時丟失的稅銀。


叛賊趙沖曾供述,有人與他裡應外合攻下了鳳翔,藏匿了那筆銀子,只等他日東山再起,當年叛軍入鳳翔時,蘇懷恰好任鳳翔知縣,是鳳翔城守城的官員之一。叛軍破城,蘇大人帶著人誓死抵抗,直到身邊的兵卒全都陣亡。蘇大人也身受重傷,最後被百姓從死人堆中發現,才留下一條性命。


若說有人與叛軍串通,那麼當年僥倖活下來的官員豈非嫌疑最大。」


李煦解釋的很仔細,登時將所有線索串接在一起。


王允道:「這些說得通,可是與曹家的案子又有什麼關係呢?」


李煦接著道:「徐大小姐相信指使兇徒殺死曹如婉的另有其人,其中一個原因應該是曹如婉死狀凄慘,一般來說只有背負深仇大恨,才能下手如此殘忍,案發後曹家對此事的表現也十分反常,沒有想著追究到底,反而準備就此偃旗息鼓,有什麼會比曹家小姐的性命,徐二太太和曹家的名聲更重要的,除非曹家是怕繼續追查下去,會對曹家更不利,所以寧可糊裡糊塗的遮掩過去。


這就讓我更加相信,殺死曹如婉的人與曹家有仇,這個仇若是在人前揭開,會將曹家拖入一個更加危險的境地。」


李煦說著看向徐清歡:「從表面上看,曹家名聲在外,詩書禮儀傳家無可挑剔,其實曹家有許多事都透著蹊蹺,曹老太太的二女兒在鳳翔一戰後卧病在床多年,之後雖然嫁給了徐三老爺也足不出戶,曹四老爺突然多了個遺腹子,這孩子的來歷不明不白。曹、徐兩家還有什麼內情,徐大小姐這些日子應該看得更清楚。」


徐清歡微微一笑,李煦還是這樣心思縝密,不會浪費任何一個助力,她的身份,她的手段早就被他考慮在其中。


也好。


她不如投桃報李,也將李煦這個人算成價值,各取所需,這才公平。


她想要查清案情可以被人利用,李煦豈非也是如此,如今這柄利刃遞在她手中,她隨便耍一耍又何妨。


徐大小姐目光微變,忽然深沉了幾分,讓李煦彷彿望見了鏡子中的自己,只不過她毫不掩飾那算計和籌謀。


徐清歡道:「要說蘇知府在鳳翔一戰中安然無恙,應該被懷疑,那麼幾乎全家人得以存活的曹家,就更值得盤查。


縣誌記載叛軍在曹家搜查了一天沒有找到密道,曹家的密道竟如此的隱匿。既然密道安全,曹家何以在叛軍還沒離開鳳翔時,就逃去了城門口,正好遇見前來攻打叛軍的朝廷兵馬,在朝廷的保護下幸免於難。


如果說有人了解當時的戰局,知道朝廷兵馬會從城門口進入,那自然可以幫助曹家逃脫,可曹家人在密道之中早就失去了外面的消息,曹家兩位老爺,怎麼能讓那麼多的女眷冒險在城中穿行,這與曹家之前躲藏在密道的作為完全不符。


曹家女眷到底是怎麼逃生的?曹家人到底隱藏了什麼秘密?


兇徒殺死曹如婉時,屍體正對著曹家的兩座牌坊,他已經在告訴我們當年的事另有隱情。


這個復仇的人已經等待了許久,現在時機成熟,終於可以動手,不但要為自己報仇,還要讓曹家失去所有,他知道曹家不敢聲張,更不能請朝廷來幫忙,但是想要向曹家復仇不容易,因為曹家裡里外外人手太多,他只有讓曹家亂起來他才能有下手的機會。」


孫沖搖搖頭:「只是聽說曹老太太病了,曹家請了幾位郎中上門診治。」


王允道:「怎麼才能讓曹家亂起來?」


徐清歡剛要說話,只聽外面一陣熙熙攘攘。


緊接著徐青書走了進來:「曹家出事了。」


王允面色一變:「怎麼回事?」


徐青書直到現在還沒有從驚慌中回過神來:「曹大老爺和二老爺在郊外遇到了兇徒,二老爺被砍了一刀,大老爺被兇徒擄走了。」


曹家再次出事,王允立即站起身:「走,與我一起去曹家看看。」


……


眼看著衙門的人都前往曹家。


徐清歡讓鳳雛扶著上了馬車。


「徐大小姐不準備去曹家吧!」馬車外李煦清朗的聲音傳來,「徐大小姐對兇手的猜測沒錯,曹家亂起來,兇手會趁機動手,只要兇手有所動作就會留下蛛絲馬跡,徐大小姐想必已經知曉了兇手所在。」


李煦已經表明了立場,既然同屬一路人,目的相同,他也會幫忙。


可她卻對一盤殘羹剩飯沒有興趣,雖然是她吃剩下的。


「走吧!」馬車裡傳來女子清脆的聲音。


「唉,你怎麼……」周玥有些不悅,李煦是來幫忙的,徐大小姐卻將他們當成仇人般看待。


李煦卻並不在意:「當年有可能與叛軍往來的人並不多,可安義侯卻在其中。」


聽到這話,本來已經上馬的徐青安,立即從馬背上順下來,上前就對李煦橫眉泠對:「你說什麼?」


李煦微笑地站在那裡,臉上並沒有半點的懼怕:「徐大小姐仔細想一想便知。」


當年父親被拖入這樁案子,難不成就是從這裡開始的。


清歡撩開帘子,目光說不出的冷冽,旁邊的周玥打了個哆嗦。

第二十六章 利用


清歡想起了前世的事,父親沒有留下任何話就自盡在大牢中,後來她費盡波折才還父兄一個清白。


可直到最後她始終不明白,父親一個如此剛正的人,怎麼會做這樣的選擇。


重新經歷一世,發現整件案子比她前世查到的要複雜的多。


蘇懷和曹家的案子看起來沒有任何的聯繫,或許最終會歸於一處。


朝廷抓蘇知府是因為當年的稅銀,而誰藏匿的稅銀誰就是通敵之人,無論是誰擔了這樣的罪名,都只有死路一條。


叛軍攻入鳳翔之後,父親奉命帶兵剿殺叛賊,不料卻被趙沖逃出城內,直到後來才將趙沖拿下。


如果有人從這裡下手,將父親和叛軍聯繫起來,再加上證據……那父親就會步蘇知府後塵,被朝廷懷疑是當年通敵之人。


這樣一想就說得通了。


所以蘇懷有驚無險,最終沉冤得雪,父親所謂的「自戕」會不會根本就是朝廷掩人耳目,父親很有可能是被朝廷秘密處死。


這件事從開始就不是想要單單陷害哥哥,根本就是將整個安義侯府算計在了其中。


徐清歡看向車外的李煦。


李煦沒有再說話,是料中她定會想清楚,那麼今生李煦的做法明顯與前世不同又是因為什麼。


徐清歡道:「李公子不是鳳翔人,卻如何知曉這麼多?」


「那要謝謝徐大小姐,」李煦笑道,「徐大小姐救下世子爺,打亂了兇手原本的謀劃,錯誤一旦開始,就算補救也會留下蛛絲馬跡。曹如婉看似被徐二太太買兇錯綁,其實眼見得,也未必為實,這讓我想到蘇知府的貪墨案太過草率,或許另有內情。」


徐清歡道:「只是這些?」


「自然不是,」李煦接著道,「我們都懷疑蘇知府是得罪了國舅爺才會被冤枉,京中敢在朝廷上與國舅爭辯的也只有安義侯,蘇知府交好的官員自然會求到安義侯府,請安義侯出面幫忙,我推斷安義侯已經在獄中見到了蘇大人,不管安義侯是否為蘇大人申冤將來都會成為把柄。


申冤是欲蓋彌彰,不申冤更加與安義侯的品性不符,說不定安義侯想要蘇大人做了替罪羊,朝廷定了案就不會再查當年的事。


這樣一來安義侯與此案就有了關聯。


如此多事之秋,徐二太太找到機會動手陷害世子爺,徐家、曹家竟然鬧出如此大的動靜。


想要害一個人,自然要圍著他用各種的手段,蘇知府被送入京中之後,蘇家一切太平,就是我這個準備帶百姓萬言書上京的人,都沒有受到任何的阻攔。


這本來是針對蘇知府的案子,卻為何明裡暗裡與安義侯府有諸多牽扯。」


李煦說完微微一頓:「或許我的推斷也不對,所以才來向徐大小姐求證。」


李煦還是像前世一樣冷靜。


「何必說的那麼隱晦。」


李煦只見馬車的帘子被微微掀起,徐大小姐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李公子讓周玥來徐家,不也是想要利用安義侯府嗎?那時候你認定是張家陷害蘇知府,而京中明著敢與張家為敵的也就只有我父親。


