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建年代,最大的罪行是謀反,相當於今天世界的叛國罪或者反革命罪,要誅九族。

英布起兵,有實錘證據,那就是謀反。韓信勾結陳郗,有沒有實錘證據不好說,也是謀反。司馬懿弄倒了曹爽,給曹爽扣個謀反的帽子,然後誅九族。次一等是謀逆,也經常動輒滅族。

董卓擅行廢立,專斷朝政,是謀逆。

年羹堯被開列92款大罪,其中:大逆罪5條,欺罔罪9條,僭越罪16條,狂悖罪13條,專擅罪6條。魏忠賢也是逆罪。逆臣控制實權,掌握其他大臣的富、貴、貧、賤、榮、辱、生、死,把皇帝架空,甚至把皇帝操縱在股掌之上,自己成為事實上的皇帝。這種行為,同樣不能容忍。理論上,對皇帝有取而代之的行動,要公開奪權,是謀反;沒有取而代之的行動,沒有公開奪權,但是侵蝕皇權,危害皇帝的絕對權威,皇帝說了不算權臣(權宦)說了算,是謀逆。謀逆是謀反的必要不充分條件。一個人不能同時服從兩個權威。關鍵時刻聽說的?聽皇帝的,還是聽權臣的?這是需要拷問一個問題。臣子的權威是皇帝授權的,在一定範圍和幅度之內的,皇帝隨時可以剝奪的。超過這個範圍和幅度,臣子還要擴大權威和影響力,而且皇帝控制不住,不能剝奪,尾大不掉,那就是謀逆。所有的權力的根源,都只能來自一個權威,其他人的權勢,都是由這個權威衍生出來,並由這個權威授權的。如果某人的權勢不來自這個權威,不必這個權威授權,那麼必然生長為另一個權威。如果這個新生權威日益做大,那麼必然侵蝕原有的權威,這就如同異形的幼體在宿主的體內生長。最終,兩個權威必然發生衝突,要麼分疆裂土、劃地而治,要麼取而代之,要麼斬草除根。兩個權威,一個要鞏固統治,一個要拓展生存空間,發生衝突是遲早的事情。謀逆發展到一定程度,就很容易進化為謀反。一般情況下,甭管有沒有實錘證據,都是往上靠。能用謀反,不用謀逆,沒有證據不重要。曹爽即是如此。

謀逆也是一樣,只要危害到皇權的絕對權威,就能構成謀逆。郭解即是如此。

郭解是漢武帝年代的民間教父。少年時代行為不軌,盜墓殺人,成年以後,仗義行俠,內心殘忍毒辣,在漢代江湖頗有人望,一呼百應。

大將軍衛青曾經替郭解向漢武帝求情。武帝說:一個百姓的權勢竟能使將軍替他說話,這就可見他家不窮。衛青是衛子夫的兄弟,武帝的舅子,執掌兵權,副國級,大紅人。普通百姓能接觸到這樣的人嗎?這樣的人能為普通百姓說情嗎?這樣的人,為郭解說情,郭解是什麼人?也許郭解家貧,但是郭解擁有的權勢(影響力),不是一般的部級(兩千石)能比肩的。郭解的權勢不來自武帝,卻能影響大將軍,這讓武帝細思恐極。衛青不說話,武帝還不關注這個人。衛青說話了,立即引起了武帝的警惕。郭解遷移到關中,關中的賢人豪傑無論從前是否知道郭解,如今聽到他的名聲,都爭著與郭解結為好朋友。眾星捧月一般,緊密團結在郭解周圍,以實際行動實踐N個維護。有人冒犯郭解,就有人替郭解把對方殺掉。受害人家屬去告狀,結果在衙門口遇害。武帝得知以後,下令逮捕郭解。

郭解逃亡過程中,大批民間豪傑掩護郭解,有些人為了掩護郭解甚至自殺。

一個儒生說郭解這樣的人存在,危害社會穩定。於是,又有人替郭解把這儒生殺了。御史大夫公孫弘議曰:「解布衣為任俠行權,以睚眥殺人,解雖弗知,此罪甚於解殺之。當大逆無道。」遂族郭解翁伯。

