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上午，一條「醫院被舉報售假 HPV 疫苗」的新聞登上熱搜。

據微博用戶 @王曦 Anna 4 月 22 日爆料，稱在海南博鰲銀豐康養國際醫院注射的九價 HPV 疫苗爲「假疫苗」，注射的疫苗批次中有非法走私，也有吉林四平某工廠生產的未知藥水，並貼出了收據、聊天截圖、疫苗注射卡等資料。

圖源：@王曦 Anna 微博截圖

@王曦 Anna 在注射了第一針「韓版疫苗」後，之後第二針、第三針被換成了「美版疫苗」。醫院在微信打針羣（共有 35 人）給出的理由是，中韓局勢緊張導致「韓版疫苗」被扣押，無法按時打針。

2019 年 3 月，警方聯繫打針羣的羣友，告知接種的疫苗爲假疫苗。

圖源：@王曦 Anna 微博

目前，針對「銷售假的九價 HPV 疫苗」一事，海南省衛生健康委員會向記者透露，海南省衛健委早在一個月前就已經接到舉報並介入調查。

瓊海市衛生健康委針對博鰲銀豐康養國際醫院存在的違法違規行爲於2019 年 4 月 18 日下達了《行政處罰事先告知書》。

給予該院以下行政處罰：1、警告；2、沒收非法所得；3、處以 8000 元罰款；4、吊銷《醫療機構執業許可證》。同時責令該院立即停止違法行爲。關於疫苗來源及涉假問題相關職能部門已介入調查。

爲什麼會上當？

新聞中的「假」疫苗實則是非法走私的疫苗，關於這批疫苗的真實效價和成分我們目前還不清楚。

但根據《藥品管理法》，必須經過批准而未經批准生產、進口的藥品，亦屬「假藥」。醫院銷售走私的 HPV 疫苗，仍然是違法行爲。

這次事件給疫苗領域造成傷害我們先不予評述。我更加感興趣的是，爲什麼這種走私疫苗會出現在中國市場？

根據王曦 Anna 的敘述，我們覓得一些關於海南博鰲銀豐康養國際醫院的可疑之處。

首先是接種日期：

丁香園查詢資料得知， 九價 HPV 疫苗在中國正式批准上市的日期是 2018 年 4 月 28 日。

圖源：CFDA

而 @王曦Anna 卻表示，自己接種第二針九價 HPV 疫苗的日期是 2018 年 3 月 31 號。

圖源：@王曦 Anna 微博

爲什麼海南博鰲銀豐康養國際醫院能這麼早地引進九價 HPV 疫苗？

@王曦Anna 表示，「院方以銀豐康養國際醫院有特殊進口渠道宣傳九價疫苗，並稱博鰲樂城國際醫療先行區是國務院特批醫療先行區，直接屬國家衛生部，不受地方限制，所以進口藥物可優先使用。」

那麼，海南博鰲是否如院方所說，是國務院特批的醫療先行區呢？

在海南博鰲樂城的官網上，我們發現，博鰲樂城是醫療旅遊先行區。

也確實享有「加快醫療器械和藥品進口註冊審批」等「9 大政策支持」：

而奇怪的是，根據公開資料顯示，中國第一針九價 HPV 疫苗接種於 2018 年 5 月 30 日。

「2018 年 5 月 30 日上午，海南博鰲，備受關注的九價 HPV 疫苗在海南博鰲超級醫院開始注射。來自北京的史女士接種了中國內地第一針九價 HPV 疫苗。」

