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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大多數是失敗。

    在人生大多數的環節中。

 

    雖然局面不像是表面這麼脆弱,

    但內心卻是十足的確認。

 

    有時候需要一首歌的力量才能緩緩浮出水面,

    那足以吞沒自我的黑潮,令人窒息地狂舞。

    時不時會認為自己充滿著躁鬱的味道,

    情緒就像是調色盤,只要輕輕灑點水,

    就會彩現成另外一種組合。

 

    偶爾我會稱呼自己是『殘廢的藝術家』,

    因為我沒有權利成為呢喃的詩人,

    或者足以用一個午後的時間測驗自己文青的味道。

 

    半殘的傢伙,戴著過份冷靜的面具,

    不會露出那潛藏在心底的爪牙,

    靜靜用一種角度歇息在人群之中。

 

    某種程度來說,是與世界脫離的傢伙,

    但依靠著某些『看似不錯的面具』,

    勉強地活下來了。

 

 

    當然,這種思維,只止於認識她之前。

 

 

 

 

「非常難看。」她幾乎不留任何情面地說,我們在書店外的星巴克坐下,坐在我身邊的人潮,大多數人都用筆電逛FB,你懂我想說的吧?

「我倒是不意外。」我其實還沒準備要跟她說些什麼,畢竟我是真的去裝訂了一本看起來應該算是寫得不錯的小說。

 

「才怪。」

「什麼?」

 

「你一臉寫著憤怒與不爽。」

「我才沒有。我只是

 

「只是什麼?」她幾乎不留任何讓我思考的空間。

「我想知道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難看啊。」

 

「這有需要理由嗎?」

「蛤?」

 

「覺得難看需要理由嗎?」

「也是只不過

 

「『只不過』是你的慣用語嗎?真的是很娘耶。」

「好吧,我想知道而已。」雖然她手中的小說不是什麼殺手級作品,但也是花了不少時間才能醞釀出來的。

 

「知道了又能怎樣?」這次她笑得很開懷,整個星巴克都是她的笑聲,或許是她姣好的外表,所以旁人才沒有採以白眼的姿態。

「至少可以修正些什麼吧。」

 

「你是認真這樣想的嗎?」

「呃,也不盡然啦。」

 

「如果是的話,只能說你真是愚蠢。」

「哦?」

 

「小說這種東西不可逆的啦。」

「我怎麼過去沒聽過這種事情。」

 

「就我看你寫的東西就知道你無法理解這種東西啦。」

「什麼啊?」我是真的不懂。

 

「小說這種東西跟日記很像,騙人的東西寫不久,過了時間也顯得矯情,無論哪種情況,最終只能將當下能發揮的一切變成文字。過了、多了,都不會是最自然的結果。」

「妳說的也是啦」我竟然想不到任何詞彙與理論反駁,空盪的空氣中似乎只剩下她的話輕輕降落。

 

「所以,你這樣打賭算輸了吧。」她開心地說。

「喂,我不服輸啊,難看的話我想知道為什麼難看。」

 

「你是聽不懂人話喔。」

「我知道妳剛剛說的,我也不打算改這個糞作了,但至少打賭輸了總要有個依據。不然妳隨便舉個例子看看。」我翻開小說,攤在她眼前。

 

「好,隨便講都有。沒空間感、沒停頓感,拿著一堆參考資料佐證與裝飾,我連你『呼吸』的一絲感覺都感受不到。你知道小說最難看的是哪一種嗎?」

「哪種?」

 

「就是看完完全記不住角色的獨立性。主角跟配角像是免洗角色,沒有自己說話的方式,自己說話的風格,可以隨便換一個人都可以,你應該看過一些主打冒險為主,什麼聖杯、秘密、密碼,參考資料很齊全沒錯,但是角色扁平地令人痛恨。」我知道她說的是哪個人作品,那傢伙出的書在前幾年可是締造超誇張的全球印刷記錄。

「好吧,所以我的作品也像是那樣?」

 

「比他更差,就知道有多慘了吧。」

「也還好吧,人家至少是暢銷作家耶。」

 

「暢銷跟寫小說寫得好不好又沒關係。」

「什麼

 

「所謂暢銷也只不過是某個片段的際遇、巧合之中,才會堆砌出來的結果。每個範本都是獨立不可複製的,就像是翻拍成電影又重新活了過來的作品,明明書店裡一直放著這些事,但翻拍成電影之後,換個書衣就可以榮登排行榜第一位,你認為書本身的價值與有名與否有相關性嗎?當然也有些作品在當代的價值觀還不足以凌駕時,而被霸凌,直到作者過世之後受到後人作家的推薦而重新大放異彩。故事要多少有多少,還有意見嗎?」她的自信與氣勢完全讓我啞口。也許每天晚上在書店看見她是有道理的。

「欸,所以妳平常是幹嘛的啊。」我很驚訝她說的,每一句都一針見血。

 

「關你屁事啊。」

「該不會是某某出版社的編輯吧。」

 

「是與不是有那麼重要嗎?」

「不是因為妳

 

「你跟那些電影上映之後,才會去買那些換了書衣的文盲讀者有什麼不同?你認為我的身份差異會影響我說話的價值嗎?」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試著解釋。

 

「少來,什麼人問什麼問題。愚蠢的人只會問不重要的問題,就像你剛剛那樣。」

「喂,妳說話也太直了吧。」

 

「沒辦法,太多愚蠢的人,要一個一個救真的累死老娘。」

「妳也聽我解釋一下,我意思是聽完妳的解釋,感覺你不太像一般人。」

 

「無聊。你懂為什麼你小說寫的那麼爛了嗎?因為你根本就沒有想法。」

「喂,沒想法會寫出這本東西嗎?」雖然我被她批評得一無是處,但是內心卻沒有反感的感覺,難道只是因為她長得比較好看的關係嗎?

