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很好,逻辑清晰,剧情环环相扣,看高智商的主角们的爱情~喜欢这一类型的书友不要错过了~

《夏日清凉纪事》 作者:多木木多

故事开头就很有意思,女主莫名其妙变成前男友的现任女朋友,两人正在甜蜜地旅途中,女主亲身感受著前男友高冷变忠犬,对象却不是自己,不料一场暴风雪让故事的发展变得,咳,就像书名一样,好清凉……画风突变,原来是被鬼附身,然后就开启了女主跟各种作死的活人以及非人的不解之缘。不是传统的遇鬼帮鬼完成心愿,大多是负面人性引发的灵异事件。这个作者讲故事简直绝妙,表面说鬼,其实是人性之恶催生了鬼。完全不恐怖但我还是害怕,不怕鬼,怕人心。女主三观正。

《无限求生》 作者:轻云淡

恐怖悬疑。无限流。主要讲的是父母双亡高智商女主为讨生活,在全息恐怖游戏中得装备卖给男主赚钱的故事。女主为了挣钱入了游戏,对应的三种难度有不同几率出装备。解谜类但没有生命危险,本来难度超高的迷案在女主超强的分析能力下几乎次次顺利过关,也有不差钱的土豪收装备解决了女主现实生存问题。两个智商高的人相互吸引,全书游戏场景设置新颖,内容描写精彩,略烧脑,十分值得一看。不过男主存在感太弱了,可以算无cp吧,大家看女主耍帅hold住全场就行,作者其他的无限系列也都本本精彩。

《直播破案现场》 作者:锦屏韶光

女主家境优渥,小时候意外绑定了直播系统(应该是外星科技),因为身陷命案,通过直播系统穿越几个破案世界(福尔摩斯、柯南、还有两部美剧)提升自己的破案能力去帮自己洗脱冤屈的故事。也是一个莫羡自我救赎的故事。女主最开始的时候是个冷心冷情的高傲大小姐,有点自以为是,但是随著一次次的穿越,能看到她身上的蜕变。

她从穿越的世界里相处的那些人身上不仅学到了破案技能,还学到了做为人的温柔怜悯和善良,让自己变得不再和其他人格格不入了,选择了自我救赎,而不是继续陷入深渊。具体的可以自己去看,同时破案场景在真实的三次元世界直播(女主一直不知道自己在二次元世界里)……直播的事惊动了一堆大佬,所以因为种种原因,女主破案时有遇到困难有无数人通过弹幕来帮忙……结尾有点高能,就不剧透啦~

《惜你如命》 作者:张小素

帅气逼人武力值爆棚富二代刑侦大队长×外冷内热美艳女法医,女主是法医,独立自主的女性,勇敢坚韧,查起案来真的是偶像啊,TVB的女法医那种,超爱了!但身世真的是可怜,女主嘴硬心软,外冷内热。因为从小在孤儿院生活,害怕再次受到伤害,习惯了拒绝温暖,用冷漠武装自己。男主每天骚里骚气的没个正形儿,活宝一个。

咱纪队真是好(不)高冷呢?!爱好香蕉牛奶,只和女主分享他的最好。但是查起案来又一本正经,自带魅力光环。小说里的案子挺吸引人的,环环相扣,破案谈情两不误!男主一步步撩拨女主心弦,对女主也是真心的呵护和宠爱,女主逐渐卸下心防,走出过去的黑暗,这个过程太打动我了~好看,既不会都是甜腻腻的爱情,也不会是干巴巴的工作,两厢掺半,甜度刚刚好~结尾处男主为了救女主受了伤,应该算全文唯一的虐点了吧,男主醒后就是happy ending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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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算不算烧脑啥的,但是丁墨的几部小说都还可以的,《如果蜗牛有爱情》、《他来了请闭眼》还有《美人为馅》等等,都算是推理探案累的,以前看的时候觉得蛮烧脑的,最后结局都还不错的,可以去看看。


他端详了我一会儿,歪嘴一笑,露出唇间的虎牙,「我是警局里最聪明的警探,齐格勒。」


我伸出右手,「我是警局里身手最好的女警,白灵。以后请多指教。」


谁也不会想到后来我们之间会发生那么多故事……

第一章 无解之案


「绑架陆珊瑚的面包车已经找到,我把定位发给你,我们在那儿会合。」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兴奋的欢呼,单单一个「好」字回应后,就挂断了电话。


白灵有些无语地听著手机里的嘟嘟声。因为感冒,她的太阳穴隐隐作痛,而这个奇葩使她的头痛更上一层。


三天前,警局接到报案,陆家的独女陆珊瑚被绑架。报案人是陆珊瑚六十多岁的奶奶。


据老人家称,珊瑚每天放学都要学画画,所以归家时间比较晚。但那天一直到晚饭时分都没回来,且手机不通。之后就接到绑匪索要 50 万现金的勒索电话。


通过调取周边监控和附近居民的走访,一辆白色面包车有重大嫌疑,当日有人曾听到里面传来女孩的呼救声。

而这辆车,于今早被发现遗弃在一个荒废的篮球场上。


白灵驾车来到现场,对方还没到。


那是一辆破旧的面包车,周围已拉起黄色的警戒线。


「早啊,白警官。」


一股古龙水味飘来,白灵回头,一个长相温和的男人缓缓走来。他是另一个科室的张合。


白灵点头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


「这就是劫匪开的那辆车吗?」张合探头向车里张望,眼看脸就要挨著玻璃。


「别碰我的东西!」一个冷冷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白灵皱了皱眉,就是这个腔调,看来那个家伙也到了。


张合谦和地笑笑,「齐警官,早啊,我只是想帮帮忙。」

「想帮忙就走远点,你在这儿碍著我了。」一个顶著板寸发型的男人快步走近,眼神里带著几分疏离,直直盯著张合。


张合脸上有些挂不住,「我,碍著你了?」


「你脸太大。」板寸男一脸嫌弃。


张合顿时脸都僵了,尴尬地杵在原地,想笑缓解下气氛却又笑不出来,最后只得随便说了个理由就转身离开。


「齐格勒!」


白灵瞬间就沉了脸,瞪著男人,显然对于他刚才的表现十分不满。


「我不喜欢他。」齐格勒将领子立了立。


「为什么?」


「他是个人渣。」


「什么?」

「他跟同科室的大眼睛是一对儿。」齐格勒扁了扁嘴,「现在明白了吗?」


白灵放空脑袋愣了半秒钟,一脸蒙逼地看著他,「我应该明白什么?」


齐格勒看向张合的背影,「他眼角充血,眼袋发黑,说明昨晚没睡好;衬衫皱得像张废纸,却没有换衣,可见他昨晚没回家,他左手袖子的第三个扣子扣错了顺序,他今早走得一定很匆忙。」


齐格勒又耸起鼻子嗅了嗅,「这么重的古龙水味,早已超过了装饰自己的用量。他刚才有去找大眼睛,找女朋友之前喷这么多香水,不可能是臭美,是为了掩盖昨晚衣服上被沾染到的其他气味。」


回头看向白灵,得出结论:「他昨晚跟别的女人在外面过夜了。」


齐格勒潇洒地将五指插入发中往后一捋,露出个得意的微笑,「没错,就是这样。」


吐槽完,齐格勒打了个哈欠,同时打开了自己的背包,拿出一桶某师傅的速食面。


白灵还在回味齐格勒的话,对方已经将泡面的包装打开。然后一阵「咔滋咔滋」的咀嚼声将白灵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齐格勒正拿著面饼嚼得正欢。


「你,干吃泡面?」

「不用在意它的口味,它只是维持我大脑持续工作的能量而已。」


白灵无语,「我才不管你吃什么,这是泡面,一般人都会用水泡开了再吃。」


齐格勒皱了皱眉,从背包里拿出一瓶矿泉水,狠狠咬下一口面饼,又灌了两口水,将面和水在嘴里摇匀,然后吞下。


「是这样吗?」


白灵翻了一记白眼,「你真是除了查案一无是处。」


齐格勒愣了一下,嘴巴一咧,「谢谢夸奖。」


「噢……」白灵痛苦地一捂脸,「我们还是回到案子上吧,不然我一定会疯掉。」


齐格勒迅速解决了早餐,擦干手,接过白灵手上的橡胶手套。又从身上拿出一个小铁盒,盒子的表面有些破损,看上去有些年头,这可是齐格勒的宝贝。


打开,里面整齐地摆著微型放大镜、镊子、存储袋等。齐格勒拿出放大镜,又将盒子小心关上,放回原处。


这是一辆很破旧的货运用面包车,车牌已经被人摘除。

齐格勒打开前门和后门,让阳光尽可能多地照进来。


他拿著放大镜仔细地看了看后车厢,又来到驾驶室旁,蹲在一边观察了一会儿,脸色凝重地用镊子捏起了什么东西,然后一边口里振振有词一边用手机上网,最后又打开了引擎盖在里面拨弄。


不得不说,这家伙一查起案子来就像换了个人,严肃的样子看起来格外冷漠,少了平时的痞气,却多了几分男人味。


白灵靠在一边,看著齐格勒的一丝不苟,等著她的搭档给出答案。


几分钟后,齐格勒抬起头,然后直直地注视著白灵。


白灵一愣,不耐烦地用手擦拭脸颊,「我脸上有东西?」


「没有。」齐格勒面无表情,「我在思考,眼睛没处放,借你脸放一下。」


几秒钟后,齐格勒将手上的手套抽离,目光如炬开始分析,「首先劫匪有两个人,一个开车,一个在车厢看著受害者。两人很重视这次绑架,都买了一双新的运动鞋,所以车上的鞋印纹路才那么清晰。」


打了个响指,指著驾驶室,「司机是个矮子,身高不会超过 165,因为他把车座调得离方向盘很近,除了腿短以外我想不到第二个理由。」


「这里。」齐格勒打开车门,指向方向盘,「方向盘的材质和其他装饰明显不同,而且固定得也有点松,明显是被拆卸过的;引擎盖里的发动机也是一样,更换过但接线十分地杂乱,不像老手所为。」

「从这车的其他零件来看,使用年限超过二十年,就是辆废车。能轻松拿到废车,还能将它改造,他至少和汽车修理厂有很深的渊源,首要参考:维修技师,初级的。」


齐格勒又将个存储袋在白灵面前晃了晃,「我在驾驶室找到一个熄灭的烟蒂,抽得很彻底,烟嘴口刻有黄果树字样。我在网上查了下,是软包黄果树,很低端的香烟,2.5 块一包,这么便宜的烟都能抽这么干净,不仅烟瘾大还一贫如洗。」


「维修技师,个矮,烟瘾,穷鬼。」齐格勒对著白灵一项项掰著手指,「可作为重点调查的对象。」


「噢,还有,派人去搜查南郊处那些空置的拆迁房,受害人应该就被关在那儿。」


这可是重要的信息,白灵一下子就来了精神,忙用本子记下,同时很婉转地要求齐格勒解释一下。


「车身边缘有泥点,但市里只有大前天下了雨,两天时间路面早干了,所以他们去的地方路面一定十分不平。南郊,市里只有南郊在修路,而且那里有很多空置的拆迁房,正好可以藏人。」


「但是……」白灵听著觉得有些不对,打断齐格勒提出异议,「如果车子只是经过南郊,而不是终点,也有可能造成这个现象。」


齐格勒露出一个赞许的微笑,眯著眼睛靠近,「会思考是好事,可惜不够透彻。你忘了车里的脚印吗?驾驶室里的脚印上沾有泥浆,成分和车身边缘的一样,但车厢里的脚印却没有。你来说这是为什么?抢答。」


「呃,」白灵急中生智,「说明司机中途下过车。」


「没人会在绑架的途中随意下车,这样会增加被人发现犯罪的概率,所以正确解释是,他们到了目的地,司机和另一个劫匪一起将人带进拆迁屋里,然后再由司机折回将车处理掉。」

齐格勒一口气说完,然后深深呼吸了一下,露出个心满意足的微笑。


「呃……」白灵想要说些什么回应,张嘴半天却发现自己还在消化齐格勒的推理中。


「就按照我说的去调查,有结果就通知我。」齐格勒站在白灵面前,眼神却飘忽得不知望向何方。


「你,又要去哪儿?」和这么一位思维和行为都跳跃的人搭档实在有点累。


「张合在这儿就说明还有别的科室在附近办案,」齐格勒将眼睛眯成一条缝,但依旧掩盖不了眼里兴奋的光芒,「我去看看他们的案子。」


齐格勒丢下话就跑了,白灵看著他一蹦一跳的背影,揉了揉太阳穴。


自己怎么摊上个这样的搭档?不由地觉得头更疼了。


白灵拿著报告快速走向办公室,她需要尽快找到齐格勒。


打开大门,那家伙果然在里面,不过……


白灵愣了三秒表示惊讶,而后又觉得习以为常,毕竟不能用常人的思维去看待他。


「哇哦,24 小时不到就找到人了?咱们警局的效率提高了嘛。怎样?人是在南郊吗?」齐格勒问。


白灵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抬头回答:「确实在南郊的拆迁房里,不过不是我们找到的她,而是她自己逃出来的。另外,」白灵干咳两声,指著齐格勒,「你这是在干吗?」


原来齐格勒两手负在背后,正被一根粗麻绳紧紧捆住,白灵进来的时候,他正在里面跟个粽子般晃来晃去。


「我正在研究束缚状态下人体的肌肉反应。」


白灵打量著这颗粽子,「谁给你绑的?」


「前台那些姑娘,我扬言要推理她们昨天在哪儿过夜,她们就对我的话言听计从。」齐格勒一脸得意,「你刚才说陆珊瑚逃出来了?」


「是的。」白灵回过神,走到自己桌前续了一杯水,告诉齐格勒老人家嫌他们进程太慢,在第二次劫匪打电话来时,自己竟私自拿著赎金去救孙女。


说到这里,白灵眼里多了几分黯然,「老太太带著一袋洒了汽油的钱去换人,准备对方不从就放火烧钱,劫匪一给她松绑,她奶奶就让她逃,自己则留在了那里和劫匪对峙……」


「死了?」齐格勒五花大绑著走过来,样子有些滑稽。


白灵已经习惯他这种跳跃式的说话方式,直接点了点头以示回复。


「这下有意思了,案件升级了,变命案了。」


「有意思你妹!有人枉死了。」


「她自己独自前去就是找死。」


白灵实在没忍住,抓起一摞报告就往齐格勒脑袋上挥去。


齐格勒手被绑住,没法阻挡,只能任由一大堆纸片甩在自己头上。


「你可是在打一颗装满智慧的脑子。」


又是一摞白雪飞舞。


「好好好,你说的都对,走走走。去案发现场看看。」


两人驱车来到现场,这是一栋三层楼的小别墅,一看就是周边村民为了拆迁款而随意搭建的。


两人循著楼梯上楼,一进房间白灵就闻到一股淡淡的汽油味。


房间很凌乱,饮料瓶、快餐盒和一些其他的生活垃圾被丢弃在角落里,地上躺著一名老人,验尸官还在拍照;房间另一侧地上有个镣铐,镣铐固定在一根水管上。


两人在尸体旁蹲下。


齐格勒掏出放大镜对著尸体仔细观察起来。


「头部有被硬物击打的痕迹,伤痕有叠加,应是致命伤,死因是颅内出血;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衣服整洁如新,是个爱干净的人,但左衣领处却被揉捏翻起,可见凶手是一只手将老太太按在地上,然后另一只手用硬物击打,才造成了领子处的褶皱。」


「死者右脚裤腿沾有的泥点比左腿多,可见她是用右手提箱,箱子里是 50 万现金,即使全是一百面额,重量也达十二斤左右。唉……老人家啊,不堪重负,所以才向右腿借力,也就造成裤子侧边出现长条压痕的现象。」


齐格勒站直身体,盯著老人苍白的脸,眼里闪过一丝动容,「风烛残年,却被人加害,的确是……嗯。」


白灵斜了他一眼,「你刚还说有意思呢。」


齐格勒头一扭,「这不是被你打了吗……」


一句话说得白灵无言以对。


「死鸭子嘴硬。」


白灵瞪了齐格勒一眼,决定离他远点。再跟这个精神病一起,她非被传染不可,珍爱生命,远离变态。


于是她将齐格勒丢在一边,来到房间的另一端,那里摆著根铁棍,铁棍的一端还留著触目惊心的血迹,这就是凶器。


她弯下腰,在墙角发现两枚烟蒂,想起之前齐格勒的推理,将其捡起,烟头处果然有黄果树字样。


「好再来大酒店,对,就是它,就是它!」


这声音大得让人没法忽视。


白灵一转身就看到齐格勒正站在生活垃圾旁边,拿著手机嚎叫著。


「听著,另一个劫匪是好再来大酒店的职工,不能打草惊蛇,得以一个名义去调查……」


「等等……」白灵不得不打断他,「你先解释一下你又发现了什么。」


齐格勒一愣,小眼一眯,「我的思维飞得太快了?」


白灵双手环胸,很显然是的。


齐格勒丢来一个嘲讽的微笑,「凡人啊……」


白灵发誓要不是因为案子,她一定会把他揍得满地找牙。


齐格勒转动著手中的放大镜,「凶手很谨慎,并没有留下任何指纹,只有部分掉落的毛发。因为这是临时住所,所以也没有什么可值得推断的生活细节,」转头凝视著角落,「除了……这堆垃圾。」


白灵一脸茫然,「垃圾和好再来大酒店有什么联系?」


「联系可大著呢。」齐格勒在墙角蹲下,不顾脏乱拾起一个餐盒,「这种材质,聚乙烯的,可降解的,市场成本价在 0.6 元左右。由于太贵,一般只有星级酒店才会用它来打包。」


齐格勒又指著盒里的残羹剩食,「看看这些,各种各样的骨头,这两人吃得可不是一般地好。然而两个天天在星级酒店胡吃海喝的人,」齐格勒站起,顺道拾起一个饮料瓶,将贴著特惠字样那一面朝著白灵,「他们却挑选超市里打折的、最便宜的饮料喝。有钱去星级酒店却没钱买饮料……而且另外,对于房子里仅有的三个人来说,这里快餐盒的数量也太多了。由此可见,他并不是酒店的顾客。而是,那儿的员工。」


「是啊!」白灵猛地一惊,「他是酒店的员工,就可以打包客人吃剩的食物带到这儿来。」


齐格勒双手合十抵在唇边,赞许地点了点头,「很好,继续。」


「继……续……?」白灵愣了下,她只是一时兴起接下话茬,没想到还要继续。她哑然地看向齐格勒,对方眼角的戏谑意味渐深。


「喂,我警告你,」白灵指著齐格勒,「你下面的话最好和案子有关。」


齐格勒收起似笑非笑的眼神,向前一步,「通过学校附近居民的走访,证实最近没有陌生脸孔出现,而面包车也只在绑架当天出现过,可见劫匪至少有一人就住在附近或在此工作,这样才好对陆珊瑚的行踪进行监视。」


「学校旁没有修车厂,但有很多酒店,但属于星级酒店的只有一家,就是好再来,且它的东门对著学校大门,西门则正对陆珊瑚遇害的那条街。综上所述,劫匪很可能就在那家酒店供职。」


白灵愣了一愣,若有所思之后脸上浮现出一抹欣喜,「如若嫌犯还在酒店,只要等陆珊瑚对嫌犯的外貌一描述出来,我们就能抓人了,这案子就破了。」


说完,就急匆匆地下楼,刚想出门就被一双手抵住了门框。


「这么急干吗,我还没说完呢。」齐格勒伸手挡在白灵身前。


他将身子缓缓前倾,压低声音,有些神秘地说道:「你觉得两个小伙子要放倒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要几秒钟?他们会追不上陆珊瑚?」


「你怀疑她?」


齐格勒点头。


「哎,你想多了。」白灵倒不以为意,同时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绿箭,自己嚼了一片,又递给齐格勒。


齐格勒也抽出一片塞进嘴里。


「我查过那孩子的底,是个苦难的人儿,四年前得过白血病,刚刚治愈父母就因车祸去世,只剩她和奶奶相依为命,周围人对她的评价都是品学兼优,聪明,乖巧,懂事,无任何不良嗜好。我手上还有陆珊瑚的体检报告,无吸毒,无怀孕。我实在想不到她有什么理由杀自己唯一的亲人。」


齐格勒嘴里咀嚼著,目光渐深,看向远方,「凶手藏在物证里,魔鬼躲在细节中。有无问题,查查就知道。」说完吞了一下口水。


白灵本是无意一瞥,却正好瞅见齐格勒的吞咽动作,顿时大惊,「天呐,你怎么把口香糖给吞了?」


齐格勒不耐烦道:「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什么薄荷塘啊、棒棒糖不都是咬一咬就能吞的吗?」


「大哥!」白灵觉得脑壳疼,「可这是口香糖,嚼完了得吐掉的!」


「要吐掉的你还给我吃?你这女人真是的。」齐格勒埋怨著,索性长腿一迈直接扬长而去,只留下白灵一人在原地哑口无言。


陆珊瑚此时站在二楼的走廊上,从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到对面种的梧桐树。时值立秋,有些叶子已然泛黄,风一吹,就打著卷儿纷纷下落,掉在地上,悄然无声。


她就这么站在这儿观看,面无表情,一动不动,犹如雕像,仿佛周围时间都停止了般,直到一粒瓜子壳不合时宜地出现在自己视野里,它划了个抛物线,被丢在一楼的草坪上。


陆珊瑚皱著眉,看向身边这个留著板寸发型的男人。


男人莫名一愣,将手伸前,「你也要来点?」


陆珊瑚将头一撇,带有情绪地说道:「齐警官,你在这儿陪了我一下午了,关于案子我该说的都说了。劫匪有两人,一高一低,都戴著大口罩,看不清五官,操外地口音,两人都有老虎头的文身,一个在手背,一个脖子上。就这些了,你再问我也记不起了。」


齐格勒嗑下瓜子,「别误会,看著你的警官下午有事,我正好有空就来替他的班,与案子无关。」


两人开始沉默。


「节哀顺变。」齐格勒忽然道。


陆珊瑚没有回应。


「你是幸运的,至少你奶奶会为了你以命相搏。」


「我也是可悲的,只剩我一人了。」陆珊瑚抬起头,向著梧桐树抬起手,在虚空中抓握著。「你知道吗,有时候生命真的很脆弱,就像梧桐树的叶子一般,一碰就没了。所以,如果我们还侥幸活在这世上,就要努力,很努力地活著。」


齐格勒撇了撇嘴,「是啊,要努力,特别像你,经历过两次生死,还得过白血病。」


陆珊瑚似乎对这个话题很敏感,她的身体明显一颤。缓缓转过头,看向齐格勒,异常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是的。」


「我被关在无菌室 283 天,每天都要在血管上扎上百针,我每晚都无法入睡,身体疼痛得想拿把剪刀戳穿我自己。药物带来的排斥反应让我无法进食,但却必须要吃,只能把吐出去的东西又重新咽下。我忍受了那么多的折磨,只为了……能够好好活下去。没有什么,会比活著更好了。」陆珊瑚胸脯起伏著,眼里也有了雾气。


齐格勒忙将头撇开,他打小就不会哄女孩子,更别说把人搞哭。


「你网球打得很好吧?」


「什么?!」陆珊瑚思维还没转过弯,因这一句没来由的话给愣住了。


「你的虎口有瘀伤,一般能使这个部位受伤的都是网球运动员,他们练习得过多过猛,虎口就会受伤。」


「啊,是的。」陆珊瑚一愣,忙点点头,「我很喜欢打网球,每周都要打好几次。」


「那,出院后,切磋一下?」齐格勒直直地盯著陆珊瑚,眼里有捉摸不透的意味。


陆珊瑚又点了点头。


齐格勒没有再说话,将头撇开,将目光放在医院里来往的人群上。忽然,他无声地笑了一下,只是,这笑并不友好。


齐格勒出来的时候,白灵已经等在外面,他没有停下脚步,只是挥了挥手,示意她跟上,就快步走向汽车。


两人上车,齐格勒发动车子,询问酒店调查的事。


白灵有些沮丧,按照陆珊瑚给的线索,酒店的调查一无所获,光文身这一条就排除了所有人。


「暂时排除陆珊瑚的证词,这女孩没说实话。」


白灵惊讶地看向齐格勒。


齐格勒一手握著方向盘,一手架在车窗上,这个姿势让他感觉舒服,「她虎口有伤,却欺骗我说是打网球造成的,但实际上她根本不擅长网球。」


「你怎么知道她不擅长?」


齐格勒对著白灵比划著,「她留了长指甲,打磨了的,涂得很艳丽。但指甲过长并不有助于网球运动,因为握拍时,会戳到自己的掌心。」


「还有她的后背,一个经常打网球的人,背部肌肉一定是紧致结实的,而她,却松弛无力。这让我联想到她肯定经常坐著,这倒是与她每天要画画这个行为不谋而合,归根结蒂,她撒谎了。」


「对了,你派谁去查酒店的事的?亲自去的?」话题急转直下,还没等白灵消化之前的话,齐格勒就跳到了另一件事上。


「呃,」白灵愣了下,「没有,让安仔去查的,我正好开会。」


「好的,那我们再去一遍。」齐格勒注意著路面,同时腾出只手指了指副驾驶位的储物格,「把它打开。」


白灵一打开,就掉出两本绿色的小册子,捡起一看,「卫生监管局」几个字映入眼中。她抚摸著册子上的钢印,意识到这是两本真的执照。


「你怎么有这个?」


「这个东西能方便我进出任何机构调查。毕竟警察这个身份太招摇,容易使人有警惕性。」


「我问你怎么有这个?」白灵提高了音量。


齐格勒耸耸肩,「上次卫生局查我们警署,有个人特别吵,我就摸了他口袋。」


白灵眼都瞪圆了,「你做贼,偷东西!」


齐格勒撇撇嘴,「破案的过程中,不要在意细节。」同时立刻将音响打开且将音量调到最大,以逃避白灵教科书般的说教。


两人很快就到了好再来,齐格勒精湛的演技自然没有被识破,他以要检查全体员工健康状况为由,要主管拿了人员手册来。


很快就有了重大发现,一个叫陈二的服务员离职了。


他们查询了陈二在酒店的时间线,陆珊瑚被绑架的那天他请了假,陆珊瑚刚被解救他就离职了。


「时间上倒是和案件相符。」白灵想。又看了看前面的齐格勒,他还在那儿装模作样地与主管对话。


「他为什么离职?」


「不清楚,说是老家有人去世,让他继承了好东西。」


「什么东西?皇位?」


主管笑了笑,「我也问了,但他开玩笑说是个上百万的手机,呵呵,怎么会有上百万手机?真是胡说八道。」


齐格勒敲著笔头,将主管的话一一记下,最后又检查了一遍。想要的信息都已经到手,便连忙胡诌了几句加强卫生之类的话,带著白灵溜之大吉。


回来的路上,齐格勒将自己的记录丢给白灵,「查查陈二的底细,特别是他的朋友圈。」


「你还是怀疑陆珊瑚,」白灵坐上车将安全带扣上后顿了顿,「但我依旧觉得她没有作案动机。」


「那她干吗扯谎?」齐格勒发动著汽车,「我敢肯定她奶奶的死与她有关。查查吧,结果应该会给我们惊喜。」


48 小时后,白灵在办公室找到齐格勒。她将一叠档案放在他桌上,默不作声。


齐格勒皱了皱眉,从白灵的态度已然嗅到了不寻常的意味。


「他们没有关系。」白灵语气迟缓,「陈二和陆珊瑚互不认识,他们的生活轨迹从未有过交集,对于彼此来说,他们都是陌生人一个。」


这次换作齐格勒默不作声。


白灵也是第一次看到齐格勒露出有些疑惑的表情。


「也许陆珊瑚没说谎,」白灵说。


齐格勒依旧安静。


「你要是觉得陈二可疑,我们就先把他抓来。」白灵再建议。


「没用的。」齐格勒站起身,「嫌疑人的最终指认在于陆珊瑚,无法找到他们的联系,抓他根本没有意义。」


齐格勒开始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陆珊瑚隐瞒了虎口的伤痕,说明这和案情有关,是她拿起铁棍杀了奶奶?如果是,杀人动机是什么?」


齐格勒啃咬起了指甲盖,「她和陈二互不认识,也就是说绑架案是真的,并不是一场预谋,她是真的遭遇了危险,那是什么情况使人在身处险境下还会去杀人?」


齐格勒有些匆忙地转了个身,手在空中比划,「人在身处险境下会做什么?自救?如果这个人很聪明呢?想一想,齐格勒,你能想出来的。凶手藏在物证里,而魔鬼躲在细节中。」


「等一下。」齐格勒挥在空中的手忽然定格在那儿,「我想到什么了。」


白灵被这紧张的气氛渲染,吞了一口唾沫。


几秒钟的等待就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我知道了。」齐格勒的眉头猛地舒展,迅速转身看向白灵,「我明白了。」


「其实她把杀人动机早就告诉我了。」齐格勒兴奋起来,「她真是个天才,真聪明。」然后又一停顿,「手机,对了,都在陈二的手机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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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推一个凝陇的《冬至》《红豆生民国》《冬至》有一点点的恐怖,但看到后面就还好,《红豆生民国》总体没有《冬至》那么紧张刺激,但感情戏我还蛮喜欢的,先婚后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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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翼苏轼的鬼《推理补眠中》《心盲》《徐徐推之》《心里支配者》

以后有空再慢慢更,遁了


2019年最脑洞的悬疑,让你不再相信自己双眼的故事。神秘鲁班锁,菜鸟女法医,一起起用手术刀解剖的命案背后暗线串联。民国燕京,形形色色的粉墨人物,共同编织著一个匪夷所思的迷局。

她躺在冰冷的黑暗中,像是快要溺毙,身体越来越沉。

远处有一个声音在低语:「挣扎会让你痛苦……放松……放松……穿过黑暗你会看到另外一重光明……」

她渐渐的无法呼吸,那个声音也越来越遥远。

「我要死了吗?」她残存的意识在心里问自己。

突然!

她睁开双眼,发现趴在冰冷潮湿的地上,草叶和泥沙戳得她脸生疼。

就在她身旁还趴著一个女人,背对著她,一动不动。

「哎,你醒醒,这是哪儿啊?」她推了一下对方。

那个女人根本没搭理她,继续趴在那儿。

「几点了,你总该知道吧?」她又嘟哝一句。

女人没吭声,头顶倒是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现在是民国14年,下午2点11分。」

她扑棱一下坐起来,看见一个留著小胡子的帅哥正站在旁边冷冷看著她。

这家伙剑眉星目,嘴唇和下巴上淡淡的胡须显得很有型。

「喂,你是打算这么尸检吗?」小胡子没好气的瞅著她。

她看看左右茅草丛生,是一大片荒地,完全想不起来自己怎么会趴在这种地方,回想起刚才那个恐怖的梦,还心有余悸呢。

她警惕瞧著面前的帅哥,「我怎么会在这里,是不是你把我弄过来的,你想对我干什么?」

小胡子帅哥气不打一处来,「我说你是不是上次脑袋摔坏了一直都没养好,胡说八道什么呢,让你尸检来了,你趴这儿给我睡觉。」

「什么尸检?你说这儿有尸体?」

「不就在你旁边吗?」

她回头一眼看见趴在地上的那个女人,连姿势都没变一点儿。

「妈呀~~~」她一下从地上窜起来,蹦出老远。「死,死人……」

「当然是死人了,否则找你来干什么。别耽误时间了,赶紧检查吧。」

「检查什么?」

「废话,你是法医当然是检查尸体,难道让我检查?」

「我是法医!?你等等,让我理理思路……」

她感觉自己脑袋有点儿短路,看到旁边站著一个穿警服的年轻小警察,拽住他小声问:「我真是法医?」

「是啊,您没事儿吧,唐法医?」

她愣住了,「你说什么,你叫我唐……唐法医?!」

「是啊,你是新调来警察局的法医唐瑶。我是陈栋啊。」

「等等,你说我是法医!?」她指著自己的,嘴巴张得能吞下一个咸鸭蛋。「开玩笑,我怎么能是法医,我连鸡都没杀过……」

「您别逗了,唐法医,段探长在那儿等著呢,他脾气急,可别把他惹火了。」

她指指身后,「你说的段探长就是那个留小胡子的?」

「是啊。咱们燕京警察局大名鼎鼎的段探长。」

她抓了抓头发,低下头看自己身上穿著医生的白大褂,旁边还放著一个小箱子,看著真像那么回事儿似的,可就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陈栋看她还一脸蒙圈,有些担忧,「上周你跟段探长外出办案的时候,不小心滑了一跤,磕到了后脑勺,昏迷了好几天,会不会是留下什么后遗症了?」

她摸摸后脑勺,还真有点儿担心,正想往下问,身边响起一阵「咔嚓,咔嚓」声,伴著一通闪光晃得她直眼花。

唐瑶扭头一看,只见一个穿的花里胡哨的家伙正举著一个超大号的照相机对著她狂拍呢。

这家伙看著二十多不到三十,长得还行,就是那一头波浪卷跟滚绣球的狮子似的,让人忍不住特想薅几嘬毛下来。

「喂,你干什么?」唐瑶伸手挡住相机。

「我是燕京时报的记者,我叫肖城。」男人大大方方自我介绍,「专门负责采访碎脸杀人案的,您方便的话透露点儿消息呗。」

「什么碎脸杀人案!?」唐瑶一脸懵懂的问陈栋。

「就是你看到的那具女尸,我们一接到报案才赶过来。」

「真是让我去检查尸体?」唐瑶费力的吞口唾沫。

那个段探长又开喊了,「唐瑶赶紧过来,磨蹭什么呢。那个报社记者你赶紧离开,别妨碍我们办案!」

唐瑶拎起地上的箱子,硬著头皮往那边走,那个记者抓紧时间追问:「拜托,透露点儿案情呗,美女,看你愁眉苦脸的,是不是案子太棘手,警察局对破获案件没有信心啊。或者你就谈谈你此时此刻的心情也行啊……」

「我倒想谈谈你,」唐瑶怒目而视,「你说你穿得跟个棒棒糖似的,在案发现场跳来跳去你是想招魂吗。还有你这一脑袋卷儿是在马戏团钻过火圈儿怎的,简直要多遭人烦,有多遭人烦啊。」

怼了那个记者,唐瑶走到女尸身旁,只见尸体穿著一身鲜艳的旗袍,脱下的高跟鞋丢在一旁,双脚被绳子捆著,双手也反绑在身后。脸歪向一侧,被散乱的头发遮住。

唐瑶心里砰砰乱跳,不知从哪儿下手。

「检查个尸体难道还用我教,从头到脚先看看有什么外伤没有?」段景琦不耐烦的催促。

唐瑶慢慢蹲在女尸身旁,捡起地上一截小树枝想戳戳尸体。

「干什么呢你,戴手套哇!」

「哦。」唐瑶恍然大悟,摸摸衣兜,发现一副胶皮手套,急忙掏出来戴上。

她深吸一口气给自己壮壮胆,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把遮挡女尸脸的头发掀开。

女人的一张脸已经被划烂,红赤赤的肉都翻了出来,从眼角流出的血仿佛眼泪一样凝固在脸上,看著要多惨有多惨。

唐瑶目瞪口呆的望著那张恐怖的脸孔,一时间连喘气都忘了。

「你看什么呢,能不能快点儿。」段景琦又不耐烦了。

唐瑶忽然哆嗦了一下,「这个女人没死,她动了。」

「你说什么?!」

「她……她动了,你看她还在动……」唐瑶战战兢兢指著女尸的脸。

周围人仔细看,女尸嘴唇果然在微微蠕动,像是要发出声音,连带著脸上沟壑嶙峋的伤口也微微抖动著,就在这时,女人的嘴唇忽然张开,从喉咙里钻出一只硕大的黑色大甲虫。

唐瑶一下子跳起来,没忍住哇哇吐了一地。周围人瞅著她,一个个瞠目结舌。

「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现在天气这么热,尸体容易腐败,遭来虫蚁一点儿都不稀奇。」

说话间,一个三十左右岁的男人走过来,唐瑶注意到这个人也穿著白大褂,手里拎著一个小箱子,他俯身蹲在女尸前,打开箱子,开始一丝不苟的检查起来。

唐瑶小心翼翼的问:「请问你也是法医吗?」

男人用鼻子哼了一声,显得有些轻蔑,「你就是新来的唐瑶吧,本来上个案子咱们就能见面,没想到你在案发现场摔昏了,还没来得及自我介绍呢。我算是你师兄吧。」

「师兄?师兄你好,请问我该如何称呼您?」

「吴俊荣。」男法医心不在焉的回答,「真是搞不明白,老师为什么要把你这个外行招进来。」

他捻了一点儿死者脸上的血闻了闻,又扒开死者的眼皮瞧了一会儿,然后从勘验箱里翻出一个温度计插进死者的肛门,过了一会儿抽出来看了一眼,对段景琦说:「从晶状体浑浊程度和直肠温度看,死者应该是今天凌晨3、4点钟遇害的。」

「这里是杀人现场吗?」段景琦问。

「看尸斑的沉积状况就是这里。」

「这么说,这个女人应该就是在附近被凶手跟踪制服的,凌晨3、4点……天还没亮呢,一个女人为什么会来这种地方。」段景琦自言自语。

「确实有点儿奇怪。最好能确认这个女人的身份。可是她身上几乎没带什么东西,似乎走得比较匆忙。」

段景琦环顾周围的荒草地,注意到有的地方有碾压踩踏的痕迹。

他沿著地上的痕迹走出百十米,看到一条土路,前后看了看,又返回现场。

他掏出钢笔和本子,飞快的记录著什么,时不时的看一眼尸体。

唐瑶在一旁感到好奇,忍不住抻脖子想瞅瞅。

段景琦忽然一抬眼,冷冰冰的看著她,「你不去检查尸体,看我干什么?」

「……」唐瑶吓得吐吐舌头,尴尬的朝他笑笑。

段景琦朝旁边摆摆手,招呼两个警察过来,指著远处那条路,「陈申生,顾白,你们两个去给我查查那条路通向什么地方,还有……」

他从笔记本上撕下刚刚写完的那张纸,递给他们,「我把被害人的特征都记在上面了,你们如果遇到人家就给我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认识这个女人的。」

唐瑶站在远处眺望著段景琦高大挺拔的身影,忍不住问一旁的陈栋,「这个段警探是什么来头啊,年纪好像不太大,看著酷拽,酷拽的。」

「他在我们燕京可是赫赫有名呢。」

「难不成是神探啊。」

「嘿嘿,办案当然厉害,不过还有更厉害的。」

唐瑶看陈栋笑得贱兮兮的,更提起了好奇心,「还有什么地方厉害呀?」

陈栋小声说:「泡妞的本事。你新来的不知道,段队长有好多倾慕者呢,而且都是社会名媛,其中还有电影明星呢……」

一直蹲在那儿检查尸体的吴俊荣这时候转身,没好气地说:「喂,你们两个人嘀咕够了没有,过来帮把手把尸体抬到担架上。」

「啊!?」唐瑶露出为难的表情。

「啊什么啊,你也是法医你忘了吗,搬个尸体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真是!」

「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会当上法医的啊。」

唐瑶掩著鼻子走过去,硬著头皮抓住尸体的一只脚,陈栋抓住尸体另外一只脚,费了半天劲三个人才把已经僵硬的女尸抬到担架上。

「我们先把尸体送回去,晚上还要尸检呢。」

「不都已经检查完了吗?」唐瑶问。

吴俊荣没好气的说:「刚才只是初步检查,回去还要解剖呢,连这都不懂吗,你到底是不是法医啊?」

段景琦这时候走过来,看他们抬尸体要走,忽然喊一声:「等一下。」

他走过来,却不是奔著尸体来的,而是冲著唐瑶,

唐瑶就感觉一个充满雄性气息的高大身躯越来越近,让她不禁心跳加速,呼吸困难,瞅著段景琦棱角分明的脸,结巴的问:「你……你干什么?」

只见段景琦忽然单膝跪在了她面前,把一个包装精致的小礼品递给唐瑶。

唐瑶差点儿没昏倒,这情节发展的也太快了吧。

「快拿著啊。」段景琦口气冷硬,哪有这么求爱的?

唐瑶用仅存的理智矜持的说:「虽说我不讨厌你,可咱俩还不太熟,是不是发展太快了。我接受之前是不是最好先逛逛街,喝点儿咖啡什么的?」

「你颠三倒四胡说八道什么呢,」段景琦扑棱一下从地上站起来,不耐烦的把那个圆溜溜的小礼品塞到唐瑶手里,「这是你刚才掉的东西,拿好了。真是的。」说完转身就走了。

「喂,你……你说清楚,谁掉……谁掉东西了……」唐瑶张口结舌,越想解释越解释不清。

陈栋凑过来,惊叹不已,「原来唐瑶姐也喜欢段探长啊。真是没看出来。」

「谁喜欢他了,纯粹误会。」唐瑶面目狰狞,死的心都有了。

吴俊荣那边等急了,「哎呀,被拒绝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拒绝的女人多去了,也不多你一个。赶紧过来抬尸体。」

「你自己抬吧。老娘没心情!」唐瑶一声怒吼,气呼呼走了。

「居然敢这么跟我说话,这什么情况?」吴俊荣难以置信的望著陈栋。

「她心碎了吧。」陈栋分析。

唐瑶那边站在大草地里气了好半天,怎么看手里的东西都像一个送女朋友的礼物。

难道喜欢自己的不是段景琦,而是其他人?她怎么没有印象自己有男朋友呢?难不成自己摔跤把男朋友都摔忘了?

她拿在手里,感觉那东西圆溜溜,硬邦邦的,好奇的把包装纸撕开一看,没想到里面是一个乒乓球大小的木球。

奇怪的是,木球上五颜六色分成好些块,每一块都写著一个英文字母。

这算什么礼物?

唐瑶握著木球,心里直犯嘀咕,可不知为什么却又觉得有些眼熟,猝不及防,在她脑海中闪出一副惊悚的画面——

夜色中,荒郊野地,一个男人正骑在女人背上,用绳子把她活活勒死。帽檐遮挡著男人那双阴沉的眼睛,但咧嘴狞笑的模样却让人不寒而栗。

她激灵灵打个冷战,凶手消失了。

可是刚才那一切仿佛就发生在眼前,她甚至还记得他发出的笑声。

……

……

傍晚。

燕京警察局。法医室。解剖间。

快要尸检时,段景琦也来了。

白天带回来的女尸被放在一个镶瓷砖的凹型水泥台上,手脚依然被绑著,双眼半睁半闭,失去血色的皮肤在无影灯下反射著白惨惨的光晕。

唐瑶紧张的站在段景琦身后,想到一会儿要看著这个女人被开膛破肚,简直要多恶心有多恶心。

段景琦问吴俊荣:「一会儿是你尸检吗?」

「不是。」吴俊荣回答。

唐瑶听得肉直跳,结结巴巴,「不会是让我尸检吧?我今天头特晕,肚子也疼,恐怕不行吧。」

吴俊荣冷笑一声:「你想什么呢,刚当个实习法医就想主持尸检?再说了,碎脸案这么重要的案子向来都是老师亲自尸检,我都轮不上,哪里轮得到你。」

「不是我最好,哈哈,不是最好。唉?」唐瑶忽然想到了什么,「你说碎脸案向来都是老师尸检,难道这起案子之前也发生过?」

吴俊荣看了看段景琦,两个人神情都有些异样,还未等说话,一个穿著白大褂,戴一副黑框圆眼镜的老者走进了解剖间。身后还跟著一个胖乎乎的男法医,对老者毕恭毕敬的。

唐瑶瞧这个老者五十岁上下,中等身材,十分消瘦,看著慈眉善目,很像一个老学究。

她见吴俊荣和段景琦对他都很尊重,急忙也点头行礼,之后才知道,这个老者叫李连昌,是燕京警察局特聘的资深法医,在整个民国都鼎鼎大名。至于他为什么会选中自己当法医,唐瑶摔到脑袋后就想不起来了。

李连昌那边端详了一会儿尸体,一边听完学生吴俊荣的汇报,才开始检查,由于死者的伤势主要集中在头部,他检查的也格外仔细。

「死者面部有27处伤口,应该是刀具一类的利器所致,深度在1厘米到3厘米不等,从刀口方向和伤口形状看,凶手惯用右手,在死者头部左侧的顶骨位置有钝器伤,伤口边缘不规则,应该是石头打的。」

「致命伤呢?」段景琦问。

「致命伤在脖子,是窒息死亡,从勒痕上看,凶手用的是麻绳。」

「又是这样。」段景琦咬牙道。

「不过这个被害人身上明显还留下了其他伤痕,多根手指有挫伤,胳膊上和腿上有撞击留下的瘀痕,而旗袍的腋下也被扯坏了。」

「这说明被害人临死前反抗过!?」

李连昌点点头,「这一次凶手有些失手了。」

唐瑶插了一句嘴,「你们到底在说什么,难道之前还发生过这样的案子?