對武帝來說,郭解及其集團的核心成員必須死,郭解不死必然效仿者眾,權柄下降,漢朝衰亡。漢政權建立在利益驅動基礎上,順之者昌,逆之者亡。這套系統之中,傷害性的部分,具體化為當時的法律,觸犯法律的人受到懲罰,重者死罪。郭解是這套系統的BUG。郭解中年以後,金盆洗手,當教父,裝太平紳士,手上一點血也沒有。所以,人不是郭解殺的。但是,有人自發地為了郭解去殺人,去殺敢於指出郭解有問題的人。有人冒死罪的風險,為郭解出頭。為什麼?因為郭解有極強的權勢,為郭解服務的人,可以獲得直接或間接的巨大的好處,這種好處甚至足以覆蓋殺人帶來的被漢朝國法追究的風險。由於郭解的存在,郭解勢力輻射的周邊範圍,涉及郭解的部分社會規則,變成了順郭解者生,逆郭解者亡。

一個社會只有一個權威,有郭解沒武帝,郭解說了算,還是武帝說了算?武帝說了不算,漢朝土崩瓦解。

郭解的存在,破壞了以武帝為核心的漢朝的絕對權威。不僅如此,郭解的權勢有不斷擴張的趨勢。如果郭解有政治野心,絕對會成為武帝的一個極大的麻煩。雄才大略的武帝,顯然不會給郭解和郭解的效仿者們機會。郭解如何具備這樣大的權勢,不知道。僅憑盜墓的財富、公開的行俠仗義、暗地的心狠手辣,是遠遠不夠在諸多民間豪傑之中脫穎而出,成為漢代聞名的江湖教父的。仗義的屠狗輩有的是,靠仗義出名的教父只有郭解。司馬遷沒有記載郭解發家的細節,留下一個未解之謎,讓後人產生無數遐想。某刑滿釋放人員,為我們理解郭解的人生提供了線索。此人操縱國有企業,可以點紙成金,讓人一夜富貴。據說,由於有這樣的能力,此人當年權勢鼎盛時期,就是衛青那樣的人都有求於他,要見他都要預約排隊。十餘年之中,此人積累大量的人脈和隱私,掌握了操縱他人富貴貧賤的權力,建立了自己的圈子。

聽話,可以讓你發財。不聽話,可以把你的隱私抖出來。當然,把隱私抖出來是一種實際的威脅,但是此人從未實操過。

這是實錘的擅竊財柄、富貴由己、結黨營私,是潛在的盜竊威福,黜陟由己,挾百官於朝廷。正常情況下,由於有退休制度,這樣的人到點退休,交出國有企業的實際控制權,並不能對政權構成威脅。問題是,此人過了退休年齡,還遲遲不肯交出控制國有企業,操縱他人富貴的權力。他想操縱到什麼時候呢?想一直操縱到死?他想幹什麼?想建立屬於自己的政治集團?他的做法是一個健康的政權絕對不能忍受的,必然發生衝突。付與此人管理國有企業的權力,是讓他為國家出力,為國家創造利潤,不是讓他按照他的興趣和利益,安排別人的富貴,操縱別人的命運,建立私黨!此人已經越權了,還不想交還權力,結果可想而知。相比郭解的處理方式,法治社會講究證據,講究罪刑法定,不搞滅族,也不大規模順藤摸瓜清理餘黨,斬草除根。這是法治社會人道的一面,也是法治社會斬惡不盡的一面。所以,此人雖然被判處無期徒刑,但是服刑一段,即獲準保外就醫。雖然此人喪失了權力,但是仍然獲得無數暗中的支持。這些支持,顯然來自當年獲得他幫助,完成資本原始積累,富貴起來的那群人。那群人控制經濟基礎,此人則是那群人的精神領袖,是那群人之中,成員之間的橋樑和紐帶。郭解生前甚至身後的社會評論,都是郭解如何行俠仗義。顯然,這些評論的來源,是那些擁有權勢直接或間接受到郭解好處的人,而絕不是那些被郭解及其手下殺掉的受害人及其家屬。這就如同教父在義大利移民區口碑甚好,是一位紳士,而不是一位殺人不眨眼的黑幫頭子。與郭解類似,此人生前、死後,吹捧之聲也是不絕於耳。輿論浪潮均與輿論工具有關。輿論工具操縱在誰的手裡,是不言自明的。此人雖然死了,但是當年他栽培的隱形的圈子仍然存在,不會隨他而去。這個圈子將來會不會出現新的教父,會走向何方,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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