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斯大林上位後取消新經濟政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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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經濟政策的核心是放棄統制經濟、實物化和強制勞動等措施,用糧食稅取代餘糧徵集制,恢復農貿市場,允許把剩餘的糧食和農產品拿到市場上交易,允許在城鄉發展個體私營經濟,允許私人和外國資本租賃承包中小型國有企業,允許僱工經營等。
新經濟政策是否具有社會主義性質,列寧自己也拿不準。但他認為,即使與經典作家提出的社會主義原則是有距離,也必須進行這種「必要的退卻」,因為「跟狼在一起, 就要學狼叫」。要扭轉物質極度匱乏、經濟瀕臨破產的形勢,舍此別無他途。
由於列寧也把「新經濟政策」作為過渡性政策,這個過渡期有多長,便成為接下來要弄清的問題。有關負責人提出要堅持25年,列寧認為「有些悲觀」,但也沒有否定這一意見。可隨著經濟形勢好轉,斯大林便認為不用再「向資本主義退卻"了。到了1929年,他就公開宣布:「當它不再為社會主義服務的時候,我們就把它拋棄了。」這時距列寧去世還不到5年。
這也不能全怪斯大林,也是有環境因素的。
20世紀20年代中後期的蘇共幹部,絕大部分都是國內戰爭時期人黨的,受當時的革命文化影響很深。儘管人們物質生活條件艱苦,身上卻燃燒著為共產主義理想而奮鬥的激情。很多人醉心於那些「左」得不能再「左」的口號,幻想著直奔共產主義的康庄大道,並沒有走曲折小路的思想準備。而社會轉型採取激進革命的形式,也使一些情緒化的宣言往往比理智的思想更容易為人們所接受。因此,當時列寧從俄國實際出發提出的一系列政策轉變,都遇到強大的阻力:簽訂《布列斯特和約》被看作是賣國; 在工廠實行一長制被看作是依靠小資產階級來對付工人; 使用技術專家被看作是對工人階級缺乏信心,向資產階級妥協; 甚至在軍隊中起用有覺悟的舊軍官也被看作與黨的性質不符,等等。不是經歷過那個時代的人,很難理解當時那種革命狂熱和躁動。
因此,列寧的新經濟政策,最強烈的反對者恰恰來自布爾什維克黨內。特別是直以「 消滅剝削」為己任的工人黨員和「貧農委員會」成員。他們對靠新經濟政策發家的「新富農」存在天然的恐懼感,把新經濟政策稱為「富農方針」、「復辟資本主義的政策」。就連蘇共黨中央領導成員,接受新經濟政策也並非都很情願。托洛茨基當時就用痛苦的口吻說,党進入了「對小資產階級投降的時期」。不少黨員認為,黨的共產主義方向改變了,黨變質了,甚至覺得理想幻滅了,因此出現了革命後的第一次退黨風潮。據官方數字,僅實行新經濟政策的第一年,就有14000多人由於不理解新經濟政策而主動退黨,甚至還有一些人以自殺來表示自己的絕望。當時的著名詩人勃洛克,還有皮達可夫的妻子,都是在這種絕望情緒影響下自殺的。一些思想上不能接受新經濟政策的外國共產黨領導人,竟在共產國際的會議上號啕大哭,認為這是「對十月革命的背叛」。因此,斯大林廢除新經濟政策,在黨內是有深厚的思想根基的。
斯大林廢除新經濟政策的直接動因,是為了儘快實現國家工業化。蘇聯建國時儘管已有一定工業基礎,但經濟技術結構非常落後。代表工業主體的機器製造業、冶金、燃料、電力等部門很不發達,現代化設備還不能生產,汽車和航空工業簡直是空白。在丘吉爾等西方的反共領袖們仍無時無刻不在尋找蘇聯的軟肋、窺測人侵時機時,能否儘快增強經濟、軍事實力,關係蘇維埃政權的存亡,這就需要大力發展重工業,特別是國防工業。但工業化需要大量資金,這些資金又很難從敵視自己的外部世界獲取,只能自己設法解決。而第一次世界大戰之前的1907-1913年, 俄國作為世界第二大農業生產國和最大的農產品出口國,在世界糧食出口中所佔份額已達45% ,是俄國資本積累的主要來源。因此,蘇聯政府決定通過工農業產品剪刀差形式,也就是低價收購農產品,高價向農民出售工業品的方式,把由此而產生的巨額差價作為實現工業化的積累資金。但這就破壞了通過市場交換鞏固工農聯盟的新經濟政策的基本原則。還有,隨著工廠新建、工人增加、城市人口膨脹,對糧食需求也愈來愈大,1927年下半年發生了糧食收購危機,有些城市不得不實行配給制。