跟李连昌一起来的胖法医叫黄庸,这时候小声插嘴:「两个月前也发生了一起呢。」

「这还是连环杀人案吗?」

「这已经是4年之内第7起案子了。」段景琦说。

「第7起?」唐瑶咂舌。「这是什么罪犯呐,能逍遥法外这么多年?」

黄庸说:「这家伙特邪性呢,不劫色,只对杀人感兴趣。」

「有这样的事?!」唐瑶咂舌。

她不禁想起幻觉中看到的那段凶手勒死被害人的画面,忍不住问:「那抓到凶手了吗?」

黄庸哑然失笑:「如果抓到了,现在还用得著尸检吗?」

段景琦脸色阴沉,没说话。

这时,解剖间的毛玻璃门被人推开,之前派出去调查的警员顾白回来了,向段景琦汇报,「段探长,我们沿著那条路查过了,往东去是一个叫东口镇的地方,死者老家可能就住在那里,她叫张淑妹,现在在城里的怡春堂做事。」

唐瑶问:「怡春堂是什么工作单位?」

段景琦翻了一个白眼没说话。

吴俊荣笑道:「连这都不懂?就是妓院啊,这个女人是窑姐。」

唐瑶脸一红,觉得还是收起点儿好奇心比较好。

顾白继续说:「张淑妹的父母现在就在警局里,我要不要带他们过来认认尸?」

段景琦点点头。

顾白出去,不多时带进来一个50多岁有些驼背的中年妇女。

吴俊荣掀起盖在尸体上面的白布单,中年妇女战战兢兢的望著那张破碎的脸孔,端详了好半天,突然放声恸哭,十分伤心。

唐瑶看在眼里,很不是滋味。

……

……

中年妇女被搀到楼上,哭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了一些,她叫张王氏,从她口中得知,张淑妹是她女儿,因为家里穷,16、7就跑到燕京城讨活了,后来不知怎的沦落到妓院里。张王氏劝不动女儿,也只好随她心意了。张淑妹平时对母亲也不错,隔三差五就回家一趟,留些银元用品。

段景琦问张王氏,昨天有没有跟女儿联系过,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张王氏茫然摇头,「家里都很好啊,我也没联系过闺女。」

「既然不是你遇到麻烦,那就是她遇到麻烦了吧。」

……

……

怡春堂在燕京城郊的东门大街,也算是燕京比较有名的烟柳粉黛之地。

段景琦一身刺绣马褂,头戴毡帽,打扮得跟个阔少爷一样,身后跟著陈栋和女扮男装的唐瑶,俩人打扮成她的贴身随从。

「来这种地方干嘛非要找我?」唐瑶不满的嘟哝。

段景琦头也不回的答道:「这个地方三教九流,鱼龙混杂,张淑妹如果是在这里得罪了什么人,那就需要好好查查了。」

「可是叫我来有什么用,我是法医,又不管活人。不过我看这些女的不少都病得不轻啊,什么沙眼衣原体感染、尖锐湿疣、疱疹、淋病,真是五花八门啊。」

「穿成这样的你都能看出来,唐瑶姐?」陈栋叹为观止。

「有些病从脸上就能反映出来。」唐瑶不无卖弄的指指迎面走过来的一个花枝招展的女人,「你看她得的是阴虱。这种虱子特别小,红棕色,专门寄生在毛发根部吸人血,传染性极强,很难去根。你看她眉毛上就有一串……」

女人正与陈栋擦身而过,朝他抛媚眼呢,陈栋吓得直往旁躲,使劲儿搓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我说你能不能别聊没用的。」段景琦没好气的打断唐瑶,「我们现在正在调查一个手上沾著7条人命的连环杀人犯,他有可能就隐藏在这里某个地方,我们必须提高万分警惕。我不想你们谁把命搭在这儿。」

唐瑶吃力的吞口唾沫,「你明知道这样,那么多男法医,干嘛非要找我来?」

「现在法医稀缺,有资历的法医都要受到格外保护。」

「格外保护!?喂,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就不重要吗,你说清楚!」

「到了。」

段景琦已经走上台阶,迎面是一栋江南样式的大宅院,匾额上写著怡春堂三个字。

刚一进门就有鸨姐殷勤的迎上来。

段景琦没有公开身份,点名要找张淑妹。

「张淑妹!?」鸨姐想了想展颜道,「你是找梅香吧,我们这儿都叫艺名来著。看来这位少爷和她是老熟人啊。」

「她在哪个屋,我现在就去找她。」

「您还真性子急。可是抱歉的很,梅香今天没来啊。」

「没来!?」段景琦仰起头,眉毛一皱,装作毫不知情。

鸨姐急忙解释:「我没骗您,她昨天也没和我打招呼,今天一早人就不见了,许是有什么急事吧。」

「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了,我怎么敢骗少爷呢,要不您再选个其他姑娘吧?」

段景琦打量著鸨姐,感觉她眼神飘忽,没说实话,「没关系,我可以去她房里等著。钱我照付。」说著他从怀里掏出几张钞票递给鸨姐。

鸨姐有些犹豫:「我可以叫人去找她,可万一找不到,我怕吃罪不起呀。」

「那不关你的事,你只管找人,我就在她房里等她。」段景琦把钞票塞进鸨姐手里。

鸨姐只好把他们带到梅香的绣房,房间不大,布置得还算讲究,看得出,这个梅香也算有点儿名气才住的上这样的地方。

鸨姐一边招呼人上茶上零食,一边对唐瑶和陈栋说,「我一会儿给你们两位小哥哥也安排个去处,保证你们流连忘返。」

「不用了吧。」唐瑶脸上直发烧。

鸨姐瞅著唐瑶,发出银浪的笑声,「你是头一次来吧,看把你脸红的。嘻嘻嘻。不过你这小哥长得也忒俊俏了吧。我这儿的姑娘都没有比得上你的。你说说你是怎么长得。」

说著她还忍不住动手动脚要摸摸唐瑶,似乎想确认她鼻子眼睛嘴是不是假的,吓得唐瑶只往后退。

「用不著。」段景琦发话了,「他俩陪我一起等。」

「一起等!?」鸨姐打量著三人,「少爷你们不是有那种嗜好吧?」

「少废话,尽快把人给我找到,不少你钱就是了。」

鸨姐不敢多言,匆匆走了。

唐瑶不满的问段景琦,「你明知道梅香就是张淑妹,她都已经死了,我们还在这里等什么?」

「你没看出来这个鸨姐没说实话吗,张淑妹平时就住在这里,人突然不见了,她会一点儿都不知情?」

「既然你也怀疑,为什么不直接找她问问。」

「先不急,先在张淑妹住的地方看看再说。她昨天匆匆忙忙离开,连行李都没准备,肯定是发生了什么,我要一点儿不漏的全查出来。」

「怎么查?」

段景琦看著唐瑶,「你以为我带你来干什么,还要我教你?」

「哦。」

梅香的房间分里外两间屋,段景琦三个人分散开,寻找房间里任何可疑之处。

不多时,里屋忽然传来唐瑶的喊声:「这里好像有点儿问题。」

段景琦走到里屋卧室,看见唐瑶正蹲在床前。

「哪里有问题?」段景琦问。

「这里。」唐瑶指指地面。

「……」段景琦什么都没看到。

「我闻到地上有股血腥味,就是这里。」唐瑶手指著床边一张小茶桌的下面。

「你闻到的?!」

「是呀,虽然眼睛看不见血迹了,应该是有人擦过。但仍然有股淡淡的腥味,这是血液中铁元素独有的味道,还透著甜味,说明血液新鲜,流出来不太长的时间。」

段景琦看看他,「你属狗的?」

「是呀,你怎么知道?喂,你什么意思?」

段景琦忽然摆手,示意她收声,「桌上不可能只放茶杯不放茶壶吧,茶杯也明显缺了好几个……」

他蹲下身仔细寻找,在床脚下发现两片指甲盖大小的碎片,拾起来和桌上的茶杯对比了一下,花纹质地完全一样。紧接著,又在桌腿上发现一处破损。

他招呼唐瑶,「你看看这个?」

「这个么……」唐瑶端详了半天,「好像是用力划过桌子腿留下的痕迹吧,漆皮破了,出现了凹槽。你说能是什么?」

「是我在问你呢。」

「让我想想,那就是……张淑妹用手抠的?不能,她没这么大力气。难道是用棒子打得?」唐瑶小心翼翼的瞅著脸色阴沉的段景琦,「或者是用打碎的茶壶划的?难道不是?」

「你到底是不是法医?」段景琦差点儿没气冒烟,「找你来干什么,给我出去!」

唐瑶敢怒不敢言,嘟嘟囔囔往外走,「又不是我想来的,是你硬把我拽来的好不好。」

她推门刚迈出一条腿,碰巧那个鸨姐回来,俩人谁也没看见谁,结结实实撞在了一起。鸨姐差点儿摔个四仰八叉,幸亏唐瑶急忙把她拉住。

鸨姐大呼小叫,往唐瑶身上一依,朝她频送秋波,吓得唐瑶急忙躲闪。鸨姐顺势在她脸上摸了一把,「小兄弟,真坏,嘻嘻嘻。我叫凤姐。有功夫过来,别忘了找我。」

她笑嘻嘻的走进房间,一见段景琦马上就换了一副嘴脸,「这位大少爷,我刚才特意去给你们找过了,梅香确实不在这里,不知道去哪儿了,现在也联系不上她。」

「联系不上?那你猜她现在能在哪儿?」

「这个我怎么猜得到啊。」

「那你就猜猜她现在是死是活。」

鸨姐脸色变了变,「我听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我看你是揣著明白装糊涂吧。」段景琦冷笑一声,「这卧室里明显有打斗过的迹象,而且就发生了不久,甚至还动过家伙流过血。这么大的动静难道没有人听见,偏偏别有用心的人故意把这里收拾干净了,还一问三不知,这不是做贼心虚是什么?」

未完待续,后面更加精彩。

注:本文为小说,非真实事件,为了避免对您造成误导,请谨慎甄别书名:谋杀毕加索文章来源于网路。侵删。(已授权)著作权归作者所有。商业转载请联系作者获得授权,非商业转载请注明出处。


我在逃生游戏里做小白花

出乎意料的优秀,每一个游戏都很不错,我喜欢古堡那一个,强推,刚开始看觉得是无脑小说,越往后越好看,越往后越悬疑,绝了。


凶手完美的消除了所有杀人证据,男主为了给他定罪,从其他案件里找到了凶手遗落的蛛丝马迹,从而逮捕了他。

【本故事根据真实事件改编,人名和部分细节为虚构。】

第 1 章、消失的子宫

韩无忌带上一副 7 号一次性灭菌橡胶手套,站到了她的右侧。


他感到了她皮肤尚存的些许柔软,视线停留在她胸口左侧乳下的那颗朱砂痣上。这个印记平素裹在内衣里,轻易并不为人所知。只是时隔多年以后,他依然记得这颗朱砂痣,也认出了她。


手中握著的是 24 号手术刀,他偏爱那一道有如叶子般的银色弧度。刀尖轻触她皮肤的瞬间,他的手顿了一下。


闭上眼,脑海中依然是那一抹妖艳的红色。


而后,他终于还是睁开了眼睛,右手的指尖加了力道,利刃没入了肌肤之中。


空气中迅速弥漫著浓郁的血腥味和轻微的尸臭。那些水和消毒液都盖不住的腐烂气息,似乎也弥漫在了他的意识之中。


72 小时前,她的生命还是温热鲜活的。


而此刻,她留在这人间世的,只有这一副残躯。


创口平整,手法相当熟练,凶手既富有解剖经验,也很有耐心。而且看起来有足够的时间和空间完成杀戮,并且冷静得近乎冷酷,每一刀都干净利落,没有任何情感波动。


他在喃喃自语,不时口述著在她身上的发现,那个放置在一侧的录音笔上的红点不时在闪烁,见证著她沉默无声的倾诉,和他自言自语的疑惑,但在大多数的时间里,充斥著这个空间的,只是浓厚如冰块的沉默。


从左肩峰经胸骨上切迹至右肩峰划出弧形横切口,在中点向下作直形纵切。


刀尖继续向下,切开胸腹,脂肪不多,没有妊娠纹,没有手术疤痕。


刀锋绕脐左侧,至耻骨联合上缘。


他稍稍用力,打开了她的胸腔。


第一根肋骨几乎还没钙化,她依然从内到外保持著当年的体态。


先是肺叶暴露了出来。轻轻捻动肺叶的边缘,细小的气泡散布,肺叶间还有一些深色淤血,肺部有严重气肿。挤压肺脏观察切面,有带气泡的血水溢出。


是窒息死亡吗?


他把左手伸进了她的胸腔,提起她的心脏,使心尖向上,在心包的脏层与壁层折转处剪断上、下腔静脉、肺静脉、距瓣膜 2 厘米处的肺动脉和距瓣膜上方 5 厘米处的主动脉,使心脏与肺脏分离。


他将她的心平放在了垫板上,剪开上、下腔静脉和右心房、右心耳,沿右心室右缘剪至心尖部,从心尖部开始距室间隔左侧约 1 厘米处剪开左心室前壁至肺动脉根部,剪线稍向左偏,在左冠状动脉主干左缘、肺动脉壁与左心耳之间剪开主动脉。左心室表面同样散布著几个针尖样的出血点。要判断是否窒息,心脏有无出血点是很关键的一环。


她在对他诉说著什么。画面闪现,她被人用力地掐死喉咙,也许同时还在不断摇晃和撞击她的后脑。她全力挣扎,但还是力量悬殊。剧烈跳动的心脏再也承受不住死亡的压力,无法提供足够的供氧,她终于晕了过去,等待著死神的镰刀切下她的头颅和双手……


但多年的职业素养在提醒著他,不要这么快下定论。真相很可能是另一种情景。


要进一步确定是不是机械性窒息,还必须考虑是否存在中毒的可能。


刀尖继续向下,切开腹部。


胃和直肠里只有七十克左右的食物残渣。他用勺子一点点收进一个白色的圆形小盒,以备查验是否有毒物成分。


阴道内无异物、粉末,粘膜无损伤、腐蚀和颜色改变。他用棉签提取了阴道拭子,但他其实也知道,她在水中浸泡了两天,绝大部分生物物证已被破坏殆尽,几乎不能对此抱有希望。


她不再动了,死神也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切除手和头颅,是为了隐藏身份特征。她的胸部和私处没有被破坏,也许可以排除是针对女性的施虐淫癖所为。


但她还有一件事情尚未告诉他。


他切开她的下腹,想要找到子宫,却意外地发现子宫不翼而飞。


难道她之前做过子宫切除术?不对,他的眉头微皱,这是刚被切除不久的创口,而且是在切除头手的同时实施的行为。她的子宫是被从阴道移除的,技艺娴熟。子宫切除术有三种不同的实施方式:腹部,阴道或腹腔镜,取决于外科医生的技能、专业知识和偏好。


死神是或者曾经是个外科医生,或至少精通外科手术。


为什么要取走子宫?是为了留下可供回味的纪念品,还是满足某种破坏性动机?


他不解。但她能告诉他的,已经都告诉他了。


这是她最后的话语,剩下的只有充斥周遭的缄默。


他打开了她之后所目睹的一切,已经都记录在那支录音笔中,并将被整理成一份附有图片的文字记录。


提取到了足够的检材后,他将所有取出的器官再度归入原位,开始为她缝合。


他默默地为她缝好了最后的一针。但无论他的缝合技术再好,也无法缝合她过去的一切,无法缝合生与死之间的巨大裂痕。

第 2 章、概率为零

她的尸体是在一处建筑工地旁的河涌里一个大号拉杆箱里发现的。


银色 30 英寸铝合金拉杆箱,箱体基本完好无损,箱锁被撬坏,拉链拉开,箱底有一些白色液体,露出的部分看得出是人的躯干。


全身赤裸没有任何衣物,年龄在 35-40 岁,身高 160cm 左右,体型偏瘦。附近没有身份证、手机、钥匙、钱包等能提示证明身份的物证。


在经过基本的检查和判定后,韩无忌把躯干包好小心翼翼地装进黑色的裹尸袋,


在拉上裹尸袋的拉链时,韩无忌突然看到了死者左侧乳下的一颗朱砂痣。


这颗朱砂痣让他很介意。他愣愣地盯著这具尸体看了很长一会,以至于起身的时候竟然有些发虚,差点摔倒。


平时话不多的韩无忌主动跟新来的女警赵辰星搭话了。


「你说……两个性别一样,年龄、身材、肤色都很接近的人在同一个部位有同样形状的朱砂痣,这种概率有多大?」


「啊?」赵辰星本来也想趁机跟韩无忌讨论下案情,学习一下,大多数情况下法医给出的一些基本判断往往会影响案件最初的侦查方向,只是没有想到他竟然问了一个九霄云外的问题。


她拿不准这家伙是不是在故意考她,有些迟疑地回答说:「大概……几乎应该是接近于零吧?」


听到这句话,韩无忌竟然一脸严肃地看著她,仿佛她说出了一个令人震撼的现实一般。


而后,他的眼神中有种深不可测的黯然,韩无忌掏出了手机,翻出通讯录,找到其中的一个电话号码,拨通之后大概有一分钟都没有人接电话。

这天的傍晚时分,赵辰星接到了 110 报警中心转来的一桩报案。


前来报案的人是山海医科大学的退休教授肖铭宇和丁兰竹夫妇。陪同他们一起的还有一位相貌堂堂的男子,是肖素玫的未婚夫,山海医科大学附属医院的心脏外科医生史明哲。


12 月 20 日晚,女儿肖素玫一夜未归,到报案的时候已经失踪 72 小时。


肖素玫 38 岁,是山海医科大学附属医院妇产科的副主任医生,未婚,失踪前刚申请了婚假,准备和未婚夫史明哲领证结婚。


肖铭宇夫妇起初没太在意,毕竟女儿已经老大不小,而且行将嫁为人妇。但直到第二天晚上肖素玫依然没有归家,而且电话也音讯全无一直处于关机状态。肖妈妈丁兰竹不放心,给准女婿史明哲打了电话后却发现肖素玫没有和史明哲在一起,顿觉大事不好。


根据史明哲的说法,12 月 19 日晚上,史明哲接到了肖素玫打来的电话,说晚上要和闺蜜好友一起庆祝一下自己的最后一个单身之夜。出于尊重,史明哲当晚没有再打过电话给她。第二天一早他打了一次电话,发现电话关机了,当时他也没太在意,以为是手机没电或者临时接了台手术,但一直到昨天下午肖素玫依然杳无音讯,史明哲才紧张起来。跟二老对质之后又打了一通电话询问,才确认了肖素玫下落不明。

在安抚好两位老人,并取了肖素玫的头发做 DNA 比对,等候结果的时候,小警察赵辰星去翻了韩无忌在公安局内部网站上的档案。


失踪的肖素玫和她的未婚夫史明哲、以及韩无忌三人都是山海医科大学临床医学院七年本硕连读班的同学。


2009 年,山海市公安局招聘一名法医。当时,就读于山海医科大学临床医学专业的韩无忌即将毕业,却放弃了执业医师考试转系,而是在毕业前报名参加了那一次法医招考,最终以笔试、面试均排名第一的优异成绩被顺利录取。在国内,法医专业是不允许考执业医师的,也就是说一旦进入了法医这一行,实际上也就放弃了当医生的资格。


这个发现让赵辰星觉得很诧异,看韩无忌那一副吊儿郎当混日子的样子,差点还以为他是被调剂到法医专业的,没想到他竟然是临床医学专业出身,而且还是主动选了法医这个行当。


临床医学七年本硕连读专业的毕业生通常的去向是成为医生,只要能在毕业工作一年后并考下执业医师证的话。韩无忌这家伙在大学里待了七年才突然想起来要去当法医,无论如何有些蹊跷。


不久后,结果出来了。


「喂,寒武纪,已经通过 DNA 比对确认了,她的确是肖素玫。」赵星辰犹豫了一下才艰难启齿:「你的大学同学……」


「我猜到了。」他没有说出口的是,她还是他曾经的恋人。


韩无忌握紧的拳头又松开了,肖素玫,原来真的是你啊……

第 3 章、案情分析

由于该案案情重大,作案手法恶劣,社会影响较大,加上不排除可能存在因医患纠纷导致杀人报复的可能,局里马上成立了专案组,将这一桩「12·20」无头女尸案定性为重点督办的大案,局领导亲自坐镇指挥。


专案组抽调了局里的 5 名一线精锐,除了韩无忌和赵辰星之外,还有刑侦支队重案二队的队长陆克,鉴证科宋雪菲,以及另一位经验丰富的老刑警石昊宇。限期五天破案。


晚上九点钟,会议室里已经烟雾弥漫。


大家讨论敲定,是熟人作案,最大的疑点在于凶手为何要破坏死者的身体取走子宫。


从大量案例来看,完成杀戮之后真正出现取走子宫这个行为其实是比较罕见的,这并不是切割生殖器官之类比较容易实施的行为。至于这么做的动机就连十几年在刑侦一线的老陆一时间也毫无头绪。


「我猜测,取走子宫这一行为很可能表明凶手存在变态心理,迷恋死者或者说女性的身体。」石昊宇提出了一种假设。绰号「石头」的石昊宇和韩无忌同一年入职,已经是经验丰富的干将。


「如果是性欲倒错障碍主导下实施的行为这种情况,凶手多半还会取走或破坏其他性器官,甚至伴随施虐奸尸等行为。」赵辰星反驳。


「凶手取走子宫的时候并没有开膛破腹,而是用了很容易泄露身份的外科手术方法,说明凶手实际上是出于不得已的情形才选择了破坏死者的身体,这一行为的指向是功能性的,并不是出于情感上的宣泄。」


「如果说子宫同样有可能泄露凶手身份的话……」同为女性的法医宋雪菲倒是点头称是,迅速想到了一种让这一行为合理化的可能。韩无忌眉头一皱,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如果死者已经怀孕了的话,子宫里便可以检出男性的分型,简单点说,也就是胎儿生父的 DNA 特征。


而如果刚才赵辰星提出的这种假设成立的话,不仅那个导致肖素玫怀孕的人有重大嫌疑,肖素玫的未婚夫史明哲的作案嫌疑也无法排除,甚至作案动机也有了合理解释。


既然两人已经订婚很长时间并且即将结婚的话,那么为什么要在知晓肖素玫怀孕之后突然之间痛下杀手呢?除非肖素玫怀里的孩子是另一个人的。


老陆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表示肯定。


「雪菲,明天重点查一下肖素玫是否有怀孕的迹象,另外大家再明确一下接下来的侦查方向。」


下一步的侦查行动放在了第一案发现场的确认,和肖素玫身边关系人的调查上,重点调查对象包括工作单位的同事以及山海医科大学的同学。


「对了,无忌,没记错的话死者应该还是你校友吧?」散会之前,石昊宇像是想起了什么,抬头盯著韩无忌问,似笑非笑的表情写满了疑虑。他这人一向是个暴脾气,藏不住话。


「嗯,确切地说……是我前女友。」韩无忌嘴角习惯性地挂起了一个弧度。


韩无忌的这句话顿时在会议室里炸了锅。正在喝水的赵辰星差点没呛著。


「我之前已经跟局里和陆队都汇报过了,而且也申请了回避。」韩无忌看了看还端坐在会议桌中间位置上的陆克,不动声色地解释道。


「无忌的申请,我是不同意的。」陆克表态,算是给无忌解除了思想上的顾虑。


「都是多年前的事了,据我所知毕业后就没再联络了对吧?」


听到陆克的问话,无忌缓缓点了点头。


「而且,开会之前我跟被害人家属也通过电话,实际上,肖老爷子还特意提起你,他也希望你能给肖素玫最后一个交待……」陆克意味深长地看著韩无忌说。

第 4 章、现场

肖素玫和史明哲的新房在沿海新区的一个高档小区里。


韩无忌和赵辰星则接受安排来到了那套原本将作为肖素玫、史明哲伉俪婚房的别墅前。那是一套宽敞明亮,装修豪华的三层联排别墅,目测至少有 300 平方米。


这里距离抛尸地点只有十五分钟车程,而且私密性强,很有可能是第一案发现场。


韩无忌放下手上拎著的勘察箱,从中取出工具,穿戴上了一次性 PVC 手套和一次性口罩、一次性现场勘查鞋套,开始小心地采集门锁上的指纹和门口的脚印痕迹,并用 DNA 采集卡采集了可能留下的印记。


两人打开门,房间内的设置便映入眼帘。


一楼是客厅,沙发一侧的墙面上挂著一幅预先拍好的结婚照,电视墙一侧则挂著红色的喜字十字绣,也不知道是不是肖素玫生前所布置的。韩无忌在那个鲜红的喜字前默然站了一会。


别墅后面有地下车库,可以停两辆车,车位阔绰,挤挤的话简直可以放三辆。车可以直接停进来,下车便到了负一楼。车在车库里做什么外面基本看不到。一楼有管家房和开放式厨房,二楼还设有书房和健身房。每层都有卫生间,顶层的卫生间里还搞了一个巨大的浴盆,可以在落地窗前边泡澡边欣赏屋外的风景。


「关上灯。」韩无忌简单交待了一句,就俯下身鼓捣装在喷壶里的液体。


那是用过氧化氢稀释后的鲁米诺试剂。喷洒试剂后用紫外灯照射可以观察到一种如同幽灵般的蓝色荧光,那是鲁米诺试剂遇到血迹的典型反应。


赵辰星打开执法记录仪,关掉了屋内的所有灯光。房间里的一切迅速被黑暗淹没,屋外暗淡的光点从落地窗透进来,如同一面镶嵌在黑暗中的镜子。


韩无忌仔细地将喷壶中的液体喷洒在了浴缸上,特别是出水口位和墙壁。然而出乎两个人意料的是,鲁米诺试剂的反应再正常不过。在接下来的将近两个小时里,两人几乎把别墅里所有可疑之处都喷洒了一遍,依然没有见到期望之中的蓝色幽光。


韩无忌只好作罢,放下手里的喷壶站了起来,长时间蹲著导致的低血压让他有些轻微的晕眩。屋子里除了执法记录仪闪烁的灯光外依然是一片漆黑。


没有任何线索。


「开灯吧……」韩无忌无奈说道。


一直在一旁默默观察的赵辰星无奈地放下相机,打开了房间的灯光。


视线逐渐适应了炫目的灯光,韩无忌却依然觉得有些恍惚。


肖素玫,你是在这里被杀死的吗?但此时回应他的只有一屋子的沉默。


「寒武纪,算了。或许这里不是第一现场。我们明天再扩大一下搜索范围。」赵辰星安慰道。


「诶,丫头,你觉不觉得这件屋子太干净了?」韩无忌似乎有点跟这间屋子杠上的意思。


「大爷,这是新交楼的婚房,还没入住当然干净了。」


「说得也是……」韩无忌一时也无话可说。如果说这是犯罪现场,未免完美得不可思议。他实在无法想像凶手如何可以做到滴血不漏地把一个人分尸。这种无力感简直就像是个噩梦,在不断啮咬著他的思绪。


如果我是凶手,我是一名技术高超的外科医生,在杀了人之后我会怎么做?


我发现了她已经没有动静,犹豫著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但她死了,呼吸和心跳都已经没有了。


我并不想杀死她,然而木已成舟,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了。现在,摆在我面前的问题是,这一具尸体该如何处置?


我想逃走,对,我好不容易才拥有今天的身份地位,和一切。我不能因为这一个错误导致到自己身败名裂……


不,我还不能逃走,尸体很快就会被人发现。只要被人找到在这栋别墅里的一具腐烂的尸体,我就彻底暴露了。


我必须隐藏所有可能暴露的信息,并且清理现场……但我应该怎么做呢……


对了,我必须拖延时间,增加警方破案的难度。不能留下指纹和面部特征,所以我要切下她的双手和头颅。等等,还有一个问题,我不能留下那个后患,哪怕冒险也必须切除掉那个后患。


我必须立刻行动,死亡一小时以后就会开始出现尸僵了,我必须当机立断,尽快行动……


我得找到一处地方放血和分割尸体,在这座房子里……然后,我在她彻底变得僵硬以前了断了这件事,把她装进行李箱,其余的部分……也许是埋起来?还是说找个地方抛弃。不行,现在外面到处是人和监控,拖这么大一个行李箱出去也太扎眼,不行……我必须再等等……


韩无忌皱著眉头,似乎抓住了点什么线索,又似乎什么也没抓住。


一切的推理都需要证据支持,没有证据,再完美的假设也只是臆想。但法医能做的事情其实十分有限,那些凶手留下的蛛丝马迹随著时间的流逝也会逐渐消失,要抓住凶手,就必须争分夺秒地固定和保存证据才行……


韩无忌觉得有些眩晕,这漫长的一天,他已经筋疲力尽。


「走吧,回去吧……」韩无忌无奈地转身出门。


「回局里继续讨论吗?」


「回家睡觉去。」韩无忌揉了揉酸涩的双眼,甩下了一句话。


但这漫长的一天似乎还没有要过去的意思。不久之后,在回程的路上,韩无忌收到了宋雪菲发来的简讯:「肖素玫的检验结果有新发现。」

第 5 章、新的线索

冬至漫长的夜里,赵辰星押著韩无忌回到了山海市公安局的六号楼。


「检材分析结果证实了死因和死亡时间,此外那几根棉签也派上了用场,在死者的阴道拭子检出一个精斑 STR 分型……尸体泡在河涌中,精斑被稀释,检出率会降低,我本来也不抱希望了,但大概是天可怜见吧,石灰水的碱性环境有利于 DNA 的保存,采用差异裂解法去除女性成分再分离沉淀精子后,竟然成功从裂解的精子细胞中检出了一个男性 STR 分型收据。」


宋雪菲看了一眼头发凌乱神情疲惫的韩无忌,犹豫了一下才继续说:「刚刚与史明哲的 DNA 比对过,并不是他的。」


「这是说……肖素玫还有一个影子情人?而且她被害前和那个人发生过关系?」赵辰星才反应过来,目光随著宋雪菲聚焦到了韩无忌脸上。


「也有可能是一直觊觎肖素玫的某个人,得知她要结婚所以起了非分之心。」宋雪菲补充道。「而且不一定是被害前……也可能是之后。」


「看我干嘛,又不是我干的。」韩无忌无可奈何地抓了抓头发,拉过椅子坐了下来。


「放心吧,你的 DNA 我这里有,已经比对排除过了。」宋雪菲不怀好意地揶揄韩无忌说,赵辰星目瞪口呆地看著两个怪人之间的唇枪舌剑。


「除了你之外,录入到了全国公安机关 DNA 资料库比对也没有匹配成功,嫌疑人没有前科。」宋雪菲继续说。


这个新发现的线索其实可以有两个解释:一种指向的是那个影子情人杀死了肖素玫,另一种指向的则是那个影子情人的存在成为了史明哲的杀人动机。


「至于她是死于情人之手还是死于未婚夫之手,就靠你们了。」宋雪菲揉了揉酸痛的脖颈,对赵辰星说。


在向陆队汇报了情况之后,侦查组重新分配了第二天的任务,因为人手不足,韩无忌也当仁不让地被抓去了外勤——陆队和石头重点排查山海医科大附属医院的情况,而大学同学这边则交给了韩无忌和赵辰星负责。


韩无忌叫了一辆车,直奔城南的一家小酒馆而去。路上,他看了看调成静音的手机上有两个未接来电,都是大学同学魏明莎打来的。


「大鲨鱼,这么著急找我,不像你风格呢。」韩无忌一边打电话,一边看著车窗外的明暗变化。


「就是想和你谈个交易,一篇十万加的网文,换你一个十年前的老故事。」电话那头,酒吧驻唱的民谣歌手恰好正在唱著一首十年前的老歌。


「要杀要剐随你便。」夜色已深,韩无忌挂掉电话,也放下了刻意牵强的微笑,此时只剩下身心俱疲的一脸漠然。


十年前的老故事……


一夜无话。


在没有进一步的线索和证据出现之前,眼下也只能双管齐下同时推进两个方向的调查了。今天陆队和石头已经先去了山海医大附属医院,摸查肖素玫和史明哲身边的社会关系情况。而赵辰星则将重点放在了大学时代与肖素玫曾经有过感情纠葛的人身上。


此时,韩无忌漫不经心地插著裤袋走在山海医科大的校园里,睡眠不足加上宿醉未醒,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保持沉默。


今天赵辰星并没有穿警服,一身便装搭配挎著一个运动包看起来倒像是个大学生。事实上赵辰星入职至今也只有小半年而已。走著走著,赵辰星倒是有一肚子话倒不出来,终于还是忍不住戳了一下韩无忌。


「寒武纪,你上一次见到肖素玫是什么时候?」


「五年前,毕业五周年的时候。」两人沿著校园里的林荫路往前走,韩无忌不假思索地答道。


「那今年不是十周年聚会吗?」


「今年的聚会她没有去。」


「大学时代的肖素玫……是个什么样的人呢?」赵辰星突然问起。


「很难形容。解剖尸体是我的强项,解剖性格可不是。」


「说得也是……问你还不如不问。」


「以前她有试过脚踏两只船吗?」 赵辰星抓住韩无忌不放。


「我怎么知道。」韩无忌有些恼怒地回头瞪了赵辰星一眼。


「你觉得,那个影子情人有没有可能是你哪一个同学?」赵辰星的样子简直就像是在给韩无忌录口供。韩无忌差点就要发作,呼了一口气才平复了情绪,把话说完:「据我所知的话,应该没有……」


「那肖素玫在大学时代喜欢的人呢?」


「倒是有一个……」从昨晚得知 DNA 检测结果的时候,韩无忌其实就已经想到了一个人:「江秋城,目前是科恩医疗的董事长秘书。」


「哇,听起来是社会精英啊。这个人和肖素玫有发生过关系吗?」


「不知道……素玫曾经喜欢过他。」韩无忌感觉自己好像出卖了肖素玫一样。「只是江秋城不知道,素玫也从未表白过。」


「那就是单恋了……呃,在你之前?」赵辰星一脸欲盖弥彰的好奇。


「说一说嘛,你的罗曼史说不定对破案有用呢。」


「没啥关系,再说都是陈年旧事了……」韩无忌口风很严。


随后的查访中,赵辰星了解到了一个信息。三个月前,学校出面组织了肖素玫他们这一届的十周年同学会,但当晚肖素玫并没有出席。


赵辰星拿到了签到者名单,留意到史明哲当晚有到场,据参加了活动的老师说他那天晚上还喝了不少酒。而韩无忌提到的那个名叫江秋城的人却没有在那天晚上出现。两个人都缺席了十周年聚会。


与肖素玫同一间宿舍的同学还有三个人,其中跟她关系比较亲密的女生叫付丽斯,如今是一家外资企业的医药代表,人在山海市。其他两个人都在外地医院当医生。


至于谁近期和肖素玫有过接触,在学校这边却问不出什么头绪,转了一圈收获不大。赵辰星收起记录的工作本,多少有些失望。


「对了,学校里还有人倒是可能知道一些情况,不过得你亲自去打听。」韩无忌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在赵辰星耳边说。


「谁?」


「大体老师。」韩无忌面带微笑地扔下了一句话后扬长而去。等赵辰星反应过来他已经跑远了。

第 6 章、未婚夫

这半天老陆和石头在医院的调查得到的信息有些出乎意料。


在案发的时间段里,史明哲的不在场证据相当充分。12 月 20 日上午史明哲刚好安排了一台手术,当天手术进行得不算顺利,完成手术的时间比计划的晚了大半个小时,手术完成后史明哲在医院餐厅吃完午餐,一直到午后 14:00 左右才离开了医院。除非肖素玫是在手术室被杀死的,否则无法解释得通。


重案队的案子一般到了法院起刑都是十年以上,办案过程中稍有差错就是重大的事故,必须十分谨慎。这样一来,要么是死亡时间有出入,要么史明哲就不是凶手。


「推断的死亡时间应该不会有问题……」韩无忌眉头微皱。但这样一来也就意味著可以洗脱史明哲的嫌疑,将侦破的重点放到那个神秘的影子情人身上,然而那个人又是谁呢……


办案的时间在一点点地流逝,但案件的侦破并没有什么突破口,既没有找到案发的第一现场,也没有找到主要的作案嫌疑人,这让众人都郁闷不已。


「无论如何,我们再去会会肖素玫那个未婚夫吧。」老陆决定单刀直入,先去会会史明哲。收拾东西准备出门的时候,韩无忌像是想到了什么,回过头招呼道:「你们等我一下。」


接著他便起身去了六号楼,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个文件袋。


「见老同学,总得带点见面礼。」韩无忌扬了扬手里的东西,那是肖素玫的《死因通知书》。


陆队自己开车,石昊宇坐副驾驶位,韩无忌只好和赵辰星挤到后排。为了避免影响,几个人都没有穿警服。


「寒武纪,你那会儿跟史明哲熟吗?」路上,赵辰星问。


「一起打过篮球,算熟吗?」


「听你语气,似乎不太想和史明哲打交道的样子。」赵辰星很敏感地捕捉到了韩无忌下意识在回避这个问题。


「你们俩之前有过节?」石头插嘴问。


「算是吧。」


「是因为当年史明哲横刀夺爱?」赵辰星顿时来了精神,狗仔队附体。


「事实上,我和肖素玫在一起的时间很短。而且当年是我主动提出分手的。」韩无忌难得坦白了一回。


「那你怎么一副和史明哲水火不容的样子。」赵辰星好奇道。


「大概是因为……我们不是一类人吧。」韩无忌不太情愿地回想起了当年的一些事情。从他的表情不难猜测,那并不是很令人愉快的事情。


「史明哲是那种你只能和他成为同学,却无法成为好友的人。」韩无忌想了想之后说。


等韩无忌他们找到史明哲的时候,他正在一家咖啡馆里独坐。这一天史明哲并没有在医院。原本已经向医院请了婚假,加之又发生了这样的变故,医院方面自然也希望史明哲干脆休个长假。


这天他没有穿白大褂,头发却是精心打理过。身形在修身毛衣下越发颀长挺拔,看起来要比他的实际年龄年轻不少。透过橱窗的夕阳照射著他线条分明得有些冷硬的下颌和黯然深邃的眼眸,仿佛一尊古典的石膏塑像。


见到韩无忌,史明哲也只是礼节性地微微点头致意,起身和众人握了握手。史明哲把手伸出到赵辰星身前的时候,赵辰星忍不住愣了一下。她根本没有预期作为警察竟然也有需要和犯罪嫌疑人握手的时候。史明哲的手温暖柔软,恰是外科医生的手应该有的样子。


史明哲注意到了赵辰星的失态,倒是故作轻松地微微一笑:「放心,我这双手是用来救人的。」


「救人还是杀人,也不过是一念之间的事。」韩无忌笑笑,也伸出了手:「我这双手倒是经常接触死人,希望你不要嫌弃。」


两人握了握手,生分得不像是曾经的同学。


「无忌,这次素玫的案子是你来跟进?没问题吧?」史明哲主动提起。


「多谢关心,职责之内的事情而已。倒是你要节哀顺变。」韩无忌面无表情地把《死因通知书》塞到了史明哲手里。史明哲接过之后没有打开,顺手放到了咖啡桌上,表现得很平淡。


「不打开看看?」老陆眉头微微一抬,饶有兴趣地望著史明哲问道。


「人死不能复生,就算知道了也不能让素玫活过来。抱歉,这大概是当外科医生的职业病吧,经常面对生离死别,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可能在您看来就显得有些不近人情,请多包涵。」史明哲彬彬有礼地回复了老陆的质疑。


「理解。对了,今天来是想了解一下情况。这段时间,你有没有注意到肖素玫和谁接触比较多?」老陆继续不紧不慢地发问。


「坦白说,我和肖素玫虽然是即将结婚。但我们平时工作都很忙,相处的时间有限,在一起的时候也不太喜欢人多吵闹。她的社交圈子我接触不多,而且我对她很包容,她跟什么人有来往我也从不主动过问。」


赵辰星眉头微微一皱,显然对史明哲的观感不佳。


「在你印象之中,过往有没有哪个男人跟肖素玫走得比较近的?或者是她的追求者?」


史明哲想了想,又摇了摇头,盯著韩无忌说:「她这个人挺简单的。至于说追求者……哦,倒是有一个,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你是说韩无忌?」赵辰星见两人都不作声,便率先打破了僵局。


「哦,你们应该都知道了吧,那我就不多说了。」史明哲抿了口咖啡。


「不是韩警官,而是另有其人,不过我们也已经锁定了嫌疑人,相信不久以后就可以还肖素玫一个明白。」老陆继续不动声色地说道。


史明哲的面容如同止水,未有一丝慌乱,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那就好,拜托你们了。」


「对了,你们俩是大学同学吧,怎么大学的时候没在一起,反而是毕业之后才走到了一起?」老陆继续询问。


「毕业后在同一个单位,原来又是同学,自然就走得近了些,慢慢也就觉得彼此挺合适的。」


然而赵辰星端详著眼前的这个家伙,隐隐却有种难以言喻的违和感。


通常犯罪嫌疑人与受害人之间存在一种「对应」、「对等」的关系,双方必须处于一个水平层次,通过受害人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不难「反推」出犯罪嫌疑人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甚至透视出犯罪嫌疑人的「身影」。


但眼前这个人却很难与肖素玫放到同一个水平层次上,除了同事和同学之外,两人之间的差别简直是天上地下,像史明哲这样在学生时代就是校学生会主席的风云人物,应该追求者甚众,也不难俘获自己心仪对象的芳心,何以他在大学期间并未有任何公开的关系,而在毕业之后才对肖素玫展开追求呢?


这个人冷静理性犹如寒冰,会因为肖素玫的出轨而杀念顿起吗?