現在你在我馬車外,也是想從我嘴裡得到些消息,徹底將案子查清,好在我們也算同路人,我就將我知曉的告訴你。」


李煦神情自然沒有變化,周玥卻一喜,立即上前:「我早就說徐大小姐人聰明,性子又好,如今大家同舟共濟,將來……」


「互相利用而已。」


周玥只覺得剛剛湧出的熱血,像是一下子被冰凍住了般:「怎麼會……我們周家……」


「更不要攀什麼交情。」


周玥嘴一癟,滿腹委屈無處安放。


倒是李煦卻還像方才般,走在馬車外,仿若閑庭信步。


徐青安咳嗽一聲,向車夫揚了揚頭,示意他將馬車趕的快一些。


「大小姐,」周玥快走進步跟上,「您說的兇手是誰啊?我們去哪裡找?」


「曹家富貴之後,只有一個人境況反而不如從前。」


這個周玥知道:「曹家二小姐,就是如今的徐三太太。」


「是啊,」徐清歡道,「在曹家那麼久,是什麼原因讓她離開曹家來到了徐家?」


這個問題周玥一時回答不上來,只好向李煦求助。


李煦道:「因為有人許諾了她,會幫她一起報仇,所以她才會嫁給他,可是光憑徐三太太和徐三老爺兩個人恐怕很難達到這樣的目的。」


徐清歡接著道:「當年的事已經過去那麼久,為何之前他們沒動手要選擇現在?」


李煦微微一笑:「遲遲不動手,是因為不具備報仇的條件。」


徐清歡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是要在十年中讓自己變得更強大,或者尋找一個能為他們報仇的人。


不管是那種情形,我們馬上就會知道了。」


……


小小的巷子里,悄然出現了一個人影,這人行動不便,每步都走得很小心,這樣段路程,他走了好幾個時辰,汗水已經將他的衣衫浸透,可他還是堅持在城中繞了幾圈,最終才走進這裡。


大門打開,一股血腥氣立即撲面而來,他皺了皺眉頭,轉身進了屋子。


「咣」地一聲響,他踢到了一樣東西,他立即點燃了燈仔細看過去,屋子正中放著只木盆,裡面是乾涸了的暗紅色血跡。


他不禁搖了搖頭,彎下腰剛準備將木盆拿開,卻發現不遠處還有幾隻盆散落地擺在那裡,他伸出手想要去摸,卻不知腳下踩到了什麼,一個踉蹌摔倒在地,頭也撞在了地上。


滑膩膩的東西頓時蹭了他一臉。


「石頭,石頭。」他喊了兩聲,卻沒有人答應,他不由地皺起眉頭,他心中不禁慌張。


他正不知如何是好,只聽得大門「吱嘎」一聲,他剛要起身查看,一陣腳步聲傳來,緊接著幾個人踏進屋門,手中的火把將屋內照得通亮。


他下意識遮住了臉卻已經來不及了。


清脆的聲音道:「三伯,您在這裡做什麼?」


徐三老爺不知要如何開口,整個人哆嗦著起身,手卻不小心伸進了旁邊的木盆。


軟軟的,黏黏的觸感再次傳來。


徐三老爺下意識地將手抽回來,低下頭去看,只見掌心中滿是鮮血。



網路文學第二十七章 嘲笑來自 齊歡去查看?


第二十七章 嘲笑


徐三老爺顯得有些驚慌,他忙將手放下,眯著眼睛向前面看去。


火光之下,少女拿開了頭上的冪籬,露出那張清秀的臉龐。


「清……清歡……你怎麼會……來,」徐三老爺說完目光又落在李煦身上,「他們又是誰?你……」


不等徐三老爺說完話,徐青安一臉懷疑:「三伯行動不便,卻還能找到這裡,是常常過來吧?」


「沒有……我,」徐三老爺道,「我只是……聽說有個鈴醫在附近,想要上門求葯,卻不成想找錯了門……」


徐青安道:「看起來三伯錯的有些遠啊,這裡如何也不像是郎中的落腳之地。」


徐三老爺正不知該如何辯駁。


「這是些什麼。」正在彎腰查看周圍情形的孟凌雲不禁驚呼一聲。


周玥也好奇地跟了上來,兩個人彎下腰向地上的木盆里看去,一股腥臭的味道撲面而來。


孟凌雲皺起眉頭,周玥忍不住用袖子掩住了口鼻。


黑漆漆的木桶中,放著一團團血肉模糊的東西。


周玥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一顆心就要從喉嚨中躍出。


孟凌雲曾在路上逃荒,見過死去的人被野獸啃噬屍身,腹部被破開之後,扯出血肉模糊的臟腑,野獸一時吃不幹凈,就會將些零星的碎塊扔下,那些碎塊散發著腥臭的氣味,和眼前的這些有些相似。


見到孟凌雲愣在那裡,旁邊的周玥長長地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他是名將之後,將來要戰場上殺敵,怎麼會怕血腥,就算是有人在他面前被五馬分屍,他也不會眨一下眼睛。


這裡的一切看起來雖然讓人驚恐,他也不能丟了周家的臉面,想到這裡,他伸手一把推開孟凌雲,將手裡的火把向木盆湊近了些,火光之下,那團血肉果然更加清晰了些。


果然是臟腑內的物什。


周玥眨眨眼睛,讓視線更清亮些,他要進一步探查,這些到底是什麼,或許能發現更多的蹊蹺,讓這樁案子早些撥開雲霧。


整理好了心緒,他屏氣凝神再次低下頭,盆子破舊,顯然已經被用了許多次,地上乾涸的深色痕迹,顯然是從這盆中流淌出來的,如果他猜的沒錯,應該是鮮血。


可既然地上的血大多已經乾涸,徐三老爺身上的血跡又從何而來?


周玥看向徐三老爺,徐三老爺想要從地上起身,腿上的舊疾卻讓他動作說不出的笨拙,掙扎了兩下,一直不得動彈,身體挪動之中,一團東西從袍角下露出來。


是一顆圓滾滾的心。


突然那顆心一動,彷彿活了般,沖著周玥飛過來。


「活了……活了……」周玥大叫一聲丟下手中的火把,轉身向後跑去,不料卻撞到了孟凌雲,他緊緊地抱住了孟凌雲的腰身,慘叫個不停。


「什麼活了?」鳳雛拿著棍子向周玥翻了個大大的白眼,「我是瞧見三老爺腿旁有東西,就捅了一下。」


說完話,鳳雛施施然走到徐清歡身邊:「大小姐,住在這裡的人應該是個開肉鋪的,這盆子里的都是豬下水。」


周玥這才鬆開孟凌云:「是……是……豬的?」


鳳雛道:「果然是豬頭。」


徐三老爺終於回過神,「這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還是先回家中……」


徐清歡道:「我們就這樣走了,三伯可就見不到石頭了。」


徐三老爺的臉色又是一變:「你們說些什麼,我……聽不明白。」


李煦從牆邊拿出一根木料:「這是尚好的檀木。」


周玥抿了抿嘴:「那能說明什麼。」


李煦轉頭走向徐三老爺,伸出手將他從地上拉起來,自然而然地將手中的木料遞過去,幾乎在同時,李煦鬆開了攙扶徐三老爺的手。


徐三老爺腳下一個踉蹌,好不容易才算重新站穩,只是他手中多了一樣東西,那是李煦拿過去的木料。


一切都在瞬間發生,當所有人意識到什麼時,李煦開口道:「說明這是拿來給徐三老爺做拐杖用的。」


「你憑什麼說這是拐杖,就算是……這世上用拐杖的人多了,有怎麼斷定這是給我做的。」徐三老爺想要將手中的木料,卻又站立不得,只能沉聲爭辯。


「這拐杖雖然沒有做好卻已見雛形,至於為何是給三老爺做的,那也很簡單,因為每個人高矮、習慣不同使用的拐杖也就有些差異,」李煦撿起徐三老爺摔倒時丟在地上的拐杖,「只要比對一下就什麼都清楚了。」


周玥上前將拐杖接在手中,也學著李煦的模樣湊在鼻下一聞:「恰好三老爺常用的這根拐杖也是檀木料,這世上哪有如此多巧合的事。」


李煦再抬起眼睛,發現徐大小姐已經帶著人走進了東邊的屋子。


在遠離安義侯府的鳳翔縣,徐大小姐能調動的人手不多,不可能掌控曹家、徐家所有人的行蹤。


跟著徐三老爺找到這裡已是不易,在這樣的情形下,還能冷靜地尋找證據。


徐大小姐著實有些讓他出乎意料。


李煦思量間也隨著徐清歡進了東屋。


燈光下,少女拿起了笸籮里一雙鞋墊湊在火把下看,片刻之間她放下鞋墊又拿起炕桌上的一隻空碗,然後她微微抬起了頭。


清亮的眼睛,抿起的嘴角,看起來十分柔弱,可她的臉上分明是堅定而不容置疑的神情。


這份氣度不該出現在一個十幾歲的女孩子身上。


李煦不由地想起第一次與徐大小姐見面,她那淡漠地一瞥。


他們之前並不相識,徐大小姐卻彷彿已經對他這個人有了定論。


為什麼呢?