斯大林認為,要保證農產品交售,就要實現農業集體化。集體農莊掌握了農民的收穫物,徵收糧食就比面向每個個體農戶更容易,也更有保證。把分散的農民管起來,也有利於充分動員勞動力從事工程建設。因此,蘇聯廢除新經濟政策實行農業全盤集體化,不是農業發展本身的要求,更不是農民的要求,而是快速實現工業化的需要。
首先我這裡不討論所說的權斗因素,不是說蘇聯沒有,但不能逮著權斗就到處套用,作為唯一的解釋。
其次也需要看到新經濟政策 並不是直接出台一套完整的政策體系,是一步一步在摸索、妥協中發展的,這個過程中就自然會產生許多不同的看法,這十分正常。
新經濟政策的發展經由:徵收糧食稅——剩餘糧食交易——重新肯定商品貨幣關係——實行市場機制——由此出現的私商、富農、私人貿易問題——如何定義市場關係問題
其中每一個具體問題都有不同意見,在列寧生前,布爾什維克就對新經濟政策有兩種主要的不同的意見。
一種看法就是:新經濟政策就是資本主義,用到它是迫不得已,是共產主義在發展水平不足的時候對資本主義做出的妥協,此政策只是臨時使用,日後必要將其根除。代表人物就是賈米涅夫、季諾維也夫和斯大林。
另一種看法是:在無產階級專政的條件下,可以從根本上控制住所有的資本主義苗頭,不存在資本主義復辟的可能性,利用市場機制符合社會主義的意識形態,並將其看作進行社會主義建設的一個有效工具。代表人物是布哈林和克拉辛。
而出現較大爭議的一個重要條件 其實是列寧的說法好像兩種都支持,所以每一派都能根據列寧的理論來自我解釋,這才導致了持續的分歧。
當然,在斯大林可以掌控一切的時候,發生了什麼我們都很清楚。這一派人,將新經濟政策看作是對農民的妥協,是一種迂迴策略,是地地道道的投降、退縮行為,而只有徹底消滅其市場機制,才是向社會主義終極目標進發的正路。
在這種只有一個意識形態的環境下,更激進的一批人就更容易成功,這是反覆發生的現象。路線之爭和權利之爭相輔相成,很難說誰決定了誰,我們既可以說是更左的人上台後採取了更左的路線,也可以說這批人就是因為鼓吹更左的路線才成功上台。所以我也並不願意把這種複雜的問題直接用權斗來解釋,權斗既可能是是起因,也可能是結果。
說到底,類似的爭執在過去的百年間從未間斷,反覆發生,其根由不過就是社會主義者們總想通過人力(或者說是蠻力)直接跨越其所堅信的歷史進程,一步到位 直接共產。欲速則不達 這種話才被反覆印證。
越是落後的國家,往往願意採取越激進的手段。越是資本主義不發達的國家,越要直接消滅資本主義,企圖跨越這個發展階段。但這種不解決生產力、不理清生產關係、單純強調消滅資產階級的手段,只會落入身份政治的漩渦不能自拔。
也就是說,如果把理論推導中,總結成規律的「資產階級被消滅」庸俗化地理解為幹掉所有與資本相關的人,那麼實際上所做的事已經脫離了理論中的發展規律,而變成了低級的消除異己。也更容易演變成殘酷的權斗。
這類似於:人類的一大目標是消滅貧窮,如果庸俗化地理解,就去把所有窮人都殺掉。
亦或者:某些信仰認為應該消滅y亂,於是把所有睡在一起的男女放火燒死。
這種極端的假設 當然是錯的。
1924年列寧死後,布哈林成為了新經濟政策最重要的支持者,斯大林則與布哈林結為同盟,反對托洛茨基-季諾維也夫聯合反對派的「超工業化」綱領,由於聯合反對派在黨內鬥爭中失敗,新經濟政策得以維持到1928年。然而在1928年「聯合反對派」集團已經被開除出黨、而糧食收購危機也已經發生的情況下,矛盾轉化為布哈林和斯大林之間的矛盾,對新經濟政策的爭論則首先開始於對糧食問題的爭論。布哈林主張安撫農民,進一步提高糧價,向農民提出了著名的「發財吧!」的口號;然而斯大林認為糧食收購問題是「被農村資本主義分子,首先是富農,利用來破壞蘇維埃經濟政策」的結果,認為提高糧價根本不可能解決問題,最終的解決方案必須是消滅富農和實現農業集體化。聯共(布)內部的路線分歧最終以黨內權力鬥爭方式解決,斯大林成功戰勝了以布哈林和李可夫為首的右傾反對派,確立了個人的最高統治地位,新經濟政策隨即被斯大林廢除,取而代之的是第一個五年計劃,斯大林想要迅速地積累資本進行國家工業化並達到西方資本主義國家的水平。他全面引進了中央集權的計劃經濟體制,以農業集體化全面代替了新經濟政策。
新經濟政策通常被認為是一過渡性政策,並且不為布爾什維克政黨中的激進分子所熱衷。他們視之為與資本主義的妥協甚至是對共產主義信條的一種背叛,並且對經濟起著長期的負面效應,使一些以倒賣糧食的中間商人為代表階級敵人獲利。他們想用一種完全計劃的經濟模式來代替。列寧曾經就新經濟政策說過:「我們退一步的目的是,為了前進兩步。」這也印證了斯大林的五年計劃是對列寧遺願的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