「对了,老同学,你现在是……主任医生?」韩无忌似乎关心的问道。


有那么一瞬间,赵辰星似乎捕捉到了史明哲眼眸中一闪而过的愤怒,但是很快又归于无形。


「还没有,只是个主治医生。」


「这么说的话,肖素玫在医生这条道路上走得比你顺利。」老陆会意,继续旁敲侧击。


「术业有专攻,即便同样是外科医生,主攻方向不同待遇也是千差万别。而且素玫毕竟出身医生世家,自然走得顺利一些。」史明哲依然回答得滴水不漏。


但在随后的时间里,韩无忌提起的一件事,却让史明哲多少显现出了一些异样的神色。

第 7 章、影子情人

韩无忌提起了江秋城的名字。


「你最近有见过江秋城吗?听说他现在回家里接班了。」韩无忌斜睨著史明哲,一边说道。


「哦,是吗。大学毕业后就没怎么联系了。」史明哲淡淡地回应道。


「你们俩大学时候可是好兄弟呢……」韩无忌话里有话。


「后来就不是了。」


「因为素玫?」赵辰星忍不住插嘴。


「我知道素玫喜欢过他。不过那都是多年以前的事了。」史明哲面露微笑。


「素玫还有和他保持联系吗?」韩无忌问。


「这我就不清楚了,其实你可以直接去问江秋城。」史明哲的语气中开始浮现出些许的不耐烦:「老实说,我连素玫有没和你保持联系都不清楚。」


「我跟她唯一的联系,在这里。」韩无忌用手指敲了敲桌子上的文件袋。


「好了,时候不早,也该回去了。史明哲医生,谢谢你的合作,有什么消息我们会联系你的。」老陆决定鸣金收兵。


石昊宇已经拿到了肖素玫家和史明哲住处的监控视频数据,技术科正在进行分析,锁定史明哲和肖素玫最后出入的时点,寻找其他可能的嫌疑人。从已经掌握的情况分析,史明哲目前的住处是一处在市中心的高层公寓,出入都有门禁和视频监控,人流也较多,要把尸体转移出去并不容易。在未有更多证据支持的情况下,不作为排查的重点。


当务之急是确定另一个嫌疑人的身份,那个神秘的影子情人。


韩无忌和赵辰星是在科恩医疗的董事长秘书办公室里见到江秋城的。


科恩医疗是一家医美连锁机构,江秋城家是大股东,所以江秋城现在的董秘之职某种程度上而言也只不过是继承家业前的「挂职锻炼」而已。


江秋城一袭高档定制西服和皮鞋,袖扣和高档手表闪闪发亮,结婚钻戒格外惹人注目。见到韩无忌,江秋城虽然没有像史明哲般剑拔弩张,却也透著几分彬彬有礼的疏离冷淡。


「素玫的事……我也很遗憾。不知道有什么我可以帮到你们的?」


「最近肖素玫有和你联系过吗?」韩无忌单刀直入。


江秋城下意识地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我上一次见到她,也是在三个月前了。」


「就是……同学会那天?」赵辰星顿时联想到,江秋城点了点头,坦承了那天两人碰面的经过。


「那天晚上……去同学会的路上,我见到素玫她一个人坐在路边哭,哭得很伤心那种,我有些担心,就下车安慰了她一番。


后来……她说她不想去同学会了,要我送她回去。我便开车兜了她一程,一路上开解她。把她送回到家后一看时间已经太晚,大家估计也差不多散了,我就没过去……」江秋城解释说。


「江先生,那天以后肖素玫还有找过你吗?」赵辰星问。


「之后我就没再见过她了,网上倒是偶尔会还聊几句。」


「她有没有跟你说过她最近遇到什么麻烦或者烦恼?」


江秋城摇了摇头,面带疑惑:「没有,我们其实根本不熟,她后来发信息给我也只是感谢我那天晚上搭了她一程而已。」


「江先生,恕我冒昧,当天晚上你们真的只是偶然遇见?」赵辰星挑明话头。


江秋城的面色顿时变得不太好看,只是不好发作。


「当然只是偶然遇见。我们之间不是那种关系,再说我已经结了婚,而她也跟我们另一个同学拍拖很久了。」江秋城开始显得有些慌张:「无忌,你今天来……该不会是怀疑我杀了素玫吧?」


韩无忌微微扬起嘴角:「例行公事,排查一下而已。」


「嗯,那就好。」江秋城勉强挂出笑意,眼神却有些恍惚。


「对了,你和史明哲还有联系吗?」韩无忌换了个话题问。


「没有,大学毕业之后就没有再联络过了。」


「因为肖素玫?」


江秋城诧异地看了看韩无忌。「怎么可能!」


「那是因为什么?」赵辰星也听出了端倪,插嘴道。


「这是我个人的私事,而且也与肖素玫的死毫无关系。」江秋城恼怒道。


「既然你这么肯定,那我现在请你提供一点唾液进行 DNA 比对,你应该不会介意的吧?」赵辰星不依不饶。


「你们怀疑到我头上来实在是太荒谬了……我不过就是那天晚上送了素玫一趟而已。」江秋城顿时大声抱怨。


「江先生,肖素玫曾经是你的同学,也曾经喜欢过你。她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被杀死,被遗弃在臭水沟里,而你却还在这儿说三道四,这难道就不荒谬吗……」赵辰星义正辞严地替肖素玫打抱不平。


「她喜欢过我?」江秋城愣了一下,似乎对此一无所知的样子,眼神有些异样。


这时,韩无忌打了个圆场,按住快要原地爆炸的赵辰星,嘴角依然挂著他标志性的弧度。


「荒谬不荒谬我不清楚,我现在是一名法医,只知道证据不会冤枉好人,也不会放过凶手。 」


随后,韩无忌从身上的口袋摸出了一套棉花棒。江秋城无奈,铁著脸把棉花棒在口腔里刮了一下上颚,递给韩无忌装进了试管里。


这天傍晚,一个名为「山海奇谈」的公众号发布了一篇八卦推文,在短短数小时内就引爆了山海市的舆论场。文章的署名作者是「大鲨鱼」,标题也起得很耸人听闻:「女医生惨死行李箱尸骨未寒,未婚夫密会富商女谈笑风生。」


那篇文章直指肖素玫的未婚夫史明哲在订婚后仍与另一名女子过从甚密,而那名女子竟然是大名鼎鼎的山海市大富豪徐继航的千金徐雅维。


文中还透露,徐雅维是一名海归留学生,归国后就职于一家投资基金,半年前因为徐继航在山海医科大附属医院做了一次心脏手术而与史明哲结识。此后史明哲便大献殷勤,暗中对徐雅维展开了追求。


同一时间里,有好事者也将工地现场的照片也发到网上,众多网路媒体和传播大号迅速推波助澜,一时间公众对这一起医生被杀分尸案件众说纷纭,沸沸扬扬……

与此同时,检出的男性分型确认来自于江秋城。


技术科那边的分析提取结果也已经出来。三个月前,就在同学会那天晚上,江秋城的确把肖素玫送了回去,只不过并不是回她和父母在学校里的住处,而是那栋尚未入住的别墅里,当晚江秋城停留了将近四个小时之后才离开。


而且在推测的案发当天,江秋城竟然出现在了别墅附近。虽然没有视频监控记录到江秋城有进入到那栋别墅里,但从当时他的行为分析,似乎是在等待肖素玫的样子,不久之后他便独自驾车离去。


影子情人的身份终于浮出水面,江秋城的嫌疑也有了确凿证据可以固定,终于可以把人带回来审问了。而且就凭他之前故意隐瞒两人关系这一点,下一步的侦查也会把江秋城列为重点调查对象。

第 8 章、嫌疑人

一大早,江秋城已经被老陆和石昊宇带回了公安局,赵辰星和韩无忌今天的任务是去江秋城家里取证。如果能够找到血迹或其他尸块,案子便基本上可以告破了。


仔细搜查了一遍后,两人并未在屋内发现可疑血迹或用于分尸的手术刀。


肖素玫剩下的尸块依然不知所踪。目前的证据对江秋城很不利,但韩无忌隐隐总觉得这其中必定有什么蹊跷,但眼下一切都还未有定论,证据链还缺少关键一环,看来只有等江秋城自己开口了。


无论如何,现在又有了一条新的线索。


还没回到局里,韩无忌和赵辰星在半路上接到了老陆的电话,才知道局里已经炸锅了。


江秋城一开始情绪激动坚称自己是被人冤枉的,态度强硬拒不配合调查。但案件的侦破随著新的证据出现而峰回路转。技术科先前联络了电信部门,拿到了案发时肖素玫、江秋城和史明哲三个人的手机定位。


肖素玫的手机信号最后出现的位置果然是在「香榭丽舍」,江秋城的另一套房里。在此之前,12 月 20 日从上午到案发的时间段内,江秋城的手机定位一直显示他在「香榭丽舍」。而史明哲的手机定位则一直是在山海医科大附属医院里,并且不在场证据充分。


当老陆把这一份证据摆到江秋城面前时,江秋城顿时就颓了。


「但江秋城依然没有改口,坚持自己是被陷害的,而且他指名要求见你。」电话那头,老陆对无忌说。


「无忌,辰星,你们两个还是先去香榭丽舍取证,之后再回局里。」老陆发号施令。当务之急是找到第一现场和剩余的尸块。江秋城冤枉与否当然不能仅凭一份检材就确定。但如果能够锁定「香榭丽舍」是案发的第一现场,证据链就完整了。


韩无忌虽然不知道江秋城点名要见自己是垂死挣扎还是另有隐情,但他也同意老陆的判断,目前任何的怀疑都需要有证据的支撑。在抓获真凶之前,一刻都不能麻痹大意。


两人掉转车头,直奔城北的「香榭丽舍」小区方向而去。

「香榭丽舍」是一个十年前开发的高档住宅小区,如今已经相当成熟,配套设施一应俱全。虽然楼龄不短,但是因其物业管理优良,交通区位便利,十年间价格迅速翻了好几倍。江秋城在这里的住所是一套四室二厅的大户型,坐北朝南,格局方正通透。


从大学时代起,江秋城便住在了这里,直到出国后才空置著。从江秋城口中得到的说法,回国之后这套房只是作为自己偶尔小住或招呼朋友的地方,并未有人常住。


两年前回国之后,房屋重新翻修过,也换了电子密码锁。


韩无忌在门前小心采集了指纹和 DNA 检材,然后赵辰星才输入了陆队从江秋城口中问出的密码。打开门时,韩无忌愣了一下,房间里竟然打扫得一尘不染,焕然一新。


空气中并无异味,只是因为不通风所以有些浑浊,赵辰星跑到里侧打开了通向阳台的落地窗。


「这个地方……少了点人味儿……」韩无忌面露疑惑。


「跟你那个狗窝比的确是少了点人味儿。」赵辰星不怀好意地打趣。


「不对……这个地方有问题,以我对江秋城的了解,他一个人住的地方绝对不会干净到这种程度。」


「有钱的大户人家请个工人专门打扫不也很正常嘛,要多干净就有多干净。」赵辰星不以为然,但韩无忌既然这么说,赵辰星自然也不敢掉以轻心,开始仔细地打量起这间屋子来。


「你想,江秋城是个花心萝卜大少爷,这里又是他自己的地盘,怎么可能会不带女人回来过夜?房间可以打扫干净,但物件、气味、痕迹却很难彻底抹除,但从咱们进门之后到现在,你有看到任何女人的东西吗?这间房子里竟然一点女人的气息都没有。」


听韩无忌这一说,赵辰星下意识地嗅嗅鼻子,听起来的确有点道理。不仅没有香水之类的气味儿,甚至连任何女性的物品都没有——没有内衣或卫生巾,没有香水和化妆品,没有女性尺码的衣物首饰,甚至也没有多一副牙刷毛巾。显而易见,厨房也是几乎没生过火,燃气灶都是崭新的。整间房空荡荡的,甚至没有任何能看出女性化的软饰和布置。


「真是这样……这是一间没有女主人甚至没有女人的房子……」转了一圈之后,赵辰星也深以为然,开始拧著眉头跟上韩无忌的分析思路。


如果不久之前有人特意打扫过这个地方,那么那个人的目的似乎是要抹除这间房里的所有女性痕迹。但这么又是为什么呢?


要么是江秋城突然之间开始清心寡欲或者性取向发生了变化,要么则是有人有意为之,在不久前离开时彻底打扫过这间房子抹除所有自己留下的痕迹。


只是有一点韩无忌始终没想明白。像江秋城这样一个新婚不久并即将继承家业的富二代,杀害肖素玫的动机又是什么?


之前韩无忌设想过几种情况,都缺乏足够说服力。可能性最大的一种假设便是两人在欢爱过程中发生了意外导致了肖素玫猝死,慌乱之中江秋城想到了毁尸灭迹。只是从前期尸检的情况来看却并不支持意外猝死的假设。


在韩无忌冥思苦想的时候,赵辰星已经开始著手搜查房间里的蛛丝马迹。卧室十分整洁,枕头压在叠好的被子上,被套床褥似乎都换了新的,十分齐整,没有一丝皱纹。床头柜上没有任何摆设。


拉开了厨房一角那个硕大的双开门冰箱,冷藏柜空荡荡的,连一瓶饮料都没有,显然也是被清理干净了。


赵辰星本著一不做二不休的精神又拉开了冷冻柜的门。这一次保鲜格里影影绰绰似乎有些什么东西。


赵辰星深呼吸一口气给自己壮胆,伸手拉开了保鲜格。


第一个保鲜格里是一个硕大的蛋糕盒。第二个保鲜格里影影绰绰似乎有些类似于冻肉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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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的子宫:一场特殊的同学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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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具宗室子弟的尸体被放干了血,悬挂在城门之上。


从卿云楼的窗子望过去,刚刚好与那无法瞑目的枯槁双眼对上,楼里的人却都淡定极了,似是对这接二连三的尸体见怪不怪了。


他们嬉笑调侃著:「如此猖狂挑衅,居然还有人自请和亲,果真是汉室女子多奇志!」

1


景旸随著前面那人的脚步,隔著五步之遥不紧不慢地跟踪。


她本身是将门世家,身手不凡,加上对方是赵翰林——一介文弱书生,无论如何都察觉不到身后有人从王府到卿云楼已经跟了一路。


傍晚时下过雨,小巷子里沟沟壑壑都有积水,一向爱干净的赵翰林却越走越快,白色衣摆和精致的缎靴沾了泥水也不在意。


也不是完全不在意的。


景旸压下心底泛起的酸涩,身子隐在街角面馆的招牌后面,眼见著赵翰林从怀里拿出帕子,在鞋面上擦拭了一番才敲开卿云楼的大门。


哪怕距离不算近,她也清楚地看到了那帕子是前不久自己亲手送给他的「定情信物」。


她自小不善女红,来来回回绣了四五天才得一个模样拿得出手的,谁知道让人弃若敝履,不,比敝履还不如。


她忽然不想再跟进去了。


都到了这一步,自己再死皮赖脸地凑上去还有什么意义呢?


先前听人说王府伴读也是这长安城中绝色歌姬的入幕之宾,她还心道肯定是其余几位伴读,跟清风霁月的赵翰林绝无半点关系,谁知事实摆在眼前,容不得她再骗自己。


面馆的小跑堂看到门口有客,本想请人进去,再一瞧这红衣佩剑女子面色不善,犹豫著该不该上前搭话。


一恍神儿的工夫,人就不见了,她先前站著的地方,丢下了一张素白的帕子。


小跑堂心下好奇,走上前捡起来刚要打量,身侧多了一位白衣公子,他伸出手,恭敬道:「此乃内人之物,小哥交给我罢。」


面馆开在这花街柳巷,小跑堂见多了此般诸事,猜测又是一对怨侣,也不再多言,交还了帕子,摇摇头回到面馆内了。


余下白衣公子一人,在暮色四合中沉沉望著红衣女子的背影。

2


长安城中近来极不太平,接二连三有宗室子弟殒命。


这凶手行为乖张,看似是冲著宗室而来,死者却很是随机,互相并无过多联系。


朝廷几番彻查,连一丁点线索都没找到。


景旸自然也没有那个自信能为民除害,只是头两天死的是与赵翰林有过节的一位伴读,她一来担心他遭人诟病,二来怕他那小身板若是遇到危险亦是毫无还手之力。


谁知道她一颗真心向明月,对方却不是。


她狠狠踢了一下脚底的石子,惊著了路边的流浪狗,有些于心不忍,随手买了两个肉包子,一人一狗就这么蹲在路边,解决了一顿晚餐。


食不知味地填饱了肚子,景旸还是不想回家。


回去也是一个人,还不如在这市井声息里多停留一会儿。


街道熙熙攘攘,除了墙角的白衣公子,无人注意这包子铺边失落的姑娘。


她低头看著方才还因害怕她而缩成一团的流浪狗,这会儿已经欢乐地摇起了尾巴,心里涌起更多酸楚。


是不是在赵翰林看来,自己与这只小流浪亦是无甚分别?


开心时不介意哄她一下,一旦有了更重要的人和事,就立马把她抛在脑后。


偏自己还真的就吃这一套,他短暂的一点温情能熨帖她好多孤枕难眠的日子。


流浪狗吃完便跑了,景旸也没理由继续在城东闲晃了,她给自己找了个借口,心道,赵翰林不喜欢自己,大抵是因为自己是个不拘小节能蹲在街边吃包子的姑娘。


似乎这样,其他理由就伤不著她了。


她拍拍手起身,一个人走回了城西。

3


镇远将军府在城西,自将军十年前战死沙场,这府邸便落寞了。


后又有风水先生称这地界偏邪,「战神」一走,谁都镇不住。这下,将军府周遭的院落搬走不少,凋敝景色比起从前,令人十分唏嘘。


入了夜,灯火也少,成了杀人越货的最佳选择。


近来几桩命案,人都是在这附近消失不见的,不久就被做成干尸示众了,坊间流言四起,越说越离谱,甚至有人称「将军死得冤屈,回来索命了」。


冤不冤屈有待查证,索命倒不至于。


景旸深知自家老爹向来爱民如子,一颗赤诚的心向著朝廷,否则当年她娘也不至于留书出走……


这夜,将军府灯火通明,里里外外全是官兵。


景旸吓了一跳。


她站在巷首揉眼睛,险些要以为她老爹起死回生了,不等她脑海中冒出更多不著边际的想法,眼尖的侍卫长已匆匆迎上来。


「公主,臣等已部署完毕。」


「这……」这效率未免也太高了吧……这早上才自请和亲,晚上就安排上了……这功夫要是用在抗击匈奴上也不至于牺牲女子……另外,这是私闯民宅吧……


她心里百转千回一番,出口道:「这便好。」


话毕,觉得自己没有当场发作很有进步,兴许离赵翰林欣赏的那般女子近了一步呢。


皇帝派了一支羽林卫的小队专门来保护她。


名为保护,其实也有监视的成分,要知道前一任去和亲的公主就是被匈奴放干了血送回了长安,有人说是她抵死不从,也有人说是匈奴发现了她只是个普通的宗室女。


已经不重要了,总之,在这人人自危的时刻,前镇远将军景旻的遗女跳出来解了一时之急,没有人希望她在这个时候出什么岔子。


景旸和侍卫长寒暄两句,随后一跃上了屋顶,俯瞰著府里遍布的羽林卫,心里大概有了个数。


果真是公主待遇。


景旸自嘲地笑,这名号不过是她自请和亲之后临时加封的。


侍卫长也皮笑肉不笑,没见过哪位女子喜欢站在自家屋顶上吹风的,且有这夜色作底,她的红衣更显艳丽,联想到这附近的传言,平白透出几丝诡异气氛。


景旸颇为自在地像往常一样在屋顶坐了下来,一伸手,还摘了一个果子咬起来,斜眼瞥著站姿笔挺的侍卫们。


她父亲一心向国,她才不,她最恨朝廷用和亲的方式来换取短暂的和平,她的心没那么大。


原本,她只是想趁机去边境查探父亲当年身故的真相,脱身后就拉著赵翰林私奔。


如今,想起来赵翰林那张脸,她就气得牙痒痒,手里的果子都不甜了。


一定是今夜风大迷眼,她狠狠用手背抹了一把止不住的泪水,满脑子都是从前硬逼著赵翰林爬上屋顶陪自己摘果子的情景。


那时候他的动作简直笨死了,好几回差点踩空梯子摔下去!而且他特别多事,一直念叨著自己的衣服和鞋都蹭脏了!


可他现在在干什么?卿云楼又是什么地方,他就不嫌脏了?

4


城西的将军府连夜部署,城东的花街柳巷依旧歌舞升平。


卖桂花糕的摊车上烟雾缭绕的,整条街都充斥著香味。


马车上,赵翰林的眼神在刚出锅的白糯糯的糕上流连一会儿,让小厮去买了两份。


「还是送去将军府吗?」


赵翰林点头,却把另一份裹入怀里,兀自下了车,掉头又走向了卿云楼。


谁不知道卿云楼的幻夜歌姬不爱金银,独爱这一口甜食,城里的王公贵族为了讨好她费尽心思。


赵翰林没有什么雄厚的家底跟人拼,就在这细节上下足了工夫,这才得美人青眼,可入幕做客。


不多时,小厮便折了回来,通传后凑到赵翰林身边,声色并茂地演绎了一番景旸拿到桂花糕后是如何飞身上屋顶,又狠心把糕都摔了个粉碎的。


赵翰林听罢苦笑,与他同坐一桌而饮的歌姬亦是苦笑。


玉手捏了一只白糕送入嘴里,明明香甜沁脾,她却并未展颜,只道:「连我都未想到她会自请和亲,你也吓了一跳罢?」


赵翰林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嗯。」


他原本不是话多之人,在她面前却习惯什么都说:「我先前只知道她一心想查镇远将军的死因,未承想会用这样的方式。」


歌姬站起来,走到窗边,望著夜色里不远处的城墙轮廓喃喃:「将军百战死,有什么可查的呢?」


赵翰林知道此时不该接话,只好闷头喝酒。


歌姬却轻笑一声:「倒是你,用了什么办法让她对你用情至深?」


他抬头:「你又如何知道我不是用情至深?」


轻笑变成了大笑,外人听上去只觉得这位其貌不扬的年轻公子定是说了什么让美人大悦。


「所有的男人都一样,」她的目光看向赵翰林,又好像是透过他在看其他什么人,「或许在这个当下你的真心不假,可当她与你的利益需要取舍时,你会毫不犹豫选择放弃她。」


赵翰林沉下睫毛,没接话。


在这一点上,他没资格辩驳。


歌姬没了耐心,殷红的指甲点著木窗棂问他:「接下来,你要怎么做?」


「我还没有完全想好。」他诚实地回,「但我知道我绝不可能让她离开长安城!外面太危险了。」


歌姬目光一闪,这傻小子……她问的是他的正事,他回的却是关于景旸的事,怕是还不自知早已把她放在了最重要的位置。


她也不戳破,绕过屏风,懒洋洋道:「长安城里……就安全吗?」


赵翰林蹙眉:「城中宗室子弟的事,是不是你……」


「你该回去了。」她不再看他,后半句像是在自言自语,「离你和我都远一点,才是最安全的。」

5


「侍卫大哥,听闻那些被放干血的尸体……浑身上下竟无一处伤口。」


相处几天下来,侍卫长对这位临时公主多少有些了解了,却还是动不动被她突然吓一跳。


比如现在,不知她又从院里哪棵果树上一跃而下,直直杵在自己面前了。


他们哥几个私底下聊天,都觉得她的身手不在大家之下。


「你听谁说的?」侍卫长摆手,寻常姑娘因此事连门都不敢出了,她却很有兴趣的样子。


「茶楼里的说书先生啊!我又没有其他门道。」景旸今日依旧一身红衣,高扬的马尾束在脑后,看上去英姿飒爽。


瞧出对方不打算多说,她又抱臂凑过去,扮可怜状:「大哥,您看,我就要嫁过去了,想知道自己最后究竟怎么个死法,这也不成吗?」


她演技不好,扁嘴的样子并没有多委屈,一双杏眸忽闪忽闪,反而让人觉得机灵狡黠。


侍卫长却陡然生出一些凄凉之感。


他从前未曾亲眼见过镇远将军在战场上的英姿,却听了不少关于他的故事。十年生死两茫茫,从前家喻户晓的「战神」连尸骨都未找到,他的遗女却还要远赴大漠和亲,这结局,说不定真的如她所说……


恻隐之心一动,再看景旸,也没那么离经叛道了,大抵是继承了父亲的飒爽性格吧。


「我本不该与你多说,只是……」侍卫长叹了口气,「不是没有伤口,是只有脖颈处留下了三个黑点,若不是仵作仔细,根本查不出伤口。这手法,简直不似人为!」


景旸呆愣当场,难怪自己私底下查了这么久,居然一点线索都找不到!


不过这样的话,怎么也不会再诟病到赵翰林身上了!


「大哥,您再跟我说说,这黑点是什么样?大小?排布?」


侍卫长摊手:「这我就不知道了,这案子并未交给我们,我也是听同僚……公主,您还是别太过担心了,我们定会护您周全。」


看他像是真的不知内情,景旸也没再为难他:「谢谢您。」


她转身走进回廊,又轻轻念了句:「你们又能护我几时……」


这些侍卫的功夫与她爹法出一门,她十岁时就掌握了路数,后来又有赵翰林替她请来的师傅教习,估摸著几人加起来也不是她的对手。


她心系这案子,无非是想在自己走前,能让他住的这城郭更安全三分罢了。


6


夜往更深处去的时候,将军府里已经没有走动声了。


只有东厢房还亮著细碎的烛火。


这是景旸父母的寝室,这些年来她都小心翼翼维持著原状,连珍珠帘都未失去过光泽。


仿佛这样,就可以骗自己说他们会回来的,哪怕只回来一个呢……


景旸蹲在书架旁边,一页页翻找著母亲留下的书籍。


景旸的母亲禺夜是月支族人,被父亲在战场上救下,后来又随他回了长安定居。她生得极具异域风情,高鼻浓眉,一双桃花眼美目流盼,比起汉室女子流行的细眉淡妆,生动了不知几许。


她性格很是洒脱,并不介意旁人异样的眼光,还常常教儿时的景旸一些月支族的语言和习俗,母女两个偶尔还会用镇远将军听不懂的语言,偷偷说他的坏话。


只是日子一天天远去,故人不在,记忆里那些晦涩的片语再难有人懂。景旸曾试著教给赵翰林一些简单的问候语,也不知发音对不对,只不过是怕自己有天忘记了,身边还有个人能提醒她身上有一半月支族的血液。


一滴泪砸在书页上,顷刻便晕开,又被翻过去,仿若无事发生。


景旸没有半分停下来伤春悲秋的意愿,烛光把她棱角分明的侧脸投在墙上,她正艰难地阅读著一本札记。


她隐约记得,母亲曾说过月支族有很多奇异的术法,有的太过阴森,有的伤人伤己,随著氏族的没落,大都失传了,这里面会不会有那种将人变作干尸的术法呢?


只可惜自己学艺不精,对于书中的内容只看得一知半解。


景旸翻著翻著,看到书上画了一个人体图,脖颈处赫然有一个黑点,她正要细读,烛火却灭了。

7


这夜无风,这窗未开。


有外人贸然进入,不该毫无察觉。


景旸几乎屏住了呼吸,这才听到珠帘有轻微的响动。


屋里,除了自己,还多了一人。


她趁手的佩剑斜立在门边,估摸著还没拿到就会被人拦下,景旸努力适应著黑暗,一面打算著要不要对著窗外呼救。


忽地,她瞥到墙上挂著的环首刀。


那是陪著她父亲征战数年的兵器。


她不再犹豫,足下一点,跃起后伸手取刀。


虽然来人看似功力远在自己和侍卫之上,可她对这间房格局太过熟悉,好歹算个优势。


谁知道来人视力极好,且杀招凌厉,一刀一式干净利索,明摆著要取她性命。


景旸正面跟对方交手不过两招,就只能狼狈地逃窜,以右臂受伤为代价,这才看清对方的武器,用的是两柄弯刀。


她记得这种外来的武器,因为外形酷似狗腿,小时候就被她戏称为「狗腿刀」,觉得练起来不美观,便碰也没碰。


早知道有一天会被这么不打眼的武器逼到无路可退,当时就不该小瞧了它,至少也该知道如何防守。


这刺客极其擅长近身搏斗,景旸一身功夫无用武之处,「啪」的一声,珠帘断了,珍珠窸窸窣窣散了一地。


景旸顾不得心疼,腰腹又见了血,要不是她堪堪躲开,那弯刀划破的就是胸前的皮肤,直冲心脏而来!


屋里的动静惊动了侍卫,房门被破开,三五人鱼贯而入,跟刺客打了起来。


景旸终于能够喘口气,借著门外的月光看清了刺客的招式。


可却判断不出是什么路数。


似乎融合了角力和击剑的招,却说不上哪门哪派,真够憋屈的,今晚若是变成这「狗腿刀」的刀下亡魂,真是死得不明不白。


刺客很快就解决了三个侍卫,也不再与其他人缠斗,一脚踹开屏风扑向景旸。


景旸躬身躲过一刀,趁机一掌拍向刺客,隐约感觉到似乎是个女人。


可又容不得深想,她节节后退,直到肩膀抵住了墙壁,对方一手制住她,一手挥刀,慌乱间,景旸只能选择拿环首刀去硬挡。


「嘭——」


环首刀断成了两截,刺客的刀尖刚刚扎入景旸胸口,动作却突然一顿。


景旸本已经闭上了眼睛,此时睁开,看到刺客背上多了一支羽箭。


本以为今天不舍命也得断胳膊断腿的,谁知道皇帝真的动用了这等高手保护自己。


只是,为什么现在才来?!

8


珠帘碎了,环首刀也断了。


景旸偷偷把那本札记藏入书架后,一个人苦逼兮兮地蹲在地上捡珍珠。


她没有哪天如今天一般狼狈了。


捡一颗珍珠,地上便滴一滴血,还得伴著两滴泪。


偏所有委屈无人可说。


从前还有个赵翰林,现在……


那人作侍卫打扮,傻站在门前,想靠近,又被景旸的眼神喝退了。


她有一肚子话要问,问他为什么今夜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混在了侍卫队伍中,又是为什么明明一身功夫了得,却骗了她七年有余,还有……为什么刚才好像是刻意放走了刺客。


可最后都问不出,开口只有一句:「你不是该在卿云楼吗?管我死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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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中落花又逢君:古都中的浪漫爱情

九饼 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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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欢》。


男女主携手办案,揭露贞洁牌坊下的腌臜事、鼎食之家的龌龊事,还苦主一个真相!


女主是重生的,上一辈子,她为夫君筹谋了一辈子,临到死也要成全他君临天下的大义。


这一辈子,她只想为自己而活,可是该死的命运,第一桩案子她就碰见了他……


网路文学第一章 热烈来自 齐欢去查看?


第一章 热烈


徐清欢抬起头,午时的太阳刺进她的眼睛,耳边传来一阵嗡鸣声,她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鲜亮的笑容。


皇上忌惮李煦兵强马壮,将她扣押在京城三年,早些时候她旧疾复发,李煦从北疆赶回京城,请辞解甲归田,只求能够守候在她床榻前。


「清欢,你若是不在了,我便随你一起走,这世上已经没有什么让我牵挂。」


李煦小名阿九,他出生时家中就已经没落,头上又有八个哥哥压著,即便从小聪明伶俐,也不被族中重视,直到他军中立功,朝堂上力挽狂澜,所有人才知晓这样个文武全才,而后他才成了皇上的得力能臣,执掌地方四十余卫所。


就是这样一个男儿,守候在她病榻之前不眠不休,在身边没有旁人时默默落泪,也跟著她病了一场,差点就得了个「情深不寿」的名声。


如今她病的愈发重只想夫妻团聚,日日在慈宁宫外向太后娘娘求请北归,这才重新踏上北疆的土地。


没想到迎接她的却是兵马的围困。


陪著李煦一路走到现在,见惯了风风雨雨,清欢知道这些不是朝廷的人:「我是必死无疑,就别藏著了都出来吧!」


如果朝廷想要杀她,不会等到现在才动手,若是想要以她为饵伏击李煦,不如再往前三十里,等李煦打开关隘要塞,就能取得先机。


人群一阵骚动,李煦的父亲李长琰站在了她面前,目光炯炯地望著她,脸上是长辈特有的威严:「我们李家兵强马壮,只差一个借口就可以挥师南下诛杀昏君,我早就让人提点你,你死在京城,我们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出兵,如此微不足道的事,你都做不到吗?」


清欢微微一笑:「爹是要我付出性命,怎么会微不足道。」


李长琰不屑地冷哼:「多少男儿战死,多少人呕心沥血才有今日之局面,想一想黎民百姓,你的命又算什么?再说,就算没有今日,你的病也不会痊愈,不如大义些。你放心,你夫君会为你打下一个江山,你的牌位会供奉在太庙受万年香火,你也会因他名留青史。」


清欢道:「这样算一算,我的确幸运。」


李长琰听得这话,神情轻松许多:「我已经安排好了,就说朝廷利用送你回家,偷袭我北大营,我们为了自保只好一战,明日发兵之时,整个大军都会为你戴孝。


可怜煦儿被上天选中来做这样的事,他不能负你,更不能负千万将士,他还要救万民于水火。那些苦痛谁又能了解,他会比你更难过。」


清欢向不远处看去,曾经在他身边,她只觉得时光安稳,忘记了那双为她剥石榴的手,也是握剑、杀人的手。


荣华富贵著实不易,若无付出何以夺得。


所以,便是她的性命吗?


她心中一阵麻木,如同一块冰将她整个人冻住,让她感觉不到疼痛和悲哀。


清欢微微一笑:「爹说得对,如今真是一个好时机,是我之前没有想清楚。我们都该为九郎思量,竭尽所能地扶持他。


只不过死一个妻室分量还不足,不如您也死了吧!死了我,夫君日后可以娶赵、钱、孙、李氏为他开路,死了你,夫君就能认下周、吴、郑、王做爹换来兵马、钱粮支持,岂不是更好。」


李长琰顿时脸色铁青,勃然大怒:「你竟然大逆不道,诅咒长辈。」


长剑出鞘毫不犹豫地向她刺来,她却早有准备,看向赶车的护卫,护卫一鞭子狠狠地抽在马匹身上,整架马车立即疯狂地向前驰去。


见此情形周围的兵马立即围上来,护卫她的人立即被淹没在人群,不声不响地丢掉了性命。


羽箭如雨点落在车厢上,又有人疾步攀上马车。


温热的鲜血四溅,也终究双拳难敌四手,她身边的人越来越少。


无论如何挣扎最终的结果都是一样,可不知为何她的嘴角却始终挂著微笑,眼睛更加的明亮,仿佛已经无所畏惧。


终点就在前方,李煦会出现在那里,只要她愈发接近,就能够看到他。


即便她知道已经无用去求证,今日之事必然是李煦默许的了,在北疆没有人能够瞒著李煦调动如此之多的兵马。


长刀毫不迟疑地刺入她的身体,很凉。


她没有动,依旧坐在车厢前。


下手杀她的人,却不知为何胆怯,竟然没有拔走她身上的利刃,而是点燃了车厢。


大火让马儿更加癫狂,红彤彤的火焰照得她姿容端丽。


清欢慢慢站起身来,不远处真的出现了几骑人马,即便相隔甚远,她也依稀能够辨认,为首的那个就是李煦。


他注视著她,仿佛已经愣在那里。


因为那是怎样一副情景,一个女子立于马车之上,没有惊慌,没有害怕,如此的安静、坚定,如恒古不变的磐石,如此倾袭而来,让人见之自惭形秽。


衣裙、长发被火舌吞噬,清欢却感觉到了温暖,不知不觉就想起当年躺在母亲怀里,听母亲说话,那时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


微风吹过窗棂和她的发鬓,让她忍不住发笑,母亲梳理著她的头发,声音无比的温和柔软:


当你遇见一个男子,总是情不自禁地多看他几眼,牵挂他的安危,想要了解他的忧愁,想起他时心会慌跳,留在他身边会觉得安稳而踏实,他没有娶妻又品行端正,肯心悦你、保护你、爱护你,你就可以嫁给他为妻,为他操劳一生。


她自以为找到了那个人,也尽可能地奔向他。


但这也是最后一次,一切从此之后终了。


若有来生,他和他的千古霸业都再与她没有任何干系,不但如此她还会向他索命,她今生的这条命。


终于,不远处的李煦动了,带著一队人马疯狂地冲过来。


她仿佛听到了战鼓之音,此战开始不知是多少人一展抱负,也不知多少人会丢下性命,但这已经与她无关。


「清欢……」嘶喊声传来。


再见了,李煦。


希望上穷碧落下黄泉,永远不复相见。



第二章 背离


「姑娘这得多疼啊,从小到大油皮都没破过……」


「欢儿,快睁开眼睛看看娘。


孙御医,您不是说过一会儿人就会醒过来吗?」


阳光从窗子里透进来,照在床上的人身上,大约十三四岁的年纪,虽然还显稚嫩,眉眼中却已经透著几分的秀致的姿容,只是脸色苍白,头上压著厚厚的布巾,有鲜红的血从里面透出来。


躺在床上的是安义侯府大小姐徐清欢,徐大小姐昨天晚上突然栽倒在园子里,头上摔出道大大的口子,血淌了一片,吓坏了所有人。


安义侯夫人惊惧之中,将城中致仕的老御医请过来治伤,又怕伤口太重会「见风死」,竟然就将七十多岁的老御医关在屋子里,治不好伤不准离开。


世子爷整天在外胡作非为,好端端的大小姐又成了这个模样,安义侯府若是处置不当,恐怕是要走下坡路,可是安义侯夫人除了哭,就没能拿出当家主母应有的本事。


安义侯夫人紧紧地攥著女儿的手:「还不如让我疼了,在我眼皮底下伤成这样,是要剜了我的心。


我们不来你也没有这一遭……你那哥哥,我们就该任他自生自灭。」


旁边服侍的妈妈急得团团转,这里不是安义侯徐府,而是徐家在凤翔的族中,所以出了事之后她们更是乱了方寸。


天气还极冷,路上冰雪都没化,照理说安义侯府的女眷著实不该千里迢迢来到族中,追根究底是因为安义侯养了个处处惹祸的不肖子。


事情要从半年前说起,安义侯世子徐青安在国舅爷张家做客,酒到酣处,徐青安想起刚学了一出好戏「抡铁花」,转眼就将国舅爷府西园子点著了,偏巧国舅爷的长子张鹤正搂著伶人在屋子里偷欢,大惊失色之下,两个人竟然光著屁股冲出来,让张家人丢尽了脸面。


国舅爷一气之下病倒在床。


徐青安却还不知收敛,给张鹤取了个「小白团」的别称,直指张鹤的隐疾。张鹤看到这些人凑在一起,每个人举著鸡蛋嘎嘣嘎嘣咬得欢,气得五内俱焚,揪著徐青安动起手。


两个人打得头破血流,惊动了朝廷,国舅爷和安义侯都被传入宫中训话,待侯爷准备好好修理这败家子时,却发现徐青安已经溜了。


时隔数月,徐青安花光了手中的银钱,来到族中求助,安义侯夫人这才得到消息带著女儿日夜兼程前来劝说,希望徐青安就此浪子回头,谁知道徐青安油盐不进。


这次与张家交恶,徐氏一族不少人都受了牵连,族中长辈本就准备发落徐青安,见到徐青安死不悔改,更是怒火难平,徐清欢只得四处游说,她车马劳顿身子本就不太好,又费了太多心神才会晕厥。


「夫人,夫人……二老爷来了。」


安义侯夫人还没有反应过来,门已经被打开,紧接著穿著一袭长衫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那张本就威严的脸上更增添了几分的肃穆。


隔著帷帐,男子看不清里面的情形只是开口道:「弟妹,清欢好些了吗?」


安义侯夫人擦了擦眼睛,立即站起身来:「还没醒过来,这可怎么得了,欢儿若是有个闪失,我也不能活了。」说到这里就又泣不成声。


徐二老爷没有接安义侯夫人的话,神情反而变得更加冷峻:「弟妹可知道安哥去了哪里?」


安义侯夫人摇摇头,隐约察觉出徐二老爷话中的含义,瞪大了眼睛:「青安是不是又惹祸了?」


徐二老爷眼睛中像是蒙了层霜雪,半晌才阴沉著道:「他将曹家小姐掳走了。」


「什么?」安义侯夫人浑身一颤,「安哥他怎么敢……」


徐二老爷道:「我原本也不信,曹家小姐身边人看得清清楚楚。曹家本想与张家结亲,安哥羞辱张鹤也是要断了曹家的念想,可是安哥名声在外,曹家断不会将女儿许配给他,于是一不做二不休,就将曹家小姐掳走了,以为曹家吃了亏,只能由著他的性子来。


可曹家世代书香,宁折不弯,已经带著府衙的人找上门来。」


「他们要报官?」安义侯夫人下意识地向床上看去。


徐清欢一直帮著母亲打理侯府,如果她好端端的在这里,至少能和安义侯夫人商议对策。


可如今她却变成这般模样。


「来抓人了……」


一阵嘈杂声响起,紧接著下人来报信:「老太爷安抚不住曹家,官府开始搜捕世子爷了。」


安义侯夫人嘴唇发抖:「这是在族中,一切全凭二伯做主,只是不要让那些人进这屋中来,欢儿还在养伤。」


徐二老爷叹口气正要出门,徐二太太曹氏就闯进来:「夫人,弟妹,安哥能躲到哪里去?一边是我甥女,一边是个侄儿,我夹在中间也是为难,这两个孩子可全都毁了。」


「我若是知晓,哪里会任他胡来。」


安义侯夫人最后的意气全都消散,整个人瘫在椅子上。


屋子里的人全都不知所措,只有旁边的圆脸丫鬟,握了握手里的荷包,里面装著一盒小姐送她的胭脂,小姐说,办好了差事胭脂就是她的了,想到这些,小丫鬟仿佛得了莫大的勇气,上前搀扶住安义侯夫人。


安义侯夫人犹自呜呜咽咽。


圆脸丫鬟侧耳去听安义侯夫人的哭声,仿佛听懂了安义侯夫人的意思:「夫人问,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曹氏还没回话,曹家旁支的婶子闯进门来:「今天一早,我们婉姐去上香,安义侯世子就冲出来打伤了随行的下人,将人带走了。」


丫鬟接著道:「你们可看得真切?」


曹家婶子指向屋外:「我们家人已经在府衙写了文书。」


丫鬟顿时满脸喜色:「小姐,胭脂归我了,」话刚出口她自觉不对,「方才的话不对,我重新说,世子爷归我……世子爷没罪了。」


这话让所有人愣在那里。


紧接著天青色的幔帐微微一动,众人转头看去,只见十三四岁的少女站在那里,她眉目疏朗,嘴角微微上扬带著几分俏丽,脸上的笑容让旁人看了,只觉得暖洋洋的十分舒服。


安义侯府的大小姐性子安稳,行事妥当,向来得女眷们喜欢和羡慕。


如果与她兄长换个性子,安义侯府早就繁荣昌盛。


今日的徐清欢却又好像有些不同。


清欢抬起眼睛:「曹姐姐若是晚上丢的,说不得与我哥哥有关,可是白天丢的……」


曹家婶子厉声道:「那怎么样?」


清欢道:「那他就没这个机会了。」


曹家婶子还没说话,徐二老爷开口道:「清欢不得无礼,这事与你无关。」


「我说的是真的,」清欢不徐不疾地道,「因为昨晚我就已经将哥哥迷晕,用绳索绑缚住丢在箱子里,孙老御医一直照看著他,若是有人不信,可以让朝廷来验审,这么多人在这里看著,绳索绑缚一晚是什么模样也做不了假。」


清欢话刚说完,角落里的箱子被打开。


只见有个人被人堵了嘴,绑住手脚,仰面躺在里面,果然就是徐青安。


清欢将头上的布巾解下,露出光滑的皮肤。


徐二老爷道:「你没有受伤。」


清欢眯起眼睛:「我是骗大哥回来瞧我,也便活捉他。本想给他留点颜面,偷偷带他离开族中,如今也只能自证清白了。」


望著一脸笑容的母亲和呆愣的哥哥,徐清欢露出笑容。


她竟然回到了十三岁,那一年不争气的哥哥还没被正法,母亲还能掉眼泪,父亲动辄与人朝堂争辩不死不休。


家中热热闹闹,祸事不断。


可对她来说,正是最好时候。


也是这一年她遇见李煦,李煦帮她为哥哥伸冤,可如今全都用不著,她会亲手自己解决,她不会再走前世那条老路,与李煦纠缠不清。


从现在开始分道扬镳,有仇报仇,至于恩情,永远都不要再有了。


……


「九郎。」


两个人刚走到门口,忽然被人叫住。


「九郎,不用去徐家了,徐青安没事了。」


颀长的身影止住脚步,转过头来,阳光落在他那白皙的脸上,清亮的眼睛中映著云卷云舒,只是单单站在那里,浑身上下就透著一股儒雅的气质。


「你说奇不奇怪,他那妹妹竟然将他绑了一夜,就是我说过的那个徐大小姐。」

网路文学第三章 护兄来自 齐欢去查看?


第三章 护兄


李煦向来路走去,周玥只得跟上,徐氏祖屋在城东繁华之处,走出这条街巷,身边终于没有了旁人。


周玥才道:「安义侯府的大小姐,在京城小有名声,就连当朝太后娘娘也拉著夸她,是个兰心蕙性的好姑娘,别看她年纪小,却管著半个侯府,就连安义侯这个硬脾气,也对这个女儿百依百顺。」


李煦并不言语。


周玥接著道:「若是之前找她帮忙可能有些唐突,这次她也见识到了徐二老爷的手段,若是能够与我们里应外合,将徐二老爷查个底掉。对她自有好处,否则将来安义侯府也要被牵连。」


李煦终于停下脚步:「你能与她说上话?」


李煦沉静的时候,眉眼间多些冷峻,双目含光,仿佛什么都能看透,周玥摸不准李煦是不是同意了。


周玥道:「我们周家与徐家沾亲,我去徐家做客自是没问题。」


周玥接著道:「我只要不经意间透露出我的意思,告诉她徐青安这次八成也是徐二老爷陷害,想必她就会小心提防。」


李煦开始继续向前走。


周玥有些著急:「到底行不行,你倒是给句话啊,我还要进去探望那二蠢呢。」


李煦道:「一个能将兄长绑缚一夜,等人上门自取其辱的女子,会听不懂你的话外弦音?如果她问你如何知晓是徐二老爷所为,你可有证据?」


周玥一时语塞:「那要慢慢查。」


李煦道:「凤翔父母官被冤枉,你我想要尽份心力,在没有查清楚其中关节之前,不要随意牵连旁人入局。」


周玥只好叹息:「我以为你急匆匆的来徐家,是要请安义侯府帮忙,现在正是好时机。」


李煦摇头:「我是想要救人。」


周玥道:「那……现在呢?」


李煦看了眼不远处的天空,正当午时,阳光挥洒而下,头顶仿佛是一块湛蓝的碧玉:「徐青安无恙,另一个已经死了,我们再去也是徒劳。」


「你说谁死了?」周玥怔怔地愣在当场,李煦说话总是让他豁然开朗,好像整个人都要通达天机,可是仔细回味,却又仿佛什么都没抓住。


大约是因为他和李煦的境界差了一步之遥吧!


……


安义侯世子徐青安,生得眉清目秀,身上穿著紫貂领的氅衣,袖口走了细细的银线如意纹,看著说不出的贵气,跟勋贵家子弟没什么两样。


可是再定睛一瞧,先被那箱子里的骚气熏得流眼泪。


徐青安仿佛是从哪个猪栏里滚过一圈,一双眼睛中满是红血丝,脸颊上还有干涸的黄白污迹,嘴上的布条没被扯出来,只能「呜呜咽咽」地喊叫,活像只癞蛤蟆。


徐二老爷怔愣地看著箱子里这蠕动的物什儿,半晌才回过神来:「这成何体统,快……将世子爷放出来。」


徐家下人正要上前却被阻拦。


清欢上前向徐二老爷行礼:「二伯,还是请府衙的人先来吧!不差这一时半刻。」


曹氏和曹家婶子一脸惊愕。


曹氏仍旧不敢相信,这个模样尚青涩的少女,能做出这样狠心的事来。


方才趾高气昂的曹家婶子也僵立在那里。


「曹家婶婶,」清欢接著道,「你们先带人验明正身吧,曹家姐姐还不知去向,早些查证也好寻人,那个看到凶徒的下人定要保护起来,辨明实情就要靠她了。」


曹家婶子脸上一红,却依旧梗著头道:「自然要查清楚,是非曲直不能只听一个人的。」


凤翔府衙处理这样的事不是头一回,女子被贼人掳走的案子也有几起。


这不过这次徐家和曹家都是大族,哪个都不是好惹的,安义侯世子虽然找到了,曹家一位清清白白的小姐还不知下落。


府衙上门的本就是小吏,很快额头上就结了汗,别的还不好说,这位世子爷是真真被绑了一宿,手腕青紫,身上多处勒痕,就连裤裆都是湿的,更有孙御医在旁边证言,公文上写得清清楚楚,安义侯世子不是绑人的凶徒。


既然这边辨明了冤屈,那么就是曹家人在说谎。


小吏转头呵斥:「将曹家下人押入大牢审问。」


凤翔的父母官刚刚被查贪墨入狱,转眼之间凤翔就要乱起来了吗?