明明已經不想探究的事,如今卻忍不住再次思量。


「這院子還有其他屋子,立即去找找。」


李煦失神間,徐清歡已經利落地吩咐,孟凌雲就像一支箭般竄了出去。


周玥弄不清狀況:「大小姐,你又發現了什麼。」


徐清歡走到門口,停住腳步:「你們可是來幫忙的?」


李煦能想到她臉上戲謔的神情,不管是什麼原因,方才他的失神定然被她看在了眼中,他們是來幫忙的,並不是給她添麻煩的。


他還是第一次被人這樣嫌棄。


「啊……」


徐三老爺驚呼的聲音傳來。


柴房門口,孟凌雲舉著火把呆愣地站在那裡,徐三老爺再一次癱在了地上說不出一句話來。


徐青安上前一步看清眼前的情形後,轉身拉住了徐清歡:「妹妹還是不要去看了,等衙門裡的人來了,自然會讓仵作查驗。」


徐清歡搖搖頭:「沒事,哥哥放心。」如今的她已經不是那個內宅中柔弱的小姐。


徐青安遲疑著護在徐清歡身邊,徐清歡慢慢地抬起頭來。


一雙繡鞋垂在半空中,青色的裙角被風吹得慢慢擺動,一個蒼老的婦人半睜著眼睛正看著她們,嘴角猶自掛著絲陰冷的笑容。

第二十八章 報仇


死的不是曹家人,不是徐家人,而是個陌生的婦人。


他們跟對了人,找到了這樣一個地方,又發現了一具屍體,卻好像跟曹家的案子沒有半點關係。


徐清歡站在柴房門口看了半晌,孟凌雲終於忍不住問:「是不是被人害死……然後吊了上去。」


徐清歡搖搖頭:「看起來是自縊。」


這柴房很簡陋,擺放的雜物卻並不多,所以一眼就能夠將裡面看個清清楚楚。


吊著婦人脖頸的是一條普普通通的麻繩。


院子里有許多散落的雜物,繩子也隨處可見,但是這條繩子卻看起來十分的乾淨,可見是婦人早就選好的。


她拿著繩子走進了柴房,伸手將門關好,抬起頭找到了一根可以掛繩子的木樑,提起裙子攀上柴垛,系好繩扣,將脖頸套入其中,然後果決地蹬離了柴垛。


等再次被人發現的時候,她的身體已經冰涼。


「為什麼,」徐三老爺的情緒仍舊沒有平復下來,他茫然地喃喃自語,「為什麼會是這樣。」


衙門來人處置屍身,所有人都被要求留在院子里。


一塊帕子遞過來,徐三老爺順手接過,擦了擦濕潤的眼角。


「三伯認識她吧。」


少女的目光溫和,卻又能將一切看透,在這樣的人面前,辯駁就顯得沒有任何用處,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清歡變得這樣厲害,徐三老爺抿著嘴不想開口。


徐清歡道:「屋子裡有一雙用軟布做好的鞋墊,針腳縫的密密麻麻,可見是給很重要的人穿的。」


徐三老爺慌忙開口:「不是……我……」


「自然不是給三伯的,」徐清歡伸手比了比,「那個人腳比您要大許多,他雖然很年輕,身高卻早就超過您了,否則怎麼能做的了屠戶的活計。


這裡應該是住了一對母子,至少表面上看是母子二人,這些事等到天亮了,稍向周圍打聽一下就應該知曉我說的對不對。」


徐三老爺嗓子發緊,不自覺地吞咽。


徐清歡接著道:「那些能打聽出來的事,我們不用去探究,我們真正該了解的是旁人不知曉的秘密。


我們先說說這婦人,我們方才進去的是這婦人的住處,我在桌子找到了一隻葯碗,一個帶病的老婦人,她的死活好像沒有人會去在乎,可她為什麼要去死呢。」


徐三老爺輕輕地搖頭:「我……怎麼會知道。」


「三伯知道,」徐清歡道,「是您讓她去死的。」


徐三老爺震驚地抬起頭:「清歡,你不要亂說,我怎麼會做這樣的事,我跟她……又不識得,怎麼會害她。」


徐清歡道:「三伯在這裡養了一個兇手,現在兇手要殺人,他身邊的人自然要去死。」


周玥忍不住道:「為什麼?你不是說那婦人像是自縊的嗎?」


李煦從柴房中走了出去來:「兇手已經準備好了要去殺人,他殺了人之後就會離開鳳翔,可是她年老體弱,必然會成為他的拖累,那麼她就只有一條路可以走,只有一死了之,才能讓他再也沒有後顧之憂。


所以她雖然是自縊,卻也是被人所殺。」


徐三老爺不停地搖頭:「不……不……不,你們這都是在猜測。」


「三伯,」徐清歡忽然揚聲,「下一個死的是誰?曹老太太、曹大老爺還是曹二老爺……或者他們的生死你並不關心,但是殺人者也會死,徐三太太也一樣不能倖免。」


「你在說些什麼。」徐三老爺聽到這裡,更加難掩慌亂,竟然揚聲喊叫起來。


「老三,你到底知道些什麼。」


徐二老爺的聲音傳來,跟在他身邊的是徐青書和衙門裡的人。


「父親,這果然又死人了,」徐青書得意地抬起頭,「我就說母親是冤枉的,如今那兇手果然又犯案,我們終於能為母親洗脫冤屈。」


徐青書說完走到徐三老爺身邊,一臉的驚訝和痛心:「三叔,怎麼會是你……平日里徐家待你不薄……」


「老三,」徐二老爺道,「事到如今你還在隱瞞些什麼?這……真的跟曹家的案子有關嗎?你可知道曹大老爺不見了,曹二老爺胳膊恐怕也要保不住了。」


聽著耳邊逼迫的言語,徐三老爺恨不得縮成一團。


終於有個聲音道:「三伯,你是不是沒想到他會殺人?」


如同落下的一道晨曦,讓徐三老爺終於抬起頭來:「他不可能會殺人……石頭是個很乖巧的孩子,他……不會殺人的,石頭是我在亂葬崗撿來的孩子,後來送人收養,我只是時常會來看看他,今天晚上也是……我沒想到會出這種事。」


孫沖打斷了徐三老爺的話:「屋子裡有淬鍊利器用的爐具,殺害曹家小姐的人,用刀熟練、利落,若是個屠戶那就不足為奇了。」


徐三老爺最後一絲力氣彷彿也被抽走:「他已經答應我不會報仇,為什麼還要這樣做,我養了他多年,只想讓他好好活著,她到底還是將那些仇恨告訴了他,早知如此我就不該讓他們母子見面。」