圖源：財新網

就算博鰲享受着醫療先行政策，也並未早於國家正式批准上市的日期。而海南博鰲銀豐康養國際醫院的疫苗比中國第一例的九價 hpv 疫苗接種時間至少 早 3 個月。

這樣看來，@王曦Anna 接種 HPV 疫苗的日期是個重大疑點。但這點當時並未引起她的懷疑。

其次是醫院的疫苗接種資質：

以下海南博鰲銀豐康養國際醫院的官網：

探索一番，發現此醫院涉及的醫療項目包括「神經幹細胞移植」、「美醫整形」「中醫理療」、「生物抗衰保健」等多個項目。

但官網中並未提及疫苗接種項目；在首頁搜索處輸入 「HPV 疫苗」，結果也是空空如也。

也就是說，海南博鰲銀豐康養國際醫院極有可能是一個沒有有疫苗接種資質的機構。

而這樣一個資格存疑的機構之所以會吸引不少的 HPV 疫苗接種者，無非是打着「博鰲醫療先行區」的招牌。

據 @王曦Anna 所述：她在博鰲銀豐康養國際醫院以 9000 元/人的價格注射九價疫苗。而香港的九價疫苗價格也才 4~5 千。

之所以高價接種疫苗，原因在於：「考慮到博鰲樂城畢竟屬於國際醫療先行試驗區，比較正規，同時可以省去多次飛香港的麻煩。」

可見，一個「國際醫療先行區的招牌」，足以讓普通大衆忽略其他可疑細節，放下戒備。

60 萬的「幹細胞」治療

在此之前，博鰲在醫療媒體圈的出鏡率不低，檢索一番就會有收穫。

據澎湃新聞報道：一家名爲海南博鰲生命匯醫療中心有限公司的企業提供包括「幹細胞抗衰老綜合治療方案」和「幹細胞治療糖尿病方案」在內的多重幹細胞注射業務。

以上治療方案的售價 29.8 萬元/人至 96 萬元/人不等。

去年也有「中國富豪烏克蘭續命記」，「一針 60 萬」等熱搜話題。

而早在 2011 年，原衛生部就暫停了各項未經批准的幹細胞臨牀研究，並嚴令：終止任何非法的、以商業利益爲目的的幹細胞臨牀應用。

可見，博鰲生命匯醫療中心不過是打着高端醫療的幌子，利用有錢人的健康焦慮騙錢。

但詭異的是，海南博鰲生命匯醫療卻一直自稱自己的幹細胞治療是「合法」的。

據多方公開資料顯示，其身後堅實的後盾還是上文所述的「國九條」。

繞不開的「國九條」

比起其他地區的「走私疫苗」和「僞幹細胞治療」，博鰲具有更強的特殊性。

我們可以看到，在前文案例中，商家最愛用的宣傳噱頭，永遠繞不開博鰲特有的「國九條」政策。

許多消費者都是因爲「涉事機構位於博鰲，所以有許多外地沒有的先進醫療手段」，所以放鬆警惕，容易輕信不合規的醫療機構。

繞不開的「國九條」，到底是個什麼條？

2013 年 2 月 28 日，國務院正式批覆海南設立「博鰲樂城國際醫療旅遊先行區」（下文簡稱先行區），並給予先行區 9 項支持政策，後來被簡稱「國九條」。

國務院關於同意設立

海南博鰲樂城國際醫療旅遊先行區的批覆

國九條中提出的「博鰲特有」的支持政策包括：特殊審批醫療器械、藥品進口註冊；包括幹細胞臨牀研究等前沿醫療技術准入；非公立醫院機構設立、大型醫用設備配套審批；進口醫療器械和藥品稅收減免等。

到 2018 年，海南省政府拿到了「國九條」最高含金量的落地政策——在博鰲鎮一個只有 20.14 平方公里的空間內，允許使用「國際最前沿、未在國內上市過」的新藥品、新器械、新疫苗。

2017 年 4 月 15 日，海南瓊海，航拍博鰲樂城國際醫療旅遊先行區建設新貌。

（圖蟲創意）

這意味着，我國其他所有地區都沒有的藥械、醫療技術、疫苗等，都有可能在先行區內率先搶跑。

有着如此強力政策加持，各路牛鬼蛇神，誰不想來博鰲分一杯羹？

「全球醫療旅遊」定位，宣傳監管更顯重要

值得注意的是，國務院的批覆，不僅是「醫療先行區」，更是「醫療旅遊先行區」。

爲什麼？

越來越大的海外就醫市場，催生了「醫療旅遊」的產業空間。

先行區的設立，正是爲了滿足人民羣衆不同層次的醫療健康需求。

而先行區所處海南本省，自身的人口基數、經濟水平、消費水平，尚不足以支撐博鰲當地的醫療業務。

因此，將當地「醫療」與「旅遊」結合，有助於從全國乃至世界範圍吸收患者來源。

先行區直接提出，希望對標世界各地旅遊目的地。

其中包括美國、英國、德國等歐美發達國家；日本、韓國、新加坡等中國緊鄰地區；中國香港則以疫苗種類優勢，同樣屬於先行區的重點對標範圍。

2018 年全國兩會期間，全國人大代表、海南省省長沈曉明就曾表示，海南博鰲超級醫院其中一個項目就是打疫苗，包括打預防宮頸癌的九價 HPV 疫苗。

全球醫療旅遊目的地

（圖源：樂城先行區管委會）

博鰲對自身「醫療旅遊目的地」的定位，更強化了當地醫療機構比其他地區更強烈的「廣告宣傳」需求。

而強力廣告宣傳之下，更容易有部分商家，搭乘政策東風，鑽「虛假宣傳」的空子。

好的政策，更需要完善匹配的監管與執行。

所謂能力越大，責任越大。

當國家衛健委、海南省政府紛紛下放省級社會經濟管理權限到先行區管委會的同時，當地監管，理應更加主動、完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