徐青安嘴里的布条被拿下,可怜他半晌也合不拢嘴,只能「哎呦」「哎呦」地叫几声,看著自己的亲妹子跟见了鬼似的。


「母亲,」徐青安含糊不清地指著徐清欢,「快……叫……郎中给大妹妹看看,她定然是魔怔了。


怎么变得跟我似的……哎呦,你们轻点,二伯……你不要训斥大妹妹,我自家的事……根本就是你情我愿,换个箱子住住……舒爽。」


清欢看著狼狈的兄长,心中不禁一酸,多少年了终于看到了这张脸,有些陌生,又是那么的熟悉。


许多人在身边的时候并不觉得有什么,失去了才能感觉到他的重要。


前世她嫁人,身死,身边都没有家人,没有人为她欢喜,更没有人为她悲伤。从始至终她心中对兄长还有怨恨,怨恨他背上奸杀女子的恶名,父亲想要营救他,也被拖入了死局,最终饮恨自戕。


可她却不曾怀疑兄长的品性,知道父兄都是被冤枉的。前世为父兄翻案,他们却没有看到,今生,她只要他们好好地活著。


经历了这么多,她也终于明白,前世她并不是怪哥哥,而是怨自己没能在他最需要的时候,站在他身边。


清欢走上前,伸出手来,抱住徐青安的手臂。


徐青安不禁一愣,低头看到徐清欢略微发红的眼睛,心中不由感动,妹妹可从来没有这样对他,可见也是心疼他的。


「清欢,没事,你哥皮糙肉厚,不觉得疼。」


徐青安话音刚落,只见徐清欢松开手转过身,纤弱的身子站在他面前,他一时错觉仿佛妹妹是在保护他。


「二伯,」清欢看向徐二老爷,「我哥哥不是无法无天的恶徒。」


徐青安心中一喜,妹妹果然是在替他说话。


清欢接著道:「他平日里虽然放纵任性了些,但是胸中无沟壑,尚能约束自己的德行,他若心仪哪家小姐,我们徐家会上门求娶,以徐氏地位,便是皇亲贵胄的女子也要得,没有不敢登门的道理,随随便便将罪名压下来,不要说哥哥受不住,万千徐氏族人也不敢接,二伯,你说对也不对?」


否认就是在贬低徐氏族人,徐二老爷自然不能这样做。


徐青安也听著心中舒爽,不由自主地偷笑。


便是皇亲贵胄的女子他也要得?


原来他在妹妹心中是这样的分量。


只是胸中无沟壑是什么意思?


徐青安的笑脸渐渐垮下来。



第四章 害死


徐青安已经脱罪,曹家也是经过世面,知道现在最好是悄悄地离开。


徐清欢拉住曹家婶子:「总要将这件事的内情说清楚,我和母亲、哥哥还被蒙在鼓里。」


好戏还没开演呢,她哪里会这样轻易放过曹家人。


圆脸丫鬟凤雏挺著双下巴颤颤悠悠地跳步上前:「小姐,奴婢这就去给贵客准备茶点。」


曹家旁支的婶子本就是来闹事的,这下慌了神,眼睛瞟向屋外,关键时刻就要靠曹大太太出面了。


上门问罪,曹家人很积极,却没想到眨眼之间风水就转了,既然有错在先,他们也不得不留下赔礼。


不见的是曹家长房的长女曹如婉,曹大太太哭得伤心,仿佛随时都要倒下。


徐二太太曹氏不住地安慰曹大太太:「你也不要著急,官府定然能将人找到。」


清欢对曹大太太印象很深,前世里曹大太太只要出现,就会述说兄长的恶行,思路敏捷,舌灿莲花,后来兄长翻了案,曹大太太还亲自上门道歉,将戏演得如鱼得水。曹家虽然经受了波折,却也因此得了便宜,曹大人当年被先皇厌弃罢官,却在这次之后重新入仕,直到后来在北疆做官出了差错,被李煦抓住把柄处置了。


当年哥哥犯案太过突然,她没有机会准备,等回过神时,一切尘埃落定,紧接著就是徐氏族中插手,父亲陷入其中。


这些本就是清欢熟悉的过往,就算闭著眼睛,她也能从头到尾说出来,只不过……清欢仔细地看向曹大太太,有些事和她预料的不太一样。


安义侯夫人看向曹大太太:「你们怎么能这样不问青红皂白地冤枉我们安哥。」


曹大老爷去了府衙查问案情,曹大太太就成了众矢之的,眼看糊弄不过去,曹大太太只得道:「我们也是慌了神,听到下人这般说,就想著带人过来求证……」


曹大太太说著站起身,一再向安义侯夫人赔礼:「您就原谅我们一次。」


曹家突逢祸事,曹大太太又是这般哀戚的模样,任谁都不会再追究下去。


曹氏准备帮著嫂子说句话,好送娘家人出门,却不料角落里的徐清欢又开口。


「您说曹姐姐去上香时被人绑了?」


曹氏不禁皱起眉头,清欢是个懂进退识大体的孩子,今天却一而再再而三地与曹家为难,两家好歹是姻亲,怎好就撕破了脸皮。


曹大太太微微一怔然后颔首。


徐清欢接著道:「是去哪里上香?」


「自然是……上清庵,我家老太太身子不舒服,婉姐儿是个极孝顺的孩子,一早就带著下人去庵中为老太太祈福。」


徐清欢点点头,低头在身上翻找出几个平安符来:「正好我们徐家与上清庵的师太熟悉,不如遣人去将师太请过来问问。」


「你这是什么意思?」曹大太太脸色发青,「是不相信我们说的话了?我们曹家虽然不比勋贵,可也是世代书香门第,就算侯爷在这里,也不能随意折辱我们。」


「清欢,」徐二老爷皱起眉头,「曹家虽有错在先,也是事出有因,我们不可这样咄咄逼人,著实有失礼数。」


「我也是为曹家著想,」徐清欢站起身端杯茶送到曹大太太面前,「曹家不是普通的门户,想要掳走曹姐姐,那得是经过缜密的安排,躲过了层层的护卫才能得手,丢了个曹姐姐已经让人痛心疾首,万一那歹人还藏匿在曹家旮旯角落里……再出了事,要怎么得了。」


曹大太太听的心惊胆寒,忘记了反驳,怔怔地望著徐清欢。


徐清欢接著道:「家族兴旺,却也人多眼杂,平日里看著和善的人,不知道是不是包藏祸心,不仔细查查,谁也不知道哪个是人,哪个是鬼。」


曹大太太不由地打了个冷战,不知是在跟徐清欢说话,还是自言自语:「你说那人还藏在我们家中。」


「平日里他就像道影子,您看不见摸不著的,等大家都安歇了,他就会出来,站在角落里等著小姐们落单。」


徐清欢说完话,袖子一动,扫落了桌上的茶碗。


「啪」地碎瓷声响,如同一根针扎在曹大太太身上,曹大太太立即紧张地站起身,脸上写满了惊恐:「快,我们回去……」


「等一等!」徐清欢再一次开口阻止,「曹大太太何不听我将话说完。」


刚刚换好衣服的徐青安,刚走进院子,就听到一声清脆的叱喝,那是妹妹徐清欢的声音,紧接著十几个家人就涌上前齐刷刷地站在屋外。


徐青安的手僵在衣领上,他刚要向前迈步,只觉得腰上一紧被人拎住了腰带。


徐青安转过头看到了一张难看的笑脸。


周玥。


徐青安皱眉:「你来这里做什么?」


周玥拍在徐青安肩膀上:「还不是担心你被官府抓走,曹家人呢?」


徐青安看向屋子。


「这情形不对啊,」周玥也看出端倪,「该不会曹家还纠缠不休。」


两个人不敢再耽搁大步走向屋子。


屋子里的气氛和他们想的一样紧张,可是让徐青安没有料到的是,站在那里咄咄逼人的是他的大妹妹。


徐清欢脸上没有半点的笑容,一步步向曹大太太走过去。


「你还想做什么?」曹大太太眼睛通红,慌张地向徐二老爷求助,「光天化日之下,还要向我们动手不成?」


「大太太想多了,」徐清欢微微扬起脸,「我只是想要弄个清楚,曹姐姐丢了不假,我们家却也差点因此家破人亡,说到底我们也算苦主,您说对不对。」


曹大太太还没说话。


徐清欢忽然扬声:「曹姐姐还没有下落,我不该为难大太太,只是大太太更不该在我面前说谎。」


谜底揭开一层,清欢自然不会给曹家人喘息的机会,又上前一步,逼得曹大太太向后退去。


「曹姐姐不是在上香路上被人掳走,根本就是在曹家宅院里不见的。」


曹大太太浑身颤抖:「你……你……你胡说些什么。」


「大太太想好了再回答,这可事关曹姐姐的生死,若是在上香路上被掳走,曹姐姐尚有一线生机,在曹家大院中丢失,那……」说到这里徐清欢微微一顿,慢慢吐出几个字,「那就只有死路一条。害死她的恰恰就是你这个亲娘。」


徐清欢声音不大落在曹大太太耳中却如金石之音,震得她几乎站立不住。


门口的徐青安和周玥也如同两只呆鹅般看著这一幕。


周玥似是想到了什么:「另一个已经死了,原来是这个意思,和九郎说的一样,曹家小姐活不成了。」


这不合时宜的声音,让清欢下意识地转头看去。


一个无比熟悉的面孔顿时映入眼帘。


周玥,周老将军的独苗,一直跟在李煦身边,对李煦忠心耿耿,也曾是她信任的人。看到他,她就忍不住想起从前那些过往。


上辈子她与李煦相遇就是周玥在中间牵线。


有些人,有些事终究开始避不开吗?


徐清欢的目光淡淡地从周玥脸上划过,冰冷的视线不禁让周玥打了个寒战,他怎么不记得什么时候开罪过徐大小姐。



网路文学第五章 打你来自 齐欢去查看?


第五章 打你


无暇顾及其他,曹大太太耳边都是清欢方才的话。


「你说清楚,」曹大太太哑著嗓子,「为什么婉姐儿在家中丢失就没有了活路。」


曹大太太话音刚落,身边的妈妈忙上前轻轻地拉扯住曹大太太的袖子,眼前这样的情形谁都知道徐大小姐在使诈,太太对小姐心中关切,就不管不顾起来。


徐清欢道:「如果在外被人掳走,可能是遇见了山匪、贼人,那些人八成是要求财,曹家请人周旋,曹姐姐自会安然无恙。家中丢了人,那就大大不同,这样煞费苦心布局,所求不会这样简单,目的也会更明确,照理说你们应该已经收到了贼人的言语,只要照他的话去做,曹姐姐就能回家……」


曹大太太听到这话面色一变,死死地捏住了帕子:「我们没收到什么话。」


徐清欢点点头:「还有一种可能,曹家姐姐是不是自己离开的。」


曹大太太厉声道:「你胡说,我们婉姐儿遭难,你还来坏她名声,你这般黑心肠……让人……让人……」


徐清欢叹口气:「世人都会这样想,曹家是书香门第,名声最为宝贵。所以你们必须证明曹姐姐是被人强掳走,不存在任何有失妇德的可能,这般权衡之后你们才会带著衙差上门抓我哥哥,将这些罪名扣在我们头上,如此至少保住了曹氏清白的名声。


但你们想过没有,这会毁了我哥哥的一生,曹姐姐的性命,你曹氏的名声重要,我哥哥同样是父母心头肉,安义侯府更是大周的勋贵。


曹家世代为官焉能当做谈资?没有我们安义侯府先人随太祖浴血奋战,哪里有你们的官做。


曹家还妄想我们顾念姻亲之情,早想及这些,你们就不该敲响徐家大门,别说侯府仗势欺人,自找上门讨打的,我们哪有不动手的道理。大太太若是觉得我有错,那就让全天下的文士来评评理,曹家是不是忘恩负义的奸邪小人。」


「你……」曹大太太气得喘不过气来。


徐二老爷「腾」地一下站起身:「清欢,你太不像话了,曹家逢此大难,我们家要守望相助,府衙上门只是要寻安哥查问,若是安哥没错,自然不会随随便便定下罪名,你这样不依不饶的做什么?」


徐清欢却没有理会徐二老爷,只是盯著曹大太太冷声道:「含血噀人,先污其口。看到我哥哥绑走曹姐姐的下人千万莫要死了,否则曹家要多一条逼死下人顶罪的名声,那可是士大夫最为厌弃的事。」


「我们没有,」曹大太太抬起脖子,仿佛用所有的力气在抗争,「我们没有故意害你哥哥……」


「不是你,」徐清欢声音柔软下来,「曹家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是那贼人所迫,让你们去衙门告发我哥哥,你们不得已为之。」


曹大太太瞪圆了眼睛:「你不要胡说,那都是因为你哥哥留下信函,说……说……带走了婉姐儿,我们这才上门,就算……有人要害你哥哥……也不是我们曹家,我们婉姐儿是无辜的啊。」


曹大太太伏在地上哭:「一定是你们安义侯府得罪了人,才有今日的祸事,我的婉姐儿……啊……」


听到这话,旁边准备搀扶曹大太太的曹氏也懵了:「真的有书信?你之前怎么不说。」


曹大太太半晌仿佛才回过神来,没想到这件事一波三折是这样个结果。那书信上写婉姐儿与徐青安情投意合离开家中,这种内容即便他们说是假的,也挡不住外面的悠悠众口,自然……就不能取出。


可如今曹家被安义侯府捉住了把柄,徐清欢一副不依不饶的模样,保不齐就会将她方才的话传出去,到那时曹家可真要名声扫地。


两害相较取其轻,她也就脱口说出来书信之事,可现在她却又后悔了。


曹大太太再也不能说别的,眼睛一翻装作晕厥过去。


屋子里一片惊慌。


曹氏急忙让人来抬曹大太太。


「你做的好事,」曹氏埋怨徐清欢,「这是要活活将人逼死不成?」


徐清欢道:「我也想要帮忙,没想到是有人故意要害我们和曹家,我向大太太赔礼也没有用处,只有想方设法将那陷害我们两家的人抓住,才算是告慰了曹家。」


听到这些话,晕倒的曹大太太只得将自己的裙子攥得更紧。


曹家人纷纷离开,徐家下人各司其职地收拾场面,所有人渐渐走远。


周玥长大了的嘴也没有合拢,幸好徐清欢扶著安义侯夫人从屋子里走出来。


周玥忙上前行礼:「舅母安好,妹妹安好。」


安义侯夫人点点头:「你们先说话,我有些累了。」


周玥再次躬身,等著安义侯夫人走过去,便要跟徐清欢说话,却没想到徐清欢神情疏离,一双水清清的眼睛中满是冷淡,周玥如同被人从头到脚泼了一盆冰水,愣在那里,竟然忘记了开口。


从前见面至少会点点头笑笑,他能感觉出来,徐大小姐将他这个八竿子打不著的亲戚,当成是哥哥看待。


徐大小姐做过的点心他也吃过,至今难忘。


怎么突然之间就成了陌路人,他整个人都像是被怠慢了般。


眼看著徐清欢留给他一道背影。


周玥心中不禁惘若有失,看来以后他没有脸面再登门了,心中志气一升,他就要告辞离开。


徐青安一把拉住周玥:「你跟我过来。」


两个人一路前行到一处院子,周玥还没回过神,只听炸雷般的吼叫:「腌臜的东西,你到底怎么欺负了我妹妹。」


紧接著周玥感觉到脸颊上一痛,顿时眼冒金星,跌坐在地。


徐青安如同一只被激怒的野兽,一把抓住了周玥的衣襟:「今天你不说明白,我就打死你。」


周玥睁大眼睛:「我……我没有……」


「你没有?」徐青安道,「我妹妹第一眼看到你时,眼圈就红了,若不是伤心极了她哪里会如此,我妹妹是什么样的人?从小就算挨罚眼睛都不眨一下,方才……却这样……你说,你到底怎么害她。」


又是一拳挥打过去,周玥吃痛在地上翻滚。


「我当你是兄弟,你却如此……你也是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周玥疼极奋起反抗,两个人干脆在地上滚成一团。


……


徐清欢将母亲迎进门,安义侯夫人坐在床榻之上,一把拉住了清欢:「欢儿,你没事吧?」


徐清欢点点头,她从来没有比现在更好过。


「方才一顿折腾,我这心里到现在还突突乱跳,」安义侯夫人紧紧握著徐清欢的手,「你说曹家姑娘定然没了?你怎么能猜到。」


徐清欢看向窗外,红日之下就像是含著一团血光:「曹家报官之时,曹家女儿就必死无疑,有人想要嫁祸哥哥,自然不能留著活口,也只有曹家女儿死了,哥哥才百口莫辩。」


「啊,」安义侯夫人惊呼一声,顿时感觉到一阵寒意,如果不是女儿事先安排,他们的处境可想而知,「如婉也是个好孩子,也太可惜了些……」


徐清欢点点头,曹家人有错,错不在曹如婉,她知道有这一劫,怎么会不想著救人。只不过这件事和前世她知晓的内情有些偏差。


前世被绑走的并不是曹如婉,而是曹家四房的孤女曹如贞。

第六章 差别


曹如贞出生之前父亲就已经不在世,生母是个身份低微的姨娘,生她没多久也撒手人寰,曹老太爷做主将她送给曹大太太抚养。


前一世徐清欢见过曹如贞两次,一次去曹家做客,曹如贞给她奉茶,第二次是为哥哥伸冤,在义庄看到曹如贞已经面目全非的尸体。


哥哥被抓之后,衙差就从哥哥身上找到了曹如贞平日里贴身佩带的香囊,有了确实的证据,即便是安义侯府的世子,一样要被下狱。


两世的不同,到底是因为她重生插手此事的缘故,还是另有她不知晓的隐情?


如果一切都因为她的事先安排有了改变,那么哥哥是真的被人盯上了,一次没有得手,那人还会不会再做一次。


这桩案子,李煦曾帮助她良多,她也因此对他有了好感,许多案情也是李煦帮她推演,凤翔案后,李煦崭露头角,许多达官显贵都想要将他收为己用,他却选择了一条最艰难的路,旁人做不成的,他李九郎必须要做到,所到之处得了不少的拥护。


所以李家才敢占据北疆,日后发兵朝廷。


看似当年的选择是朝廷昏聩,他被逼无奈,也许早在这时候李煦已经野心勃勃,处心积虑为他将来的仕途在铺路,想要成为那个光彩夺目,让人仰视的英豪。


有了前世的经历,她再冷眼旁观,也许更能看清一切。


欺骗和谋划若是一早就发生,那么李煦于她来说,就不止是一个陌生的名字,还是个血海深仇的敌人。


清欢微微一笑。


她不会再被他人左右人生。


「欢儿,」安义侯夫人担忧地唤了一声,「你这是在笑谁?」


清欢看到徐二老爷的背影:「二伯出去接客了,想必是府衙里来人,他要为曹家说项,当真辛苦的很。」


安义侯夫人的目光冰冷下来:「难不成你怀疑害你哥哥的是二老爷?」


清欢点点头,前世徐二老爷已经在狱中认罪,当时的一纸口供对她来说已经没有了意义,因为父亲被安上了新罪名,徐二老爷也被牵连入狱,徐家的内斗没有赢家。


虽然现在整件案子刚刚展露一支半节,她已经发现一切没有前世想的那么简单。


清欢才想到这里,门被推开,凤雏走了进来。


「小姐您去后院看看吧,世子爷将周家大爷打成了猪头。」说到猪头,凤雏不由自主地吞咽了一口口水。


安义侯夫人站起身来,一脸怒容:「刚刚送走了衙差,这个混账就又惹祸,也不会挑个人,玥哥那身板……可是要出事。」


「母亲别恼,」清欢安慰安义侯夫人,「又没有深仇大恨,定是闹著玩的,哥哥不会下黑手,我去瞧瞧,放了周大爷出去。」


徐清欢走到院子里,才问凤雏:「到底是怎么回事?什么时候打起来了?」


凤雏慢吞吞地道:「好一会儿了,世子爷说那个周玥得罪了大小姐。」


徐清欢一怔,哥哥如何知道这些:「两个人在哪里?」


凤雏道:「世子爷换衣服去了,周大爷已经被我送出门,若是小姐觉得不解气,周大爷受伤了跑不快,我再将他抓回来。」


徐清欢看著凤雏,很多人都觉得奇怪,这个不知礼数,又最能说傻话的丫头怎么就成了母亲的心腹,母亲去世之后,她伤心的不得了,凤雏来找到她说:「夫人只要一哭就说不出话来,我得去陪夫人,帮夫人说话。」


她追问之下,才知道凤雏已经吞了金。


她寻人去找郎中,凤雏说:「小姐别让他们折腾我了,我是活不成了,就让我舒舒服服的去吧。」


傻丫头,哪里有舒舒服服的死法。


徐清欢伸出手抹匀了凤雏脸上的胭脂:「凤雏,你要好好活著。」


凤雏顿时打了个哆嗦,脸上满是恐惧的神情:「小姐别杀我,我什么都没做,我只是将周小郎君送出了大门,还跟他道了声吉祥话。


祝他从此之后,一切顺遂。」


徐清欢点点头:「然后呢?」


凤雏舔了舔嘴唇:「扔给他一坛臭酱菜,他手笨没接著,坛子碎了,酱菜……」


周玥大约永远都不会想上门来了吧。


主仆两个人边说边向前走,迎面看到了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她穿著藕色的长裙,腰间系著粉色丝线编织好的绦子,身材颇为高挑。脖颈纤细而修长,细长的柳叶眉下是双通透的眼眸,虽然不是什么绝色美人,却也格外温婉动人。


她低头几步上前,先向清欢行了礼:「我正要带人去给夫人赔礼,恰好看到大小姐在这里。」


她整个人恭谨又谦卑,显然是在家中就小心翼翼行事,恐怕出现半点的纰漏,可即便是这样,前世也没躲过悲惨的结局。


这就是四房的孤女曹如贞。


曹家犯了错,就将她留下四处低头认错,可见她在曹家的地位如何。所以前世她死了之后,曹大太太才能肆无忌惮地用她的死去换同情。


不论生、死,都没得到曹家半点的尊重,如果曹如贞知晓自己的结局,一定会愤恨曹家所有人。


曹如贞再一次躬身:「这次我们家唐突上门,不但给府上添了麻烦,还差点酿成大错,错已成再说其他也是无益,只求日后曹家能有机会弥补。」


清欢伸手将曹如贞托起来:「这不怪曹姐姐,不是你能左右的。」


曹如贞慌忙解释:「不是……不是……曹家上下一体……我也……我也一样。」说到后面声音愈发的低了。


赔礼只是表面的礼数,落在实心眼的人身上,还是觉得羞耻。


曹家所作所为太过让人寒心。


柔软如鹌鹑的曹如贞,表面上遵从,却也克制不住心中的情绪。


结束了沉闷的话题,清欢和曹如贞在院子里坐下,两个人平日里极少说话,半晌才算打开话匣子。


凤雏体贴地送了一杯暖茶,曹如贞的脸色才好了些:「婉妹妹真的救不回来了吗?」


清欢道:「要听府衙的消息,」说著微微一顿,「曹姐姐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曹如贞低头温声道:「大伯娘让我留在这里,好好侍奉夫人。」


留下曹如贞,好为日后争的颜面,曹家一向如此,曹如贞也是冰雪聪明的人,如何能不知晓:「都是家中长辈做事不妥当。」


曹如贞站起身来就要离开,清欢目光落在曹如贞腰间的香囊上,同样的款式,同样的绣样,再见它恍如隔世。


清欢道:「姐姐这香囊绣的好漂亮。」


「我手笨,只是胡乱做的,若是妹妹喜欢就……送给你。」曹如贞将香囊解下来。


那香囊散发著淡淡的香气,如同她的主人般,清心玉映。


等到曹家主仆走远,清欢看向不远处:「出来吧!」


草叶摇动,穿著厚厚银狐大氅的徐青安露出个头。


清欢抬起头看了看热烈的太阳,向徐青安点点头:「哥哥过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徐青安精神抖擞地坐下。


清欢将手中的香囊放在桌子上,抬起笑脸:「这香囊,哥哥可觉得眼熟吗?」


艳阳天下,徐青安打了个冷颤。



网路文学第七章 多情来自 齐欢去查看?


第七章 多情


在徐青安心里,妹妹就是拯救安义侯府的活菩萨。


没有妹妹的乖顺,父亲、母亲早就被他气死了,他就变成了孤儿,受尽世人欺凌。再也不能随心所欲地做他想做的事,虽然这是无人能理解的快乐。


帮著母亲管家,妹妹的才情他是知道的,只不过这次处置事情,比往日更加雷厉风行,那双清透的眼睛看著人的时候,让人无处躲藏。


曹大太太被质问时,徐青安在一旁拍手,现在轮到他自己,他也只有抠指甲的份儿。


徐青安清了清嗓子:「这是哪里来的香囊?妹妹想问什么?你知道我随了父亲,向来没脑子……这些小事,怎么能记得住。」


徐清欢不说话,只是抿了一口茶,眉目疏朗,仿佛在打发闲暇的时光,不时地扬起手来遮挡头顶的阳光。


徐青安却如坐针毡,太阳越来越大,身上的衣服渐渐被汗浸透。


凤雏溜达过来:「世子爷将压箱底的衣服找出来做什么啊!门口的大黄都脱毛了,世子爷还让自己长出许多毛来,早知道世子爷需要,我就将大黄的拿来给您,黄色比银色更配您的身份。」


银狐领子就像火炭一样烤著徐青安的脸,他想愤怒的离席,腿却有些软。


徐清欢将香囊拿起来:「哥哥不说,我就去给母亲请安了,曹家姐姐刚好也在那里……」


徐青安脑子「嗡」地一声,拉住徐清欢的手:「好妹妹,这件事你不要说出去……我是有只一模一样的,但却是捡来的……跟曹妹妹无关……她并不知晓。」


徐清欢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徐青安刚要附和,却发现徐清欢脸上的笑容消失,渐渐面沉似水:「女眷贴身携带的香囊,怎么会随随便便丢失,没想到曹如贞看起来知书达礼,竟有这般的心机,不声不响地已经与男子私相授受。」


徐青安没想到妹妹会这样说:「不是你想的那样,曹家妹妹……」他忽然发现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焦躁地将身上的氅衣脱下,整个人像是一口烧热的锅「孜孜」地冒著热气。


徐清欢道:「哥哥有没有想过,如果这次丢的是曹如贞,你该是什么样的处境?」


徐青安嗡动著嘴唇:「我……我能如何……这香囊真是我在曹家做客时捡到的,我跟曹家妹妹只是在人前见过礼,私底下不曾说话。」


徐清欢接著道:「既然是捡到的,为何要贴身放好,可见你对曹家女早有不轨之心。」


徐青安脸色变得铁青。


徐清欢接著道:「一月之内你去曹家十数次,都去做什么?曹如婉不见的前一晚上,你在曹家门口等了许久,跟著曹家女眷的马车到了张举人家中,张举人家的下人刚好见到你鬼鬼祟祟地向曹家女眷乘坐的马车里张望。


曹家女眷回到家中之后,你才回到住处,让下人准备好行装,喂好了马匹,准备离开凤翔,可见早有预谋。」


徐青安仿佛都忘记了呼吸,一张脸憋得通红。


徐清欢接著道:「除了这些之外,你在曹家女眷常去的水粉铺子,买了许多尚好的胭脂,那些东西也在你的行装之中,你一个男子自然不会用这些东西,分明就是为女子准备的。」


说完这些话,徐清欢站起身来,神情漠然,目光冷硬如冰,仿佛是那高高在上的青天,正在审讯犯人,徐青安身上的汗毛根根竖起,他一时错觉,仿佛自己真的做错了事,马上就要被投进监牢。


徐清欢看著哥哥被问得哑口无言,前世他就是这样被一步步拖进了深渊。


「跟著你的那些人,也都会招认,你让他们守在曹家门口,只要曹家女眷离开就向你禀告。」


「不可能,」徐青安道,「他们对我……忠心耿耿不会说这样的话。」


「那我又是如何知晓的?」


听到徐清欢这句话,徐青安顿时委顿下来,半晌才吞吞吐吐:「我是让人去曹家门口盯著,那是因为想要跟曹家妹妹说句话。」


徐清欢道:「哥哥喜欢曹如贞。」


徐青安脸上一片羞涩:「她一个小小的孤女,在曹家受尽责难,那日我看她在湖边偷偷哭,曹大太太气势汹汹地过来,显然是要找她麻烦,我就找了个借口将曹大太太引开,又有一次去到曹家,在园子里看到了这只香囊,我还以为……」


「哥哥以为是曹家姐姐故意将香囊留下以表谢意。」


「难道不是吗?」


「所以你就故意出现在曹家,想方设法地去见曹如贞,还买了胭脂准备投桃报李。」


徐青安被说中了心思,顿时面红耳赤。


徐清欢伸出手来:「香囊给我,胭脂也拿来。」


徐青安舔了舔嘴唇:「你是不喜欢如贞?」


徐清欢道:「你以为那香囊是她送的,其实不然,你见过哪个闺秀送予男子贴身之物之后,还做个一模一样的戴在身上,不要说曹如贞那般的处境,就算换了旁人,也会被族中长辈处置,是有人看透了你的心思,故意放在那里,以备将来派上用场。从始到终,曹如贞都被蒙在鼓里,你以为的那些回应,都是你的妄想。」


徐青安只觉得满腔热血一下子被冰水浇了个透,一种难言的伤心顿时遍布全身:「你是说,她对我无意。」


「否则你穿成这般站在那里,连我都见之尴尬,她怎么会毫无反应。」


徐青安眼睛中满是悲伤。


徐清欢叹口气:「哥哥与其为这些难过,倒不如想想如何保住你和徐家的平安。」


徐青安不明白:「这桩事不是已经过去了吗?」


不远处传来脚步声响,一个小厮打扮的人轻轻闪了个身,算是传递了消息。


徐青安认出那小厮,就是他到了凤翔之后收揽的人手,只不过这人手脚不干净,被他打了一顿扔在了柴房里。


「妹妹……他……」


徐清欢站起身来,轻轻整理了衣裙:「太祖建朝时论功行赏,徐氏得了安义侯的爵位得以传家,眨眼功夫已经几十年光景,一直在达官显贵中赫赫有名,这还不够,还要光耀门庭,让徐氏屹立不倒,这样才能守住我们自己,我们的亲人。」


徐青安心中一震,整个人油然生出一股惭愧之意。


徐清欢说完话眼睛眯起来,正好能将来人看个清清楚楚。


众星捧月般走过来的正是徐长道的长子徐青书。


徐青书是去年的庶吉士,跟著新任的凤翔知府一路回来,显然是要在凤翔补缺。


徐清欢道:「想要害你的人还没抓到,这件事怎么能让它过去。」


……


此刻徐青书心情十分复杂,明明厌弃那个族兄,却还要装作一副关切的模样。


「大哥,」徐青书上前亲昵地拍了拍徐青安的肩膀,「我刚刚回到凤翔就听说曹家……你放心我定会找到那凶徒,将这桩案子查个清清楚楚。」


曹氏听说儿子回来了,刚刚赶过来,母子两个见面,曹氏就哭出声来:「还好你来了,婉姐儿这就有救了。」


曹氏话音刚落,只听下人急匆匆地禀告:「找到了,衙差找到曹家小姐了。」


曹氏又惊又喜:「婉姐儿怎么样了?人呢?」


「已经遭了毒手,尸体被朝廷送去了义庄……曹家送来消息,让您过去……帮忙操持丧事。」


曹氏差点就晕厥过去:「我可怜的婉姐儿啊……」


「母亲先别急,」徐青书道,「您先去安慰舅舅和舅母,我去衙门里看看情形,定然能够抓到凶徒,为表妹伸冤。」


徐青书说完话抬起头来,却发现那个被他扔在旁边,故意冷落的兄妹俩不见了。


徐青书心中顿时一空,仿佛被冷落的人是他。


「世子和大小姐呢?」


「走了,」旁边的下人道,「听说动身去问案情了。」


问案情?他们也会吗?


曹氏惊声道:「快将大小姐拦回来,那样的地方她怎么能去得?」

第八章 是他


凤翔县内,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人心惶惶。


大户人家门前加派了护院,市集中也少了许多来往的妇人。


曹如婉死了,娇滴滴的大小姐就在自家院子里被贼人掳走,转眼之间就丢了性命。


凤翔县的推官带著人搜遍全城,最后在曹家不远处一个废弃的小巷子里发现了蹊跷。陈旧的青砖上隐约有暗红色的血迹,翻过矮墙入眼的是几块油纸布,掀开油纸布所有人都震惊了。


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儿扑面而来,紧接著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人如同置身于阎王殿中。


利器从曹如婉的咽喉一直划到小腹,长长的伤口就像张裂开的嘴,正在嘲笑世人。


她的眼睛拚命地瞪著,其中满是惊恐的神情,表情扭曲,仿佛能让人看到其中的痛苦,挣扎、哀求、哭泣,却没有任何的用处,最终这一切都停留在她失去生命的那一刻。


但凡看到这些的人,都觉得脊背发凉,好像有个鬼魅跟在他们身后,等待时机手起刀落。


「太惨了。」


惊恐之后有人开始呕吐,一时之间没有人敢去碰触这具尸体。


曹家最先得到消息,曹家大爷担忧妹妹,不管不顾地上前来,只看了一眼就双膝一软跪倒在地,直到现在还没有回过神来。


曹家大院里哭声震天,棺椁早就停放在园子里,只是谁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将曹大小姐入殓。


曹氏刚进门就看到曹大太太被人死死地拉住。


「我怎么也要看看,你们都别拦著我,我的婉姐儿。」


曹如贞见状忙上前搀扶:「大太太,您……」


话还没说完,曹大太太一把将曹如贞推开,曹如贞踉踉跄跄地摔倒在地,旁边的下人没有一个敢上前搀扶。


曹大太太神情狰狞,指著曹如贞厉声道:「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本该你去园子里,怎么换成了婉姐儿?」


曹如贞嘴唇颤抖著解释:「那天早晨正巧祖母房里要换帐子,二太太让我跟著管事过去,免得哪里会不妥当,二妹妹怕我忙不过来,就帮我去园子里折花枝。」说著她求助地看向一旁的曹二太太。


曹二太太目光一闪,如今的曹大太太心头压著一股怒火,任谁去了都要被点著,如贞平日里虽然不错,她现在也不太方便为如贞出头,免得让曹大太太记恨。


婉丫头死的实在是太惨了,也难怪大嫂会如此。


曹二太太摇摇头,现在的情形,如贞忍忍也就过去了。


曹如贞抿住了嘴不再挣扎。


曹大太太怒气难消:「婉姐是被你害死的,早知道当年我就不该将你留在屋子里,你克死了四叔不算,现在又来祸害我们,养了你这么多年,说你一句你都不愿意,婉姐可是为你搭上了一条命。」


曹大太太想到女儿的惨状,一双眼睛瞪得通红,她多希望这是一场噩梦,如今活生生站在她面前的是如婉:「老天怎么这么不长眼,我的婉姐儿死了,别人却好好活著。」


曹如贞不禁悲从心来,眼泪在脸上纵横。


曹大太太更是见不得这个,伸手就向曹如贞脸上打去:「已经哭死了一个,你还不罢休。」


曹如贞闭上了眼睛,逆来顺受就能让自己的处境好一些,这早就是她的习惯,熟悉的疼痛却没有传来,她不禁有些诧异。


一只胖手牢牢地将曹大太太的手腕握住。


然后是个软绵绵的声音:「太太,您的手可真白……」


软糯软糯的触感,不知是什么物什从凤雏脑海中一闪而过,让她不由自主地「咕咚」吞咽了一口。


曹大太太用力想要将手扯出来,旁边的管事妈妈就要上前帮忙,谁知那凤雏手一松,曹大太太脚下拌蒜就向后倒去。


立即引起一片慌乱。


「大太太这是找到了凶手?」徐清欢乜了一眼地上的曹如贞。


曹大太太还没说话,几个婆子已经将曹如贞团团围住。


「我带这几个人都是查问的好手,」徐清欢微微扬起眉毛,「大太太碍于情面,不好意思逼迫她说实话,不如将她交给我。这也事关我们徐家的名声,我会仔细弄个清楚。」


旁边的婆子眼见就准备去拖拽曹如贞。


「误会,都是误会,」曹二太太忙上前道:「如贞这丫头毛手毛脚做错了事,大太太也是心里著急,吓唬吓唬她罢了,怎么会真的动手。」如贞若是被徐清欢当成内贼盘问,他们曹家的脸要往哪里放。


「帮不得忙就别在这里惹大太太生气了,」曹二太太看向曹如贞,「过去陪陪你祖母吧!」


曹二太太发了话,丫鬟才敢上前将曹如贞扶起来。


曹如贞向众人行了礼,低著头快步离开。


「徐大小姐,」曹大太太只觉得心窝被人狠狠地打了一拳,半晌才喘过气,这个徐清欢在徐家闹得不够,竟然又跟了过来,「家里乱成一团,今天往后……曹家……要有段日子不待客了……望大小姐体谅……我这……做母亲的心情。」


「婉姐姐真是让人痛心,」徐清欢微微抬头,「得了消息我就带人赶了过来,如今我们该与衙门一起办好公文,妥善处置婉姐姐的身后事,让她入土为安。」


曹大太太咬牙,正准备拒绝,管事就来报信:「大太太,常娘子已经将大小姐的尸身处置好了,衙门的仵作还要作文书,尸身先要存放在义庄上,推官老爷让我们家拿些香炉、纸钱,先去义庄里拜祭大小姐。」


「常娘子?」


曹大太太顺著管事的目光看去,只见不远处的人群慢慢散开,一个穿著青色衣裙,粗布外褂,三十几岁的妇人快步走了进来。


所有人避她如瘟神,她却仿佛司空见惯般并不在意,径直走到徐清欢身边行礼道:「已经准备停当,您可以去瞧了。」


徐清欢点点头就要向外走去。


曹大太太脸色大变:「你要做什么?」


「去巷子里看看,」徐清欢的目光从所有人脸上划过,「还有人一起吗?」


眼看著徐清欢带著人离开,曹大太太苍白的嘴唇一开一合终于吐出几个字:「疯子,疯子,她这是来看笑话,你们看到了吗?」


她声音愈发尖厉,却忽然被人打断。


「好了,」曹大老爷阴沉著脸站在那里,「家里还有许多事等著你操持,跟几个孩子纠缠做什么。」


看著精神尚好的夫君,曹大太太的心更加疼痛起来:「你不疼婉姐儿是不是?……死了……婉姐儿……你还有庶女……你……你……当然不会难过。」


「够了,」曹大老爷眼睛中多了戾气,攥住了曹大太太的肩膀,「不知所谓的妇人。」


眼看著曹大老爷离去,曹大太太哪肯罢休,立即让人扶著追了上去。


「你给我说清楚……难不成……只有我为……婉姐儿伤心……」


一路跟著曹大老爷闯进了后院的书房,曹大太太就想要接著开口大骂,却发现屋子里早已经坐满了人。


曹老夫人、曹二老爷、曹三老爷全都面色阴沉,冷冷地瞧著她。


曹大太太顿时慌了神。


下人退了出去,门被人关上,曹二老爷才惶惶开口:「婉姐的样子你们看了没有……是他……是他回来了。」


……


曹家不远处的巷子里。


虽然曹如婉的尸身已经被清走,地上的血迹却还在。


徐清欢一路走过来,然后在不远处蹲下身,地上有几只蚂蚁在搬东西,它们搬动的是地上一种白色的细碎渣子。


像是点心渣。


这种情形似曾相识,因为凤雏喜欢蹲在角落里偷吃东西,然后就会引来几只蚂蚁。


可在这里就让人惊诧。


难不成有人一边看著曹如婉被杀的惨状,一边在这里吃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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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贞洁


「小姐您在看什么?」凤雏凑上来。


徐清欢没有说话。


凤雏的目光渐渐认真起来。


毕竟凤雏在吃食方面是个见多识广的丫头。


「小姐,」凤雏声音沉重,「那不行……那肯定不行……我们还是回府再开饭吧!」


似凤雏这般不分场合都要填饱肚子的人,都无法忍受对著一滩血迹进食,可想而知,曾蹲在这里大嚼的人是何种心思。


徐清欢看向常娘子:「娘子帮著府衙为女眷收尸,可曾见过类似的情形?」


常娘子摇头:「不曾,别说妾身没见过,就算凤翔早二十年的案宗也不曾记录这般惨状。」


前世也没有,曹如贞的尸身完好,没有受过相同的折磨。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凶徒改变了想法,选了这种残忍的杀人手段。


徐清欢站起身来,如果她个子再高一些,就能透过这残破的矮墙看到不远处的曹家,这个角度刚刚好,看著曹家因为找不到曹如婉而慌乱。


他明明站在这里,曹家却视而不见,可惜的是徐青安没有离开凤翔城,否则事情就会按照他预想的发展,他不禁有些失落,不过还有时间,他可以慢慢跟所有人周旋,在此之前,他要给他们一个小小的惩罚。


他的目光落在曹如婉身上,那张精致的脸上充满了恐惧和哀求,一双大大的鹿眼紧紧地瞧著他,可是却没能让他有半点的犹豫,反而十分兴奋,他甚至开始期待,杀了这样一个柔美的姑娘能给他带来什么样的感觉,他抽出刀子向曹如婉走过去,与那姑娘对视,她的挣扎让他不由自主地笑。


谋划了那么久,终于等到这一天,他要好好体味这一刻。


他伸出手来将曹如婉转过身去,让她看著曹家恢弘的门庭,就在这里,用刀子慢慢地在她身上割出一道道伤痕,温热的鲜血喷在身上,血腥味儿在他鼻端是那么的香甜,女孩子拚命地扭动,冰冷的刀子毫不犹豫地破开她的胸膛,她的衣服和皮肤撕开,所有一切都袒露在整个曹家面前。


当她不再挣扎,奄奄一息的时候,他将她丢在墙边,继续望著她,看她呼吸越来越微弱,最终死去。


在此之前,他拿出了怀中的食物,大口大口地吃著,享受这饕餮盛宴。


杀戮来得无声无息,手段干净利落,解下身上的油纸布,他大摇大摆地离开这里,最终消失在闹市之中。


谁也不知道他刚刚残忍地杀死了一个女子。


清欢缓缓地呼出一口气,父亲被陷害之后,她也跟著李煦参与了不少案子,从中倒是学习了不少。


想要捉住一个人,就要了解他,这样才能找到他留下的痕迹。


「这是个很熟悉曹家的人,在此之前他必然已经杀过人,看似他只是杀了曹如婉,其实他是在折磨整个曹家,」徐清欢微微一顿,「选择这样的地方杀人,必然有他的理由,这个废弃的巷子对曹家来说应该有很重要的意义,所以曹家找遍周围所有地方,唯独不会到这里来,现在曹如婉死在这里,也就是说曹家的秘密被人知道了。


曹家会惶惶不可终日,甚至胡乱猜疑。」


常娘子忍不住道:「曹家在凤翔几十年,不光是凤翔城里的高门大户,也是书香门第,就算不像达官显贵那样,也算风风光光,族中不缺银钱,还有子弟在朝中任职,他们会有什么秘密?」


「但凡光鲜的家族,背地里总会有一两件见不得人的事。」徐清欢提起裙摆登上小小的矮墙,整个人站在墙头上。


常娘子动作利落地跟了上去,扶住徐清欢的手臂。


徐清欢向前指去:「常娘子,你看看那里是什么?」


方才在凶手站立的地方,她因为个子矮小只能眺望曹家祖宅的方向,可登上这里就能看得更加清楚。


曹家祖宅前面的空地上,一座大大的牌坊立在那里。


是朝廷为了表功曹家所赐,在那牌坊后面还有一块稍小的牌坊,上面写著「贞洁」两个字,这才是凶徒杀人时真正盯著的地方。


他就是要看著这「贞洁」牌坊,看著曹家被歌功颂德的地方。


剖开曹如婉的胸腹,如同揭开曹家光鲜的外表,让里面所有的腌臜都落在所有人眼前,何其畅快。


徐清欢道:「常娘子还记得这牌坊是怎么来的吗?」


常娘子点点头,身为凤翔本地人的她对这件事能倒背如流。


常娘子道:「牌坊下写著,凤翔嫡裔曹林妻董氏,董氏也就是现在的曹老太太。」


当年叛军攻打凤翔,曹老太爷带著家人抵抗,城中许多女眷都挤在曹家祖宅下的密道中,叛军进城之后大开杀戒,抢掠妇人。


叛军以为进了凤翔就得以喘息,却没想到曹老太爷带人将全城的粮草聚集在一起,一把火化为灰烬,让凤翔成为了座没有用处的空城。


朝廷兵马步步紧逼之下,叛军没有粮草无法据守凤翔城只好仓促离开,凤翔百姓才算保住了性命。曹老太爷和曹四老爷却因保护女眷而丧生。


经过此事,曹家一跃成了人尽皆知的名门,曹老太太这个节妇更是受人敬重。


常娘子忽然道:「大小姐的意思是,这牌坊下定然有事。」


徐清欢道:「这不是我说的,而是凶手说的。」


常娘子点头:「那这个故事定然很精彩。」


徐清欢微微弯起嘴唇:「我没有骗娘子,跟在我身边会有许许多多的故事发生。」


常娘子点点头:「我这就回去收拾行装,只要大小姐愿意,我就寸步不离。」


「我们也该走了,」徐清欢走下矮墙,「那个杀人的凶徒还在城内,我们要将他找出来。」


「妹妹。」


徐青安见到四处的狼藉,脸色发青,腥臭的味道让他肚腹之内如同翻江倒海,他好不容易才稳住心神,将手里的东西递过去:「这是你要的东西。」


徐清欢没有说话,常娘子已经将东西接过来。


这是一张刚刚画好的凤翔县全城舆图。


想要抓人就靠它了。


等到徐清欢的马车缓缓离开曹家,凤翔县的推官孙冲看向身边的人:「一个女子在那种地方逗留了半个多时辰,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如何也不能相信。」


