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主人,與分析者
但是,不管這位新主人多麼具有解放意義,他都必須要另一種散漫的狀態作為補充。摩西·盧文注意到,在列寧生命的最後時刻,他的直覺也察覺到了這種必要性——他一方面完全承認蘇維埃政權的專政性質,一方面又提出了一種新的治理主體:中央監察委員會(Комитет партийного контроля)。列寧的最後努力有如下一些特色:
- 堅持組成蘇維埃國家的民族實體的完全主權:不是假主權,而是完全的、真實的主權。也難怪,像我們之前提到的那樣,斯大林在一封給政治局的信件里公開指責了列寧的「民族自由主義」。
- 堅持訂立目標時的謙遜:不是社會主義,而是文化(資產階級),一種高效的專家政治(technocracy),並且完全反對一國建成社會主義理論。這種謙遜的公開程度有時候相當驚人:列寧嘲笑所有「建設社會主義」的嘗試,再三以「我們不知道要做什麼」的論調進行改變,並且堅持蘇維埃政策的即興本質。
- 出人意料地專註於禮貌和謙恭——這對於在血與火中變得冷酷堅硬的布爾什維克來說顯得相當陌生。有兩件事讓列寧十分沮喪:在一次政治辯論中,莫斯科派駐喬治亞的代表奧爾忠尼啟則毆打了一位喬治亞中央委員會的委員;斯大林本人則用威脅和髒話辱罵了列寧的妻子(他的舉動是出於驚慌,畢竟他得知列寧的妻子向托洛茨基抄送了列寧的信,信里提議二人達成協定共同對付斯大林)。列寧天真地聲明說:「如果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可以想見,我們已經把局勢弄得這樣混亂不堪。」這一事件促使列寧寫下了呼籲免除斯大林職務的著名文章:
斯大林過於粗魯,儘管這一缺陷在我們中間、在我們共產黨人的行為處事中是可以忍受的,但作為一名總書記就並非如此了。因此我建議同志們考慮一種方法來免除斯大林的現有職位並且另尋高明取而代之,這個人只需要在一個方面優於斯大林同志,那就是比他更寬容、更忠誠、更禮貌,對同志們多點關懷體貼,少點變幻無常,等等。
這些提議絕不意味著列寧的主張發生了自由主義的軟化——在同一時期給加米涅夫的一封信里,他就明確聲明:「認為新經濟政策是恐怖的終結,這是荒謬透頂的;我們必須要再次依靠恐怖政策,依靠經濟方面的恐怖。」這種恐怖雖說是用以支撐蘇維埃政權挺過有意製造的國家機器弱化和契卡削弱,但它比一個實際的方案還要更具威脅:「必須要找到某種手段『機敏而禮貌地』提醒那些在新經濟政策里越過國家劃定邊界的商人,告訴他們還有一項最終武器可以對付他們。」(注意,甚至在這裡,「禮貌」的主題都再次出現了!)列寧是對的,「專政」象徵著一種國家權力的制度性溢出,在這一層級上中立是不存在的,關鍵在於這種「溢出」屬於誰——如果不屬於我們,就會屬於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