孫沖立即追問:「你說的是誰?」


徐三老爺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來。


「是三伯母吧,你說的石頭,是三伯母的兒子對不對?」


徐三老爺轉過頭去,對上了徐清歡的眼睛,他眼睛中還有最後的掙扎,想要否認,可是他也明白,這些事已經遮掩不住。


徐青書聽得這些話,如墜夢中,雖然沒有想通其中的關竅,可是他要搶在所有人前面辦好這樁案子,這樣才能讓王允大人另眼相待,他清了清嗓子:「既然如此……就將……」


話還沒說完,身子卻被人重重地推開,徐青書正要呲牙,卻對上了王允深沉的目光,整個人立即軟下來,唇邊浮起春風般的笑容。


王允威嚴地道:「衙門辦案重地,將一干人等清出去。」


衙差應了一聲,立即伸出手去拿徐二老爺和徐青書。


「大人,大人……」


隨著徐青書吵鬧聲遠去,王允望著被放置在地上的屍身嘆了口氣,轉頭吩咐孫沖:「事關幾條人命,大意不得,立即將兇犯畫像追捕。」


徐三老爺忽然道:「都是曹家先造的孽,她們母子兩個才會這樣不甘心……她明明答應我,會帶著孩子離開這裡,沒想到……還是……還是……」


王允目光一暗:「這其中到底還有什麼內情,你要全都說清楚,」說著頓了頓,「為了你自己,也是為了她們……但願一切還有挽回的餘地。」


徐三老爺半晌才顫聲道:「這要從十幾年前說起……」


……


曹家。


徐三太太吹滅了眼前的燈,一縷青煙裊裊在屋中散開。


徐二太太曹氏仰面躺在床上,鮮血浸透了她的衣服,她一雙眼睛已經變成了死灰色。


徐三太太一隻手提著剪刀,另一隻手撫了撫鬢角,站起身向前走去。


她伸出沾滿了鮮血的手,將門推開來,清晨的陽光立即落在了她臉上,讓她微微眯起了眼睛。


院子里的下人聽到聲音轉頭向徐三太太看過去。


見到徐三太太的模樣,不禁尖叫:「來人啊,來人啊!」聲音回蕩在整個曹家大宅中。


徐三太太舒展了眉角:「一命換一命,對,說得好,說得可真好,我相信了,你們都來看啊。」說完話,她忽然彎腰大笑起來。

網路文學第二十九章 癲狂來自 齊歡去查看?


第二十九章 癲狂


徐三老爺將當年的那些過往,說的很簡單,卻很清楚。


叛軍攻佔鳳翔時,他丟了一條腿,還沒了妻子,一年多之後,他的傷才養好,能夠支撐著從床上起身,可也是那時候他感覺愈發的難過,坐在空蕩蕩的房子里,他閉上眼睛總能想起亡妻。


於是他就經常帶著老奴去拜祭妻子,有一次路過後山時看到曹二老爺彷彿是在埋些什麼東西,他有些好奇命老奴去看,誰知竟然是個孩子。


那孩子也是命大,見了風就活了過來,他不知曹家此舉何意,沒敢聲張就將孩子養在了外面。


徐三老爺說到這裡嘆口氣:「這孩子命大,我給取名叫石頭。


石頭雖然活下來,卻被人扼傷了喉嚨,再也說不出話,我問他家裡人的事……孩子本來就小,又受了驚嚇,就只是哭個不停。


後來聽說曹四在外面有個遺腹子被找回來了,徐、曹兩家本就是姻親,常常有走動,我也打聽到些消息,發現那曹四老爺的遺腹子和石頭年紀相仿。


曹四不可能有這麼小的遺腹子,曹老太太頂著質疑之聲還要將孩子養在身邊,恐怕那孩子跟曹家有些淵源,於是我就將曹家人的畫像給石頭看,石頭看到曹家二小姐,高興的不得了,嘴一直開開合合地想要喊出聲。


我就知道我找對了人,這事出在曹家二小姐身上。」


徐三老爺道:「再後來,我想方設法見到了曹家二小姐,那時候她……坐在那裡不會哭、不會笑、不肯說話,人人都說她當年受了驚嚇,病一直不好,人已經痴傻了。我不太相信,試著問她石頭的事,她就像……忽然清醒了一般一下子拉住了我的胳膊,那時候我就猜到了一些內情,她定然是與人有了首尾,生了兩個孩子,曹家怕有辱門庭,一直將她關著不肯讓她見人。


我不忍見她這樣下去,就想出向曹家求親這個法子,若是能將她救出來,至少能讓他們母子團聚,誰知道她不肯常見石頭,還跟我說石頭的爹死在曹家手中,她早晚有一天要向曹家復仇。


這麼多年過去了,她的情形漸漸好轉,前些日子她說要帶著石頭和貞姐兒離開鳳翔,請我幫忙上下打點,雇幾輛馬車,換些碎銀子送他們出城,所以我今晚才會來找石頭。」


徐三老爺已經將自己知道的所有恩怨說完了。


周玥不禁轉頭去看李煦,曹家這樁往事里半點沒有提到稅銀,或許是他們猜錯了。


「三伯母是怎麼死的?」徐清歡開口道,「當年二伯母回娘家避禍,三伯母沒有一起跟去曹家嗎?」


徐三老爺點點頭:「有,只是沒想到走散了。」


「從徐家到曹家並不遠,」徐清歡看向徐三老爺,「恐怕不是走散,而是被丟下了,三伯難道沒問過曹家人嗎?心中對曹家也沒有半點的憤恨。」


徐三老爺臉上是灰敗的顏色:「我問過,也恨過,但是我都沒有護住她,又有什麼資格去怪別人,若說恨,我要先恨自己,開始我也曾想要曹家付出代價,想將曹家二小姐的事說出去,讓曹家丟了名聲,可是我看到她們母子心中終究不忍。


我可能真是個懦夫,經歷了那麼多之後,卻寧願選擇苟安於世,安安穩穩地活著,仇恨真的讓人太辛苦。」


徐三老爺說到這裡,周圍陷入一陣沉靜之中。


「本官最不喜歡斷這樣的案子,」王允道,「當年他們母子有冤屈,可如今卻又成了殺人的兇徒,曹家小姐何其無辜,這老婦人何其無奈。」


徐三老爺忽然拜在地上:「請大人定要查明案情,我……我……總覺得……石頭不會殺人……他是個好孩子啊……」


衙差將徐三老爺攙扶起來,王允道:「本官會秉公辦理。」


說話間衙差進門來稟告:「大人,曹家出事了,徐三太太將徐二太太殺了。」


徐青書正為「閑雜人等」一事惱恨,為什麼他和父親就被攆出來,徐青安和徐清歡卻站在裡面,他好歹一隻腳已經踏入了官途,他竟然還不如這兩個人,這時耳邊隱隱約約聽到家人來報喪,一下子愣在那裡。


「你說誰死了?」徐青書瞪圓眼睛。


「二太太,」家人道,「二太太沒了。」


徐青書慘叫一聲,拉住下人扶他上馬:「快……我要去見母親……快……」


院子里徐三老爺所有的希望全都破滅:「她為什麼要這樣,害了自己也害了兩個孩子。」


「大人,」孫沖躬身向王允,「這樣看來一切都清楚了,曹家接二連三的出事,就是徐三太太母子在向曹家報仇。」


王允看向李煦和徐清歡:「雖然其中還有些地方不甚清楚,想必大體就是如此,」說到這裡他頓了頓,「將徐三老爺押入大牢,我們先去曹家看看。」


徐清歡點點頭:「常娘子可以幫仵作一起驗屍。」


穿著青色衣裙,身後背著布包的常娘子上前向王允行禮。


王允帶著人向前走去,常娘子輕聲道:「那老婦人脖頸上只有一條勒痕。」


所以徐清歡的猜測應該是對的。


周玥十分好奇常娘子的來歷,方才見她查看那老婦人的屍身,動作利落一點不比老仵作差,這樣一個人怎麼會為徐大小姐賣命。


他上前一步道:「常娘子辛苦了。」


常娘子抬眼認真地看了看周玥:「不過是個不起眼的婦人,難得公子惦記著,若是以後公子有需要,」說著拍了拍肩上的包裹,「婦人定會好好招待。」


周玥忙施禮,等到常娘子走遠了,他才看向旁邊的李煦:「九郎,你說那常娘子肩頭背著的是什麼?」不知為何,跟常娘子打過招呼後,他總覺得不舒服。


李煦微笑:「驗屍用的器具。」


周玥的臉色頓時變得異常難看。


李煦目光落在徐清歡身上,案情到了如今的情形,他很想聽聽徐大小姐的見解,只是她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模樣,恐怕不會與他單獨說話。


不過,總會有機會。


……


曹家短短几日就死了兩個女眷,消息剛剛傳出去,門外就圍滿了人。


徐三太太被綁了手腳,坐在椅子上,冷眼看著屋子裡的每個人,彷彿若是給了她機會,她就要將所有曹家人都殺死。


「你殺了大娘還不夠嗎?將大老爺放回來吧,」曹大太太面色憔悴,「他畢竟是你哥哥啊!」


衙門裡的人四處尋找,就是沒有找到曹大老爺,現在見到徐二太太慘死,他們心中更加驚慌。


曹大太太恨不得將徐三太太撕碎,卻又怕再也見不到夫君,整個人就跪下來:「求求你了,你殺了如婉,又來害你大哥,我們一家就讓你這樣憤恨?那可是你的親大哥,你就饒了他。」