李煦微微一笑,脸上没有半点惊讶的神情,石青色的长袍在风中飘拂,好像立即就要化为天边的云朵:「孙大人用不著我来帮忙了。」


孙冲不禁焦急:「那怎么行,没有你,我连曹家小姐的尸身都找不到,更别提那凶徒……」


李煦道:「会有人帮您找到,您只要听到消息追过去。」


「谁?」


李煦转身目光清透如山泉:「徐大小姐。」

第十章 报应


曹家这条废弃的巷子是有来历的,原本这里是处院子,曹老太爷保护曹家女眷,被叛军杀死在这里之后,曹家人怕老太太看著伤心,才会砌了矮墙将巷子封住,逢年过节让人在巷子前点香拜祭。


曹老太爷才过世的那几年,曹家还请人做了几次法事,许多人私下里议论,曹家如此行事是因为曹老太爷阴魂不散。


如今曹如婉死在这里,若是不能早些找到凶徒,恐怕很快就会流言四起。


身为凤翔县的推官,孙冲恨不得立即将行凶之人正法,眼下案情扑朔迷离,如果李煦再不帮忙,就更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查出眉目:「九郎,这其中的道理你定要跟我说清楚,否则我便日日登门吵得你不得安生。」


李煦微笑:「破案之前,孙大人是没有这个功夫了。」


不等孙冲继续发问,李煦接著道:「这桩案子看似只死了曹家女,其实针对的是曹、徐两家,曹家在案发时故意藏匿证据,陷害安义侯世子,曹家在此案上并非完全无辜,说不定还有更深的内情。


徐大小姐的身份方便的出入两家宅院,找到外人无法发现的线索。」


孙冲道:「你怎么知晓,徐大小姐要查案。」


李煦微微一笑:「曹家有贞妇,礼数上不可怠慢,曹如婉的尸身处置不好,有辱没曹家的嫌疑,徐大小姐带来常娘子是雪中送炭,算是与你见了一面,往后再有任何事,她让人去衙门里寻你,你都必然多几分信任。」


孙冲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李煦:「徐大小姐三番两次的抓住先机,绝非偶然,最重要的是,你想要查清案子,徐大小姐值得信任。」


孙冲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内,李煦能想到这些关节,他一路办了许多案子,在凤翔也算有些名声,认识李煦才不到半月,就被李煦所折服,他从没遇见过如此聪明的人,只要李煦站在他身边,他心中都会踏实许多。


李煦道:「前后有两位曹家女嫁入徐家,一位是徐二老爷嫡妻,还有一位是徐三老爷继室,两家利益早已经纠缠不清,就算曹家有错,徐二老爷也会粉饰太平,安义侯府不一样,侯府的地位,只会遭人觊觎,他们无需害人,所以可信。你们目的相同,帮徐大小姐就等于在帮你自己。


这些话我本来不用说,只不过另有人还要来寻你,你事先有了决定,才能跟他周旋,不至于被他利用。」


孙冲立即道:「谁?」


李煦道:「新任的凤翔知府已经到了,跟著知府一起回到凤翔的还有徐大老爷的长子。


作为一个庶吉士,若是在知府面前有所建树,入仕也会更加顺利。这桩案子对他来说是个机会,所以他会揪著你不放,更会为徐家脱罪,这样的人只会影响你查案。」


李煦话音刚落,孙冲就听到有人说话,他抬起头来看到被人簇拥著走过来的青年。


「孙兄原来你在这里,」徐青书声音洪亮中气十足,「小弟刚回到凤翔,就听及此事,多亏有孙兄才能稳住局面,曹家也是方寸大乱,否则该遣人出来,招呼兄弟们喝杯茶。」


还没有入仕,就和公门中人称兄道弟。


徐青书从凤翔走的时候身上还有些书生气,转眼之间如此圆滑,想来在京中收获颇丰。


李煦说他这段日子难以脱身,就是料定他会被徐青书缠上。


孙冲转头就要再去找李煦,却只看到了李煦的一抹背影。


「走吧!」孙冲道。


表面上的案情无需隐瞒,说说也无妨。


……


曹家的小书房内,所有人都面色铁青。


曹二老爷越说越觉得可怕:「要不然我们先离开凤翔?可又能躲到哪里去呢?他一定会追过来,婉姐儿什么都不知道尚且被如此杀害,换了我们会怎么样?」


说到这里他不禁用手捂住了胸口,仿佛心脏随时都会被人拉扯出来。


曹二老爷嘴唇哆嗦:「我早就说,不该那样对他,他……是救过我们的啊,我们怎么能下这样的狠手,如今报应果然来了。」


「住口,」曹大老爷呵斥,「再胡说,我就让人堵了你的嘴,将你关在屋子里。」


曹二老爷浑身打了个冷颤,惊诧地看向哥哥:「杀婉姐儿的是他,你竟然要关我。」


曹三老爷终于也坐不住:「那人已经死了,是你我亲眼所见,一个死人如何能杀人?我看你是被吓破了胆。」


「对啊,他已经死了,」曹二老爷手心里满是冰凉的汗水,他目光变化,慢慢变得幽深,「那就是鬼……鬼魂索命,我们……我们该请个道士回来做法……」


他的话还没说完,只觉得脸上一热,一杯水尽数泼在了他脸上,他转过头,看到了目光凌厉的曹老太太。


曹老太太冷冷道:「不如你也做了鬼,这样就再也不用怕。」


曹二老爷低下头不敢再说话。


曹老太太缓缓地将屋子里的人看了一遍:「我早就说过,那件事已经了结,从此之后谁也不要再提起,谁想断送曹家,我先结果了他,既然当年你们几个一起做了决定,就给我一条路走到黑。」


说到这里曹老太太微微一顿,慢慢捻动著手里的佛珠,一双眼睛垂下来:「就算是有因果报应,鬼魂索命,也让他先来找我,我挡在你们前面,你们父亲用性命换来的这一切,不能就断送在他手中,要怪只能怪天意如此,为了更多人的安危,他不得不死,一条命换曹家几十条人命,值得。」


多年前的那天,他们也是聚在这里,做了最后的决定,那胆战心惊的夜晚随著时间流逝,已经从记忆中淡去,可谁也没想到有一天会被重新提起。


屋子里又陷入死一般的寂静,每个人都低著头不知在想些什么,他们兄弟几人合力杀死了一个人,如今那人的死状出现在曹如婉身上。


曹三老爷先开口:「母亲,也不怪二哥惊慌,任谁看到之后都会想起来,未免也太……太……」


「你还记得清楚吗?」曹大老爷的声音如同寒冰,「这么多年,有些事早就说不明白了,那废弃的巷子本就是个僻静之所,一切或许只是巧合,又或许有人故意如此安排,就是要让我们惊慌。」


刚刚经历了丧女之痛,突然又被推入这恐慌的深渊,曹大太太也终于明白为何老爷方才是这般的反应。


曹大太太抬头:「是谁故意安排……为何来杀我们婉姐儿?」


曹二老爷眼睛一亮:「大哥,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曹大老爷道:「事发突然,许多事还弄不清楚,但我们收到的那封书信……既然并非出自徐青安的手,那就是有人利用婉姐儿去陷害徐青安,所以安义侯府上下如临大敌,徐清欢非要亲力亲为查个明白。」


曹大太太忽然意识到什么:「难不成你说的是……」


曹大老爷点点头:「谁又能威胁到安义侯府?」


曹大老爷话音刚落,就听门外下人扬声道:「姑奶奶回来了。」


徐二太太曹氏的哭声远远地传来。


曹大太太眼睛中突然有了些许愤恨:「刚说到她,她就来了。」


「别冲动,」曹大老爷吩咐所有人,「免得打草惊蛇。」


阳光慢慢地从窗户中退去,曹家人方才的情绪也渐渐隐没在黑暗中,仿佛方才什么也没发生过。


门被打开,徐二太太走进来,听到的是哀恸的哭声。


……


徐家一个不起眼的小院子里。


徐三老爷让人搀扶著进了庵堂,腿上的残疾让他只能在四周活动,曹家的事落在他耳朵里时,已经差不多是人尽皆知了。


虽然身体时常欠恙,倒养就了他安静的性子,不去计较其他的事,只想要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


尤其是那个一心一意照顾他的妻子,他只希望她平安。


他目光温和地看向跪在神龛前的妻子:「婉姐儿出了事,你不准备回去看看?」


徐三太太念完经文才睁开眼睛,目光中满是讥讽:「看什么?这都是他们应得的报应,这么多年过去了,菩萨终于开了眼。」


她毕恭毕敬地叩了三个头,清晰地撞击声响回荡在庵堂之中。


徐三老爷还想说些什么,只听外面人道:「三老爷、太太,安义侯夫人和小姐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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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夫妻


徐三太太是曹老太太的二女儿,曹老太太接连生了四个儿子之后,才得了两个女儿,大女儿内秀不善言辞,早早就跟先生学礼仪,做事呆板不讨人喜欢。


二女儿却不同,生就了爽朗的性格,极会哄人高兴,被曹老太太捧在手心里宠爱,她喜欢女红又爱写字,曹老太太将最好的先生请来教她,以至于让她小小年纪在书法之事上就颇有名声。


正因为太过珍爱,曹老太太对二女婿的人选极为挑剔,二女儿十五岁时选定了一门亲事,谁知道那年叛军攻城,曹老太爷、曹四老爷过世,曹家二女儿也受了惊吓一病不起。


曹老太太出面为二女儿退了亲,直到徐三老爷上门求娶,曹老太太这才将二女儿出嫁。


这桩婚事也没能挽救曹家二女儿,她仍旧常年病在屋中,平日里大家只知有徐三太太,却很难见上她一面,以至于外面提起徐三太太,也只是说:「那病秧子还活著啊,可惜了徐老三。」


徐清欢目光落在徐三老爷夫妻身上。


徐三老爷除了腿脚不灵便,其他地方都很寻常,脸上带著几分的文气,十分的温和有礼。


徐三太太却不同,她穿著褐色的粗布衣裙,头上没戴任何饰物,脸上不见胭脂水粉的痕迹,皮肤黯淡无光,皱纹纵横其上,一双眼睛如枯井般死寂,仿佛早就绝了生机,活脱脱个寡居的老妇人。


夫妻两个站在那里,像是差了十多岁。


徐清欢上前给徐三老爷和徐三太太行了礼。


徐三太太点点头吩咐下人:「给夫人和大小姐奉茶。」


安义侯夫人笑道:「三嫂见外了,在家中还是唤我弟妹吧!」


徐氏分两房,长房承袭爵位安义侯,老安义侯年轻时征战沙场,四十多岁才接连生下两个儿子,也就是清欢的父亲徐长兴和叔叔徐长廷。


二房在凤翔县族中接掌族务,二老太爷身下三个儿子,徐大老爷早早过世,徐二老爷、徐三老爷论年纪都比安义侯年长,所以回到族中,安义侯夫人行家礼,就直接唤一声兄嫂。


徐三太太没有出声,只是端起茶来喝。


徐三老爷刚想要打破静寂,话几句家常,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


没想到徐三太太却抬起头看向安义侯夫人:「夫人可查出来是谁陷害世子爷?」


安义侯夫人摇了摇头:「还不曾。」


「夫人不觉得很奇怪吗?」徐三太太一双手被佛香薰得发黄,枯瘦的手指慢慢转动著手中的杯子,「那凶徒对世子爷如此了解,可不像是寻常人。」


说完话,徐三太太径直站起身来,就向内室里走去,却走了几步忽然又回过神头看徐清欢:「大小姐一个女孩子,这些事最好不要沾手,免得将来后悔莫及,你们早早回京城吧,凤翔没什么好住的。」


徐三老爷忙低头向安义侯夫人道歉:「夫人不要介意,她就是这个性子……」


话还没说完,只听身边的徐清欢道:「谢谢三伯母。」


徐三太太身子一僵:「谢我做什么。」


徐清欢道:「三伯母这样说,是在提点我们注意身边人。」


徐三太太听了话,撩开了帘子,眼见就要迈步走进去。


「但是我却不能就这样不管,」徐清欢看向不远处的神龛,「方才我已经求佛祖保佑家人平安,可若是自己都不努力,佛祖又怎么会伸手。」


徐三太太的手僵在半空中,半晌才收回了脚,转过身来:「那你准备要怎么做?」


徐清欢笑道:「新上任的知府大人是我父亲的旧识,听说他明日一早就到徐家来,知府夫人祖籍也是凤翔人,又是位才女,我想说不得您……」


徐三太太忽然扬声道:「我病了多年,就算是旧人也不认得了,你们回去吧。」


徐三太太的身影消失在帘子后。


不过片刻功夫,里面就走出个管事妈妈,管事妈妈行礼道:「三太太说了,大小姐身边的丫鬟不用来偷供果,每日酉时末来取就是了。」


徐清欢看过去,只见凤雏胸前的衣服高高隆起,里面不知装了多少东西。


凤雏对上清欢的目光,不言不惭:「小姐,我是不是胖了许多,以后应该将衣服做的宽大些,免得丢了侯府的脸面。」


面对凤雏这份心机,徐清欢竟不知该怎么夸赞好。


从徐三老爷院子里出来,安义侯夫人忧心忡忡:「清欢,你要请三太太帮忙吗?她不会去的,再说她能做什么啊?凤翔知府王大人也不是你父亲旧识。」


徐清欢道:「也许很快就是了。」


凤翔知府王允大人是个有名的清官,只可惜后来死于那奸人之手。


不过这段日子正是王大人意气风发之时。


……


「没看到?」徐二太太看向儿子。


徐青书点点头:「推官孙冲说,冒充徐青安写的那封书信是很重要的证据,已经封存起来,要等到知府大人亲自审阅。」


徐二太太的手微微攥起。


徐青书有些惊讶:「母亲为何要看那封信函。」


徐二太太道:「我只是想知道,从那封信上能不能找到凶手的线索。」


徐青书摇摇头:「想必也看不出来,便是街上那些笔墨铺子里的先生,也能仿人字迹,想要借一封书信找人,岂非大海捞针。」


徐二太太道:「那衙门里还有没有别的法子?」


徐青书抿了口茶:「孙冲带著人四处找人询问,看看最近有没有凶徒与徐青安有过节,徐青安到处惹是生非,前些日子还在桂阳饭庄里大闹一场,愤恨他的不知凡几,要说嫌疑那些人都有,想要查清恐怕不易。」


徐二太太忽然目光一闪,很快却归于平静:「你说的也有道理。」


「可惜了婉妹妹,」徐青书道,「在京中时,张家还向我打听婉妹妹的情形,张家还是想要与曹家结这门亲,外祖母如何?母亲不是在舅舅家帮忙,怎么就回来了?」


徐二太太道:「婉姐儿还没入殓,我在那里也没有用处。」


徐青书皱起眉头,又想起张家的事来:「徐青安也太过分了,如此嘲笑张鹤,如今国舅爷家还不肯吃鸡蛋,多亏我与张鹤早有交情,这才没被张家迁怒。」


徐二太太无心听这些:「明日里知府大人造访,你有没有想好要如何说?」


徐青书自信满满:「那凶徒手段残忍,可见是个惯犯,本县案宗没有类似记载,就把临县的案宗都拿来查看,说不定会寻找蛛丝马迹。再遣人将户籍不在凤翔的男子都带来衙门查问,定然会有个结果。」


徐二太太看著徐青书露出笑容:「我的哥儿真是长大了,你可要小心徐青安,不要抢了你的风头。」


「他?」徐青书嗤之以鼻,「不过就是个废物。」


送走了儿子,徐二太太才走进内室,见到了徐二老爷,徐二太太眼睛不禁一酸,一拳就打在徐二老爷肩膀上:「你真是要害死我。」

第十二章 害怕


徐二老爷伸手将徐二太太搂在怀里。


徐二太太顿时觉得一阵委屈,眼睛一热差点就哭出来。


「好了,都没事了,」徐二老爷叹口气,「难为你了。」


徐二太太深吸口气,气息平稳了些,这一天她经历了太多,再有点的风吹草动她可能都会承受不住。


还好,现在她总算可以歇歇,这件事她就当没有发生过,再也不会提起,只有她心里真正放下了,才不会在人前露出马脚。


天愈发地黑了,只有屋子里的灯光让她感觉到些许的温暖。


徐二太太躺在软榻上安然的闭上眼睛,刚刚感受到片刻的安宁,忽然「啊……」地一声惨叫。


紧接著「砰」地一声,什么东西击打在窗棂上,「扑啦啦」动静如同敲在了人头顶上,震得她浑身的汗毛竖起,后脑登时一片冰凉。


徐二太太的心仿佛被人狠狠拽了一下,眼前浮现出曹如婉的死状,她下意识地攥住了自己的衣襟,站起身来。


「来人,」徐二太太尖叫,「快来人……是……什么东西。」


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下人慌忙拿起灯进门,众人顺著声音的方向看过去。


灯光照射下,隐隐约约看到窗子上趴著一个偌大的物什,那东西还在不停地蠕动。


「啊……」那东西又发出撕心裂肺地喊叫。


徐二老爷也终于坐不住,放下手中的书起身查看。


「有人……」徐二太太惊慌失措,「有人在那里。」


「是我……」


阴恻恻的语调,让徐二太太仿佛想到了什么,整个人都躲在了徐二老爷身后:「是如婉,如婉……」


徐二老爷皱起眉头沉声道:「是谁在那里装神弄鬼。」


帘子掀开,一个少女走进来,她向环顾一周,脸上的笑容更甚,目光最终落在徐二太太身上,规规矩矩地行礼:「二伯、伯娘,幸好你们没歇下。」


看清了人,徐二太太脸色才好了许多:「这么晚了,你们来这里做什么?门上的人怎么没禀告。」


下人顿时低下头,这东西突然飞进来,她还没来得及看,就被凤雏狠狠地撞开,紧接著屋子里传来太太的尖叫声……


她们就随著徐大小姐一起进了门。


凤雏「咣咣」地走上前,怀中抱著只如鸡大的东西:「二老爷、二太太恕罪,简王爷的鸟儿跑出去几天,终于回来了,我们家大小姐也是著急才来找……这可是简王爷的命根子……不能丢。」


谁知道这东西是不是简王爷的。


徐二太太冷冷地看著凤雏,却又不能随便发作,正要撵人出去。


「这是二伯母的字吗?」


徐清欢正站在书桌前,手中拿著盏灯仔仔细细地看。


徐二太太胸口一紧。


徐清欢抬起头:「二伯母写的真好看。」


徐二太太立即想起了陷害徐青安的那封信。


「十四岁。」


「什么?」


徐清欢清亮的眼眸如同一面镜子:「婉姐姐才十四岁,死的那么惨,二伯母是看著婉姐姐长大的吧?您说到底什么比人命还重要?


活生生的一个人,之前她还冲著您笑,还跟您说话,现在却成了那般模样,婉姐姐走的时候,心中定然有怨恨,我现在闭上眼睛就能看到婉姐姐在哭。」


徐二太太想要说话,却不知为何什么都说不出来。


徐清欢幽幽叹了口气,白生生的手指从她那副字上划过,看向窗子:「我在三伯母的庵堂里上了柱香,希望婉姐姐化成厉鬼,到了晚上找到害她的人索命。」


徐二太太忍不住转头要去看,却被徐二老爷一把拉住。


「不准说这样的话,」徐二老爷吩咐下人道,「天色不早了,送大小姐回院子里!」


「二伯母将这幅字送给我吧!」不等徐二太太说话,徐清欢已经将字小心翼翼地卷了起来。


等到主仆从屋子里走出去,徐二太太脚一软跌进了椅子中。


徐二老爷将人遣下去,握住了徐二太太的手。


徐二太太心却依旧跳的厉害:「她全都知道了,她就是来告诉我,她……知道了……」


「别慌,」徐二老爷道,「事发时她又不在曹家,怎么会知晓。」


徐二太太却已经压制不住恐惧:「她要走了我的字,她那双眼睛能将我心中所想都看见,你没听她说,要让婉姐儿来索命。」


徐二老爷的目光如鹰隼一样锐利,他一把将徐二太太瘫软的身子扶起来:「婉姐儿不是你害死的,那封信也不是出自你的手,徐清欢不过是来试探你,她手里没有半点的证据。


你放心,若是出了事我来背,总会保住你和青书的平安,当年你拚死生下青书的时候我就发誓,一定让你们母子过上好日子。」


徐二太太目光仍旧恍惚,半晌才道:「不该是贞姐儿吗?怎会绑错了人。」


徐二老爷低声道:「我也不知晓……可既然已经错了,我们也只能挽救,我这才让你冒险将书信放在园子里,让曹家以为徐青安是罪魁祸首,可是没想到……徐青安脱了身。」


徐二太太攥紧了帕子:「那时候你就想好了,反正对你来说贞姐儿还是婉姐儿都是一样,只要达到目的就好,可……可……眼见事情败露,你就让人杀了婉姐儿。」


「我没有,」徐二老爷脸上隐隐带了怒色,「那是我的亲侄女,我怎么会这样做,徐青安已经脱了罪,婉姐儿放回去也就是了,谁知道……婉姐儿就被杀了,如今那人也不见了踪迹……说不得我们也被人算计了。」


徐二太太听得这话更加慌张:「那可怎么办?」


「你放心,」徐二老爷道,「我会将人找到将那天的事问清楚。」


徐二太太深深吸了口气,刚要安稳下来,眼睛却看到桌子上的一只纸元宝,在灯光照射下发著冷冷的青光。


「啊……」徐二太太又叫起来。


……


「怎么样?是她吗?」徐青安看著妹妹。


肥肥的鹦鹉啄吃著桌子上的瓜子仁儿,不时地发出「嘎」「嘎」欢乐的声响。


「是,也不是。」


徐二太太写了个「静」字,可是显然她的心不静,否则也不会写的歪歪扭扭。


「这样的人还没有杀人的本事,不过她显然也参与其中,」徐清欢道,「心里没鬼的人不会坐立难安,从曹家回来之后,徐二太太就换了身衣服。」


徐青安一脸茫然:「那又怎么了?」


「做了亏心事,才会觉得自己身上不干净,又或者上面真的有什么东西。」


徐清欢看了一眼角落里的人,那人走过来将一双绣鞋放在桌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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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凶手


徐青安很讨厌眼前这个人,身材瘦得似竹竿,长相说不出的猥琐,既不能帮他撑门面,也不会陪他惹祸,这样的小厮留在身边没有任何用处。


而且这人还是个手脚不干净的惯偷。


徐青安道:「这又是他偷的?」


小厮还没说话,徐清欢道:「是我让他拿来的。」


徐青安指向小厮:「这个人……」


「凌云,」小厮连忙提醒,「《汉书》里说,要有凌云之志,所以我就叫孟凌云。」


什么凌云之志,徐青安嫌弃地看了看孟凌云:「他留在这里不合适。」


徐清欢奇怪:「哥哥为什么那么厌弃他?」在前世,孟凌云是唯一一个到了最后还在为哥哥伸冤的小厮,受了大刑,也没有说半句污蔑哥哥的话。


徐青安道:「他偷东西。」


徐清欢不以为然:「谁都会犯错,哥哥也经常被父亲打断腿。」


「那是两回事,偷东西也就罢了,你不知道他偷的是什么?」说到这里,徐青安一阵作呕。


「什么?」凤雏也来了兴致,吃著点心侧耳听过来。


徐青安瞪圆了眼睛:「他偷了我的尿壶,我抓到他的时候,他准备用它来盛水喝。」只要想起来他就觉得很恶心。


孟凌云十分委屈:「小的只是喜欢,忍不住拿来看看,以后再也不会了。」


徐青安望著徐清欢:「说不定哪天他一喜欢,又偷了我别的东西,我的枕头、把玩件哪个不贵重,就说我用的杯子……」


听到这里,孟凌云不禁打了个哆嗦:「不会,不会,小的绝不会玩世子爷的杯子,世子爷那杯子……小的在商贾家看过,那才是尿壶……」


「咳,」徐青安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揪著孟凌云就要动手,「你再胡说。」


孟凌云手脚灵活,急忙四处逃窜。


不理会屋子里的吵吵闹闹,徐清欢看著面前的那双绣鞋。


徐青安终于也被吸引,气喘吁吁地坐下来:「这是谁的鞋?」


徐清欢道:「徐二太太的。」


孟凌云立即笑著上前报功:「小的方才趁著凤雏捉鸟,去耳房里看到这双鞋,丫鬟放在那里还没有刷洗呢,我拿的很小心,没有惊动任何人。」说著他露出自己一双灵活的手,脸上是得意的神情。


徐青安弄不明白徐清欢的用意:「从这鞋上能看出什么?」


徐清欢道:「最近两年女眷中盛行这种鞋,鞋面是软缎,上面可以绣上各种漂亮的图案,再缀上珍珠、宝石等物,鞋底也会用细布包裹,走起路来极为舒适,但是这鞋怕脏,所以讲究的人家会在花园里也修好青石路,女眷们就算去园子里赏花也不会弄脏了鞋,徐家和曹家都是这样讲究的人家。」


说完这些,徐清欢将鞋拿起来,露出鞋底:「可这双鞋底上却满是泥垢,除非是穿著它去了什么女眷不该去的地方,比如花园里相对比较隐蔽的角落。如果我猜的没错,陷害哥哥的那封信就是从曹家花园的角落里找到的。」


徐青安「腾」地一下站起身:「你是说,徐二太太放了那封信……这些竟然是他们一手安排。」


徐清欢叹口气:「徐二太太回到徐家就换了双鞋,可见她也觉得不妥当,怕被人看出端倪。


可惜,这双鞋也只是能让我怀疑到徐二太太,却不能成为任何的证据,就算衙门里的人来问,徐二太太也可以搪塞过去。」


徐青安神情不禁一萎,刚要说话。


一个平淡又有些低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既然是这样,你拿它过来有什么用处。」


徐清欢和徐青安都向门口看去。


帘子掀开,徐三太太被紫娟带著进了门。


徐三太太仍旧是之前的打扮,只不过身上多穿了件黑色的斗篷,将她瘦弱的身体全都罩在其中。


徐清欢上前向徐三太太行礼。


徐三太太道:「大小姐引我过来就是让我听到方才的那番话?」


屋子里的少女微微笑著,眼睛中透著光彩。


徐三太太一时看得愣了,仿佛想起了自己年少的时候,也是这样无拘无束,总觉得以后的日子都会在欢乐中度过。


却没想到愿望和现实天壤之别,最终她要在徐家的庵堂中苟延残喘。


徐三太太微微舒展眉头,仿佛所有一切都瞬间烟消云散,她又变回那个已经放下红尘不再被俗世烦扰的人。


徐三太太道:「我今天来是要告诉大小姐,不管是曹家还是徐家的事我都不想过问。」


「三伯母真的不关心也就不会过来了,」徐清欢端了热茶放在徐三太太面前,「我就是有些疑惑,想要向三伯母请教。」


徐三太太没有做声。


徐清欢拿出两只香囊摆在了桌子上。


一模一样的彩缎上绣著同样的花式,牡丹娇艳欲滴,蓝色的雀鸟从展翅欲飞,很漂亮的花鸟图。


最重要的是绣得十分精致,针脚细密,不是寻常绣娘的手艺。


徐三太太异样的目光一闪而逝。


旁边的徐青安也十分惊讶,没想到妹妹会将这件事说给旁人听,若是被人利用岂不是坏了曹如贞的名节。


「三伯母,」徐清欢拿起其中一只香囊,「这只是我那不争气的哥哥在曹家花园里捡到的,另外一只是如贞妹妹贴身佩戴的。」


徐三太太抬起头来与徐青安四目相对,徐青安从徐三太太的眼神中看出几分怒气。


徐三太太沉声道:「世子爷难道不知道,闺房女子贴身佩戴的物件儿不能随便拿的道理,你倒是不怕,轻易却能坏了别人的名节。」


徐青安低下了头:「三伯母教训的是。」


「看来我是找对了人,」徐清欢道,「三伯母果然是曹家唯一一个疼如贞姐姐的人。」


徐三太太波澜不惊:「如贞是我四哥的遗腹子,四哥当年为了护著我们惨死,他的女儿我们自然该疼爱。」


「若是曹家都像三伯母这样想就好了,可惜……」徐清欢说到这里立即转换了话题,「三伯母针线极好,您看看这两只香囊是不是都出自如贞姐姐的手?」


徐三太太微微皱起眉,拿起两只香囊仔仔细细地看:「乍看起来虽然差不多,却到底还是能看出差别,每个人用针的力道不同,针脚上就会有细微的变化。」


徐清欢接著道:「如果将其中一只丢开,三伯母还能看出来吗?就算三伯母能看出来,旁人也会认为这是如贞姐姐的香囊。」


徐三太太听出话外弦音:「你想要说什么?」


徐清欢道:「三伯母可知晓,这次应该被掳走的只怕是如贞姐姐。」


这次换做徐三太太惊诧。


徐清欢道:「这件事早就经过了细致的安排,想要坐实我哥哥的罪名,光靠几句说辞不行,自然要有证据,这香囊就是他们事先放好的,那天早晨,如贞姐姐应该照常去花园里,凶徒早就在那里等待,如果一切顺利,如贞姐姐就会被带走杀害,有曹家下人的证言又有香囊做物证,这样一来就算是安义侯府,也只能眼睁睁地看著我哥哥被押入大牢。


恰好那天,我让人叫走了如贞姐姐,我以为其中少了一环,这件事就不会进行下去,却没想到案子还是照样发生了。」


徐三太太不由自主地看向桌子上的绣鞋,目光变得异常深沉:「你是说,这一切都是他们安排的,他们不惜用如贞的性命来冤枉世子爷。


可你为什么知道那天会出事,事先做了这样的安排。」

第十四章 是她


徐三太太只见眼前的少女目光清亮,没有任何要隐瞒的意思。


徐清欢道:「看到哥哥身上的香囊,我就知道这件事必然有蹊跷。如贞姐姐的性子,绝不会主动送东西给我哥哥。就算是哥哥巧取豪夺而来,如贞姐姐也不会再绣个一模一样的佩戴在身上。这件事想要查清不容易,于是我自作主张绑了哥哥,准备问个清楚。


又怕中间出什么差错,特意让紫鹃找借口留在曹家照看如贞姐姐,尤其这两日让如贞姐姐留在屋子里,不要落了单,希望查清事情原委之前,两个人都不要有任何的闪失。紫鹃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将我送给曹老太太的万寿图绣坏了,请如贞姐姐过去帮忙补救,这样一来如贞姐姐至少有两日都要在老太太屋子里做针线。」


徐三太太不相信:「你这话未免说的太轻易了些。」


徐清欢道:「凡有事发生必然有苗头,尤其是这样的东西凭空出现,只要酿出祸,那就是大事。


正因为我还没弄清整件事原委,才会以为只要哥哥和如贞姐姐无碍,就有时间一点点地抽丝剥茧,谁知道没有给我这样的机会。」


清欢这话说的半点不掺假。


重生归来正好就在这时候,她没有那么多时间来安排,更无法体会其中有什么细微的变化。


她能做的就是将哥哥留在她眼皮底下,遣人去曹家照应曹如贞。


急切中她想到了这个法子。


没想到事情却在这时候出了偏差。


前世她一直相信曹大老爷夫妻也是陷害哥哥的主谋。


当年为了给曹如贞「伸冤」,曹大老爷夫妻不惜对上安义侯府,将官司打到了京中。


曹大老爷这样一个不畏强权,铮铮铁骨的臣子,朝廷自然要重用,所以在父亲入狱后,曹大老爷就被提为监察御史。


最重要的是,他们明里暗里得到了国舅张家的支持,曹如婉也因此嫁给了张鹤,虽然早早就因难产而亡,却著实给曹家铺了一条富贵荣华路。


她曾暗暗发誓,定要让这位监察御史吐出当年的实情,不过可惜的很,她还没来得及审问,曹大老爷夫妻就已经死了。


如今她才算得到了答案,至少在绑走曹如贞这件事上,曹大老爷夫妻不是主谋。


不是说曹大老爷夫妻虎毒不食子,眼下的情势不值得让曹大老爷付出如此代价,何况没有如婉要如何与张家攀亲。


徐三太太仔细思量:「既然如贞换成了如婉,世子爷手中如贞的香囊就不能成为证物,于是就有了那封书信,这样朝廷查起来,才能查到世子爷身上。这么短的时间内发现差错进行补救,只有当时在曹家的人才能做到。」


徐清欢点点头:「我能想到的也只是这些。」


徐三太太再次看向桌子上的绣鞋:「大小姐将这双鞋给我,我现在就去一趟曹家。」


望著徐三太太离去的背影,徐清欢看向徐青安:「哥哥准备一下,等三太太离开,我们也要出去。」


徐青安道:「今晚?」


徐清欢点点头:「哥哥去找凤翔县推官孙冲,就说今晚是抓那凶徒最好的时机,千万不能错过。」


……


徐三太太一路走回自己的庵堂,如同没事人般跪在佛前,她望著那垂目的菩萨,嘴角翘起露出了笑容。


身边的程妈妈立即上前:「三太太您真的要回去曹家?」


徐三太太眯起了眼睛:「为什么不?」


程妈妈道:「徐大小姐明显是想要用您打开曹家的大门……」


「我知道,」徐三太太忽然一笑,「这一家子是人是鬼没有谁比我更清楚,就算徐大小姐不来找我,我也早晚找上她,当年的那些事,每个人都该付出应有的代价,包括安义侯府……也是一样。」


徐三太太在程妈妈的搀扶下站起身,主仆二人刚要出门,却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徐三老爷拄著拐杖气喘吁吁地出现在门前。


望著面无表情的妻子,他压低声音:「你要做什么?」


徐三太太声音冷淡:「嫁过来这么多年,我还从来没回过娘家,家中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也该回去看看。」


「你这根本就不是……」徐三老爷脸上满是哀戚的神情,「当年那些过往,你还是不肯放下。」


徐三太太仰起头来,眼睛中闪烁著泪光:「难道我要像你一样,装作那些事都没发生过,只为了能够苟延残喘地活下来,当年你迎娶我,我还以为我们都是一样苦命的人,终究要为枕边人复仇,谁知你就是个懦夫。」


徐三老爷嘴唇颤抖:「前些日子你明明想开了,你还……说感激我将你救出深渊。」


徐三太太嗤笑:「那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你早该知道,我这辈子我都不会忘了他,更不会忘记那些仇恨。」


……


徐二太太做了一个梦。


徐二老爷终于袭爵,她也穿戴上了诰命妇的衣冠,达官显贵纷纷前来道贺,家中是一片富贵繁华的景象。


徐太夫人、徐长兴夫妻、徐青安都跪在她脚下乞怜。


她上前就是一脚狠狠地踩在徐长兴脸上,多年的怨愤要在这一刻都发放出来。


凭什么爵位就落在他们头上,她不服,她偏要与他们一争高下。


可是转眼之间,徐清欢却站在了她面前。


她正要吩咐下人将徐清欢拉下去,徐清欢怀里的鹦鹉却抬起头,那畜生黑亮亮的眼睛看著她,然后突然飞起,尖尖的嘴巴向她啄来。


「啊……」


徐二太太大喊一声惊醒过来,额头上满是冷汗。


「二太太,」管事妈妈在旁边道,「出事了,您恐怕要起身去看看。」


徐二太太回过神来,发现管事妈妈脸色铁青。


「怎么了?」徐二太太皱起眉头。


管事妈妈忙道:「衙门带人去查我们的庄子,说是要捉拿凶手。」


「什么?」徐二太太掀开被子起身,「谁让他们这样做,无凭无据就敢动手,他们都疯了不成?老爷呢?老爷去哪里了?」


管事妈妈道:「老爷已经去庄子上查看了。」


「您别急,还有爷在前面应付著,老爷说了,我们庄子上平日里管得严,不怕他们去查。」


听到这话,徐二太太才堪堪能喘过气来:「我要告他们,无凭无据竟然这样冤枉我们。」


管事妈妈不敢隐瞒:「是……听说是曹家人出面请府衙查验的。」


「什么?」徐二太太瞪圆了眼睛。


「母亲,母亲,」徐青书快步进了门,「您可知道吗?舅舅他们疯了,竟然相信三婶的话,说如婉表妹是我们害的。」


是她。


徐二太太的心仿佛被人拽到了喉口,竟然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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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圈套


徐二太太一直很厌恶这个妹妹。


自从妹妹出生,她就从来没有舒坦过,本以为凤翔大乱之后,她彻底摆脱了这个灾星,却没想到峰回路转,徐老三上门求娶妹妹。


无论是她还是哥哥们都觉得妹妹不应该离开曹家,必须在他们眼皮底下过活,谁知母亲还是舍不得妹妹孤独终老,劝她帮妹妹一把,徐家也不是旁处,总归在她的掌控范围之内,也算给妹妹一条活路。


可她觉得这其中定有蹊跷,一个一心寻死的人,突然想开了,愿意再嫁给断腿的徐老三,这分明就是权宜之计。可母亲下了决定,她也只能遵从。她在徐三院子里布了眼线和人手,盯著妹妹的一举一动,或许是妹妹这些年寸步不出庵堂,活得只剩半口气,她才放松了警惕。


没想到就在这个关节,被妹妹抓住了机会,狠狠地捅了她一刀。


徐二太太将牙咬得咯咯作响:「你外祖母就是太纵著她,才会养了这样个不要脸的东西,当年要不是她,哪里来的祸事,我好心收留她,为她遮风挡雨,她不但不感激却来害我,就不怕遭了报应,早知今日,当年我就看著她死了……」


徐青书听出话外弦音:「母亲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有你的事,」徐二太太浑身发抖,「给我备车,我要回去见你外祖母,好好问问他们,凭什么这样对我。」


「他们已经来了,」徐青书道,「外祖母、舅舅、舅母他们都来了。」


徐二太太心中一凉,他们这时候上门,岂不让她难堪,既然已经躲不掉,就只好硬著头皮走下去:「好……我就去见见他们。」


……


「这还给不给人活路,衙门三天两头地上门来查,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


「死的是高门大户家的女眷,换了我们……衙门哪里会这样用心。」


「可别说了,那如花似玉的小姐,死的那个惨,离得老远都能闻到血腥味儿,衙门这次可是调动了所有人手,将曹家附近都围的水泄不通,平日里游手好闲的那些人,都在帮衙差四处探听消息。」


「别说曹家的地位在那里,这新任知府大人就要来了,衙门上下还不争著表功,谁能抓住凶徒都是大功一件,提供消息的人也能拿到赏银。」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抓住那凶徒。」


「说不定根本就没凶徒,人都说曹老太爷怨气太重成了厉鬼,这只是个开始……往后曹家就没有好日子过了。」


「乱说什么……曹老太爷可是我们凤翔的大恩人。」


「不说了,不说了,不关我们的事。」


灯灭了,一个黑影从角落里走出来,他抬起头看了看头顶的天空,今晚黑云闭月可以更好的隐蔽身形,是离开这里的最好时机,只要他换上身衙差的衣服,走在大街小巷里就不会引人怀疑,当然不能遇到真正的衙差,否则就会被看出端倪,好在朝廷得了消息去查曹家的庄子,调走了附近的人手,他小心些就能走脱。


这条路他走得很轻松,周围静寂无声,偶尔只是传来一声犬吠或是猫叫,一记闷雷声过后,开始有雨滴落下,下了雨巡城的衙差也会懈怠些。


天时地利人和,都占尽了。


有人匆匆走出屋子收衣服,有人抱怨几句天气,没有人注意到他。


他的脸上不禁露出笑容。


却没发现角落里有几个身影蓄势待发。


终于雨下得更急了,他刚要加快脚步,那些人脚下一点向他扑了过来。


刀剑出鞘,没有给他更多准备的时间,追逐、交锋就已经正式开始。


正对著这条街的院子里,凤雏慢慢拉开了门,一直看到官府的火把亮起,衙差们占了上风,凤雏才觉得心满意足,想起要向自家小姐报信,于是急匆匆地走到徐清欢身边:「大小姐,打起来了。」


徐青安不禁摇头,等凤雏报信,他都要凉了:「我们能听见。」


「世子爷眼神不好使啊。」


无心与凤雏拌嘴,徐青安紧张地护在妹妹身前,眼睛紧盯著那扇门,恐怕凶徒会冲过来对妹妹不利。


徐清欢摇摇头:「没事,他不知道我们在这里。」


徐青安到现在也不敢相信:「你怎么知道他还没有离开凤翔。」他这个妹妹简直太聪明了,果然随了母亲。


徐清欢道:「一切若是按照他们谋划的发展,衙差会尽数出城追捕哥哥,所以他们也没有准备犯案之后逃离,可没想到中间出了差错,哥哥很快脱了罪,官府关闭城门寻找另外的凶徒,大街小巷里有衙差盯著,他自然就无法脱身。」


前世没有将哥哥救下,就是因为他们的计谋施行的太过顺利,一切都在掌控之中,自然难以露出马脚,要不是被父亲的罪名牵连,李煦出手帮忙,恐怕徐二老爷还不会供出真相。


现在不同,虽然她插手并没有让凶徒罢手,却也让一切出了偏差,只要从这偏差入手,就能够有所收获。


她一边请徐三太太出面去曹家揭发真相,一边让人去衙门里找到孙冲说案情有了进展。


推官孙冲本就是个铁面无私的人,心思全系在追查凶徒上,就算证据不足,他也愿意调动人手试一试。


凶徒还在挣扎,胳膊却已经被衙差抓住,他嘶吼著用力一甩,其中一个衙差恰好撞开了大门,摔进了院子。


然而终究已经是大势已去。


一把把弩箭对准了凶徒的方向,孙冲拨开人群走了出来。


火光之下,凶徒眼睛中一闪仓皇,可瞬间就变成了大势已去的冷静,手上有了人命,只要被抓结果都会是一样,他手心一转露出了掌中的利刃,准备给自己一个痛快。


「拉住他。」


孙冲吩咐一声,几乎在同时伸出手握住了凶徒的手腕,伸手打向他的下颌。


凶徒手中利刃落地,紧接一条绳子将他牢牢地捆住。


孙冲松了口气,抹干额头上的汗液,转过头去,看向打开的大门前那几个人影,其中一个身形娇小,那是安义侯府家的大小姐。


李煦事先对他有所交代,他也知道这位大小姐定然有所作为。


送消息、出主意,安排了这样一个局还不够,她带著人又出现在这里,只怕就算是李煦也没料到,徐大小姐如此的胆大妄为。


「孙大人,还没完呢!」徐清欢适时提醒,「还有人等著您去抓。」


孙冲吞咽一口点点头,这世上的聪明人为何都要被他遇见,来了一个伤害他不够,现在又来了一个,让他总觉得自己变成了个盛饭的物什儿。


这件事过后,还是远离他们的好。


「走,」孙冲喊一声,「去谭大家里。」


抓了这个恶奴,徐二老爷一家就难以脱身。


……


徐家。


堂屋就在眼前,徐二太太吩咐下人:「你们先过去。」


避开所有人,她整个人才能放松些,她正准备长长地呼一口气,却有只手从她背后伸出来牢牢地捂住了她的嘴。


死亡的恐惧顿时遍布她全身。


「你逃不掉了。」冰冷的声音从她背后响起。

第十六章 招认


徐二太太用尽力气挣扎,却发现那双手臂如同铁箍,撼动不了分毫,那手指如同枯枝般仿佛要刺进她的皮肉中。


「杀人者被人所杀,你逃不掉。


上天不公,让你们活了这么多年,你们早该付出代价。」


话音刚落,另一只手伸过来掐住了徐二太太的喉咙。


徐二太太瞪圆了眼睛,已经喘不过气来,她的脚慌乱地向后踹去,却只是徒劳。


她的喉咙里只能发出「咯咯咯」的声音,眼前一阵阵地发黑,几乎就要晕厥过去。


管事妈妈察觉出不对,忙赶了过来,看到这一幕顿时惊呼:「二太太……二太太……快来人啊!三太太您快放手,您这是要做什么。」


几个人的拉扯下,那只手终于从徐二太太脖颈上挪开。


徐二太太大口地喘息、咳嗽,脸上满是泪水,半晌她抬起头看向旁边的徐三太太。


徐三太太站在那里,面目阴沉,嘴角微微翘起露出冷笑,像个索命的厉鬼,


徐二太太终于缓过气来:「你……你,你是要杀死我。」


徐三太太脸上没有半点的波澜,淡淡地道:「我早就说过,你再害人,我就会杀了你,你不相信吗?」


「疯了,你真是疯了……来人,」徐二太太看向管事,「将三太太给我关起来。」


「大姐姐,二嫂,」徐三太太忽然轻笑一声,「被关起来的人应该是你吧!」


徐二太太面色一僵。


徐三太太道:「府衙的人在前院,将平日里为二嫂办事的人都押了,你诬陷安义侯世子,杀死自己的侄女,这次是逃不掉了。」


徐二太太不禁握紧了手里的帕子:「你胡说些什么……谁杀人了?」


「你心知肚明,」徐三太太忽然一笑,「再说,多年前你手里就已经沾过血,要不要我帮你仔细回想一下。」


徐二太太一颗心仿佛要跳出来:「住口……」


徐三太太向前走了两步,那看起来十分瘦弱的身体却压得徐二太太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


徐三太太低下头,诡异地一笑:「这次杀不了你,还有下次,我就算变成鬼,也拉你一起下地狱。」


徐二太太胡乱地向徐三太太推去:「你这个毒妇……你……我要将你……」


「你是早该杀了我,杀死他的时候就该斩草除根,将我一起弄死,让我们夫妻团聚,」徐三太太忽然压低声音,「不,死的不该是我们,在叛军发现你们的时候,他就不该救你们,让你们一个个被人从密道中拉出来,看你还有没有今日的光鲜。」


「母亲。」徐青书的声音传来。


听到儿子的声音,徐二太太仿佛才镇定了一些,慌忙颤声道:「青书,你快来,有人要害你母亲。」


徐青书快走几步,将颤抖的徐二太太扶住。


「她竟然要杀我。」徐二太太眼泪不停地落下,手指向徐三太太的方向。


「谁?三婶?」徐青书转过身去,却发现徐三太太原本站立的地方已经空无一人。


一切仿佛是一场梦。


「母亲,」徐青书等到徐二太太缓过神来才道,「衙门抓到凶徒了。」


「真的?」徐二太太惊讶中变了声音,「真的被抓住了?」


曹如婉被掳走的那天早晨,徐二太太去了曹家,跟她一起进了曹家大门的还有两辆马车,马车上装的是暖窖里出来的新鲜蔬菜,徐二太太每到这个时节都会送这些来孝顺曹老太太。


曹家下人看到赶车的谭大,立即打开了后门,马车径直进了曹家后院的大厨房。


谭大和曹家管事的早就熟络,趁著其他下人卸车,两个人去穿堂说了一会儿闲话,等他们回来的时候,一切都办了妥当,徐家下人在曹家吃了茶,就将马车赶出了曹家。


几乎是在同时,曹家下人发现曹如婉不见了。


徐家和曹家是姻亲,曹如婉死了不该怀疑到徐家头上,可是证据所指,最有可能将曹如婉带走的就是那辆徐家的马车。


所有牵连的人都被捉拿审问,现在只差徐二太太的心腹谭大,只要谭大到了,取得进一步的证言,徐二太太就会被治罪。


徐二太太手脚冰凉,刚刚走进堂屋,曹大太太就一下子冲了过来,一双满是红血丝的眼睛紧紧地盯著徐二太太,仿佛要将她千刀万剐:「是不是你,是不是你让人杀了婉姐儿,她是你的亲侄女啊,你还我的婉姐儿,你还我女儿。」


曹大太太撕心裂肺地喊叫,任凭下人如何来拉,她都紧紧地攥著徐二太太不放,徐青书上前准备解救母亲,混乱之中,曹大太太一把攥住了徐二太太的头发,两个人顿时滚在了一起。


曹家兄弟见势不好,这才上前去阻拦,好不容易将两个人分开,曹大太太依旧哭声震天,整个堂屋都笼罩在悲戚的气氛之中。


曹老太太起身看向徐二太太:「大丫头你跟我进来。」


在曹大太太的哭泣中,母女两个进了内室。


「大丫头,我就问你一句,」曹老太太道,「婉姐儿到底是不是你让人杀的。」


「不是,」徐二太太慌乱地摇头,「我怎么会丧心病狂地害自己的亲侄女,母亲您救救我,我真的没让人杀婉姐儿,我只是想让人绑走如贞陷害给徐青安,可即便是如贞,她也会有惊无险地回来,顶多她出嫁时,我多添些嫁妆给她,定然让她嫁的风风光光,我们养了她这么多年,她也该回报我们曹家。


母亲,您去告诉大哥、大嫂这凶徒另有其人,让他们不要咬住我不放,我们是一家人,死了我,于他们有什么好处?」


「果然是你,」曹老太太冷声道,「你竟然做出这种事,还想要我帮你遮掩。」


徐二太太跪下来抱住了曹老太太的腿:「母亲,女儿不能丢了名声,青书……青书马上就要入仕了,他还有大好的前程。」


「事已至此,」曹老太太道,「如果谭大招认,你的罪名就坐实了,就算你兄嫂不追究,徐氏也容不下你,你要害安义侯府,现在反被侯府抓住了把柄,这都是你自己造的孽。」


曹老太太说完就要走出去。


「母亲,」徐二太太颤声道,「您一定有法子,那年是您保住了曹家的名声,保住了所有人的性命,现在也定然有法子保住女儿。」


曹老太太目光锐利,冷声道:「你是在威胁我,若我不帮忙,就将当年的事说出去,你想要曹家所有人跟你一起去死,那好……我们就一起去见你父亲。」


徐二太太慌了神:「女儿没这个意思,母亲您要相信我,是有人要害我,」她仿佛想到了什么,整个人眼睛亮起来,「二妹……是她,定然是她知晓了我的谋划,故意让人错绑了如婉,又将如婉杀害,您想一想如婉的死状……这是在报复,杀了如婉陷害我这还不够,方才在花园里,她差点就掐死了我。


她说,要让我们付出代价。母亲,即便是女儿死了,她也不会罢手,她还会继续杀人,说不得下次就轮到了您。」


曹老太太冷冷地望著徐二太太:「那就让她来杀吧,我们本来就欠她一条命,死了又何妨。」


徐二太太彻底瘫在了地上。


……


今晚对谭大来说是最可怕的一天。


他眼睁睁地看著儿子倒在他面前,那些突然出现的黑衣人,不容分说地将他家中所有人都绑到了这里,随之而来的就是杀戮,显然是要灭了他满门。


徐二太太将这件事交给他去办的时候,他已经想了明白,最坏的结果可能是事情败露,那他就会将所有的罪名一力承担,搭上他一条性命平息此事,二太太会想方设法照顾他的家人,他也没什么牵挂。


可没成想真的到了这一天,会是这样的结果,全家人都要因他而死。


是啊,只要他们都死了,这案子也就不了了之,徐家会给他一个什么罪名呢?他串通凶徒绑走曹家小姐准备索要财物,却没想到曹家报了官,他们慌乱中杀了曹家小姐,如今凶徒被抓,眼见事情瞒不住,他又走投无路,干脆杀了家人又自杀。


听起来这一切十分可笑,大户人家就是有法子将黑说成白。


「求求你,」谭大终于开口,「求求你让我见见二太太,我不会说出去的,我死了就一了百了,放过我的家人吧,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然而没有任何用处,黑衣人又将刀放在了他妻子的脖颈上,只是轻轻的一用力,女人就倒在了地上。


谭大瞪圆了眼睛,忽然就像野牛般暴起,向身边的黑衣人撞过去,痛苦让他一心求死,这样活著还不如死了干净。


黑衣人抽出手里的利器,森然的刀刃向他挥过来。


谭大只觉得脖颈一凉,身体忽然变得软绵绵的,整个人跌在了地上。


这是要死了吗?