 

「沒營養的東西寫了幾萬本也沒意義啦。時間會證明一切的。」

「這叫做沒營養

 

「我就問你啊,你現在過的是什麼生活?」

「就一般的生活啊…」

 

「和平到不行啊,傻子。你認為你現在的生活體悟能夠有什麼靈魂嗎?你這輩子連什麼權利都不曾自己去爭取過了,你做過了哪些超越你想像的事?不,我想應該沒有。否則你現在也不是這個蠢樣。」

「妳這樣說有些偏頗,現在這世界都一樣吧。我們都是這樣長大的,有便利的交通、電子用品、和平的世界,只有糧食、環保、氣候、大自然的問題。」

 

「還不懂嗎?你平常用手機看廢文的時間佔了一天的多少?」

「這

 

「那些廢文不會改變世界,什、麼、都、不、會、改、變。」

「這是現代人的社交生活啊。我們總要用社群軟體關心周遭的人作了哪些事啊。」

 

「嗯哼?類似這樣嗎?」她拿起桌上那隻最新的水果品牌手機,聽說下世代會用玻璃背板。

「妳要解鎖嗎?那需要指紋辨識。」我從上一次就發現她幾乎不碰任何3C用品。

 

 

    噗通。

    這樣的聲音過去只有在上廁所沈思的時候才會聽見,

    因此我一時懷疑自己有沒有聽錯?

 

 

「那這樣呢?」她就這樣把我的『唉鳳』丟進了冰咖啡了。

「喂!妳在幹嘛?」我要制止她,但是已經為時已晚,她那纖細的雙手對這隻智慧科技判上了唯一死刑。

 

 

    我的叫聲充斥著整個星巴克,

    男店員衝了出來將我跟她架開,

    我失神地看著剛換不久的手機成為全新的濃郁褐色款。

    比玫瑰金更有『味道』。

 

 

    我拎著那已經不具生命的手機包在衛生紙團中,

    從訝異的憤怒到不可思議的自嘲感受,

    到最後接受這件事已成定局擁有如小說般陷入了不可轉圜之狀態。

 

    被店員合理的規勸離開後,

    她似乎開心地連旁人都可以清晰地觸覺這份興奮,

    笑靨與勾在耳後的髮絲像是沾著春天的味道。

 

    我們站在勤美誠品外的綠園道,聽著素人歌手唱著歌。

    那歌聲聽起來像是我的手機慘劇一樣。

 

    我愣愣地看著手機,思考這一切奇遇的理由。

    不禁笑了起來。

 

 

「恭喜你。」她回頭看著我說。

「恭喜我什麼啊?」

 

「從今天起,你寫小說的實力大概可以變強個0.5%。」

「少來。」我用她的語氣回應她。

 

「你還真是無趣耶。」

「喂,是妳把我的手機丟進咖啡裡耶。」

 

「這樣就生氣囉?」

「當然啊。我簡直傻眼。」

 

「好吧,這樣我們就各不相欠了。」

「什麼!什麼各不相欠啊,我的手機

 

「別忘了你打賭賭輸勒。」

「什麼

 

「願賭服輸啊。」她轉身對著我說。

「這是兩碼子事啦。」我簡直生氣也不是,畢竟是我自己起了頭,印了一部糞作給她看,但即使如此,也不用拿著我的手機陪葬。

 

「我要走了,今晚的風真棒。」她勾著她的包包,開心地隨著節拍搖著頭。

「妳要去哪?」

 

「關你什麼事啊?」她聳肩,然後繼續走著。好吧,至少現在不是關你屁事。

「欸,我的手機很貴耶。」

 

「又不是買房子買車子的,大呼小叫的。這種東西隨時可以買吧。」

「欸,不是這樣的啊。」

 

 

    她對我吐了舌頭,非常嘲諷。

 

 

「欸!」我喊住了她。

「怎啦?煩不煩啊。」

 

「妳還會去書店吧?」其實我到現在要怎麼聯絡到她都不知道。我們之間唯一的交集的或許就是書店了。

「會啊。」

 

「那就好。」

「好個屁啊,我下次給你看個東西。」

 

「哦?」

「下次再說。」她對我揮揮手之後,就快步地消失在人群中。

 

 

    有時候我很好奇我是不是眼花,

    她總是可以在人群中穿梭自如,彷彿自己不存在一樣。

 

    今晚,沒了手機的夜晚很沈靜。

    我那憤怒好像被她那該死的笑靨壓了過去。

    是因為心情的關係嗎?

    看似有霾害的天空突然變得清澈。

    還是這是我的幻覺呢?

 

 

    當腦中的混亂逐漸從朦朧中變得清晰的時候,

    我感受到包包中的震動與鈴聲。

    闔上了貴志祐介的『深紅色迷宮』,

    左手往包包裡恣意地灑脫。

 

    一陣流瀉的恐懼與不安淡淡從手上透出,

    我不確定那是我眼花或者是幻覺。

 

    手機正常地維持自身地晶片運轉,

    我可以感受到裡頭的電子累積與穿越正急速地讓電晶體快速開關。

    讓它維持著屬於自己的生命。

    並且它還是透著那屬於玫瑰金的典雅與飽和。

 

 

 

    我嘴角尷尬地上揚。

 

 

   

    我想我應該跟她賠個罪,

    除此之外,還要帶上一種敬佩的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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