「是啊,」曹二老爺讓人扶著進了門,見到徐三太太也慌張地喊叫著,「我們到底是兄妹,從小一起長大,你出嫁……我還背著你出的門……」說到這裡他又覺得不對,如果趙善沒死,妹妹也不會嫁給徐三。


曹二老爺心中發狠,一巴掌打在臉上:「妹妹,我錯了,我知道錯了,我這條胳膊是保不住了,我已經付出代價……你別讓人再來殺我了好不好?我這已經夠了,你知道的呀,我在這家裡是說不上話的。」


「二叔什麼意思,」曹大太太尖聲道,「你不求她讓人放了你大哥,卻只想著保全你自己,要不是你只顧得自己逃命,如何會讓人綁走了你大哥。」


說完這些,曹大太太又去看徐三太太:「二妹,你聽大嫂的,就將你大哥放回來吧,將來他還要給母親養老送終,我們曹家不能沒有他啊!」


「咯咯,」徐三太太忽然笑起來,「我和一雙兒女也不能沒有趙善,當年我們求你們的時候,你們怎麼做的?你們可想過要饒了他?我恨不得你們都去死。大哥動手殺趙善,你們也全都在幫忙,大姐掐死了我的燁哥,二哥將燁哥帶出去埋了,這些我都清楚,一筆一筆都給你們記著,你們誰也逃不掉。」


「你這是何必呢,」曹大太太哭倒在地,「殺了那麼多人,你也別想活了呀。」


「我早就該死了,」徐三太太道,「十幾年前,我就該死在這裡。」


曹二老爺忽然想起那筆稅銀,若是被二妹全都供述出來,他們就是大禍臨頭:「我告訴你……」


徐三太太譏誚地道:「你怕了嗎?」


曹二老爺看向桌面上的那柄剪刀,心中油然生出惡念。


「夠了,」曹老太太呵斥住所有人,「不要再添冤孽。」


「母親,你還護著她。」曹二老爺一臉不可置信。


曹老太太伸出抖動不停的手:「如果朝廷真的查出來,那就是我們該償還的罪。」


曹老太太話音剛落,管事進來稟告:「衙門裡來人了。」


曹老太太閉上眼睛:「都交給衙門吧!」


曹家堂屋的門打開,緊接著孫沖帶著衙差進門帶走了徐三太太。


……


「是我殺的。」


不等王允詢問,徐三太太已經笑著道:「我早就想殺了她。」


兇手已經招認,又有眾多人目睹,看起來也沒有太多的內情。


徐三太太即將被帶走,徐清歡走上前去:「三伯母有沒有想過如貞該怎麼辦?」


徐三太太渾身一抖。


徐清歡接著道:「這真是你想要的結果嗎?」


「你想說什麼?」徐三太太冷冷地看向徐清歡,不知為什麼她忽然湊上來壓低聲音,「這件事你最好不要管,否則……我就不會管那麼多了,你們安義侯府也要進來陪我。」

第三十章 內情


徐三太太一雙眼睛通紅,死死地盯著徐清歡,表情看起來十分的怨毒,她忽然張開口向徐清歡「啐」去。


徐青安急忙上前將妹妹拉開。


「都不是什麼好東西。」徐三太太癲狂地笑起來。


徐青安見妹妹不說話,心中有些慌張:「妹妹,你沒事吧?她方才有沒有做什麼……」


「沒事。」徐清歡回過神來,她只是在想徐三太太說的那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能讓安義侯府都陷入其中的,難道指的是那筆稅銀?


所以到現在為止,前世帶給父兄的危險仍舊在他們身邊。


徐三太太剛剛被帶出曹家大門,一個身影撲上前。


「娘……」


纖弱的手臂將徐三太太緊緊地抱住。


曹如貞穿著粗布衣裙,臉上是茫然無措的神情:「娘,您這是怎麼了?」


徐三太太驚詫地望著曹如貞,半晌才厲聲道:「你到這裡來做什麼?滾開,我早就說過,你不聽我的話,我就不會認你,鬆開我,你個沒用的東西。」


曹如貞泣不成聲,任憑徐三太太掙扎,就是不肯放手:「娘,您難道不明白嗎?我一個人有什麼意思,早知道您不會走,我就留下,不管您做什麼我都會陪著您。」她的眼淚划過臉頰落在徐三太太身上。


徐三太太的眼睛愈發紅了,她還是咬了咬牙,用足力氣,身體向前一撞,曹如貞整個人站立不住,頓時跌倒在地。


「到底就是個拖累。」徐三太太冷冷地道。


曹如貞掙扎著還要爬起來,腳踝卻一陣刺痛,用不上半點的力氣,眼見著母親的身影就消失在眼前,她不知該如何是好,心中說不出的恐慌,這些年就算在曹家受了再多委屈也沒有這般的難過。


她開始一步步向前爬過去,想要抓住母親,哪怕是一片衣角。


為什麼要這樣。


她和母親為什麼不能好好地在一起。


她渾身發抖不能自已,直到有人伸出手將她抱住,她淚眼模糊地看過去,是一張熟悉的面容。


「清歡,」曹如貞收緊手臂,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這到底是怎麼了。」


「別急,」徐清歡輕輕地拍著曹如貞的後背,「我們回去慢慢說。」


曹大太太也發現了曹如貞,不管不顧地上前:「如貞,誰送你回來的,就你一個人嗎?」


曹如貞不說話。


曹大太太立即看向王允:「大人,快……抓人啊,她一定知道綁走我們老爺的兇徒在哪裡,老的不肯說,就審這個小的……快啊,人命關天,我們老爺不知受了多少磨難,可不能再等了。」


曹大太太說著話還要向前,旁邊的孫沖立即伸出手將曹大太太攔住。


曹大太太還想再說話,一個清脆聲音打斷她。


「大人,曹家接二連三的出事,現在看來跟徐三老爺所說的那樁案子有關,如果沒有曹家之前的殺戮,也沒有如今徐三太太的報復,這樁事要想查清楚,就要溯本求源,不如趁熱打鐵,將曹家裡里外外盤查明白,曹家人分開問詢,這樣也能儘快得知真相。」


徐清歡不徐不疾地說完話,將曹如貞攙扶起來。


曹大太太心中一凜,又是這個徐清歡,三番兩次地與曹家為難:「這裡哪有你說話的份,曹家的事與你有什麼關係。」


徐清歡抬起眼睛:「死的是我二伯母,被抓走的是三伯母,我們徐家迎娶曹氏女,沖的是曹家的名望,沒想到卻鬧得家宅不寧,以前這筆糊塗賬是誰算的我不管,現在……我眼睛裡容不得一點沙子。」


說完這些,徐清歡向王允行禮:「還請大人為枉死之人做主。」


聽到徐清歡的話,曹如貞喉頭一緊如被哽住,她雖然並不完全了解當年的過往,但她知道定是曹家有錯在先,母親才會這般的怨恨。


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她掙脫了徐清歡和鳳雛,跪在地上:「大人,求求您,為我們做主,我母親……她不會……」說到這裡,竟不知該求什麼才好。


曹大太太臉色難看:「曹家有先皇親賜的『忠義』牌坊,沒有證據怎麼能隨意搜查。」


王允轉頭向曹家兩座牌坊看去:「自鳳翔戰亂之後,還沒有人敢動曹家,看來本官今日要做這第一人了。」


曹大太太不禁向後退了一步。


王允看向孫沖:「將曹家人分開問詢,曹家祖宅上上下下都要查個清楚,但凡有可疑的證據,全都封存好,待本官親自查看。」


曹家幾扇大門全都打開,衙差正式開始進入搜查。


曹二老爺疾呼:「十幾年前曹家為了鳳翔百姓引來了叛軍,沒想到衙門因為一句話就懷疑我們,曹家冤枉啊。」


徐清歡將曹如貞安置在旁邊休息,這才起身打量著曹家混亂的情形。


不知什麼時候李煦和周玥也走了過來。


「還能查到蛛絲馬跡嗎?」周玥壓低聲音道。


「如果是十幾年前查還有跡可循,」李煦目光深遠,「現在想找到確實的證據,只怕不容易。」


「那你們兩個就一點都不著急嗎?」周玥看看徐清歡又看看李煦,「那可憐的女人殺了人,很快就會被定罪,她的兒子雖然外逃,最終也會被拿獲,曹家若是拒不承認當年殺人,最終也就只會不了了之,難道就這樣了?」