他虽然已经动弹不得,眼睛却依旧能看清周围的一切,只见一双绣鞋停在他面前。


她蹲下身来,俏丽的脸庞上是一抹笑容。


谭大认识这个人,她就是安义侯府的大小姐徐清欢。


徐清欢道:「你死了,你的家人也都会死,你忠心耿耿愿意豁出性命,可未必所有事都是你想的那样,徐二太太不会善待你的家人,她只会逼死他们,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高枕无忧,何不给你和家人一个活下来的机会。」


清脆的话音刚落,谭大忽然听到微弱的呻吟声,最先倒在地上的儿子竟然动了起来。


谭大不禁怔愣在那里,等他回过神时,已经被人从地上拉起来。


徐清欢接著道:「知晓主子太多的秘密终究会被灭口,说与不说就看你自己的了。」


「我说,」谭大沙哑著道,「我全都说。」


眼看著衙门带著人离开。


凤雏意犹未尽:「大小姐我们这就走了?」


徐清欢没有回话,她抬起头看著不远处天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徐青安正要上前扶著妹妹上马车,有个人从黑暗中走出来。


「大小姐会不会觉得这桩案子办的太容易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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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故人


「大小姐会不会觉得这桩案子办的太容易了些?」


孙冲这句话像是看透了她心中所想。


是啊,太简单了。


前世这桩案子几乎赔上了整个徐家,她匆匆忙忙半路折返回凤翔,在衙门里看到证言和证物,请了最好的讼师,却不知从何下手为哥哥洗脱冤屈。


也只有孙冲和知府大人相信其中必然有内情,可是他们的坚持却换来百姓三天三夜府衙门口伸冤,曹家当年救凤翔百姓,百姓也算是回报了他们。


就在那时,曹大老爷洗尽铅华,素面朝天地在人群中穿梭,终于练就了钢筋铁骨,成为凤翔的头牌人物。


今生今世,这些人好像都藏匿起来没有半点的表现。


凶徒被抓,谭大招认,本来是她缜密的安排一切,可到了真相大白的时刻,她却觉得这是一个局。


她也是局中的一枚棋子。


徐清欢皱起眉头:「去府衙。」


「去府衙。」


又有一个人的声音在同时响起来。


徐清欢下意识地转过头向孙冲身后看去。


虽然黑夜里一切都不是那么的清楚,可她还是第一眼就瞧见了他,李煦。


她记忆中,无论在哪里他的存在总是让人难以忽视。


这时候开始,他就已经崭露锋芒了吗?


从前那些好像记得很清楚的过往,现在就如同沉入湖底的那抹波澜,模糊的散在时光中不见了。


那些个她心中珍视的人,更已是沧海桑田。


不知多少次,她曾期盼、等待著这个身影,不知多少次她展开双臂投入他的怀抱,也不知多少次,她皱著眉头灯下为他谋划前程。


那些曾经长的好像能用一生去珍视,却又短的一瞬间就能忘却的干干净净。


一个人的气度是经过多年的磨砺才会慢慢形成的。


他如今还不是那个叱咤风云让人闻风丧胆的北境王。


最庆幸的是,她还是她自己,她的徐清欢。


原来人生这条路,不在于有多凶险多泥泞,只在于值不值得。


如果值得就算让她走一百遍她也无悔,如果不值……她便永远也不会临顾。


前世她是停下脚步仔细地瞧向他,今生她很快收回了目光,脚下没有停顿,弯腰上了马车。


徐青安人群中也找到了周玥,这混账还说与妹妹没有过节,妹妹若不是厌恶他到极点,怎会这般模样。


「走吧,」徐青安吩咐小厮赶车,自己也快步跟了上去恨恨地道,「对,妹妹,这种人不能理,下次见到他,我再打他一遍。」


「世子爷说的是那猪头啊,」凤雏咂了咂嘴,停顿片刻才道,「大小姐,我们这是要回去开饭吗?」


徐家的马车越走越远。


孙冲也不敢耽搁立即带著人向府衙而去。


李煦身边的周玥打了个喷嚏:「这勋贵家的女眷终究是多了几分傲气,不过……徐大小姐……还是贤淑的,你不要多想,这……也就是天太黑,她一时没看到我,否则总要向我点点头,都是沾亲带故的。而且,突然听到你说了句话,她也知道有外男在,一个女眷抛头露面总是不太妥当,又是害臊又是羞怯,干脆躲进了马车里。


只是那徐青安太气人,也不知道和我说句话,下次遇见了,定然饶不了他。」


李煦微微一笑,神情看起来很平静,微风吹动,略带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你说的是安义侯府的大小姐吗?」


周玥点头:「是啊,我一直跟你说的都是她。」


李煦道:「徐家带来了十几个人安插在附近,可见徐大小姐推断抓谭大时会有风吹草动,可是从始到终都如此的太平,在孙冲提出疑问之前,徐大小姐心中就已经有了猜疑。」


周玥不反驳:「她是很聪明。」


「不,」李煦身姿挺拔地向前走去,「说明她是个心细如尘的人,所以她不会没有瞧见你。」


周玥脸上尴尬。


李煦接著道:「现在她径直去了府衙,可见行事果断,心志坚定,自然也不会为礼数束缚。」


周玥吞咽一口,有种谎言被揭穿的感觉,整个人像被霜打了般:「那她这样是什么意思。」


李煦忽然停下脚步:「从心底厌恶,不愿意与你我有任何交集。」


周玥呆呆地望著李煦的背影。


「要么是我们其中一人做了什么事让她十分失望,要么是我们与她有血海深仇,现在她淡漠应对只是时机未到,将来说不得就会手刃仇敌。」


周玥莫名地觉得恐惧,这简直就是天降横祸,可他相信九郎,因为九郎从来不会看错人:「可是没道理啊,我什么都没干,难不成因为我们救了前任知府苏怀,一心要为苏知府伸冤?苏知府是好人啊。」


「接下来我们要留在凤翔,」李煦用手拂去身上的风尘仆仆,「苏知府冤案的内情应该就在凤翔县内,我们不必再四处寻找线索。」


即便凤翔整个都是个局,遇到徐大小姐这样个聪明的人,表面上的安宁也维持不了多久。


周玥道:「你是说,我们定然会找到证据为苏知府申冤?可我现在还是不明白,什么样的证据能够说服朝廷。」


李煦道:「苏知府被冤贪墨,贪墨的银子却还没有下落,我们找到这笔钱,案情就有个转机,王允大人清正廉明,定然会上报朝廷重新查明,苏知府也就有救了。」


……


府衙大牢里果然出了事。


刚刚押入大牢的凶徒被绑缚在刑架上,他那双幽深的眼睛中写满了嘲讽,干涸了的鲜血犹自挂在嘴角,脸上也保留著阴狠的神情。


可他的胸口已经不再起伏,不会再说出任何话,彻底变成了一具死尸。


「现在看来,这行凶之人在被抓到之前就服了毒,只是现在才发作。」县丞正躬身向旁边的人解释著。


大牢里的气氛仿佛比往日更加肃穆。


徐清欢透过幂篱看向四周,最终目光落在县丞身边的人身上。


这就是造成紧张氛围的源头。


本该明日被人夹道欢迎的新任知府王允,正站在一旁仔细地看著手中的案宗,听到消息赶来的县丞,一边擦著汗一边小心翼翼地叙述案情。


王允声音威严:「在路上就听说凤翔出了大案,我这才连夜进了城,两天之内案子就有了进展,看来你们确实没有懈怠。」


王允做官向来不攀交权贵,更不会结党,朝堂上直言不讳得罪了不少人,也就是他行事光明磊落,让人抓不到把柄,否则早就遭了奸党毒手,可这样一个清官,最后还是没能得善终。


王允道:「让仵作验尸,犯人被押入大牢之后,所有可能接触到犯人的人都要询问,先要排除犯人是被人灭口,表面上看起来的情形未必就是真相。」


县丞立即应下。


徐清欢和哥哥一起上前向王允见礼。


王允点点头,目光在徐清欢身上逗留片刻,却没有质疑女眷不该在这里出现,只是吩咐道:「衙门办案,你们先到一旁听消息。」


王允说完话,狱卒椅子上扶起了一个人。


那人满脸的血污,眉眼之间那浓浓的恨意和不甘还没有散去。


竟然是曹大老爷。


徐清欢目光微闪,曹大老爷怎么会在这里,方才大牢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第十八章 生活


所有的灯都点燃,将整个大牢照的如同白日里一样。


仵作开始查验「凶徒」的尸体,徒弟也动手写验状,两个人不敢有半点的懈怠。


王允一直在旁边观看,时不时地提出问题,半个时辰过后,他才有了结论:「就算是烈性的毒药也不会在短时间内将脏腑损伤至此,看来是早就已经服毒,直到现在才致命。」


仵作、县丞和狱吏也都松了口气,只要不是他们看管出了纰漏就好,衙门里调动所有人手才抓住的凶徒,没来得及审问就死了,这个罪名无论压到谁头上,谁都要吃不了兜著走。


王允转身进了旁边的小屋子,首先看到的是带著幂篱的少女,来到凤翔之后,他对案情也有了些了解,衙门能这么快抓住凶徒,还是安义侯府大小姐发现了一些证据。


难得徐家有这样个心思清澈明净的人,王允脸上流露出几分赞许的神情。


没有过多的言语,王允又问曹大老爷:「犯人被关押之后自然有衙门来审讯,你怎么会在这时候到大牢里来?你可与那犯人说了些什么?」


曹大老爷脸上的血迹还没有擦干净,整个人却比方才冷静许多,他站起身就向王允行礼:「小女惨死,我只想早些捉住凶手,却没想到这桩案子会牵连到舍妹。


家中乱成一团,我也坐立难安,就想著来衙门里听听消息,谁知道才到衙门里,就听说那凶徒毒发。


我与县丞大人急忙赶到牢中,那凶徒不停地向外吐血,眼见是活不成了,我心急之下问那凶徒到底为何要害我女儿,他却已经说不出话来。」


徐清欢看著曹大老爷目光一闪,显然隐瞒了内情,王允大人虽然默不作声,应该也已经注意到了。


县丞忙躬身证实:「确然如此。」回想方才的一幕,额头上的汗又淌下来。


当时他匆匆赶到大牢里,只见那凶徒口吐鲜血,脸上满是狰狞的神情,如同地狱中的恶鬼。


曹大老爷忍不住质问凶徒:「到底为什么要杀我女儿。」


那凶徒一双眼睛落在曹大老爷身上,忽然脸上满是笑意,整个表情变得愉悦起来,含含糊糊地说著:「娇嫩的身子……那样的软……我就喜欢……看著她……看著她……不停地扭动……」


那神情仿佛正触摸女孩子的身体,不时地发出赞叹声,让所有人回到了曹大小姐被杀的那一刻。


曹大老爷哪里还能忍得住,上前就揪住了凶徒。


谁知凶徒早就准备好,张嘴就喷了曹大老爷一脸的鲜血,然后猖狂地笑起来,可到底已是强弩之末,声音越来越低,身体也不由自主地开始抽搐。


县丞只听到凶徒说出一句话:「你想……知道……我……为什么……要杀她吗?」


曹大老爷低头听过去。


凶徒的嘴一开一合,然后就彻底不动了。


县丞想到这里立即看向曹大老爷:「那凶徒最后跟你说了什么?」


曹大老爷吞咽一口:「他声音太小,我没有听清。」


王允皱起眉头:「曹老太爷当年舍身取义,你也该有风节在,亲人犯错不应为她一味遮掩,更何况死的是你亲生骨肉。」


王允向前走了几步,气势逼人,让曹大老爷更萎靡了几分。


王允道:「从凶徒身上搜到银票,徐二太太的心腹谭大也已经被捉,今晚本官会亲自审问,证言、证据确凿,光凭你一个人怎么能遮掩的住,曹老太爷若是在世,也会因此蒙羞,你要眼睁睁地看著曹氏的名声毁在你手中不成?


若是你有公正之心,配合朝廷办案,本官也会上表朝廷为你请功,你年纪尚轻还有机会再入仕为官。」


曹大老爷的手紧紧地攥著,仿佛下一个喘息就会崩溃。


徐青安忍不住低声道:「王大人真厉害。」


徐清欢颔首,王允言语攻心,往往能取得奇效,名声和官途是曹大老爷最关切的两个东西,已经胜过了徐二太太的性命。


曹大老爷的头忽然抬起来,脸上是刚毅的神情:「大人说的对,我该坚持风节才算不负先人。


若我听到了凶徒的话定然会一字不落地说出来,可那凶徒临死之前声音极低,我真的什么都没听见。」


徐清欢不禁意外,没想到曹大老爷真的拼著丢了名声,也要护著徐二太太。


事情到这里,已经完全和前世不同了。


王允冷声道:「既然如此,你我也没什么话可说,你回去约束好此案的相关人等,听候朝廷传问。」


曹大老爷应了一声走出大牢。


王允看向徐清欢:「你们也放心,不管她是谁,只要触犯了大周律法,本官都会将她捉拿归案。」


王允正要转身,却看到徐大小姐上前一步:「大人,您也觉得是徐二太太为了陷害我哥哥,所以买凶杀人吗?」


王允有些意外:「难道其中另有内情?」


徐清欢道:「现在只能证明徐二太太想要陷害我哥哥,又买通了凶手混进曹家绑人。」


旁边始终没有说话的孙冲忍不住道:「整桩案子难道不就是如此。」


徐清欢摇摇头:「这里只是说到了绑人,并没有说要杀人。」


孙冲反驳:「那是因为事情有变,凶徒不得不杀人灭口。」


徐清欢道:「孙大人为什么说事情有变?」


孙冲更不明白,难不成徐大小姐将前因后果都忘记了:「是因为世子爷洗清了嫌疑。」


「不对,」徐清欢整个人看起来波澜不惊,「是凶徒按照之前约定好的进入曹家,却发现曹如贞没有像往常一样出现在后花园,这时他却发现曹如婉落了单,于是他没有任何的迟疑绑走了曹如婉。


孙大人会说,曹如贞和曹如婉都是曹家小姐没有任何的区别,绑谁都是一样的。


其实大大不同,曹如贞是曹四老爷的遗腹子,曹四老爷还没有成亲,曹如贞自然是庶女,她的出现曾为曹家惹来不少的质疑,要不是曹家两座贞节牌坊镇著,只怕早就流言四起。


可即便是如此,每次曹家小姐说亲时,曹如贞的身世都会被重提一次,曹家表面上若无其事,背地里定然心烦不已,由此就能想到曹如贞在曹家的处境。


曹如贞出事,曹家人不会如此关切,即便知道了此事是徐二太太安排,恐怕也会不了了之,因为每个人都惯会在利益上做权衡。


这也是为什么徐二太太绝不会害曹如婉,曹如婉是曹大太太的心头肉,她死了,曹家上下绝不会善罢甘休,更何况曹大太太还想将曹如婉许配给张鹤,借此攀上国舅爷家,杀了曹如婉对徐二太太来说,只会是大祸临头。」


徐清欢说著又看向孙冲:「孙大人,那凶徒看起来是惯犯吧?」


孙冲点头:「他掌心和指尖都有厚茧,常常使用利刃的人才会如此,而且他杀人的手段干脆、利落,可见并不将人命当回事,就说他发现难以脱逃直接服毒,也不是寻常人能做出来的。」


「这就对了,」徐清欢道,「一个经常做人命买卖的凶徒,自然十分了解雇主的需求,怎么会随随便便就绑错人,杀错人。」


王允的神情也变得郑重起来:「所以凶手另有其人,或者说有人借著徐二太太买凶的机会,达到他自己的目的。」


徐清欢道:「我只是还不知道这凶手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他还会不会继续杀人。」


……


曹大老爷从衙门里出来,脚下一软差点跌出去。


曹二老爷忙上前将他搀扶进了马车。


进到车中,曹大老爷整个人开始瑟瑟发抖,说不出一句话来。


「大哥,」曹二老爷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凶徒真的已经死了?到底是不是大妹妹买凶杀人,你倒是说句话啊。」


「是他,」曹大老爷一双空洞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曹二老爷,「当年的事还有别人知晓,现在他们找上门来了。」


那凶徒的声音虽轻,他还是听了清楚,凶徒说的是:「还记得……当年……的银子……吗……他……要……报仇……」


曹大老爷攥起手,努力地平息心情,所以他不能将这句话告诉王允,也不能为大妹妹脱罪。


曹二老爷也跌坐在马车中:「那……那……我们……该……怎么办……」


「杀……」曹大老爷恶狠狠地道,「找到他们……杀……光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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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惩罚


被府衙的人折腾了一晚,平日里看起来很结实的徐家,如今也软倒在了地上。


当家的徐二老爷更是面色铁青,坐在堂屋的椅子上一言不发。


直到院子里传来个软糯的声音才打破了这怪异的宁静。


「小姐,曹家明明只有一座贞节牌坊,您方才为什么说两座啊。」


「那座也是。」


「啊,」凤雏十分惊讶,「贞洁牌坊不是给女子的吗?曹老太爷原来是个女人。」


徐清欢没有否认:「那代表了曹家对朝廷的贞洁,有了这座牌坊,曹家才是凤翔县的功臣,才会被人高看一眼。」有了那座表功的牌坊,就等于朝廷认定当年曹家做的所有事都是对的,凶手在牌坊前杀死曹如婉,除了在侮辱曹家清白的名声,是不是也在质疑当年曹家的作为。


凤雏思量半晌仿佛才回过神来:「小姐您方才说了什么?曹老太爷若是女人,那曹家老太太呢?」


徐清欢认真地回道:「也是女人。」


「女人好,」凤雏润了润嘴唇并不纠结这个问题,「大小姐,您说大厨房里会不会还炖著母鸡,我们过去开饭吧!」


主仆两个人的声音渐渐远去。


委顿在一旁的徐二太太脸色却愈发的难看,她伸出手指向窗外:「你们听听,她们就这样奚落我们曹家。」


安义侯夫人抬起头,脸上多了几分威严的神情:「让曹家丢了名声的是你,是你起了歹心陷害安哥,事发之后又杀死了如婉,朝廷和曹家要如何处置你,我管不了,但是徐家容不下你这样狠毒的妇人。」


徐二太太嘴唇哆嗦著:「我没有……」


安义侯夫人站起身看向徐二老爷:「我们长房并不时常回到族中,我本不该用命妇的身份压你们一头,可出了这种丑事,我也不得不站出来拿个主意,衙门已经将曹氏的亲信关押,我们再将曹氏的陪嫁尽数退给曹家,曹氏也就与我们徐家无关了。」


徐二太太惊讶地望著安义侯夫人,这个遇到事只会哭的女人,眼见占了上风竟然就这样落井下石:「你凭什么为徐氏做主?这些年你们在京中富贵,族中子弟的前程你们可上过心?还不是我们二房……」


「好了,」徐二老爷打断徐二太太的话,毕恭毕敬地看向安义侯夫人,声音也软下来,「这桩案子还没有查明,衙门也没有人来问话,到底如何还不能下定论,曹氏嫁入徐家这么多年,孝敬长辈,操持中馈,生儿养女……」


「哪个女人不是如此?」安义侯夫人道,「但是没有谁敢买凶杀人,如果衙门查明,这桩案子与曹氏完全无关,我就亲自去曹家赔礼,将曹氏请回来当家。」


几句话掷地有声,徐二老爷一时也找不到话来反驳。


徐青书挡在曹氏面前:「夫人,您不能这样对我母亲,世子爷安然无恙,您为何要咄咄逼人。」


「当天带著衙门来捉青安的人都在这里,」安义侯夫人微微一笑,「如果青安被抓,你们会陪著我哭吗?」


到了这一刻,徐二太太忍不住哭出声来。


几个婆子进门,就要去拉扯徐二太太。


「好了,」曹大老爷站起身,「就算你们不说,我也要将她带回去,仔细问个清楚。」


「大哥,」徐二太太心中一酸,「我……真的没让人杀如婉,你们要相信我。」


「你放心,」曹大老爷道,「如果你真的没犯错,我们曹家也不会担上莫须有的罪名,你是曹家的女儿,一切真相大白之前,曹家都不会丢下你不管。」


徐二太太心中满是感激,没想到兄长没有因为如婉的死失去理智,还肯为她著想。


「唉!」


幽幽的一声叹息。


曹大老爷吓了一跳立即看过去,只见帘子外有个人影立在那里。


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看著屋子里的一切,仿佛他们心中的思量已经全都落入她眼中。


曹大老爷心中莫名地慌张,他定了定神才道:「二妹你也来了,正好和我们一起回去。」


「不了,」帘子外的徐三太太淡淡地道,「大姐走了,我还要帮著夫人打理徐家。」


徐三太太说著撩开帘子:「我方才听说,那凶徒服毒身亡了,他死之前跟大哥说了句话,旁人都没听到,大哥,他说的是什么?可供出为何要杀如婉?」


徐二太太眼睛一亮,凶徒如果招认,她至少没有杀人之过,这是为她洗清罪名最好的机会:「大哥,大哥,他说了些什么?」


曹大老爷摇了摇头:「我什么都没有听到。」


徐二太太惊诧地望著曹大老爷,没有旁人听到,为什么大哥不就此为她说句话,哪怕只说,那凶徒是自作主张杀人,对她都是莫大的帮助。


大哥竟然会这样说,难道还是不肯相信她。


徐二太太只觉得一颗心变得冰凉,失望地喃喃著:「怎么能什么都没听到。」


徐三太太翘起了嘴唇:「大哥可想好了,这话说出口就再也不能反悔。」


曹大老爷额头上起了密密的汗珠,盯著徐三太太,声音无比的清晰:「我说了,我什么都没有听到。」


徐三太太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些,看在徐二太太眼中,就像个张牙舞爪的厉鬼向她索命而来。


曹家人搀扶走了徐二太太,徐青书不放心也跟著一起前往曹家。


趁著身边没人,曹大老爷快步走到穿堂下,徐三太太正站在那里。


「是不是你?」曹大老爷低声道,「如婉何其无辜。」


徐三太太望进曹大老爷那双通红的眼睛,脸上只有讥诮的神情:「大哥若是怀疑我,大可将我告上公堂。」


「你明知道我会帮你遮掩,大牢里那凶徒说的话,我只当没有听见,」曹大老爷接著道:「一命抵一命,你也该住手了。」


徐三太太抬起下颌,脸上有一丝疑惑:「为谁遮掩?那凶徒又说了些什么?当年你们就是这样,将罪过都怪在我们头上,弄得我家破人亡,现在又要故技重施吗?」


曹大老爷皱起眉头:「事到如今,你还不肯说实话。」


徐三太太淡淡地道:「如婉的事与我无关,看你们一个个如此慌张,我倒是欣慰的很。这些年,你们富贵荣华,儿女绕膝,我呢?不过缩在庵堂中罢了,你们若是真心悔过,就该将属于我的都还回来。」


曹大老爷眼睛又深暗几分。


徐三太太伸出手对著刚刚升起的太阳,枯瘦的手叉开,指缝上隐约可见扭曲的伤痕:「你们是如何折磨我的,可还记得吗?」


说完话她向前走去。


「我也是逼不得已,」曹大老爷快走几步追上徐三太太,「你知道,当时朝廷四处追查那笔税银,都说是有人与叛军里通外合将税银藏匿起来,如果让人知晓那些银子在我们家中,那就是灭顶之灾……」


徐三太太终于停下脚步:「大哥说的这样好听,那笔银子最终还不是没有上交朝廷,你们杀人灭口之后,就熔了那些税银,为自己富贵荣华铺路,这些年全都过上了舒坦的日子。


大哥真想补偿我,就将那笔银子给我。」


「什么?」曹大老爷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徐三太太目光明亮:「我要那笔银子。」


……


清欢一觉无梦,醒来时发现八仙桌旁坐著两个人。


一个是抱著鸟的凤雏,另一个是曹如贞。


曹如贞正在仔细地缝手里的衣服,见到她醒过来笑著道:「你这一觉睡了好几个时辰,天都要黑了。」


「大小姐,大小姐,」凤雏放下手里的鸟就来侍奉她,「曹家小姐正在帮我缝衣服。」


徐清欢走过去,曹如贞刚好缝完最后一针,一朵漂亮的芙蓉花盛开在衣襟儿上。


曹如贞脸上满是温和的笑容:「我瞧见凤雏这衣服破了个洞,若是随便缝起来未免有些难看,扔了又太可惜,左右我闲著无事,就动动针线绣朵花上去。」


针线是最让清欢头疼的东西,所以对凤雏这个没见过世面的丫头来说,一位小姐绣工这样好,简直就不可想像,于是凤雏恬不知耻地央求曹如贞:「这芙蓉花好看,小姐能不能将奴婢所有的衣服都绣上芙蓉花。」


曹如贞没有思量就点头:「好。」


徐清欢望著曹如贞的舒展的眉宇,在曹如贞身边总会有种岁月安稳的感觉,或许就是这份娴静和美好吸引了哥哥的目光,也为曹如贞引来了祸事。


希望今生曹如贞能自在的生活。


徐清欢倒了杯茶递给曹如贞:「你怎么来了徐家?」


曹如贞摇摇头:「祖母吩咐说,以后让我常常过来走动,好好陪陪二姑母,」说到这里她抬起头,脸上是欣喜的笑容,「你不知道,我很少出门,有时候我常常想,是不是因为我手脚太笨,祖母和大太太都不敢放我出来,生怕我会为曹家惹祸。」

第二十章 儿女


徐清欢拉住了曹如贞的手,曹如贞的手因为常年做针线,指腹上十分粗糙,前世她们没什么交情,也不曾说过太多话,今生能坐在一起,听她袒露心声,何尝不是个全新的开始。


清欢笑著看曹如贞:「你若是笨,我算什么?哪里有你这样心灵手巧的人。」


徐清欢一句安慰的话,让曹如贞的心情变得好起来。


这几天曹家的气氛不同寻常,她身边多了几个妈妈盯著她一举一动,大太太安排她在庵堂为如婉抄经,如婉入殓之后她就在庵堂里茹素,直到大太太怨气消了为止。


她有时都恍惚,好像她才是杀害如婉的凶徒,如婉死了,她就该用命去抵偿。


或许就像二太太说的那样,大太太不过就是在她身上发泄怨恨和怒气。


也许长伴佛前是她最好的归宿,她也准备就这样了却残生,期望少就不会失望,心淡如水,便不会有悲喜。


没想到老太太从徐家回来之后,就将她叫到跟前,让她放下手里的东西来徐家陪陪二姑母。


定是二姑母替她说了话,否则不会有这一趟。


徐清欢打断了曹如贞的思量:「徐三太太待你如何?」


曹如贞点了点头才道:「二姑母在徐家小庵堂里常年不出门,老太太牵挂二姑母,就让我每个月初一、十五送佛香来,陪著二姑母说几句话,二姑母看起来很凶,其实人很好,我每次去了,不但会教我针线,还会为我准备点心。」


听到「点心」两个字,凤雏的大脸就凑了过来。


说到这里,曹如贞的眉毛却皱起来,一切本来都好端端的,直到几个月前,二姑母看著她突然说:「你这样的年纪,也该说亲了。」


她比如婉年长,但是曹家从来不曾提起她的亲事。


她也渐渐摸透了曹家长辈的意思,曹家恐怕是不会让她出嫁的,于是顺口道:「我不想嫁人,只想陪著老太太。」


二姑母的脸色突然之间变得很难看,再也不跟她说话,转身走回了内室,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没有见到二姑母。


曹如贞将这些说给徐清欢听:「每次来见她时心里忐忑恐怕惹她生气,可是见不到她,心中又像是少了些什么,我始终不明白二姑母为什么会生我的气,我跟二姑母的性子相似,二姑母应该明白我的心思。」


「这就是她生气的原因,」徐清欢看著曹如贞,「一个好端端的女孩子,为何要青灯古佛过一辈子,她想看著你出嫁、生子,高高兴兴地生活。」


曹如贞一怔,她没想过这些:「可我也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好,跟著二姑母一起念经供奉佛祖也是让人高兴的事。」


说话间,徐青安的声音远远地传过来:「妹妹,你看我拿来了什么,上好的凤仙花,给你染指甲。」


管事妈妈立即迎了出去。


听说曹如贞也在屋子里,徐青安立即变成了一只呆头鹅,只得打发孟凌云进来回话。


孟凌云上前道:「大小姐,我们去查县志,发现已经有人在那里,孙大人说是周玥和……」


不等孟凌云说完,徐清欢点了点头,示意已经知晓,孟凌云瞄了一眼凤雏,才退了出去。


和周玥一起同行的人自然是李煦。


李煦会查阅县志,其中定然有些记载值得他推敲。


这和前世又有些不同了。


徐清欢仔细思量,前世这个时候李煦应该去了京城,他心系苏知府的冤案,带著万言书上京为苏知府伸冤,为了证明苏知府没有贪墨,将凤翔的税银每一笔都做了标注,竟然和户部记档的几乎没有任何偏差,这才算保住了苏知府的官声,可惜苏知府就此一病不起,也不愿意再入仕。


苏知府为官多年为何会随随便便被冤枉,李煦总觉得还有什么地方说不通,于是重回凤翔,正好遇见了她为哥哥的案子奔忙,再后来父亲入狱,她虽然找到了王允大人为哥哥申冤,但是家中突遭大变,许多事无暇顾及,只能依靠李煦帮忙。


这些事她不可能记错,那么李煦到底为什么改变了主意留在凤翔?


难道他不准备为苏知府平冤了吗?


看著徐清欢陷入思量之中,曹如贞起身就要告辞:「徐大小姐还有事要忙,我先告辞了。」


徐清欢却将曹如贞拉住:「左右没什么事,我们一起染指甲吧!」真相就在眼前,但是却不能著急,她有耐心继续等下去。


屋子里掌了灯,两个女孩子光著脚踩在软软的羊毛褥子上,仔仔细细地给脚指甲染色,柔和的灯光将两个人脸上的笑容都衬得那么的温暖。


长长的头发顺著她们肩膀上滑下,紧接著是清脆而充满欢乐的笑声。


凤雏捂著肚子一脸幽怨地走上前,想要帮忙却已经弯不下腰:「都怪世子爷,平日里只买一个肘子给我吃,今天拿来了满满一食盒的饭菜送给我,我好不容易才吃了干净。」


说到饭菜,徐清欢和曹如贞的肚子都不约而同地作响,两个人不由地相视一笑。


……


门廊下,徐青安看著空空的食盒,有种不好的感觉油然而生:「也不知道拿来的饭菜合不合她们胃口。」


「这可是天香楼做出来的,」孟凌云十分自信,「您就放心吧!」


徐青安皱起眉头:「会不会被凤雏偷吃?」


孟凌云摇头:「世子爷特意多买了些,就算偷吃也足够了,送进去的时候我不停地向凤雏姑娘眨眼睛,凤雏姑娘点了点头明白了世子爷的用意,再说,这么多饭菜若是能被一个人吃光……那……那……这个人得多……


可爱啊。」


徐青安终于被说服,脸上露出笑容,上前拍了拍孟凌云,第一次觉得孟凌云如此顺眼:「办好了事,爷有赏。」


主仆两个这才离开了院子。


……


曹如贞很晚才回到徐三太太的庵堂中,她轻手轻脚地梳洗干净躺在床上,很快就睡著了。


不一会儿功夫,徐三太太提著灯进了门,她望著曹如贞半晌才道:「不懂规矩,这么晚才肯回来。」


管事妈妈一脸笑容:「听说姐儿方才在徐大小姐屋子里染指甲,您之前不是嫌姐儿不爱俏。」


徐三太太目光落在曹如贞漂亮的指甲上:「她不是不爱俏,只是……没人盼著她好。」她的眼泪不声不响地落下来。


好半天,徐三太太才重新回到内室里。


徐三老爷早已经在屋子中等待。


遣走了下人,徐三太太亲手倒了杯茶端给徐三老爷:「当年的事我一直没有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的一双儿女也被他们害死了,幸亏你在后山遇见我二哥埋烨哥,偷偷地将烨哥救了,又给我出了主意嫁来徐家,这样曹家只能善待贞姐,因为这样才能牵制住我,让我不敢轻举妄动,我们娘仨的命都是你给的。」


徐三太太说著弯腰拜下去。


徐三老爷没想到徐三太太一反常态,不但没有讥讽他不中用,反而会感谢他,他怔愣片刻忙去搀扶:「都是陈年旧事了,现在说它做什么,换做旁人也会如此……」


「不,」徐三太太抬起哭红的眼睛,「你的恩情我只能来世偿还,如今的情形你已经看到了,我们没有了退路,只求你再帮我们一次,就这一次。」


徐三老爷皱起眉头:「你……到底要做什么?」


徐三太太露出坚定的神情:「我要我的孩子们平安,只要那些刽子手不除,我就算死也闭不上眼睛,所以我必须看著他们得到应有的下场。」


徐三老爷道:「我已经打听到了,明天衙门就会去曹家带你大姐问话。」


徐三太太摇摇头:「那能怎么样?她不是杀害如婉的人,不会因此抵命。」


徐三老爷惊讶。


徐三太太握住拳头:「这还远远不够。」


……


夜已深,曹家却还是灯火通明。


徐二太太莫名地打了个冷战,她望著曹老太太:「母亲您这是要让女儿去死吗?」


曹老太太看著桌子上长长的白绫:「明日衙门就会上门,我不能眼睁睁地看著你被带走,你放心,只要照我说的做,就能有一条活路。」

网路文学第二十一章 狡猾来自 齐欢去查看?


第二十一章 狡猾


整件事前后,徐二太太都没想过自己会有什么损失,可是现在她却要付出这样的代价。


曹大老爷低声劝说:「又不是让你真的死,你上吊只是要表明自己的清白,我和母亲自然将你救下,到时候你晕厥在床,衙门里的人还真能将你抬走不成?」


徐二太太的目光与曹大老爷对视,不知为何她就想到那天,大哥用刀子豁开那人的胸膛,鲜血喷溅了他们一脸,二妹目睹这些,发了疯似的挣扎,可大哥还是一刀刀地砍下去。


万一哥哥和母亲都在骗她,要让她来顶罪,她要怎么办?


「母亲,」徐二太太眼泪落下来,「您就不能疼疼女儿,二妹妹犯了那么多错,您都由著她的性子,当年若不是她与人私奔,我们家哪里会有今天的祸事。


如婉的死……虽然有我的错,可……我也是被人算计了,那凶徒是有人早就安排好的,故意引我上钩,定然是那徐清欢,从头到尾都是她在安排。」


「现在说这些又什么用,」曹大老爷道,「你真被送进大牢,名声尽毁,族中长辈也不会放过你,最好的结果也是去家庵受苦,你可要想明白,现在求死是为了将来求生。」


「我不同意。」


门口的管事妈妈喊起来:「姑爷,您……等一等,奴婢先通禀……」


徐二老爷推开下人走进屋来。


看到了徐二老爷,徐二太太立即像小兔子般扑入了二老爷怀里。


徐二老爷目光落在桌子上的白绫上:「真想骗过衙门,必然假戏真做,可施救晚了,就会丢了性命,更何况王允是个铁面知府,他要拿人即便是有伤在身又能如何,也照样公事公办。


这案子还有不少的疑点,那人为何杀如婉,为何又用如此惨绝的手段,我们没做过的事,衙门也审不出来。


岳母、舅兄放心,我宁可不做徐氏宗长,也不会眼睁睁地看著她走了绝路。」


徐二太太听到这话,鼻子一酸,眼泪顿时淌下来,到头来母亲、兄长都不能依靠,唯一可以信任的还是自己的夫君。


曹大老爷冷哼一声:「我还没找你算账,你倒上门来,我妹妹一个妇道人家怎么可能会买凶杀人,我看这件事定然与你脱不开干系,你这样维护她,还不是想要她担下所有罪名,这些年我待你们如何?你们竟然向如婉下手,如婉……」


说到后面曹大老爷的眼圈也红起来,他咬咬牙接著道:「本来我不该管这件事,你们害了我女儿,还有脸来质问我。」


徐二老爷迎上曹大老爷的目光:「舅兄若真要为如婉诉冤,就该抓住那个真凶,不要让自己的亲妹妹背上这十恶不赦的罪名。」


听到这里,徐二太太忽然明白了什么,她脸上写满了惊诧:「大哥,你不是想骗衙门,是真想让我去死,我死了这桩案子就算了了,你们这样急于遮掩,是不是……已经知道了凶徒是谁?」


徐二老爷道:「舅兄在大牢里到底听到了什么?现在还不肯说吗?」


曹大老爷脸色阴沉就要否认。


徐二太太忽然一笑:「你不说,我来说,本来我要将那件事烂在肚子里,事到如今我也顾不得了。」


曹老太太一掌拍在桌子上:「大丫头你疯癫了,你大哥都是为了你好。」


「我不相信,他连救命恩人都能杀,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徐二太太看向徐二老爷,「老爷不是一直想知道,我们到底怎么躲过了叛军,今天我就都告诉你。」


曹大老爷上前就要去抓徐二太太,徐二老爷却早就有准备,将徐二太太护在怀里。


徐二太太「咯咯」笑个不停:「是官府通缉的叛军将领赵善,是他救了我们,不但如此,我二妹还与那赵善一起私奔,生下一双儿女。老爷不是还觉得奇怪,如贞的年纪算起来,怎么也不该是我四弟的遗腹子,我母亲为何就此认下了她。


当然不是,如贞是那叛军将领赵善和我二妹的女儿,我二妹根本不是受了惊吓性情大变,而是眼睁睁地看著亲人杀死了她的男人,心中愤恨才会如此。本来我母亲和兄长说好了要为赵善向朝廷说项,证实赵善是被骗入了叛军,他对叛军早就有了背离之心,三番两次冒险救人就是明证,可他们却怕被赵善牵连,最终起了杀人之心。如果说谁跟曹家有仇,那必然是赵善和我二妹。


对,一定是这样,我二妹还想在花园里掐死我,那些仇恨她根本没忘记,而是在等一个报复的时机。」


徐二老爷看向曹大老爷:「舅兄,这是不是真的?事到如今你还想隐瞒下去?」


话已经说到这里,再也遮掩不住。


曹大老爷坐在椅子上:「是,他说,有人要向我们曹家报仇。」


徐二太太仿佛看到了希望:「我就说,是有人在其中作祟,不抓住这个人,我们曹家上下永无安宁之日。


将二妹带回来问,无论那人是谁,都和她脱不开关系,只要撬开她的嘴就能真相大白。」


曹老太太闭上眼睛,好像不愿意去回想那些过往:「这件事不宜操之过急,依我看也不一定是她。」


徐二老爷道:「我们要想一个法子,又不透露当年的秘密,又能将人捉住。我们动作要快,不能被人察觉出蹊跷,若是有人赶在我们之前抓住了人,当年那些事都要被翻出来,整个曹家也就完了。」


曹大老爷紧锁眉头:「你是说安义侯一家。」


徐二老爷安抚好了曹家人,才出门上了车,坐在车厢中,他缓缓闭上了眼睛,虽然中间出了些差错,还好并没有完全脱离他的掌控,希望这次能顺利。


拿住了曹家的软肋,曹家就只能受他摆布,如果不将当年的事揭开,曹家绝不会承认拿了那笔银子,死也不会将银子交出来。


现在一切就绪,就等收网。


……


徐清欢坐在酒楼上,看街面上的盛况。


王允大人刚到,凤翔就抓住了一个凶徒,可见王允大人是凤翔百姓的福星,凤翔百姓热情地欢迎这位青天大老爷,苏知府被抓时引起的民愤仿佛也平息了许多。


「信送出去了?」徐清欢看著气喘吁吁的徐青安。


徐青安点点头:「让父亲小心著些,管住自己一张嘴,不要给家里惹事?这段时间最好哪里也别去,什么人也别见。」


徐清欢撇过去:「这就是你写的家书?」


徐青安道:「干净利落,不拖泥带水。」


两个人正说著话,徐清欢忽然从人群中看到一个身影,想要看清楚,那人却立即转身走远了,而她能肯定的是,那个人方才也在看她。



第二十二章 奸人


徐清欢两世见过的人无数,但是让她这样看一眼就忍不住心惊的不多。


她没有看清他的面容,他带来的感觉却让她很熟悉。


是一种难以忽视的危险。


如果真的是他,以他现在的处境不该现身于人前,那么他身边的人就会四处走动。


他们来凤翔是为了什么?


