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期以來，每逢談及經濟史中的重要議題，經濟學家總喜歡引用馬爾薩斯的晦暗理論。以凱恩斯為例，在《我們後代在經濟上的可能前景》一文中，他如此表述自己對長期經濟增長的看法：「自人類歷史有記錄以來——比如說，公元前兩千年——到十八世紀前期，人類的生活水平並無非常明顯的改善」。然而，近年來經濟史領域的一系列基礎性工作，動搖了類似的見解。Fouquet和Broadberry 2015年的文章，可作為相關話題上一份非常有用的指引[1]。

圖1 1300年-1800年的歐洲人均GDP估計。綠線：義大利；黃線：荷蘭；黑線：英格蘭；藍線：瑞典；紅線：西班牙；棕線：葡萄牙

具體而言，藉助多個來源的新資料，經濟史學家們得以對更長時段、更廣地域內的經濟增長狀況作出更令人滿意的估計[2]，結果概括於上圖：早在工業革命之前，已有部分歐洲國家實現了人均生活水準的長期增長。以荷蘭為例，早在16世紀初期，當地的經濟已經部分跳出了馬爾薩斯所描述的「囚籠」，開始持續增長；至17世紀，當地的人均GDP已經達到了2500美元。英國的增長同樣早於工業革命：長期增長更可能始於17世紀後半葉，而非18世紀後半葉。

表1 從左至右：年代、100年間出現連續4年經濟增速高於1.5%的次數、100年間屬於經濟增速連續4年高於1.5%中的年份的比例、100年間出現連續4年經濟增速低於-1.5%的次數、100年間屬於經濟增速連續4年低於-1.5%的年份的比例

不過，原文作者也注意到：工業革命以前的此類增長，未必能完全與現代經濟的增長等量齊觀。其中差別之一，是經濟增長本身的波動率。如上表：20世紀之前，歐洲各國的經濟很少能連續4年增長1.5%以上；至20世紀，連續4年增長1.5%幾乎已成為了各國的「基本操作」。與之相反，19世紀之前，歐洲經濟時常遭遇「連續4年負增長1.5%」的衰退，此類衰退到19世紀之後已變得相當少見。這一增長模式提出了許多頗為有趣的問題，留下了進一步探索的空間。

[1] 原文末尾開列的長長參考文獻清單頗具檢索及閱覽價值。

[2] 原文11-16頁簡述了前述六國GDP估計的相關數據來源及方法。此外，Broadberry還牽頭組織了全球範圍內多國的GDP的歷史序列估計工作。對相關工作感興趣的知友，可移步以下答案：Manolo：如何看待 Broadberry、李稻葵團隊關於宋明清經濟的研究？。

參考文獻：Fouquet, Roger, and Stephen Broadberry. "Seven centuries of European economic growth and decline."Journal of Economic Perspectives 29.4 (2015): 227-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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