李煦道:「人果然是她所殺,不管出於什麼原因,她自然都該伏法,每樁案子都多多少少會涉及人情,朝廷官員若是就此徇私,大周律法就會形同虛設,沒有人再去遵守。」


徐清歡聽著李煦說話,不由地想起從前。


李煦就是這樣一個人,嚴於律己,對身邊人也是如此,即便是親信犯錯也絕不徇私,鐵腕治理北疆,但凡涉及百姓的安危,他都會放在心上,在外統領兵馬,在內處置政務,他是北疆最忙的人。


百姓擁護他,將士都愛戴他,以至於就連周圍的山大王也帶著人馬前來投奔。


所以她在京為質,也一直相信李煦不會利用她的安危起兵。


到底還是錯看了他。


徐清歡吩咐鳳雛:「帶上如貞,我們回去。」


周玥眼看著徐清歡神情淡然地轉身離開,不禁奇怪:「你說她怎麼就這樣……對誰都很好,唯獨跟我們過不去。」


「她也沒跟我們過不去,」李煦目光如清泉,「只是不想與我們同路。」


……


馬車緩緩前行,曹如貞低著頭,眼前還是徐三太太被人帶走時的情形。


「如貞,你這是去了哪裡?」


耳邊傳來徐清歡的詢問,曹如貞抿了抿嘴唇:「我……我從徐家出來本該回曹家的,但是馬車走到半路停下,二姑母……我母親身邊的管事媽媽將我接下車,讓我跟著她離開,我們去了一處小院子,管事媽媽說這是我母親的安排。


母親讓我在那裡住下,這兩天辦好了事會帶我離開,囑咐我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要出門,更不準回曹家和徐家,否則絕不會認我這個女兒,我問什麼管事媽媽都不肯說,身邊侍奉的下人也對此事閉口不提。


曹家人主動將馬車停下,可見是知道母親會將我帶走,既然如此,母親為何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我總覺得母親是在做件危險的事,於是我就趁機跑了出來,誰承想到了曹家就看到那一幕。」


曹如貞不等徐清歡說話就急切地道:「清歡,我母親真的殺了人?你還知道些什麼?能不能全都告訴我。」


徐清歡點點頭:「只要我知曉的都不會瞞著你。」表面上看,徐三太太安置好女兒,吩咐兒子綁了曹大老爺,自己又親手殺了徐二太太是在報仇,可她覺得還是有一隻手在暗中操縱這一切。


徐清歡話音剛落,只聽外面有人道:「仙道貴生,無量度人。公子放心,貧道自會為夫人好好超度,絕不會再讓她受苦處。」

網路文學第三十一章 冤枉來自 齊歡去查看?


第三十一章 冤枉


徐清歡撩開帘子,看到了仙風道骨的張真人,張真人身邊是面色蒼白的徐青書。


鳳雛輕聲道:「這人又要去搶誰的包子了。」


張真人從此之後在鳳雛心中就搶包子的歹人了,雖然和張真人騙子的身份有些出入,但也差的不多。


張真人此時此刻出現,證明他就是沖著這樁案子來的。


徐清歡想到這裡,立即將帘子又掀開了些,向周圍看去。


想到上次人群中匆匆一瞥的身影,她總覺得那人也在附近。


若說上次茶樓只是懷疑,現在看到張真人與徐二老爺在一起,她心中就已經確定,那人插手了鳳翔的這樁案子。


難道他就是那個躲在背後暗中操縱一切的人?


徐清歡心中更生幾分警覺。


此人姦邪狡詐、陰狠毒辣,行事卻格外縝密,雖然就連太后都對他恨之入骨,也只能虛與委蛇。


她在京城為質時,與他暗地裡周旋了幾次,差點不能脫身。


沒想到這麼早就與他遇上。


現在讓張真人進了徐家,下一步他準備做什麼?算起來,那人的年紀比李煦還要小一些,十幾年前暗通叛軍藏下那筆銀子必然不是他,可不能排除如今他身邊沒有叛軍餘孽。


這樣推論,他來鳳翔也是為了那筆稅銀嗎?


「小姑娘,」張真人的聲音忽然響起來,「貧道只是為有緣人度災解難,你也不要對貧道心存惡念。」


徐清歡道:「那道長可要小心了。」


張真人不禁驚訝:「這是為何?」


徐清歡放下帘子,馬車緩緩向前馳去。


「我觀道長時運不佳,他日必有災禍。」


一句話從馬車中幽幽傳出來。


張真人縮了縮脖子抬起頭看天,彷彿有一坨鳥糞停在他頭頂上。


時運不佳。


本該是他語帶玄機,怎麼被她搶了先。


這女娃娃。


張真人咂了咂嘴,他有一種不好的感覺,好像這輩子會栽在她手裡。


……


徐家的氣氛比曹家也好不到哪裡去。


兩位曹氏一個死,一個進了大牢,徐三老爺也被帶走審問,徐老太太聽到消息就暈厥在那裡。


雖說徐二太太之前有錯,可如今人已經沒了,一切就可以不再追究。


徐二老爺向族中長輩稟明之後,開始操辦喪事。


多年的夫妻相濡以沫,徐二老爺雖然竭力遮掩,臉上還是能看出哀傷的神情,整個人彷彿隨時都會倒下。


「早知道,我應該將她接回家。」


「誰能想到親妹妹會下此毒手。」


徐二老爺站在堂屋裡,親自迎送賓客,到了最後已經步履蹣跚彷彿沒有了任何力氣。


孟凌雲將這些向徐清歡稟告:「看起來沒有什麼特別的,張真人也只是在外面做法事。」


徐青安也猜不透:「也許那個叫李煦的只是混口胡說,什麼稅銀根本與這樁案子無關。」那個雜毛老道也是,就是騙點銀子罷了。


方才他出去,又被雜毛老道一通亂喊,差點他就要停下腳步,找那老道卜算一卦。


那老道實在太賤了,竟然只要他兩塊酥餅,就能為他鐵口直斷終身大事。


弄得他心裡一陣發癢,好像今天不去占這便宜,明天就沒有了機會。


「我還想去趟石頭家裡。」徐清歡站起身吩咐鳳雛去準備,她要去確認她的猜想是對的。


剛剛走出屋子,徐清歡一眼就看到了曹如貞。


「帶我一起去行不行?」曹如貞試圖露出個笑容,「我還沒見過我哥哥。」


徐清歡點點頭:「好。」


……


石頭住的那個小院子里。


徐清歡將幾個屋子又都看了一遍,衙差拿走了大部分東西,屋子顯得有些空蕩。


只要想想這人拿著尖刀虐殺了曹如婉,徐青安將劍柄握得更緊了,不管是誰,只要對妹妹不利,首先要過他這一關。


妹妹現在喜歡出入這種陰森的地方,他要想方設法學好拳腳才能保護她周全。


徐青安狐疑地看向徐清歡,難道妹妹是想要用這種方式督促他上進?


那可真是用心良苦,徐青安不禁心中感動。


徐清歡再一次走進柴房,那女人就是在這裡弔死的,就像之前來看過的那樣,這裡沒有什麼不尋常。


砍好的柴禾一摞摞地放著,看起來十分整齊。


「哥哥,你說殺如婉的是什麼樣的人?」


徐青安道:「是個心狠手辣的兇徒。」


曹如貞仗著膽子走進屋,聽到這話默默地低下了頭。


徐清歡繼續道:「認識石頭的人怎麼說他?」


徐青安看了看曹如貞,抿了抿嘴才道:「說他長得比一般人要高大,嗓子壞了不會說話,總是沖著別人支支吾吾,看著就有些兇相,年紀不大宰殺牲畜卻是一把好手,開肉鋪才兩年,就在這附近小有名聲。」