想到这里,徐清欢皱起眉头,她宁愿去打发周玥,也不愿意与这个人交手。


「大小姐,」凤雏见徐清欢看得认真,也顺著她的目光望过去,「下面到底有什么好玩的,都没有人卖包子和猪头。」


「有,」徐清欢忽然道,「这就来了。」


她刚提到那人身边的三教九流,果然就来了一个。


凤雏眼睛立即一亮,刚要问徐清欢在哪里,只听有个清朗而悠长的声音道:「仙道贵生,无量度人。」


紧接著一个穿著青色道袍的人缓缓地走上楼。


衣袍微展,露出些许仙风道骨的神采,店中的伙计忙上前躬身招呼,一副崇敬的模样,像是看到了活神仙。


「大小姐,我去把帘子落下来吧,吵得很。」凤雏咬著肉干,十分讨厌有人干扰她进补。


凤雏还没动手,只觉得鼻端一阵檀香的味道,紧接著那道人已经走了进来。


「你是谁?来做什么?」凤雏一脸警惕地挡在清欢身前,又将小肉干藏在身后,这下才觉得妥帖了些。


道士笑道:「贫道这是从这路过,」说著眼睛一抬看到了徐青安忽然面色大变,竟然露出又惊又喜的神情,「你……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徐清欢静静地喝茶。


徐青安完全被道士吸引住了,这么多年在外从来没有人一眼就看见他。


道士上前几步,指如疾风,势如闪电般勾住了徐青安的手:「小友,你是我遇见最有道缘之人,若是有一日你想登游蓬莱,贫道定然为你引路,」说著他顿了顿,轻轻拍了拍徐青安的肩膀,「既然相识贫道便送你一句话,人生多有不如意,终有一日登庙堂。」


徐青安只觉得心中热血翻涌:「道长是说,有一天我能够光宗耀祖?」


道士不再多说话,只是微微一笑,暗藏玄机。


徐青安想起父亲那阴沉的脸,怒吼著叫他:蠢材。


等他登上庙堂之日,就是父亲打脸之时。


道士伸出手掐算:「只不过,最近家宅不得安宁。」


徐青安忙不迭地点头:「确然如此。」


道士叹口气:「恐怕是血光之事。」


徐青安再一次点头。


徐清欢伸出手开始剥瓜子,白白胖胖的瓜子仁儿很快就在桌面上堆成一座小山,不远处正在打瞌睡的鹦鹉仿佛闻到了香气,睁开眼睛抖了抖身上的羽毛。


徐青安道:「若是道长到家中坐坐,再仔细看看风水气运自然再好不过。」


道士嘴角微微一翘,眼睛里含著的雾气好像更重了些,身上不染半点凡尘,他只需几句话,就能让人欲罢不能,将他奉为座上宾,这样的情形他早就习以为常,只不过有个人有些例外。


他转头看向一直不说话的徐清欢,刚要准备上前说话,却听得「哇」地一声,紧接著「扑啦啦」拍打翅膀响动。


道士只觉得眼前一花,一只鸟儿从他头顶飞过,他还没来得及分辨是什么鸟儿,一泡热腾腾的东西就落在他的耳朵上,滑腻腻地滑落下来。


「啪嚓」在他肩膀上四处飞溅。


徐清欢和凤雏不约而同地瘪起嘴,露出嫌恶的表情,双双向后躲去。


道士不好的预感从心中升腾而起,他压制住要跳出喉咙的心脏,紧张地吞咽一口,才有勇气转头去看,只见热腾腾的鸟粪,娇艳欲滴地正和他对望,他胸腹顿时一阵翻腾,热血冲上头顶,慌乱地用袖子去擦,完全没有了方才的如谪仙般的气度。


「道长,不好意思,」徐清欢将瓜子仁递到鸟儿嘴边,「我这只鸟没别的毛病,就是谷道太松,动不动就难以自持,不过既然道法自然,这鸟粪也是如此,想必您不会挂怀。」


说完话,徐清欢带上幂篱,带著众人下了茶楼。


身后仍旧传来道士「哇哇」大叫的声音,好久好久才算平息。


这里离徐家不远,徐清欢有意没有坐车,几个人缓缓向前行。


「那道长,」徐青安颇为失望,「我还想请他去家中看看,为如婉超度超度。」


这人岂会像周玥那般好打发,只怕一会儿定了神就会跟上来,否则他也就不是前世大名鼎鼎的张真人了。


无论走到哪里都会为他的主子搜罗钱财,就连成王养小老婆的银子也不放过,满口的谎话连篇,进得皇宫,去得烟花柳巷,一身骗术了得,好在他也算有些良心,不会骗穷苦的百姓,虽然骗走她一箱的嫁妆,她对这张真人也没有多少的恼恨,直到知晓张真人身后的主子,就是那满手血腥,杀人不眨眼的奸人……


她对这杂毛老道才正式没有了兴趣。


徐清欢停下脚步,远远的果然看到张真人跟了上来。


张真人从来没遇到这样的情形,收拾了鸟粪,他不自觉地加快脚步,见到徐家的女郎他定然要问问,他们之间是不是有善缘,否则她怎地会知晓他惧怕粪汁。


他刚要扬声喊住前面的人,只见那胖胖的丫鬟停下来,向他招了招手。


果然是徐家的女郎对他的道法有了兴致。


张真人迟疑了一下,那丫鬟招手不断,他才终于上前。


那是一条很窄的巷子,四周没有任何人,大户人家的女眷问些事向来这样神神秘秘。


徐家女郎也转过身来,清脆的声音响起:「凤雏,你还记得小时候被人抢了一个包子吗?」


凤雏点点头,凶狠的表情从脸上挤出来:「我小时候好不容易讨来个包子,还没咬到嘴里就被人抢了,若不是遇见夫人我就被饿死了。」


「那人你恨不恨?」


「恨。」


徐家女郎又去看身边的徐青安:「哥,方才这道士说要引你去蓬莱,你可知何意?蓬莱求仙问道,那是要你出家做道士,又说你终会登庙堂,庙堂并不是你想的朝堂,而是庙宇,他是耻笑你即便有心上人,她也不喜欢你,不好成就婚事。」


看到徐青安怨毒的目光,张真人忽然打了个冷战,抬脚就要溜走,却发现巷子口已经站了徐家的护卫。


「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去吧!」


张真人眼前一黑,从天而降的一条棉被将他牢牢地罩住。


「小姐,这就是抢我包子的人吗?」凤雏打的兴起不由地抬起头来问。


「不是。」


「哦!」凤雏打的更起劲儿。


徐清欢道:「那有什么关系,你反正没看清那人的模样,将他当做那人就好了。」


「小姐说的有道理。」


徐清欢抿嘴一笑,她也想知晓那人命张真人接近她意图何为,只不过那需要慢慢地去探查。


可是重活一世,她少了些耐心,大仇可以慢慢揣摩,小仇却能一解烦忧,就当她讨个利钱回来。


既然他想要接近她,那就换她的方式。


徐清欢抬起头看看天,这凤翔到底有怎样的一条大鱼,让这些狼闻到了腥气一个个地寻来。


……


徐家。


徐三太太紧紧地捏著帕子:「他们真的将实情告诉了徐二老爷?」


周妈妈原原本本地将徐二老爷到曹家说的话都讲给徐三太太听:「小姐将奴婢安置在老太太身边,就是要在最重要的时候送来口讯,奴婢一听不得了,他们这是起了歹意,要一起对付您,您可要想个法子……」


徐三太太冷笑:「看来是真的要鱼死网破了,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这次在他们害我们之前,我们就要先下手。」


「谁。」


周妈妈话音刚落,外面的下人就喊了一声。


紧接著是曹如贞的声音:「是我……我做了盘点心,想端给二姑母。」


「太太现在抄佛经不见人,小姐将点心交给奴婢就好了。」


屋子里周妈妈松口气:「如贞小姐早晚要知晓,您还是早些告诉她,让她也有所准备。」


徐三太太看向窗外。

网路文学第二十三章 秘密来自 齐欢去查看?


第二十三章 秘密


徐三太太想起了许多从前的事。


那年她因为怀了双胞的缘故,疼了一天一夜也没将孩子生下来,赵善急得满头大汗,攥著她的手掉了眼泪。


她舍不得赵善,这才拼了最后的力气,让两个孩子呱呱落地。


他说了,以后再也不让她受这份苦,一家四口好好地过日子,她也舍不得他太劳累,吃糠咽菜也无所谓,平平安安的就好。


他吃苦耐劳,她也帮绣庄上做些小活计,两个人的日子也算越过越好。


可是朝廷到处抓捕叛贼余党,万一找到了他们……她不敢去想后果,他思量了一夜,终于拿定主意,举家去往西北讨生活,那里虽然贫瘠,路上也不免颠簸,但是朝廷为了耕种会招揽流民,他们也有机会得到户籍,也就不用再这样四处奔逃。


就在他们路过凤翔时,她望著两个稚子想起了母亲,想要回去探望一眼。


可她没有说出口,生怕奢求会换来变故,可他看在眼里,悄悄地让人送信给大哥,将大哥领了回来。


灯光下,兄妹相见泪眼模糊,他就倚在门口一脸笑容。


大哥悄悄地将她和孩子们带进曹家,母亲在屋子里焦急地等待,她进了门就跪在母亲脚下,他也陪著她跪下,将私奔的错全都揽在身上。


一切没有她想的那么可怕,母亲训斥了她几句,只说已经帮她退了亲,如今到了这步田地,她带著孩子跟赵善离开也好,母亲为她准备了盘缠,三位嫂子连夜准备了许多孩子的衣物,嘱咐她到了西北安定下来,要想法子送信回家,她们凑在一起哭了半晌,有喜有悲,喜的是家人愿意接纳赵善,悲的是他们就要分离。


大嫂、二嫂都跟她夸赵善,如果不是赵善,他们可能都要在黄泉路上团聚,城中被捉到的女眷,有一些死状十分凄惨,叛军玩弄过了之后,将她们赤条条地挂在树上,一把火烧死了。


赵善坐在门槛上默不作声,即便救过人,他还是觉得洗不清身上的罪孽,如果一切能重来,他当年绝不会在赵家村加入叛军。


那时赵善以为叛军只是为民请命,只要朝廷答应开仓赈济,他们就会罢手,却不成想一切并不是那么简单,叛军首领赵冲野心勃勃,想要推翻朝廷做个草根皇帝。


叛军进了凤翔城后,四处烧杀抢掠,他见叛军如此残暴,彻底起了背离之心,本要悄悄地从叛军中溜走,却没成想遇见了受伤的曹四老爷,他将曹四老爷救下,准备再找机会离开。


也是那时候,叛军搜查曹家,曹四老爷怕女眷藏身的密道被发现,挺身而出,吸引叛军注意力,却因此被叛军围攻,赵善想要营救却已经晚了,曹四老爷临终托付赵善帮他保护曹家人,而赵善也是一诺千金,为救曹家女眷几次遇险,最终保住了所有曹家人的平安。


这些她都看在眼里,在她心中赵善就是最出色、最值得依靠的男子,赵善却觉得如果没有这次相救,他可能一辈子都难以原谅自己做过叛军,说不得就会自戕谢罪,他并没有将自己当成曹家的恩人,反而感激曹家人带他出了苦海。


事情直到这里还都是圆满的,他们还都是有情有义,活生生的人。


如果她和赵善就此离开曹家前往西北,可能没有人会下地狱变成恶鬼。


可人生就是如此,不会再给她一次选择的机会。


那一天,曹大老爷带回了消息,朝廷赦免了部分叛军的死罪,将他们发放边疆充作军户,这举动表明朝廷不会为此事牵扯太多人。


曹大老爷已经入仕,他想要出面为赵善作证,当年赵善不但脱离叛军,还冒险救人。


赵善本非叛军中有名的将领,就算朝廷依旧判罚下来,也不会太重,虽然要受些苦楚,但总算不用遮遮掩掩的四处奔逃。


赵善不想她跟著他背井离乡,如果得不到户籍,两个孩子这辈子也没有抬头之日,他决定留在曹家,让曹大老爷继续打听消息,看看有没有可能脱罪。


也就是这时,曹大老爷让人清理密道时发现,密道内被人动了土,有人埋了东西,曹大老爷与曹二老爷一起将东西挖了出来,那是些很重的大箱子,箱子里装的都是烙了款的税银。


叛军起事之后,曾劫走了一批税银,朝廷一直在追查这笔银子的下落,朝廷怀疑叛军逃离凤翔时将银子运走了,可抓住了赵冲却没有见到那银子的踪迹,之后的审讯中,也始终没能找到一条实靠的线索。


终于就在前不久,赵冲供述有人与他里通外合将银子藏了起来,将来叛军会再次起事,那些银子他们会用来招兵买马,总有一天砍下狗皇帝的头。


这笔银子出现在谁手中,谁就是勾结赵冲的人。


所有人都感觉到了灾难慢慢降临在曹家头上。


赵善救人、曹家遮掩赵善的行踪,让曹家与叛军的关系难以说清,如果事发在一年多以前,尚有辩解的机会,可朝廷追查这么久……银子在曹家出现,谁会相信曹家半点不知情。


毕竟曹家在凤翔这一战中,收获良多,曹家几位老爷和女眷也都活了下来,再说这密道原本就是他们的藏身之所。


而且曹大老爷发现,赵善和银子的出现,竟然与赵冲的说法不谋而合。


这笔银子会不会是赵善所埋,赵善也许并非要离开叛军,而是看大势已去,要想方设法暗中藏匿起来。


当所有人开始怀疑赵善,她为赵善辩解的话就显得苍白无力。


赵善坦坦荡荡没有回避这件事,更没有逃走的心思,他反反复复将救曹家的经过说了一次又一次,他相信曹家最终会明白他说的都是实情,直到最后一刻……


一切都来得那么突然,如同暴风骤雨般落在他们一家四口身上。


所有的曹家人在黑夜中出现,将她和赵善捆了个结结实实,她慌乱地看向赵善,赵善却投给她一个安慰的目光,那时赵善还相信曹家人明辨是非的。


然而她也是那时候才知道,她身边的亲人都是恶鬼。


他们砸断了赵善的手指。


就是那只手曾将曹家人一个个从密道中拉出来,也是那双手握著兵器,护送她们脱离险境。


他们用木棍击打赵善的脊背。


那宽厚的背上,如今还有为保护曹家人而留下的伤疤,每一次她看到之后都会心疼不已。


她也曾趴在他的背上,和他一起在路上奔逃。


可现在却遭到他们毫不留情的摧残。


「人人都想活,我理解你们……的心思,你们怕被牵连,怕被朝廷定罪,」赵善疼极了这样说,可能是想要原谅曹家,也可能是想要激励他自己,不到最后一刻不能放弃,因为他还有妻子和一双儿女,他必须要活下来,「但是你们相信我一次……这件事与我无关,我也不知道为何有人将银子藏在这里……赵冲可能只是顺嘴乱说……如果他真的知道这银子的下落,早就让人来取,哪里会等到现在。


即便有一天朝廷抓到我,我宁死也不会供出你们,我只会说……二娘,是我抢夺来的。」


他眼睛中满是悲伤,从一个个人脸上看过,这都是他拚死保护过的人,如今他想从他们手中要一条活路。


「让我活下来吧……我还有孩子要照顾。」


可是曹家人不信,最终将她的手也用竹片加起来,听到她的惨叫声,赵善才开始挣扎、嘶吼著叫喊:「她是你们的妹妹,你们不能这样,求求你,你们杀了我,杀了我一切就都了结了,没有人会知道,你们没见过赵善,赵善也不曾救过你们,就让赵善这个人彻底消失。」


赵善说对了,曹家人没想再让他活。


在危难时刻,赵善一条命跟曹家所有人的命比起来,太轻,太不起眼。


「用他一个人的命,换来我们全家,值得。」


值得吗?


徐三太太想到这里,微微一笑,一群禽兽何以来换一条这样的命。


到了这步田地,他们已经决定要杀死他,却还不肯让他走得痛快些,他们还要拷问赵善还有没有其他人知晓这个秘密。


曹大老爷用刀子给赵善开膛破肚。


她眼睁睁地看著,她全心全意爱护的夫君,大口大口地吐出鲜血,而他那双眼睛始终看著她,其中没有痛苦,没有恨意,只有不忍,只有牵挂。


他是怎么做到的。


他知道,如果他流露出一点的难受,她都会受到更大的打击。


君心如我心,我心似君心。


他知道,她在目睹了这一切之后,定然会癫狂,会仇恨,而这些会让曹家人对她下杀手,只有他表现的平静,才能稍稍安抚她。


最后一刻,他还在为她思量。


他紧紧地看著她,四目胶著在一起,不让她去看他的惨状。


他的鲜血淌光了,脏腑落了一地,他恋恋不舍地望了望妻子,然后阖上眼睛。


徐三太太伸出手擦掉脸上的泪水。


从他死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只有一个念想,那就是为他报仇,所以她挣扎著拉住了母亲的裙角,只为了能活下来。


她甚至承认赵善该死,一个赵善比不上她的家人。


她苟活到现在,就是要有一天让曹家人尝到赵善的痛苦。


所以,她的报仇有错吗?

第二十四章 设局


徐清欢从外面回来时,一眼就看到曹如贞坐在门口的石凳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们一行人走到院子里,曹如贞也没有察觉。


凤雏轻声道:「曹家小姐是不是睡著了?」


曹如贞脸上黯淡无光,目光迷茫,身体却在瑟瑟发抖。


「坐在外面久了会觉得冷。」


曹如贞感觉到一件暖暖的披风落在了自己肩膀上,她抬起头看到了徐清欢的笑容。


那笑容恬静看久了却又似朝阳。


曹如贞解释道:「我……只觉得这里的迎春花漂亮,看著看著就入了迷。」


说著话两个人走进了屋子。


凤雏奉上茶,曹如贞润了润嗓子才又道:「你们这是做什么去了?」


徐清欢道:「王允大人正式上任,我去看看热闹。」


「热闹吗?」曹如贞很少踏出家门,对外面的一切并不是十分了解。


「没有京城好,」凤雏插嘴过去,「我们京中的集市里有桂花糖、糯米糕、龙须酥、卤鸭、酱鹅……同样是天香楼,肘子都比这里的好吃。」


曹如贞仔细地听著,低头一笑:「真好,我也想去看看。」


「那就一起,」凤雏道,「反正我家夫人和小姐也要回去,曹家小姐就住在我们家,我们家很大,许多屋子都空著,您放心每到年节,朝廷给侯府好多米,怎么吃也吃不完的。」


曹如贞「噗嗤」一笑:「还是凤雏好,」说著她顿了顿,「可有些事,哪里这样简单。」


徐清欢望著曹如贞:「等此间的事了了,我禀明曹老太太,将你一起带进京里。」


曹如贞有些惊讶:「那……那怎么行……」


「有什么不行,」徐清欢拉住曹如贞的手,「路再长,走一步就是一步。」


曹如贞似是想要说什么,却最终还是低下了头。


两个人又说了会儿话,曹如贞刚要告辞,曹家下人就来道:「家中的马车来接小姐了。」


曹如贞有些惊讶:「不是说,要让我在徐家住几日吗?」


管事妈妈看了一眼徐清欢,才道:「家中有些事,几位太太忙不过来,请您回去照应一下老太太。」


曹如贞这才点点头向徐清欢道别:「等我祖母好些了,我再来看大小姐。」


眼看著曹如贞那纤弱的身影越走越远。


「如贞,」徐清欢开口,「你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


曹如贞转头,脸上是恬静的笑容:「若是有事,我就让人知会一声。」


曹如贞的身影消失不见,徐清欢才重新走回屋子。


「她真的是徐三太太的女儿?」徐青安不知什么时候坐下来。


「大概吧!」


徐青安吞咽一口:「怪不得曹家人这样怠慢她。」


「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徐青安想想曹如贞方才的样子,心中就有些不安。


徐清欢道:「去找知府大人,请衙门调动人手找个人。」


「你是说凶手?」


徐清欢点点头:「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至于到底是不是凶手,还要抓到人之后审问。」


徐青安道:「徐二太太买凶的人已经死了,徐家的下人也没审出什么,你只是觉得定然还有这样一个人在背后唆使,却不知道他是什么模样,找起来岂不是大海捞针。」


「当然不是,」徐清欢道,「我们先去找知府大人吧。」


徐青安轻声道:「妹妹,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笨?」


「从前哥哥又没有见过这样的案子,猜不出来也是寻常。」


徐青安脸上又有了些笑容,总觉得妹妹的话很暖心:「我以后会努力的。」


「也不用太辛苦,」徐清欢道,「哥哥只要这样在我身边就好了。」


徐青安更是得意:「如果人人都像你这样想就好了,我也就没有了烦恼。」


「我只愿哥哥安泰。


对哥哥的脑子没要求。」


轻飘飘的一句话从风中散了过来。


徐青安觉得自己彻底凉了,不过还是忍不住辩驳:「没要求也是要求更高对不对?不是有句话说的好,只有放著长,才会长得更大。」


「世子爷,」孟凌云凑过来,伸手一比,「那说的是养猪。」


……


曹如贞向徐三太太行礼:「我就先回去了!」


徐三太太点点头,那形如枯槁的脸上一丝快意一闪而逝。


大姐被衙门审问,虽然还没有过堂,却要暂时关押在曹氏族中,曹氏的名望一落千丈,可想而知大姐在族中定会住得「舒坦」。


这些日子,凤翔县内不少的贞妇上门见曹老太太,意思很明显,曹老太太必须要做出表率,惩治亲生女儿,否则有亏于那两座牌坊。


当年的盛名到现在终于成了拖累,不管大姐还能不能活,曹家门庭都不会像从前般光彩照人。


徐三太太才想到这里,忽然听到背后传来如贞的声音:「娘。」


徐三太太浑身一僵,嘴唇也颤抖起来,她紧紧地攥著手帕,半晌难以自持。


曹如贞轻声道:「祖母说我生下来就显得小,这样的说辞能止住外面人的猜测却骗不过我,再怎么算,我都不可能是四老爷的女儿,但是为何我又被养在曹家,我不能见任何人,却能每月来见您两次,而且每次回去祖母都会细细地询问我,您都与我说了些什么。


答案已经很明显,只是您不愿意认我,我心中早就将您当成了母亲。」


徐三太太的眼泪掉在她的手背上,可她依旧什么话都没说。


曹如贞接著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您不说我大约也能猜到一二,我父亲就算不是曹家的仇人,也是为曹家不喜,而我的长相定与父亲十分相像,否则大太太见到我时,就不会流露出厌恶的神情。」


徐三太太抖动得更加厉害。


见到徐三太太这般模样,曹如贞眼睛一红,泪水就要淌出来。


「擦了你的眼泪,」徐三太太背后仿佛生了眼睛,她冷声吩咐,「不要让他们看出端倪,否则我们全都要死。」


曹如贞柔顺地点头。


徐三太太接著道:「你祖母病了,你先回去好生侍奉,我也会回去探望她,你祖母有旧疾,生病定然要去求医,那位老先生这几年已经瘫在床上挪动不得,曹家人会带你祖母出城,我们也会跟著一起走。」


徐三太太目光冰冷:「你祖母的意思是,会给我们一笔银子,让我们就此离开曹家,再也不回来了。」


曹如贞眼睛中透出几分希望:「母亲,那我们就听祖母的话,远走他乡,只要我们在一起就好。」


「走,」徐三太太忽然道,「走去哪里?你真以为他们会放我们一马?同样的错误我不会再犯一次。」


徐三太太转过头来,整张脸全都变得扭曲:「你永远不知道这些恶鬼到底有多坏,你想要放过他们,他们未必能放过你,就算你逃走,他们也会想方设法将你除掉,然后他们会将一切清理干净,就像你从来不曾出现一样。」


当年他们就是这样对待的赵善,虽然没有杀她,却将她关押起来,直到毁去了所有的证据。


所以这次她绝不会再错。


「我会将计就计,」徐三太太道,「在半路上杀了他们。」


说完这话,徐三太太的表情就像佛龛上的菩萨,大约是太过激动,她忽然弯下腰咳嗽起来。


曹如贞就要上前搀扶。


「走,」徐三太太转过身冷声道,「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不要坏了我的大事,否则我永远都不会认你。」


……


王允看著手中的县志,抬起头看向徐清欢:「你是说凶手最近又要出手?」


徐清欢道:「所以我们要先捉住他,避免惨剧再次发生。」


「可那个人,」王允皱起眉头,「从何查起。」


「徐三老爷,」徐清欢道,「他比我们想的知道的更多,说不定大人通过这次的案子,还能找到多年前丢失的税银。」


王允面露惊讶:「你也发现了税银的下落?」


王允话音刚落。


孙冲撩开帘子将李煦带进屋来。


李煦的脸上不见波澜和徐清欢一样的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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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再见


李煦本就是个很英俊的男子,就算穿著普普通通的青衫,也显得他英姿勃发。


他的眉毛很长,一双眼睛格外的亮,如同刚刚被水洗过般,颀长看起来略微有些消瘦的身材却是副好体魄,这才让他阵前杀敌,往往战无不利,鲜有人能出其左右。


或许是外面下了雨的缘故,他进来时带著几分潮湿的气息,长袍卷著些许的凉意,让他整个人都有几分氤氲,像是刚刚晕开的水墨,明明就在眼前,却又让人看不清楚,捉摸不透。


李煦坦然地向她看来,清欢心中一笑,她又何惧他的目光。


李煦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徐大小姐了。


上次在孙冲捉拿谭大时,不其然和徐大小姐见面,她那双清澈灵动的眼睛,在看到他之后突然就变得如同古井般沉寂而淡漠,仿佛有许多情绪被压制在其中,让人忍不住想要探究一二。


现如今她却又变了,神情自然,如同在看一花一木,很快她就失去了兴致,淡淡地挪开视线。


如果不是他记性太好,就要怀疑自己上次是看错了。


他已经见识过她利落的手段,从中可知她的聪颖,这样一个人她在想些什么,也不是一两次照面就能明白的。


李煦也不准备在这件事上纠缠。


此时此刻安义侯府和他一样,都是想要知道此案的真相,只要将案子查清,之后就会分道扬镳,只要无碍大局就不必要去深究。


「知府这里,是随随便便谁都能来的吗?」徐青安的脸已经挡在徐清欢面前,虎视眈眈地打量著周玥,周玥瑟缩一下向后退了一步。


李煦只是淡然一笑,上前向王允行礼。


王允笑著道:「李家九郎也不是旁人,你们的父母官苏怀的案子,若不是遇见了他,恐怕没有上京再审的机会。」


李煦道:「只怕苏大人的案子就算重审,也没有结果。」


王允不免惊讶,苏怀下狱之后,周玥引荐李煦前来找他,好不容易才让苏怀得到重审的机会,按理说李煦应该按部就班将后面的事做好,却不知为什么,李煦改变了初衷,没有启程去京城而是留在了凤翔。


王允道:「你不是已经核算了近年凤翔的税收,只要与户部核对明白,苏怀的罪名也就不攻自破。」


李煦目光平和,墨黑的眼睛映著桌子上的灯烛,仿佛将所有的光亮都收敛其中:「事情看似是这样,仔细一想又并非如此。」


李煦的话引起了王允的兴致:「哦,问题出在哪里?」


李煦道:「苏大人乃是『忠直』之臣的表率,就算有人要陷害他,也不该用如此拙劣的手段,朝廷对此事也是讳莫如深,仿佛其中有见不得光的内情,皇上先后两次亲批训斥苏大人,若不是当朝老臣阻拦,已经下令将苏大人就地正法。


天子这样的怒气绝不会为了一笔贪墨银,我断定贪墨只是表面上的说法。」


王允道:「照你这样说来,苏怀另有罪名?既然如此朝廷何须遮掩?」


李煦道:「如果事关先皇的颜面呢?我一直忽略了一件事,苏怀大人被朝廷捉拿之后,曾为自己辩驳,直到京中来了密使审讯,苏怀大人才变得沉默,大人离开凤翔被压赴京城时,嘴中一直喃喃自语两个字『税银』。


我一直以为苏大人说的是凤翔上缴户部的税银,现在查验下来,这笔银子由户部记录应该清楚无误,凤翔还会跟什么「税银」联系起来,那就是当年叛军攻入凤翔时丢失的税银。


叛贼赵冲曾供述,有人与他里应外合攻下了凤翔,藏匿了那笔银子,只等他日东山再起,当年叛军入凤翔时,苏怀恰好任凤翔知县,是凤翔城守城的官员之一。叛军破城,苏大人带著人誓死抵抗,直到身边的兵卒全都阵亡。苏大人也身受重伤,最后被百姓从死人堆中发现,才留下一条性命。


若说有人与叛军串通,那么当年侥幸活下来的官员岂非嫌疑最大。」


李煦解释的很仔细,登时将所有线索串接在一起。


王允道:「这些说得通,可是与曹家的案子又有什么关系呢?」


李煦接著道:「徐大小姐相信指使凶徒杀死曹如婉的另有其人,其中一个原因应该是曹如婉死状凄惨,一般来说只有背负深仇大恨,才能下手如此残忍,案发后曹家对此事的表现也十分反常,没有想著追究到底,反而准备就此偃旗息鼓,有什么会比曹家小姐的性命,徐二太太和曹家的名声更重要的,除非曹家是怕继续追查下去,会对曹家更不利,所以宁可糊里糊涂的遮掩过去。


这就让我更加相信,杀死曹如婉的人与曹家有仇,这个仇若是在人前揭开,会将曹家拖入一个更加危险的境地。」


李煦说著看向徐清欢:「从表面上看,曹家名声在外,诗书礼仪传家无可挑剔,其实曹家有许多事都透著蹊跷,曹老太太的二女儿在凤翔一战后卧病在床多年,之后虽然嫁给了徐三老爷也足不出户,曹四老爷突然多了个遗腹子,这孩子的来历不明不白。曹、徐两家还有什么内情,徐大小姐这些日子应该看得更清楚。」


徐清欢微微一笑,李煦还是这样心思缜密,不会浪费任何一个助力,她的身份,她的手段早就被他考虑在其中。


也好。


她不如投桃报李,也将李煦这个人算成价值,各取所需,这才公平。


她想要查清案情可以被人利用,李煦岂非也是如此,如今这柄利刃递在她手中,她随便耍一耍又何妨。


徐大小姐目光微变,忽然深沉了几分,让李煦仿佛望见了镜子中的自己,只不过她毫不掩饰那算计和筹谋。


徐清欢道:「要说苏知府在凤翔一战中安然无恙,应该被怀疑,那么几乎全家人得以存活的曹家,就更值得盘查。


县志记载叛军在曹家搜查了一天没有找到密道,曹家的密道竟如此的隐匿。既然密道安全,曹家何以在叛军还没离开凤翔时,就逃去了城门口,正好遇见前来攻打叛军的朝廷兵马,在朝廷的保护下幸免于难。


如果说有人了解当时的战局,知道朝廷兵马会从城门口进入,那自然可以帮助曹家逃脱,可曹家人在密道之中早就失去了外面的消息,曹家两位老爷,怎么能让那么多的女眷冒险在城中穿行,这与曹家之前躲藏在密道的作为完全不符。


曹家女眷到底是怎么逃生的?曹家人到底隐藏了什么秘密?


凶徒杀死曹如婉时,尸体正对著曹家的两座牌坊,他已经在告诉我们当年的事另有隐情。


这个复仇的人已经等待了许久,现在时机成熟,终于可以动手,不但要为自己报仇,还要让曹家失去所有,他知道曹家不敢声张,更不能请朝廷来帮忙,但是想要向曹家复仇不容易,因为曹家里里外外人手太多,他只有让曹家乱起来他才能有下手的机会。」


孙冲摇摇头:「只是听说曹老太太病了,曹家请了几位郎中上门诊治。」


王允道:「怎么才能让曹家乱起来?」


徐清欢刚要说话,只听外面一阵熙熙攘攘。


紧接著徐青书走了进来:「曹家出事了。」


王允面色一变:「怎么回事?」


徐青书直到现在还没有从惊慌中回过神来:「曹大老爷和二老爷在郊外遇到了凶徒,二老爷被砍了一刀,大老爷被凶徒掳走了。」


曹家再次出事,王允立即站起身:「走,与我一起去曹家看看。」


……


眼看著衙门的人都前往曹家。


徐清欢让凤雏扶著上了马车。


「徐大小姐不准备去曹家吧!」马车外李煦清朗的声音传来,「徐大小姐对凶手的猜测没错,曹家乱起来,凶手会趁机动手,只要凶手有所动作就会留下蛛丝马迹,徐大小姐想必已经知晓了凶手所在。」


李煦已经表明了立场,既然同属一路人,目的相同,他也会帮忙。


可她却对一盘残羹剩饭没有兴趣,虽然是她吃剩下的。


「走吧!」马车里传来女子清脆的声音。


「唉,你怎么……」周玥有些不悦,李煦是来帮忙的,徐大小姐却将他们当成仇人般看待。


李煦却并不在意:「当年有可能与叛军往来的人并不多,可安义侯却在其中。」


听到这话,本来已经上马的徐青安,立即从马背上顺下来,上前就对李煦横眉泠对:「你说什么?」


李煦微笑地站在那里,脸上并没有半点的惧怕:「徐大小姐仔细想一想便知。」


当年父亲被拖入这桩案子,难不成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清欢撩开帘子,目光说不出的冷冽,旁边的周玥打了个哆嗦。

第二十六章 利用


清欢想起了前世的事,父亲没有留下任何话就自尽在大牢中,后来她费尽波折才还父兄一个清白。


可直到最后她始终不明白,父亲一个如此刚正的人,怎么会做这样的选择。


重新经历一世,发现整件案子比她前世查到的要复杂的多。


苏怀和曹家的案子看起来没有任何的联系,或许最终会归于一处。


朝廷抓苏知府是因为当年的税银,而谁藏匿的税银谁就是通敌之人,无论是谁担了这样的罪名,都只有死路一条。


叛军攻入凤翔之后,父亲奉命带兵剿杀叛贼,不料却被赵冲逃出城内,直到后来才将赵冲拿下。


如果有人从这里下手,将父亲和叛军联系起来,再加上证据……那父亲就会步苏知府后尘,被朝廷怀疑是当年通敌之人。


这样一想就说得通了。


所以苏怀有惊无险,最终沉冤得雪,父亲所谓的「自戕」会不会根本就是朝廷掩人耳目,父亲很有可能是被朝廷秘密处死。


这件事从开始就不是想要单单陷害哥哥,根本就是将整个安义侯府算计在了其中。


徐清欢看向车外的李煦。


李煦没有再说话,是料中她定会想清楚,那么今生李煦的做法明显与前世不同又是因为什么。


徐清欢道:「李公子不是凤翔人,却如何知晓这么多?」


「那要谢谢徐大小姐,」李煦笑道,「徐大小姐救下世子爷,打乱了凶手原本的谋划,错误一旦开始,就算补救也会留下蛛丝马迹。曹如婉看似被徐二太太买凶错绑,其实眼见得,也未必为实,这让我想到苏知府的贪墨案太过草率,或许另有内情。」


徐清欢道:「只是这些?」


「自然不是,」李煦接著道,「我们都怀疑苏知府是得罪了国舅爷才会被冤枉,京中敢在朝廷上与国舅争辩的也只有安义侯,苏知府交好的官员自然会求到安义侯府,请安义侯出面帮忙,我推断安义侯已经在狱中见到了苏大人,不管安义侯是否为苏大人申冤将来都会成为把柄。


申冤是欲盖弥彰,不申冤更加与安义侯的品性不符,说不定安义侯想要苏大人做了替罪羊,朝廷定了案就不会再查当年的事。


这样一来安义侯与此案就有了关联。


如此多事之秋,徐二太太找到机会动手陷害世子爷,徐家、曹家竟然闹出如此大的动静。


想要害一个人,自然要围著他用各种的手段,苏知府被送入京中之后,苏家一切太平,就是我这个准备带百姓万言书上京的人,都没有受到任何的阻拦。


这本来是针对苏知府的案子,却为何明里暗里与安义侯府有诸多牵扯。」


李煦说完微微一顿:「或许我的推断也不对,所以才来向徐大小姐求证。」


李煦还是像前世一样冷静。


「何必说的那么隐晦。」


李煦只见马车的帘子被微微掀起,徐大小姐脸上挂著淡淡的笑容:「李公子让周玥来徐家,不也是想要利用安义侯府吗?那时候你认定是张家陷害苏知府,而京中明著敢与张家为敌的也就只有我父亲。


现在你在我马车外,也是想从我嘴里得到些消息,彻底将案子查清,好在我们也算同路人,我就将我知晓的告诉你。」


李煦神情自然没有变化,周玥却一喜,立即上前:「我早就说徐大小姐人聪明,性子又好,如今大家同舟共济,将来……」


「互相利用而已。」


周玥只觉得刚刚涌出的热血,像是一下子被冰冻住了般:「怎么会……我们周家……」


「更不要攀什么交情。」


周玥嘴一瘪,满腹委屈无处安放。


倒是李煦却还像方才般,走在马车外,仿若闲庭信步。


徐青安咳嗽一声,向车夫扬了扬头,示意他将马车赶的快一些。


「大小姐,」周玥快走进步跟上,「您说的凶手是谁啊?我们去哪里找?」


「曹家富贵之后,只有一个人境况反而不如从前。」


这个周玥知道:「曹家二小姐,就是如今的徐三太太。」


「是啊,」徐清欢道,「在曹家那么久,是什么原因让她离开曹家来到了徐家?」


这个问题周玥一时回答不上来,只好向李煦求助。


李煦道:「因为有人许诺了她,会帮她一起报仇,所以她才会嫁给他,可是光凭徐三太太和徐三老爷两个人恐怕很难达到这样的目的。」


徐清欢接著道:「当年的事已经过去那么久,为何之前他们没动手要选择现在?」


李煦微微一笑:「迟迟不动手,是因为不具备报仇的条件。」


徐清欢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是要在十年中让自己变得更强大,或者寻找一个能为他们报仇的人。


不管是那种情形,我们马上就会知道了。」


……


小小的巷子里,悄然出现了一个人影,这人行动不便,每步都走得很小心,这样段路程,他走了好几个时辰,汗水已经将他的衣衫浸透,可他还是坚持在城中绕了几圈,最终才走进这里。


大门打开,一股血腥气立即扑面而来,他皱了皱眉头,转身进了屋子。


「咣」地一声响,他踢到了一样东西,他立即点燃了灯仔细看过去,屋子正中放著只木盆,里面是干涸了的暗红色血迹。


他不禁摇了摇头,弯下腰刚准备将木盆拿开,却发现不远处还有几只盆散落地摆在那里,他伸出手想要去摸,却不知脚下踩到了什么,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头也撞在了地上。


滑腻腻的东西顿时蹭了他一脸。


「石头,石头。」他喊了两声,却没有人答应,他不由地皱起眉头,他心中不禁慌张。


他正不知如何是好,只听得大门「吱嘎」一声,他刚要起身查看,一阵脚步声传来,紧接著几个人踏进屋门,手中的火把将屋内照得通亮。


他下意识遮住了脸却已经来不及了。


清脆的声音道:「三伯,您在这里做什么?」


徐三老爷不知要如何开口,整个人哆嗦著起身,手却不小心伸进了旁边的木盆。


软软的,黏黏的触感再次传来。


徐三老爷下意识地将手抽回来,低下头去看,只见掌心中满是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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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嘲笑


徐三老爷显得有些惊慌,他忙将手放下,眯著眼睛向前面看去。


火光之下,少女拿开了头上的幂篱,露出那张清秀的脸庞。


「清……清欢……你怎么会……来,」徐三老爷说完目光又落在李煦身上,「他们又是谁?你……」


不等徐三老爷说完话,徐青安一脸怀疑:「三伯行动不便,却还能找到这里,是常常过来吧?」


「没有……我,」徐三老爷道,「我只是……听说有个铃医在附近,想要上门求药,却不成想找错了门……」


徐青安道:「看起来三伯错的有些远啊,这里如何也不像是郎中的落脚之地。」


徐三老爷正不知该如何辩驳。


「这是些什么。」正在弯腰查看周围情形的孟凌云不禁惊呼一声。


周玥也好奇地跟了上来,两个人弯下腰向地上的木盆里看去,一股腥臭的味道扑面而来。


孟凌云皱起眉头,周玥忍不住用袖子掩住了口鼻。


黑漆漆的木桶中,放著一团团血肉模糊的东西。


周玥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一颗心就要从喉咙中跃出。


孟凌云曾在路上逃荒,见过死去的人被野兽啃噬尸身,腹部被破开之后,扯出血肉模糊的脏腑,野兽一时吃不干净,就会将些零星的碎块扔下,那些碎块散发著腥臭的气味,和眼前的这些有些相似。


见到孟凌云愣在那里,旁边的周玥长长地松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他是名将之后,将来要战场上杀敌,怎么会怕血腥,就算是有人在他面前被五马分尸,他也不会眨一下眼睛。


这里的一切看起来虽然让人惊恐,他也不能丢了周家的脸面,想到这里,他伸手一把推开孟凌云,将手里的火把向木盆凑近了些,火光之下,那团血肉果然更加清晰了些。


果然是脏腑内的物什。


周玥眨眨眼睛,让视线更清亮些,他要进一步探查,这些到底是什么,或许能发现更多的蹊跷,让这桩案子早些拨开云雾。


整理好了心绪,他屏气凝神再次低下头,盆子破旧,显然已经被用了许多次,地上干涸的深色痕迹,显然是从这盆中流淌出来的,如果他猜的没错,应该是鲜血。


可既然地上的血大多已经干涸,徐三老爷身上的血迹又从何而来?


周玥看向徐三老爷,徐三老爷想要从地上起身,腿上的旧疾却让他动作说不出的笨拙,挣扎了两下,一直不得动弹,身体挪动之中,一团东西从袍角下露出来。


是一颗圆滚滚的心。


突然那颗心一动,仿佛活了般,冲著周玥飞过来。


「活了……活了……」周玥大叫一声丢下手中的火把,转身向后跑去,不料却撞到了孟凌云,他紧紧地抱住了孟凌云的腰身,惨叫个不停。


「什么活了?」凤雏拿著棍子向周玥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我是瞧见三老爷腿旁有东西,就捅了一下。」


说完话,凤雏施施然走到徐清欢身边:「大小姐,住在这里的人应该是个开肉铺的,这盆子里的都是猪下水。」


周玥这才松开孟凌云:「是……是……猪的?」


凤雏道:「果然是猪头。」


徐三老爷终于回过神,「这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还是先回家中……」


徐清欢道:「我们就这样走了,三伯可就见不到石头了。」


徐三老爷的脸色又是一变:「你们说些什么,我……听不明白。」


李煦从墙边拿出一根木料:「这是尚好的檀木。」


周玥抿了抿嘴:「那能说明什么。」


李煦转头走向徐三老爷,伸出手将他从地上拉起来,自然而然地将手中的木料递过去,几乎在同时,李煦松开了搀扶徐三老爷的手。


徐三老爷脚下一个踉跄,好不容易才算重新站稳,只是他手中多了一样东西,那是李煦拿过去的木料。


一切都在瞬间发生,当所有人意识到什么时,李煦开口道:「说明这是拿来给徐三老爷做拐杖用的。」


「你凭什么说这是拐杖,就算是……这世上用拐杖的人多了,有怎么断定这是给我做的。」徐三老爷想要将手中的木料,却又站立不得,只能沉声争辩。


「这拐杖虽然没有做好却已见雏形,至于为何是给三老爷做的,那也很简单,因为每个人高矮、习惯不同使用的拐杖也就有些差异,」李煦捡起徐三老爷摔倒时丢在地上的拐杖,「只要比对一下就什么都清楚了。」


周玥上前将拐杖接在手中,也学著李煦的模样凑在鼻下一闻:「恰好三老爷常用的这根拐杖也是檀木料,这世上哪有如此多巧合的事。」


李煦再抬起眼睛,发现徐大小姐已经带著人走进了东边的屋子。


在远离安义侯府的凤翔县,徐大小姐能调动的人手不多,不可能掌控曹家、徐家所有人的行踪。


跟著徐三老爷找到这里已是不易,在这样的情形下,还能冷静地寻找证据。


徐大小姐著实有些让他出乎意料。


李煦思量间也随著徐清欢进了东屋。


灯光下,少女拿起了笸箩里一双鞋垫凑在火把下看,片刻之间她放下鞋垫又拿起炕桌上的一只空碗,然后她微微抬起了头。


清亮的眼睛,抿起的嘴角,看起来十分柔弱,可她的脸上分明是坚定而不容置疑的神情。


这份气度不该出现在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身上。


李煦不由地想起第一次与徐大小姐见面,她那淡漠地一瞥。


他们之前并不相识,徐大小姐却仿佛已经对他这个人有了定论。


为什么呢?