徐清歡道:「如貞姐姐的個子也比我們高一些。」


曹如貞的嘴唇嗡動,不知說什麼才好。


徐清歡道:「周圍的百姓聽說這裡死了人,都怎麼議論?」


這事孟凌雲知曉,但是礙於曹如貞在旁邊,他遲疑半晌才開口:「都說是石頭殺的,石頭平時看著就不好惹。」


徐清歡淡淡地道:「這麼說,石頭是個心狠手辣,不近人情,暴躁易怒的人,這樣的人本就心存惡念,犯案也是不足為奇。」


曹如貞的眼淚掉下來。


「不過,有件事你們不覺得奇怪嗎?」徐清歡指了指門口,「這柴房剛剛修葺過,看著簡陋卻很結實,這裡有個矮柴垛,看那些柴禾留下的痕迹,可見這矮柴垛是常年就這樣擺放的。


他為什麼要這樣做?」


徐青安搖了搖頭。


徐清歡伸出了手,手臂恰好能直接碰到那矮柴垛:「那弔死的婦人個子比我高不了多少,如果她站在這裡,取柴禾就會很輕鬆。


常娘子與仵作一起驗屍時,檢查了那婦人的手掌,雖然手心也有些粗糲,卻不至於生太多老繭,證明那婦人近年來沒做太多粗重的活計,那麼這滿屋子的柴禾、後院那些田地、還有每日里宰殺、收拾牲畜應該都是由石頭來做的了。


他不但做了這些活,還懂得為婦人著想,可見他不但細心而且善於照顧人。」


曹如貞驚訝地張開嘴。


徐清歡道:「是不是覺得很奇怪,為什麼這樣截然相反的兩種推斷會出現在同一個身上。


很多人就喜歡人云亦云,捕風捉影到一些消息就會誇大其詞,就算辦案的衙差很多時候也會被表面上的事所蒙蔽。


兇徒並非都是看起來都高大兇狠,能宰殺牲畜未必就敢殺人,我相信石頭沒有殺如婉。」


「你說什麼?」曹如貞顫聲道。


「我說,」徐清歡聲音清晰,「你哥哥沒有殺曹如婉,他是被人冤枉的。」


除了這些還有一個理由,那就是,前世死去的是曹如貞,石頭不會殺自己的親妹妹。

第三十二章 綁走


曹如貞從心底里感激清歡,本來她已經心如死灰,聽到清歡說這樣一番話,不禁又感覺到了希望。


「清歡,」曹如貞抬起臉來,「謝謝你,如果不是你,我都不知該怎麼辦才好。上次在徐家我其實就聽到母親說要報仇,我想找你商量主意,可……又怕……」


剛剛發現自己有了母親,怕萬一違背母親的意思,就會失去這份來之不易的親情,所以不知道怎麼做才是對的。


這種感覺清歡自然明白。


人總會在最在意的人和事上犯錯,前世她也做過蠢事,明明已經病得不成樣子,卻想要回北疆與李煦團聚,最重要的是告訴李煦莫要急躁,此時不是發兵的最好時機,他最大的敵人並非小皇帝,而是那奸人。


那奸人明面上自大猖狂,不將李煦放在眼裡,其實城府極深,她暗中試探了幾次深有感觸,那時候他鼓動朝廷收回西南藩地,讓朝廷上下苦不堪言,看似是李煦的機會,她卻懷疑這根本就是聲東擊西。


於是太后的宴席上,她跪地央求回北疆,第一次放下自尊低頭,去意堅決,朝廷本不欲答應。


後來她聽說,是那奸人在太后面前諫言,與其讓李侯之妻死於京城,不如放她回去也算全了體面,到底她是安義侯之女,徐家也曾為大周立下汗馬功勞。


在平日里聽到這番話,她可能會猶豫是不是中了那人的奸計,從而改變想法留下來,可是她挂念李煦,顧不得那麼多。


臨走離開京城之時,那人突然出現在她馬車前說了一番話,她如今都記得:「夫人回去對李侯也沒有了用處,不如為自己做個打算,免得將來看遍旁人繁華,獨留自己一人悲涼。」


現在想來,是不是那奸人已經算到了結果。


事不關己,總是能謀算的更清楚些。


即便前世李煦舉兵獲勝,登基為帝,她也不過是被擺在高台上的一塊牌位,或許因為新朝的利益,還會為那些能夠輔佐李煦的女子讓位。


人就算真有魂魄,她能看到的也的確是別人的繁華。


人該為自己而活。


徐清歡收回思緒:「你還想知道你哥哥的事嗎?」


清歡帶著曹如貞進了屋子。


鳳雛將準備好的東西端來,曹如貞看過去是一盆洗乾淨的豬下水。


孟凌雲燒火,清歡將豬下水放在鍋中燉煮。


曹如貞不禁道:「這是在做什麼?」


徐清歡道:「我很奇怪,他是開肉鋪的,為什麼要留著那些豬下水,現在猜不出來,反正也是閑著,就邊煮邊想吧!」


「沒想到正好趕上。」周玥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先走進門的是李煦和孫沖。


徐清歡蹲著看灶火,彷彿沒有注意到來人,火光映著她的臉,顯得她比往日里都要沉靜、專註。


李煦早知她會來到這裡,她也並不在意被人猜中心思,只是自顧自地做著自己的事。他從家中出來直到現在,跟不少人打過交道,兩個人之間利益相同,最好的相處方式就是於此事坦蕩,不相關的絕不打聽、試探。


徐大小姐完全做到了,這樣一來他也不用再多費心思,就此下去保持現狀,是最好的選擇。


「去拿柴。」徐青安冷冷地吩咐周玥。


周玥一邊抗爭,一邊管不住腿,向柴房奔去。


不多一會兒香氣撲鼻,讓人暫時忘記了這裡恐怖的氣氛。


不知過了多久,外面傳來石子落地的聲響。


孟凌雲一個健步沖了出去。


「別抓我,」稚嫩的童聲傳來,「放開,放開,我是來找大個子的。」


片刻功夫,一個穿著襤褸,髒兮兮的孩子被孟凌雲抱了進來。


孩子怯生生的眼睛從屋子裡眾人臉上划過,張開嘴就要大哭。


「吃肉嗎?」


清脆的聲音傳來,硬生生打斷了孩子嚎哭的動作。


「吃。」孩子立即點頭,看起來十分認真。


軟嫩的豬肝從鍋里拿出來,鳳雛已經準備好了口水,站在一旁不停地吞咽,眼巴巴地看著孩子吃了一塊又一塊。


終於那孩子不再去拿,鳳雛頓時安心地鬆了口氣,雖然剩下的少些,有總比沒有要強。


徐清歡笑著指了指:「鍋里還有一些,你想不想拿走?」


「想,還有許多人沒得吃。」


鳳雛的臉徹底垮下來。


孩子向徐清歡豎起手指,「善人大小姐,您心真好。」


徐清歡將孩子的手指拂下去:「光說這話就想將肉拿走可不行。」


孩子眨了眨眼睛:「大個子沒你這樣麻煩,他只是笑著看我吃東西,從不圖回報。」


這孩子竟然敢數落她家小姐。


鳳雛鼓起腮幫子:「大小姐,將他交給我吧,我將他洗乾淨賣給人伢子。」


孩子瑟縮了一下,向清歡靠了靠:「善人,你想讓我說些什麼?我嘴笨不會夸人。」


「別急,」徐清歡道,「我只是問問你,你天天都過來嗎?」


孩子搖搖頭:「不是,聞到香味兒才會來。」


「那你幾天沒聞到香味兒了?」


孩子仔細想了想:「兩天了,婆婆說大個子要出趟遠門,最近都不會回來。」


孫沖不禁有些失望,本以為找到了一個知情人,現在看來這孩子被打發走了什麼都不知曉。


算一算跟曹二老爺遇襲,曹大老爺失蹤時間相符。


徐清歡道:「兩天前,你到這裡來,有沒有見到大個子?」


「見到了,大個子就坐在那裡,」孩子指向很遠的角落,「一直看著我吃完東西,再將肉都拿走。」


徐清歡接著問:「你看沒看到大個子的臉?」


孩子搖搖頭:「大個子長得不好看,第一次在破廟裡見到他時嚇了我們一跳,他給我們吃的,我們都不敢拿,」說著他挺起胸膛,「後來只有我敢和他回家吃東西,我吃東西時,大個子怕嚇到我,從來不會上前來。」


周玥忍不住道:「所以,就算那人不是石頭,這孩子也看不出來。」問了半天還是沒有頭緒。


徐清歡思量片刻笑著看孩子:「我做的肉好不好吃?」


「不好吃,」孩子一臉嫌棄,「還是大個子的手藝好。」


孩子說到這裡彷彿想起什麼:「對了,這幾次大個子煮的肉也不好吃。」


孫沖的眼睛也冒出光來:「從什麼時候開始,肉的味道變了?」


孩子掰了掰手指:「應該有八九日……或許是十幾天,我也說不清楚了。」


孫沖臉上滿是驚訝的神情:「那麼久。」


李煦轉過頭:「也就是說,曹家小姐被綁之前,石頭就已經不在這裡了,從開始就有人安排好了,要讓石頭來頂罪。


和石頭相依為命的老婦人也確實是自縊身亡,只不過有人逼迫她自縊,因為她一死,就沒有人知道這個秘密,石頭就真成了殺曹家小姐,抓走曹大老爺的兇手。」


聽到有人死,孩子有些害怕:「那婆婆真的死了嗎?我也是聽說……才想著來看看,沒想到聞到了肉香,我……我以為大個子回來了。」


徐清歡撫了撫孩子的頭:「婆婆死了,不過你也不用怕,你只是來吃東西,這些跟你沒有關係。」


孩子這才點了點頭:「我一會兒去給婆婆燒幾張紙。」


曹如貞怔愣了半晌才道:「那,我哥哥現在在哪裡,又是誰帶走了他,他們……會不會害他。」


「那要問你母親,」徐清歡看向曹如貞,「只有她才能知道你哥哥的下落。」


說完這些,徐清歡轉身走出了屋子,她要仔細想想這些前因後果。


「徐大小姐。」李煦也跟著走出門。


徐清歡停下腳步。


李煦道:「大小姐應該知道,現在不該去審問徐三太太。」


徐清歡轉過頭。


李煦的眼睛亮若星辰:「石頭落在別人手中,生死不明,身為母親定然會想方設法保住兒子的性命,她會聽從兇手的安排,你查出這麼多線索,已經讓兇手感覺到了危險,只要給兇手機會,他就會毫不猶豫地對付你,你與徐三太太一家走的太近,容易被她們牽連,萬一徐三太太說什麼話對你不利,你就很難脫身。」


徐清歡揚起眉毛:「李公子的意思是,此時此刻我該權衡利弊得失,若有必要自保為上對嗎?」


李煦微微一笑:「原來徐大小姐料定我是個只顧自身安危的勢利小人,所以寧願與我互相利用,也不肯交付半點信任。


若你定要這麼想,那你也該知道,此時我放棄這樁案子,也難以為蘇知府洗清冤屈,從前的努力都付諸東流,既然你在前面冒險幫我破案,我何必伸手阻攔,我只是想皆大歡喜罷了。」


李煦總是能說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


徐清歡看過去:「李公子準備讓我怎麼做?」


燒腦!!!真兇到底是誰?徐清歡還會不會選擇嫁給李煦輔佐他,預知後事如何,點擊下方卡片加入書架,時刻可回顧哦~


網路文學第三十三章 接近來自 齊歡去查看?



《重返犯罪現場》。隱藏在案中案的背後是一場等待身為警察的她自投羅網的陰謀。

8 月 5 日,星期五,19:10。


C 市佳匯私立外國語學校。


一個身穿白色半袖衫、花格短裙的女孩兒走在緊鄰學校圍牆的小路上,她專心地打著手機,時不時咯咯地笑出聲。


「我都已經出校門了,用不上十分鐘就能走到……你可不要讓我走得太久哦。」女孩嬌嗔,故意嘟起了嘴巴,儘管聽筒那邊的人看不到。


手機上懸掛著一大串可愛的卡通裝飾,隨著女孩輕柔的步態來回晃動。


「我可是趁著門衛老師不注意,偷偷溜出來的。要是被發現了,我媽媽會罵死我的……」女孩嘟著嘴說。


不知道聽筒那邊的人說著什麼,女孩安靜地聽,忽又「撲哧」一聲笑了,臉上洋溢著興奮的光彩。


前面忽然分出了一條岔路,一條僻靜的小巷。白天它很普通,在夜晚卻很少有人走。小巷裡沒有路燈,只是借著遠處照過來的燈光,朦朦朧朧地靜謐在那裡。


女孩停下腳步,朝巷口張望,有點緊張,又有點猶豫。


這是一條近路,可以節省五分鐘的路程。這條小巷其實也不是很長,對面巷口依然是燈火通明的街道。況且,她曾經兩三次走過這裡,儘管都是在白天。想來晚上也沒什麼了不起的。


女孩忽然鼓起了勇氣跑進小巷。恐懼的同時,她更加激動,她對腦海中那種朦朧的「愛」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佳佳,我聽你在呼哧呼哧喘粗氣,你是在跑步嗎?」聽筒那頭問。


「你要大聲對我說話,知道嗎?」女孩顧不上回答問題。


「哦?」聽筒那頭懵懵懂懂。


「你要時時刻刻保護我!」


女孩兒纖弱的腳步急促地敲打在水泥地面上,像一隻受驚的小鹿。巷口越來越近……商場、茶座、酒吧……絢爛的燈光就在前方,刺得眼睛發痛。


恐懼感越來越弱,勝利在望,女孩興奮地對著手機里的人說:「你知道嗎?為了你,我……」


她耳朵貼在手機上,只顧著說話,根本沒聽見背後傳來的輕微的腳步聲。


聲音不大,因為穿著旅遊鞋,而且速度很快。「為了你,我什麼都願意做……」她說出這句話時,那條黑色的身影已經從黑暗中浮現,籠罩住了她瘦小的身子。


就在那一瞬,女孩還不知道大禍臨頭。她還在對著手機柔聲細語,她的微笑還很甜,她的聲音還稚嫩……


緊接著,黑暗的小巷裡傳出了類似驚叫的嗚咽,但聲音立刻就被什麼掐斷了。


小巷裡出現了一幕令人毛骨悚然的畫面——一條從黑暗中探出的胳膊纏住女孩兒的脖子……她的手機掉到地上,櫻桃小丸子的卡通頭像依然咧著嘴巴,露出搞怪的笑容。


女孩被拖進黑暗中,兩隻鞋子徒勞地蹬踹著地面。她不知道背後是男人還是女人,或者根本不是一個人。她不知道將在自己身上發生什麼。她真的很害怕,她很希望此時此刻媽媽就在她身邊,她一定會很聽話……


那黑影把女孩拖到角落裡,用一隻手夾住女孩細弱的脖頸,像夾起一隻小動物。另一隻手從衣兜里慢慢地抽出一件東西……高高舉起,揮落,舉起,揮落……黑暗中有節奏地響起一種聲音,很難形容,就是在餐廳廚房的案板上常常聽到的那種聲音。


女孩之後再也沒有發出過一聲喊叫。她的嘴巴被一隻手緊緊捂住,只是露出兩隻驚恐無助的大眼睛。


帶著腥味的液體迅速浸透了她乳白色的半截袖上衣,一直向下流,透過短裙沿著白皙的兩條腿向下流……


掉在地上的手機還保持著通話狀態,話筒那邊傳來焦急的呼喚。「喂喂,佳佳,你怎麼了?又生氣了嗎?喂喂,你在聽嗎……」


8 月 6 日,星期六,晴,05:15。


喬凱半蹲著,從口袋裡掏出兩隻乳膠手套,緩緩套上。


武彪掐著腰站在兩米遠的地方一臉陰沉。一張四方大臉像是被砂紙用力打磨過一遍,在他的臉上看不到任何錶情,即便用一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臉色也不會比現在難看多少。


他的目光在屍體和喬凱之間來回移動,帶著疑問。


喬凱從頭到腳,從外到內,按照順序逐次檢查屍體。


「她是被刀子扎死的嗎?」武彪等得不耐煩,問道。


「是軍用三稜錐之類的兇器。」


死者趴在已經乾涸的血泊中,臉朝下,背部血肉模糊的傷口呈現出黑紫色。


喬凱把手指按在死者的傷口處,破裂的皮膚彷彿受到了驚嚇似的動了動。喬凱倒吸了一口涼氣:「她被刺了不下 20 刀,背部有十幾刀,腰部 3 刀,大腿上兩刀,沒有固定部位,每一刀都十分用力,傷口直達胸腔,我估計她的肺葉已經千瘡百孔了。毫無疑問,失血過多造成的休克性死亡。」


他翻開死者的頭髮,露出了半邊臉。他扳住死者的臉,輕輕轉動,朝向自己。


那是一張很乾凈的臉,很稚氣,還未成年。長長的睫毛斂闔,像是在嬌憨地熟睡,只有眉梢微微皺起,好像夢到了什麼不開心的事。好像那張臉並沒有死,好像隨時都能夠睜開眼睛,可愛地沖他微笑。


喬凱觸電般把手縮了回來。

最低 0.3 元/天開通會員,查看完整內容

購買該電子書查看完整內容

電子書

重返犯罪現場(共 4 冊)

宇塵

讀客文化出版社

¥180.00 會員免費


推薦閱讀:
相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