明明已经不想探究的事,如今却忍不住再次思量。


「这院子还有其他屋子,立即去找找。」


李煦失神间,徐清欢已经利落地吩咐,孟凌云就像一支箭般窜了出去。


周玥弄不清状况:「大小姐,你又发现了什么。」


徐清欢走到门口,停住脚步:「你们可是来帮忙的?」


李煦能想到她脸上戏谑的神情,不管是什么原因,方才他的失神定然被她看在了眼中,他们是来帮忙的,并不是给她添麻烦的。


他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嫌弃。


「啊……」


徐三老爷惊呼的声音传来。


柴房门口,孟凌云举著火把呆愣地站在那里,徐三老爷再一次瘫在了地上说不出一句话来。


徐青安上前一步看清眼前的情形后,转身拉住了徐清欢:「妹妹还是不要去看了,等衙门里的人来了,自然会让仵作查验。」


徐清欢摇摇头:「没事,哥哥放心。」如今的她已经不是那个内宅中柔弱的小姐。


徐青安迟疑著护在徐清欢身边,徐清欢慢慢地抬起头来。


一双绣鞋垂在半空中,青色的裙角被风吹得慢慢摆动,一个苍老的妇人半睁著眼睛正看著她们,嘴角犹自挂著丝阴冷的笑容。

第二十八章 报仇


死的不是曹家人,不是徐家人,而是个陌生的妇人。


他们跟对了人,找到了这样一个地方,又发现了一具尸体,却好像跟曹家的案子没有半点关系。


徐清欢站在柴房门口看了半晌,孟凌云终于忍不住问:「是不是被人害死……然后吊了上去。」


徐清欢摇摇头:「看起来是自缢。」


这柴房很简陋,摆放的杂物却并不多,所以一眼就能够将里面看个清清楚楚。


吊著妇人脖颈的是一条普普通通的麻绳。


院子里有许多散落的杂物,绳子也随处可见,但是这条绳子却看起来十分的干净,可见是妇人早就选好的。


她拿著绳子走进了柴房,伸手将门关好,抬起头找到了一根可以挂绳子的木梁,提起裙子攀上柴垛,系好绳扣,将脖颈套入其中,然后果决地蹬离了柴垛。


等再次被人发现的时候,她的身体已经冰凉。


「为什么,」徐三老爷的情绪仍旧没有平复下来,他茫然地喃喃自语,「为什么会是这样。」


衙门来人处置尸身,所有人都被要求留在院子里。


一块帕子递过来,徐三老爷顺手接过,擦了擦湿润的眼角。


「三伯认识她吧。」


少女的目光温和,却又能将一切看透,在这样的人面前,辩驳就显得没有任何用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清欢变得这样厉害,徐三老爷抿著嘴不想开口。


徐清欢道:「屋子里有一双用软布做好的鞋垫,针脚缝的密密麻麻,可见是给很重要的人穿的。」


徐三老爷慌忙开口:「不是……我……」


「自然不是给三伯的,」徐清欢伸手比了比,「那个人脚比您要大许多,他虽然很年轻,身高却早就超过您了,否则怎么能做的了屠户的活计。


这里应该是住了一对母子,至少表面上看是母子二人,这些事等到天亮了,稍向周围打听一下就应该知晓我说的对不对。」


徐三老爷嗓子发紧,不自觉地吞咽。


徐清欢接著道:「那些能打听出来的事,我们不用去探究,我们真正该了解的是旁人不知晓的秘密。


我们先说说这妇人,我们方才进去的是这妇人的住处,我在桌子找到了一只药碗,一个带病的老妇人,她的死活好像没有人会去在乎,可她为什么要去死呢。」


徐三老爷轻轻地摇头:「我……怎么会知道。」


「三伯知道,」徐清欢道,「是您让她去死的。」


徐三老爷震惊地抬起头:「清欢,你不要乱说,我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我跟她……又不识得,怎么会害她。」


徐清欢道:「三伯在这里养了一个凶手,现在凶手要杀人,他身边的人自然要去死。」


周玥忍不住道:「为什么?你不是说那妇人像是自缢的吗?」


李煦从柴房中走了出去来:「凶手已经准备好了要去杀人,他杀了人之后就会离开凤翔,可是她年老体弱,必然会成为他的拖累,那么她就只有一条路可以走,只有一死了之,才能让他再也没有后顾之忧。


所以她虽然是自缢,却也是被人所杀。」


徐三老爷不停地摇头:「不……不……不,你们这都是在猜测。」


「三伯,」徐清欢忽然扬声,「下一个死的是谁?曹老太太、曹大老爷还是曹二老爷……或者他们的生死你并不关心,但是杀人者也会死,徐三太太也一样不能幸免。」


「你在说些什么。」徐三老爷听到这里,更加难掩慌乱,竟然扬声喊叫起来。


「老三,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徐二老爷的声音传来,跟在他身边的是徐青书和衙门里的人。


「父亲,这果然又死人了,」徐青书得意地抬起头,「我就说母亲是冤枉的,如今那凶手果然又犯案,我们终于能为母亲洗脱冤屈。」


徐青书说完走到徐三老爷身边,一脸的惊讶和痛心:「三叔,怎么会是你……平日里徐家待你不薄……」


「老三,」徐二老爷道,「事到如今你还在隐瞒些什么?这……真的跟曹家的案子有关吗?你可知道曹大老爷不见了,曹二老爷胳膊恐怕也要保不住了。」


听著耳边逼迫的言语,徐三老爷恨不得缩成一团。


终于有个声音道:「三伯,你是不是没想到他会杀人?」


如同落下的一道晨曦,让徐三老爷终于抬起头来:「他不可能会杀人……石头是个很乖巧的孩子,他……不会杀人的,石头是我在乱葬岗捡来的孩子,后来送人收养,我只是时常会来看看他,今天晚上也是……我没想到会出这种事。」


孙冲打断了徐三老爷的话:「屋子里有淬炼利器用的炉具,杀害曹家小姐的人,用刀熟练、利落,若是个屠户那就不足为奇了。」


徐三老爷最后一丝力气仿佛也被抽走:「他已经答应我不会报仇,为什么还要这样做,我养了他多年,只想让他好好活著,她到底还是将那些仇恨告诉了他,早知如此我就不该让他们母子见面。」


孙冲立即追问:「你说的是谁?」


徐三老爷嘴唇哆嗦著说不出话来。


「是三伯母吧,你说的石头,是三伯母的儿子对不对?」


徐三老爷转过头去,对上了徐清欢的眼睛,他眼睛中还有最后的挣扎,想要否认,可是他也明白,这些事已经遮掩不住。


徐青书听得这些话,如坠梦中,虽然没有想通其中的关窍,可是他要抢在所有人前面办好这桩案子,这样才能让王允大人另眼相待,他清了清嗓子:「既然如此……就将……」


话还没说完,身子却被人重重地推开,徐青书正要呲牙,却对上了王允深沉的目光,整个人立即软下来,唇边浮起春风般的笑容。


王允威严地道:「衙门办案重地,将一干人等清出去。」


衙差应了一声,立即伸出手去拿徐二老爷和徐青书。


「大人,大人……」


随著徐青书吵闹声远去,王允望著被放置在地上的尸身叹了口气,转头吩咐孙冲:「事关几条人命,大意不得,立即将凶犯画像追捕。」


徐三老爷忽然道:「都是曹家先造的孽,她们母子两个才会这样不甘心……她明明答应我,会带著孩子离开这里,没想到……还是……还是……」


王允目光一暗:「这其中到底还有什么内情,你要全都说清楚,」说著顿了顿,「为了你自己,也是为了她们……但愿一切还有挽回的余地。」


徐三老爷半晌才颤声道:「这要从十几年前说起……」


……


曹家。


徐三太太吹灭了眼前的灯,一缕青烟袅袅在屋中散开。


徐二太太曹氏仰面躺在床上,鲜血浸透了她的衣服,她一双眼睛已经变成了死灰色。


徐三太太一只手提著剪刀,另一只手抚了抚鬓角,站起身向前走去。


她伸出沾满了鲜血的手,将门推开来,清晨的阳光立即落在了她脸上,让她微微眯起了眼睛。


院子里的下人听到声音转头向徐三太太看过去。


见到徐三太太的模样,不禁尖叫:「来人啊,来人啊!」声音回荡在整个曹家大宅中。


徐三太太舒展了眉角:「一命换一命,对,说得好,说得可真好,我相信了,你们都来看啊。」说完话,她忽然弯腰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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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癫狂


徐三老爷将当年的那些过往,说的很简单,却很清楚。


叛军攻占凤翔时,他丢了一条腿,还没了妻子,一年多之后,他的伤才养好,能够支撑著从床上起身,可也是那时候他感觉愈发的难过,坐在空荡荡的房子里,他闭上眼睛总能想起亡妻。


于是他就经常带著老奴去拜祭妻子,有一次路过后山时看到曹二老爷仿佛是在埋些什么东西,他有些好奇命老奴去看,谁知竟然是个孩子。


那孩子也是命大,见了风就活了过来,他不知曹家此举何意,没敢声张就将孩子养在了外面。


徐三老爷说到这里叹口气:「这孩子命大,我给取名叫石头。


石头虽然活下来,却被人扼伤了喉咙,再也说不出话,我问他家里人的事……孩子本来就小,又受了惊吓,就只是哭个不停。


后来听说曹四在外面有个遗腹子被找回来了,徐、曹两家本就是姻亲,常常有走动,我也打听到些消息,发现那曹四老爷的遗腹子和石头年纪相仿。


曹四不可能有这么小的遗腹子,曹老太太顶著质疑之声还要将孩子养在身边,恐怕那孩子跟曹家有些渊源,于是我就将曹家人的画像给石头看,石头看到曹家二小姐,高兴的不得了,嘴一直开开合合地想要喊出声。


我就知道我找对了人,这事出在曹家二小姐身上。」


徐三老爷道:「再后来,我想方设法见到了曹家二小姐,那时候她……坐在那里不会哭、不会笑、不肯说话,人人都说她当年受了惊吓,病一直不好,人已经痴傻了。我不太相信,试著问她石头的事,她就像……忽然清醒了一般一下子拉住了我的胳膊,那时候我就猜到了一些内情,她定然是与人有了首尾,生了两个孩子,曹家怕有辱门庭,一直将她关著不肯让她见人。


我不忍见她这样下去,就想出向曹家求亲这个法子,若是能将她救出来,至少能让他们母子团聚,谁知道她不肯常见石头,还跟我说石头的爹死在曹家手中,她早晚有一天要向曹家复仇。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的情形渐渐好转,前些日子她说要带著石头和贞姐儿离开凤翔,请我帮忙上下打点,雇几辆马车,换些碎银子送他们出城,所以我今晚才会来找石头。」


徐三老爷已经将自己知道的所有恩怨说完了。


周玥不禁转头去看李煦,曹家这桩往事里半点没有提到税银,或许是他们猜错了。


「三伯母是怎么死的?」徐清欢开口道,「当年二伯母回娘家避祸,三伯母没有一起跟去曹家吗?」


徐三老爷点点头:「有,只是没想到走散了。」


「从徐家到曹家并不远,」徐清欢看向徐三老爷,「恐怕不是走散,而是被丢下了,三伯难道没问过曹家人吗?心中对曹家也没有半点的愤恨。」


徐三老爷脸上是灰败的颜色:「我问过,也恨过,但是我都没有护住她,又有什么资格去怪别人,若说恨,我要先恨自己,开始我也曾想要曹家付出代价,想将曹家二小姐的事说出去,让曹家丢了名声,可是我看到她们母子心中终究不忍。


我可能真是个懦夫,经历了那么多之后,却宁愿选择苟安于世,安安稳稳地活著,仇恨真的让人太辛苦。」


徐三老爷说到这里,周围陷入一阵沉静之中。


「本官最不喜欢断这样的案子,」王允道,「当年他们母子有冤屈,可如今却又成了杀人的凶徒,曹家小姐何其无辜,这老妇人何其无奈。」


徐三老爷忽然拜在地上:「请大人定要查明案情,我……我……总觉得……石头不会杀人……他是个好孩子啊……」


衙差将徐三老爷搀扶起来,王允道:「本官会秉公办理。」


说话间衙差进门来禀告:「大人,曹家出事了,徐三太太将徐二太太杀了。」


徐青书正为「闲杂人等」一事恼恨,为什么他和父亲就被撵出来,徐青安和徐清欢却站在里面,他好歹一只脚已经踏入了官途,他竟然还不如这两个人,这时耳边隐隐约约听到家人来报丧,一下子愣在那里。


「你说谁死了?」徐青书瞪圆眼睛。


「二太太,」家人道,「二太太没了。」


徐青书惨叫一声,拉住下人扶他上马:「快……我要去见母亲……快……」


院子里徐三老爷所有的希望全都破灭:「她为什么要这样,害了自己也害了两个孩子。」


「大人,」孙冲躬身向王允,「这样看来一切都清楚了,曹家接二连三的出事,就是徐三太太母子在向曹家报仇。」


王允看向李煦和徐清欢:「虽然其中还有些地方不甚清楚,想必大体就是如此,」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将徐三老爷押入大牢,我们先去曹家看看。」


徐清欢点点头:「常娘子可以帮仵作一起验尸。」


穿著青色衣裙,身后背著布包的常娘子上前向王允行礼。


王允带著人向前走去,常娘子轻声道:「那老妇人脖颈上只有一条勒痕。」


所以徐清欢的猜测应该是对的。


周玥十分好奇常娘子的来历,方才见她查看那老妇人的尸身,动作利落一点不比老仵作差,这样一个人怎么会为徐大小姐卖命。


他上前一步道:「常娘子辛苦了。」


常娘子抬眼认真地看了看周玥:「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妇人,难得公子惦记著,若是以后公子有需要,」说著拍了拍肩上的包裹,「妇人定会好好招待。」


周玥忙施礼,等到常娘子走远了,他才看向旁边的李煦:「九郎,你说那常娘子肩头背著的是什么?」不知为何,跟常娘子打过招呼后,他总觉得不舒服。


李煦微笑:「验尸用的器具。」


周玥的脸色顿时变得异常难看。


李煦目光落在徐清欢身上,案情到了如今的情形,他很想听听徐大小姐的见解,只是她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恐怕不会与他单独说话。


不过,总会有机会。


……


曹家短短几日就死了两个女眷,消息刚刚传出去,门外就围满了人。


徐三太太被绑了手脚,坐在椅子上,冷眼看著屋子里的每个人,仿佛若是给了她机会,她就要将所有曹家人都杀死。


「你杀了大娘还不够吗?将大老爷放回来吧,」曹大太太面色憔悴,「他毕竟是你哥哥啊!」


衙门里的人四处寻找,就是没有找到曹大老爷,现在见到徐二太太惨死,他们心中更加惊慌。


曹大太太恨不得将徐三太太撕碎,却又怕再也见不到夫君,整个人就跪下来:「求求你了,你杀了如婉,又来害你大哥,我们一家就让你这样愤恨?那可是你的亲大哥,你就饶了他。」


「是啊,」曹二老爷让人扶著进了门,见到徐三太太也慌张地喊叫著,「我们到底是兄妹,从小一起长大,你出嫁……我还背著你出的门……」说到这里他又觉得不对,如果赵善没死,妹妹也不会嫁给徐三。


曹二老爷心中发狠,一巴掌打在脸上:「妹妹,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这条胳膊是保不住了,我已经付出代价……你别让人再来杀我了好不好?我这已经够了,你知道的呀,我在这家里是说不上话的。」


「二叔什么意思,」曹大太太尖声道,「你不求她让人放了你大哥,却只想著保全你自己,要不是你只顾得自己逃命,如何会让人绑走了你大哥。」


说完这些,曹大太太又去看徐三太太:「二妹,你听大嫂的,就将你大哥放回来吧,将来他还要给母亲养老送终,我们曹家不能没有他啊!」


「咯咯,」徐三太太忽然笑起来,「我和一双儿女也不能没有赵善,当年我们求你们的时候,你们怎么做的?你们可想过要饶了他?我恨不得你们都去死。大哥动手杀赵善,你们也全都在帮忙,大姐掐死了我的烨哥,二哥将烨哥带出去埋了,这些我都清楚,一笔一笔都给你们记著,你们谁也逃不掉。」


「你这是何必呢,」曹大太太哭倒在地,「杀了那么多人,你也别想活了呀。」


「我早就该死了,」徐三太太道,「十几年前,我就该死在这里。」


曹二老爷忽然想起那笔税银,若是被二妹全都供述出来,他们就是大祸临头:「我告诉你……」


徐三太太讥诮地道:「你怕了吗?」


曹二老爷看向桌面上的那柄剪刀,心中油然生出恶念。


「够了,」曹老太太呵斥住所有人,「不要再添冤孽。」


「母亲,你还护著她。」曹二老爷一脸不可置信。


曹老太太伸出抖动不停的手:「如果朝廷真的查出来,那就是我们该偿还的罪。」


曹老太太话音刚落,管事进来禀告:「衙门里来人了。」


曹老太太闭上眼睛:「都交给衙门吧!」


曹家堂屋的门打开,紧接著孙冲带著衙差进门带走了徐三太太。


……


「是我杀的。」


不等王允询问,徐三太太已经笑著道:「我早就想杀了她。」


凶手已经招认,又有众多人目睹,看起来也没有太多的内情。


徐三太太即将被带走,徐清欢走上前去:「三伯母有没有想过如贞该怎么办?」


徐三太太浑身一抖。


徐清欢接著道:「这真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你想说什么?」徐三太太冷冷地看向徐清欢,不知为什么她忽然凑上来压低声音,「这件事你最好不要管,否则……我就不会管那么多了,你们安义侯府也要进来陪我。」

第三十章 内情


徐三太太一双眼睛通红,死死地盯著徐清欢,表情看起来十分的怨毒,她忽然张开口向徐清欢「啐」去。


徐青安急忙上前将妹妹拉开。


「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徐三太太癫狂地笑起来。


徐青安见妹妹不说话,心中有些慌张:「妹妹,你没事吧?她方才有没有做什么……」


「没事。」徐清欢回过神来,她只是在想徐三太太说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能让安义侯府都陷入其中的,难道指的是那笔税银?


所以到现在为止,前世带给父兄的危险仍旧在他们身边。


徐三太太刚刚被带出曹家大门,一个身影扑上前。


「娘……」


纤弱的手臂将徐三太太紧紧地抱住。


曹如贞穿著粗布衣裙,脸上是茫然无措的神情:「娘,您这是怎么了?」


徐三太太惊诧地望著曹如贞,半晌才厉声道:「你到这里来做什么?滚开,我早就说过,你不听我的话,我就不会认你,松开我,你个没用的东西。」


曹如贞泣不成声,任凭徐三太太挣扎,就是不肯放手:「娘,您难道不明白吗?我一个人有什么意思,早知道您不会走,我就留下,不管您做什么我都会陪著您。」她的眼泪划过脸颊落在徐三太太身上。


徐三太太的眼睛愈发红了,她还是咬了咬牙,用足力气,身体向前一撞,曹如贞整个人站立不住,顿时跌倒在地。


「到底就是个拖累。」徐三太太冷冷地道。


曹如贞挣扎著还要爬起来,脚踝却一阵刺痛,用不上半点的力气,眼见著母亲的身影就消失在眼前,她不知该如何是好,心中说不出的恐慌,这些年就算在曹家受了再多委屈也没有这般的难过。


她开始一步步向前爬过去,想要抓住母亲,哪怕是一片衣角。


为什么要这样。


她和母亲为什么不能好好地在一起。


她浑身发抖不能自已,直到有人伸出手将她抱住,她泪眼模糊地看过去,是一张熟悉的面容。


「清欢,」曹如贞收紧手臂,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这到底是怎么了。」


「别急,」徐清欢轻轻地拍著曹如贞的后背,「我们回去慢慢说。」


曹大太太也发现了曹如贞,不管不顾地上前:「如贞,谁送你回来的,就你一个人吗?」


曹如贞不说话。


曹大太太立即看向王允:「大人,快……抓人啊,她一定知道绑走我们老爷的凶徒在哪里,老的不肯说,就审这个小的……快啊,人命关天,我们老爷不知受了多少磨难,可不能再等了。」


曹大太太说著话还要向前,旁边的孙冲立即伸出手将曹大太太拦住。


曹大太太还想再说话,一个清脆声音打断她。


「大人,曹家接二连三的出事,现在看来跟徐三老爷所说的那桩案子有关,如果没有曹家之前的杀戮,也没有如今徐三太太的报复,这桩事要想查清楚,就要溯本求源,不如趁热打铁,将曹家里里外外盘查明白,曹家人分开问询,这样也能尽快得知真相。」


徐清欢不徐不疾地说完话,将曹如贞搀扶起来。


曹大太太心中一凛,又是这个徐清欢,三番两次地与曹家为难:「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曹家的事与你有什么关系。」


徐清欢抬起眼睛:「死的是我二伯母,被抓走的是三伯母,我们徐家迎娶曹氏女,冲的是曹家的名望,没想到却闹得家宅不宁,以前这笔糊涂账是谁算的我不管,现在……我眼睛里容不得一点沙子。」


说完这些,徐清欢向王允行礼:「还请大人为枉死之人做主。」


听到徐清欢的话,曹如贞喉头一紧如被哽住,她虽然并不完全了解当年的过往,但她知道定是曹家有错在先,母亲才会这般的怨恨。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她挣脱了徐清欢和凤雏,跪在地上:「大人,求求您,为我们做主,我母亲……她不会……」说到这里,竟不知该求什么才好。


曹大太太脸色难看:「曹家有先皇亲赐的『忠义』牌坊,没有证据怎么能随意搜查。」


王允转头向曹家两座牌坊看去:「自凤翔战乱之后,还没有人敢动曹家,看来本官今日要做这第一人了。」


曹大太太不禁向后退了一步。


王允看向孙冲:「将曹家人分开问询,曹家祖宅上上下下都要查个清楚,但凡有可疑的证据,全都封存好,待本官亲自查看。」


曹家几扇大门全都打开,衙差正式开始进入搜查。


曹二老爷疾呼:「十几年前曹家为了凤翔百姓引来了叛军,没想到衙门因为一句话就怀疑我们,曹家冤枉啊。」


徐清欢将曹如贞安置在旁边休息,这才起身打量著曹家混乱的情形。


不知什么时候李煦和周玥也走了过来。


「还能查到蛛丝马迹吗?」周玥压低声音道。


「如果是十几年前查还有迹可循,」李煦目光深远,「现在想找到确实的证据,只怕不容易。」


「那你们两个就一点都不著急吗?」周玥看看徐清欢又看看李煦,「那可怜的女人杀了人,很快就会被定罪,她的儿子虽然外逃,最终也会被拿获,曹家若是拒不承认当年杀人,最终也就只会不了了之,难道就这样了?」


李煦道:「人果然是她所杀,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她自然都该伏法,每桩案子都多多少少会涉及人情,朝廷官员若是就此徇私,大周律法就会形同虚设,没有人再去遵守。」


徐清欢听著李煦说话,不由地想起从前。


李煦就是这样一个人,严于律己,对身边人也是如此,即便是亲信犯错也绝不徇私,铁腕治理北疆,但凡涉及百姓的安危,他都会放在心上,在外统领兵马,在内处置政务,他是北疆最忙的人。


百姓拥护他,将士都爱戴他,以至于就连周围的山大王也带著人马前来投奔。


所以她在京为质,也一直相信李煦不会利用她的安危起兵。


到底还是错看了他。


徐清欢吩咐凤雏:「带上如贞,我们回去。」


周玥眼看著徐清欢神情淡然地转身离开,不禁奇怪:「你说她怎么就这样……对谁都很好,唯独跟我们过不去。」


「她也没跟我们过不去,」李煦目光如清泉,「只是不想与我们同路。」


……


马车缓缓前行,曹如贞低著头,眼前还是徐三太太被人带走时的情形。


「如贞,你这是去了哪里?」


耳边传来徐清欢的询问,曹如贞抿了抿嘴唇:「我……我从徐家出来本该回曹家的,但是马车走到半路停下,二姑母……我母亲身边的管事妈妈将我接下车,让我跟著她离开,我们去了一处小院子,管事妈妈说这是我母亲的安排。


母亲让我在那里住下,这两天办好了事会带我离开,嘱咐我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出门,更不准回曹家和徐家,否则绝不会认我这个女儿,我问什么管事妈妈都不肯说,身边侍奉的下人也对此事闭口不提。


曹家人主动将马车停下,可见是知道母亲会将我带走,既然如此,母亲为何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我总觉得母亲是在做件危险的事,于是我就趁机跑了出来,谁承想到了曹家就看到那一幕。」


曹如贞不等徐清欢说话就急切地道:「清欢,我母亲真的杀了人?你还知道些什么?能不能全都告诉我。」


徐清欢点点头:「只要我知晓的都不会瞒著你。」表面上看,徐三太太安置好女儿,吩咐儿子绑了曹大老爷,自己又亲手杀了徐二太太是在报仇,可她觉得还是有一只手在暗中操纵这一切。


徐清欢话音刚落,只听外面有人道:「仙道贵生,无量度人。公子放心,贫道自会为夫人好好超度,绝不会再让她受苦处。」

网路文学第三十一章 冤枉来自 齐欢去查看?


第三十一章 冤枉


徐清欢撩开帘子,看到了仙风道骨的张真人,张真人身边是面色苍白的徐青书。


凤雏轻声道:「这人又要去抢谁的包子了。」


张真人从此之后在凤雏心中就抢包子的歹人了,虽然和张真人骗子的身份有些出入,但也差的不多。


张真人此时此刻出现,证明他就是冲著这桩案子来的。


徐清欢想到这里,立即将帘子又掀开了些,向周围看去。


想到上次人群中匆匆一瞥的身影,她总觉得那人也在附近。


若说上次茶楼只是怀疑,现在看到张真人与徐二老爷在一起,她心中就已经确定,那人插手了凤翔的这桩案子。


难道他就是那个躲在背后暗中操纵一切的人?


徐清欢心中更生几分警觉。


此人奸邪狡诈、阴狠毒辣,行事却格外缜密,虽然就连太后都对他恨之入骨,也只能虚与委蛇。


她在京城为质时,与他暗地里周旋了几次,差点不能脱身。


没想到这么早就与他遇上。


现在让张真人进了徐家,下一步他准备做什么?算起来,那人的年纪比李煦还要小一些,十几年前暗通叛军藏下那笔银子必然不是他,可不能排除如今他身边没有叛军余孽。


这样推论,他来凤翔也是为了那笔税银吗?


「小姑娘,」张真人的声音忽然响起来,「贫道只是为有缘人度灾解难,你也不要对贫道心存恶念。」


徐清欢道:「那道长可要小心了。」


张真人不禁惊讶:「这是为何?」


徐清欢放下帘子,马车缓缓向前驰去。


「我观道长时运不佳,他日必有灾祸。」


一句话从马车中幽幽传出来。


张真人缩了缩脖子抬起头看天,仿佛有一坨鸟粪停在他头顶上。


时运不佳。


本该是他语带玄机,怎么被她抢了先。


这女娃娃。


张真人咂了咂嘴,他有一种不好的感觉,好像这辈子会栽在她手里。


……


徐家的气氛比曹家也好不到哪里去。


两位曹氏一个死,一个进了大牢,徐三老爷也被带走审问,徐老太太听到消息就晕厥在那里。


虽说徐二太太之前有错,可如今人已经没了,一切就可以不再追究。


徐二老爷向族中长辈禀明之后,开始操办丧事。


多年的夫妻相濡以沫,徐二老爷虽然竭力遮掩,脸上还是能看出哀伤的神情,整个人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早知道,我应该将她接回家。」


「谁能想到亲妹妹会下此毒手。」


徐二老爷站在堂屋里,亲自迎送宾客,到了最后已经步履蹒跚仿佛没有了任何力气。


孟凌云将这些向徐清欢禀告:「看起来没有什么特别的,张真人也只是在外面做法事。」


徐青安也猜不透:「也许那个叫李煦的只是混口胡说,什么税银根本与这桩案子无关。」那个杂毛老道也是,就是骗点银子罢了。


方才他出去,又被杂毛老道一通乱喊,差点他就要停下脚步,找那老道卜算一卦。


那老道实在太贱了,竟然只要他两块酥饼,就能为他铁口直断终身大事。


弄得他心里一阵发痒,好像今天不去占这便宜,明天就没有了机会。


「我还想去趟石头家里。」徐清欢站起身吩咐凤雏去准备,她要去确认她的猜想是对的。


刚刚走出屋子,徐清欢一眼就看到了曹如贞。


「带我一起去行不行?」曹如贞试图露出个笑容,「我还没见过我哥哥。」


徐清欢点点头:「好。」


……


石头住的那个小院子里。


徐清欢将几个屋子又都看了一遍,衙差拿走了大部分东西,屋子显得有些空荡。


只要想想这人拿著尖刀虐杀了曹如婉,徐青安将剑柄握得更紧了,不管是谁,只要对妹妹不利,首先要过他这一关。


妹妹现在喜欢出入这种阴森的地方,他要想方设法学好拳脚才能保护她周全。


徐青安狐疑地看向徐清欢,难道妹妹是想要用这种方式督促他上进?


那可真是用心良苦,徐青安不禁心中感动。


徐清欢再一次走进柴房,那女人就是在这里吊死的,就像之前来看过的那样,这里没有什么不寻常。


砍好的柴禾一摞摞地放著,看起来十分整齐。


「哥哥,你说杀如婉的是什么样的人?」


徐青安道:「是个心狠手辣的凶徒。」


曹如贞仗著胆子走进屋,听到这话默默地低下了头。


徐清欢继续道:「认识石头的人怎么说他?」


徐青安看了看曹如贞,抿了抿嘴才道:「说他长得比一般人要高大,嗓子坏了不会说话,总是冲著别人支支吾吾,看著就有些凶相,年纪不大宰杀牲畜却是一把好手,开肉铺才两年,就在这附近小有名声。」


徐清欢道:「如贞姐姐的个子也比我们高一些。」


曹如贞的嘴唇嗡动,不知说什么才好。


徐清欢道:「周围的百姓听说这里死了人,都怎么议论?」


这事孟凌云知晓,但是碍于曹如贞在旁边,他迟疑半晌才开口:「都说是石头杀的,石头平时看著就不好惹。」


徐清欢淡淡地道:「这么说,石头是个心狠手辣,不近人情,暴躁易怒的人,这样的人本就心存恶念,犯案也是不足为奇。」


曹如贞的眼泪掉下来。


「不过,有件事你们不觉得奇怪吗?」徐清欢指了指门口,「这柴房刚刚修葺过,看著简陋却很结实,这里有个矮柴垛,看那些柴禾留下的痕迹,可见这矮柴垛是常年就这样摆放的。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徐青安摇了摇头。


徐清欢伸出了手,手臂恰好能直接碰到那矮柴垛:「那吊死的妇人个子比我高不了多少,如果她站在这里,取柴禾就会很轻松。


常娘子与仵作一起验尸时,检查了那妇人的手掌,虽然手心也有些粗粝,却不至于生太多老茧,证明那妇人近年来没做太多粗重的活计,那么这满屋子的柴禾、后院那些田地、还有每日里宰杀、收拾牲畜应该都是由石头来做的了。


他不但做了这些活,还懂得为妇人著想,可见他不但细心而且善于照顾人。」


曹如贞惊讶地张开嘴。


徐清欢道:「是不是觉得很奇怪,为什么这样截然相反的两种推断会出现在同一个身上。


很多人就喜欢人云亦云,捕风捉影到一些消息就会夸大其词,就算办案的衙差很多时候也会被表面上的事所蒙蔽。


凶徒并非都是看起来都高大凶狠,能宰杀牲畜未必就敢杀人,我相信石头没有杀如婉。」


「你说什么?」曹如贞颤声道。


「我说,」徐清欢声音清晰,「你哥哥没有杀曹如婉,他是被人冤枉的。」


除了这些还有一个理由,那就是,前世死去的是曹如贞,石头不会杀自己的亲妹妹。

第三十二章 绑走


曹如贞从心底里感激清欢,本来她已经心如死灰,听到清欢说这样一番话,不禁又感觉到了希望。


「清欢,」曹如贞抬起脸来,「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都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上次在徐家我其实就听到母亲说要报仇,我想找你商量主意,可……又怕……」


刚刚发现自己有了母亲,怕万一违背母亲的意思,就会失去这份来之不易的亲情,所以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


这种感觉清欢自然明白。


人总会在最在意的人和事上犯错,前世她也做过蠢事,明明已经病得不成样子,却想要回北疆与李煦团聚,最重要的是告诉李煦莫要急躁,此时不是发兵的最好时机,他最大的敌人并非小皇帝,而是那奸人。


那奸人明面上自大猖狂,不将李煦放在眼里,其实城府极深,她暗中试探了几次深有感触,那时候他鼓动朝廷收回西南藩地,让朝廷上下苦不堪言,看似是李煦的机会,她却怀疑这根本就是声东击西。


于是太后的宴席上,她跪地央求回北疆,第一次放下自尊低头,去意坚决,朝廷本不欲答应。


后来她听说,是那奸人在太后面前谏言,与其让李侯之妻死于京城,不如放她回去也算全了体面,到底她是安义侯之女,徐家也曾为大周立下汗马功劳。


在平日里听到这番话,她可能会犹豫是不是中了那人的奸计,从而改变想法留下来,可是她挂念李煦,顾不得那么多。


临走离开京城之时,那人突然出现在她马车前说了一番话,她如今都记得:「夫人回去对李侯也没有了用处,不如为自己做个打算,免得将来看遍旁人繁华,独留自己一人悲凉。」


现在想来,是不是那奸人已经算到了结果。


事不关己,总是能谋算的更清楚些。


即便前世李煦举兵获胜,登基为帝,她也不过是被摆在高台上的一块牌位,或许因为新朝的利益,还会为那些能够辅佐李煦的女子让位。


人就算真有魂魄,她能看到的也的确是别人的繁华。


人该为自己而活。


徐清欢收回思绪:「你还想知道你哥哥的事吗?」


清欢带著曹如贞进了屋子。


凤雏将准备好的东西端来,曹如贞看过去是一盆洗干净的猪下水。


孟凌云烧火,清欢将猪下水放在锅中炖煮。


曹如贞不禁道:「这是在做什么?」


徐清欢道:「我很奇怪,他是开肉铺的,为什么要留著那些猪下水,现在猜不出来,反正也是闲著,就边煮边想吧!」


「没想到正好赶上。」周玥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先走进门的是李煦和孙冲。


徐清欢蹲著看灶火,仿佛没有注意到来人,火光映著她的脸,显得她比往日里都要沉静、专注。


李煦早知她会来到这里,她也并不在意被人猜中心思,只是自顾自地做著自己的事。他从家中出来直到现在,跟不少人打过交道,两个人之间利益相同,最好的相处方式就是于此事坦荡,不相关的绝不打听、试探。


徐大小姐完全做到了,这样一来他也不用再多费心思,就此下去保持现状,是最好的选择。


「去拿柴。」徐青安冷冷地吩咐周玥。


周玥一边抗争,一边管不住腿,向柴房奔去。


不多一会儿香气扑鼻,让人暂时忘记了这里恐怖的气氛。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石子落地的声响。


孟凌云一个健步冲了出去。


「别抓我,」稚嫩的童声传来,「放开,放开,我是来找大个子的。」


片刻功夫,一个穿著褴褛,脏兮兮的孩子被孟凌云抱了进来。


孩子怯生生的眼睛从屋子里众人脸上划过,张开嘴就要大哭。


「吃肉吗?」


清脆的声音传来,硬生生打断了孩子嚎哭的动作。


「吃。」孩子立即点头,看起来十分认真。


软嫩的猪肝从锅里拿出来,凤雏已经准备好了口水,站在一旁不停地吞咽,眼巴巴地看著孩子吃了一块又一块。


终于那孩子不再去拿,凤雏顿时安心地松了口气,虽然剩下的少些,有总比没有要强。


徐清欢笑著指了指:「锅里还有一些,你想不想拿走?」


「想,还有许多人没得吃。」


凤雏的脸彻底垮下来。


孩子向徐清欢竖起手指,「善人大小姐,您心真好。」


徐清欢将孩子的手指拂下去:「光说这话就想将肉拿走可不行。」


孩子眨了眨眼睛:「大个子没你这样麻烦,他只是笑著看我吃东西,从不图回报。」


这孩子竟然敢数落她家小姐。


凤雏鼓起腮帮子:「大小姐,将他交给我吧,我将他洗干净卖给人伢子。」


孩子瑟缩了一下,向清欢靠了靠:「善人,你想让我说些什么?我嘴笨不会夸人。」


「别急,」徐清欢道,「我只是问问你,你天天都过来吗?」


孩子摇摇头:「不是,闻到香味儿才会来。」


「那你几天没闻到香味儿了?」


孩子仔细想了想:「两天了,婆婆说大个子要出趟远门,最近都不会回来。」


孙冲不禁有些失望,本以为找到了一个知情人,现在看来这孩子被打发走了什么都不知晓。


算一算跟曹二老爷遇袭,曹大老爷失踪时间相符。


徐清欢道:「两天前,你到这里来,有没有见到大个子?」


「见到了,大个子就坐在那里,」孩子指向很远的角落,「一直看著我吃完东西,再将肉都拿走。」


徐清欢接著问:「你看没看到大个子的脸?」


孩子摇摇头:「大个子长得不好看,第一次在破庙里见到他时吓了我们一跳,他给我们吃的,我们都不敢拿,」说著他挺起胸膛,「后来只有我敢和他回家吃东西,我吃东西时,大个子怕吓到我,从来不会上前来。」


周玥忍不住道:「所以,就算那人不是石头,这孩子也看不出来。」问了半天还是没有头绪。


徐清欢思量片刻笑著看孩子:「我做的肉好不好吃?」


「不好吃,」孩子一脸嫌弃,「还是大个子的手艺好。」


孩子说到这里仿佛想起什么:「对了,这几次大个子煮的肉也不好吃。」


孙冲的眼睛也冒出光来:「从什么时候开始,肉的味道变了?」


孩子掰了掰手指:「应该有八九日……或许是十几天,我也说不清楚了。」


孙冲脸上满是惊讶的神情:「那么久。」


李煦转过头:「也就是说,曹家小姐被绑之前,石头就已经不在这里了,从开始就有人安排好了,要让石头来顶罪。


和石头相依为命的老妇人也确实是自缢身亡,只不过有人逼迫她自缢,因为她一死,就没有人知道这个秘密,石头就真成了杀曹家小姐,抓走曹大老爷的凶手。」


听到有人死,孩子有些害怕:「那婆婆真的死了吗?我也是听说……才想著来看看,没想到闻到了肉香,我……我以为大个子回来了。」


徐清欢抚了抚孩子的头:「婆婆死了,不过你也不用怕,你只是来吃东西,这些跟你没有关系。」


孩子这才点了点头:「我一会儿去给婆婆烧几张纸。」


曹如贞怔愣了半晌才道:「那,我哥哥现在在哪里,又是谁带走了他,他们……会不会害他。」


「那要问你母亲,」徐清欢看向曹如贞,「只有她才能知道你哥哥的下落。」


说完这些,徐清欢转身走出了屋子,她要仔细想想这些前因后果。


「徐大小姐。」李煦也跟著走出门。


徐清欢停下脚步。


李煦道:「大小姐应该知道,现在不该去审问徐三太太。」


徐清欢转过头。


李煦的眼睛亮若星辰:「石头落在别人手中,生死不明,身为母亲定然会想方设法保住儿子的性命,她会听从凶手的安排,你查出这么多线索,已经让凶手感觉到了危险,只要给凶手机会,他就会毫不犹豫地对付你,你与徐三太太一家走的太近,容易被她们牵连,万一徐三太太说什么话对你不利,你就很难脱身。」


徐清欢扬起眉毛:「李公子的意思是,此时此刻我该权衡利弊得失,若有必要自保为上对吗?」


李煦微微一笑:「原来徐大小姐料定我是个只顾自身安危的势利小人,所以宁愿与我互相利用,也不肯交付半点信任。


若你定要这么想,那你也该知道,此时我放弃这桩案子,也难以为苏知府洗清冤屈,从前的努力都付诸东流,既然你在前面冒险帮我破案,我何必伸手阻拦,我只是想皆大欢喜罢了。」


李煦总是能说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徐清欢看过去:「李公子准备让我怎么做?」


烧脑!!!真凶到底是谁?徐清欢还会不会选择嫁给李煦辅佐他,预知后事如何,点击下方卡片加入书架,时刻可回顾哦~


网路文学第三十三章 接近来自 齐欢去查看?



《重返犯罪现场》。隐藏在案中案的背后是一场等待身为警察的她自投罗网的阴谋。

8 月 5 日,星期五,19:10。


C 市佳汇私立外国语学校。


一个身穿白色半袖衫、花格短裙的女孩儿走在紧邻学校围墙的小路上,她专心地打著手机,时不时咯咯地笑出声。


「我都已经出校门了,用不上十分钟就能走到……你可不要让我走得太久哦。」女孩娇嗔,故意嘟起了嘴巴,尽管听筒那边的人看不到。


手机上悬挂著一大串可爱的卡通装饰,随著女孩轻柔的步态来回晃动。


「我可是趁著门卫老师不注意,偷偷溜出来的。要是被发现了,我妈妈会骂死我的……」女孩嘟著嘴说。


不知道听筒那边的人说著什么,女孩安静地听,忽又「扑哧」一声笑了,脸上洋溢著兴奋的光彩。


前面忽然分出了一条岔路,一条僻静的小巷。白天它很普通,在夜晚却很少有人走。小巷里没有路灯,只是借著远处照过来的灯光,朦朦胧胧地静谧在那里。


女孩停下脚步,朝巷口张望,有点紧张,又有点犹豫。


这是一条近路,可以节省五分钟的路程。这条小巷其实也不是很长,对面巷口依然是灯火通明的街道。况且,她曾经两三次走过这里,尽管都是在白天。想来晚上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女孩忽然鼓起了勇气跑进小巷。恐惧的同时,她更加激动,她对脑海中那种朦胧的「爱」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佳佳,我听你在呼哧呼哧喘粗气,你是在跑步吗?」听筒那头问。


「你要大声对我说话,知道吗?」女孩顾不上回答问题。


「哦?」听筒那头懵懵懂懂。


「你要时时刻刻保护我!」


女孩儿纤弱的脚步急促地敲打在水泥地面上,像一只受惊的小鹿。巷口越来越近……商场、茶座、酒吧……绚烂的灯光就在前方,刺得眼睛发痛。


恐惧感越来越弱,胜利在望,女孩兴奋地对著手机里的人说:「你知道吗?为了你,我……」


她耳朵贴在手机上,只顾著说话,根本没听见背后传来的轻微的脚步声。


声音不大,因为穿著旅游鞋,而且速度很快。「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做……」她说出这句话时,那条黑色的身影已经从黑暗中浮现,笼罩住了她瘦小的身子。


就在那一瞬,女孩还不知道大祸临头。她还在对著手机柔声细语,她的微笑还很甜,她的声音还稚嫩……


紧接著,黑暗的小巷里传出了类似惊叫的呜咽,但声音立刻就被什么掐断了。


小巷里出现了一幕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一条从黑暗中探出的胳膊缠住女孩儿的脖子……她的手机掉到地上,樱桃小丸子的卡通头像依然咧著嘴巴,露出搞怪的笑容。


女孩被拖进黑暗中,两只鞋子徒劳地蹬踹著地面。她不知道背后是男人还是女人,或者根本不是一个人。她不知道将在自己身上发生什么。她真的很害怕,她很希望此时此刻妈妈就在她身边,她一定会很听话……


那黑影把女孩拖到角落里,用一只手夹住女孩细弱的脖颈,像夹起一只小动物。另一只手从衣兜里慢慢地抽出一件东西……高高举起,挥落,举起,挥落……黑暗中有节奏地响起一种声音,很难形容,就是在餐厅厨房的案板上常常听到的那种声音。


女孩之后再也没有发出过一声喊叫。她的嘴巴被一只手紧紧捂住,只是露出两只惊恐无助的大眼睛。


带著腥味的液体迅速浸透了她乳白色的半截袖上衣,一直向下流,透过短裙沿著白皙的两条腿向下流……


掉在地上的手机还保持著通话状态,话筒那边传来焦急的呼唤。「喂喂,佳佳,你怎么了?又生气了吗?喂喂,你在听吗……」


8 月 6 日,星期六,晴,05:15。


乔凯半蹲著,从口袋里掏出两只乳胶手套,缓缓套上。


武彪掐著腰站在两米远的地方一脸阴沉。一张四方大脸像是被砂纸用力打磨过一遍,在他的脸上看不到任何表情,即便用一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脸色也不会比现在难看多少。


他的目光在尸体和乔凯之间来回移动,带著疑问。


乔凯从头到脚,从外到内,按照顺序逐次检查尸体。


「她是被刀子扎死的吗?」武彪等得不耐烦,问道。


「是军用三棱锥之类的凶器。」


死者趴在已经干涸的血泊中,脸朝下,背部血肉模糊的伤口呈现出黑紫色。


乔凯把手指按在死者的伤口处,破裂的皮肤仿佛受到了惊吓似的动了动。乔凯倒吸了一口凉气:「她被刺了不下 20 刀,背部有十几刀,腰部 3 刀,大腿上两刀,没有固定部位,每一刀都十分用力,伤口直达胸腔,我估计她的肺叶已经千疮百孔了。毫无疑问,失血过多造成的休克性死亡。」


他翻开死者的头发,露出了半边脸。他扳住死者的脸,轻轻转动,朝向自己。


那是一张很干净的脸,很稚气,还未成年。长长的睫毛敛阖,像是在娇憨地熟睡,只有眉梢微微皱起,好像梦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好像那张脸并没有死,好像随时都能够睁开眼睛,可爱地冲他微笑。


乔凯触电般把手缩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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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返犯罪现场(共 4 册)

宇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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