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劉成倫

  第三十五屆蘭亭書法節宣傳片

  “錢塘豔若花,山陰芊若草。六朝以上人,不聞西湖好。

  “這是晚明袁宏道《山陰道上》的詩句,而距今1600餘年的東晉王羲之,早已發出“山陰道上行,如在鏡中游”的感嘆。

  位於山陰道上的蘭亭,以其山水之佳,雅集之樂,翰墨之趣,人文之盛而成爲傳統士人心目中的夢幻之地,更進一步演化爲漢語言文化系統中的一個意象符號,令多少人魂牽夢繞。

  劉長卿《送人遊越》詩中寫道:“未習風波事,初爲吳越遊。露沾湖色曉,月照海門秋。梅市今何在,蘭亭水尚流。西陵待潮處,落日滿扁舟。”貴爲國君的唐德宗,在上巳節宴集時亦對蘭亭念念不忘:“佳節上元巳,芳時屬暮春。流觴想蘭亭,捧劍得金人”。

  考查《全唐詩》與《四庫全書》唐代文獻,唐代遊歷過越中的知名人士有278人,留下涉及蘭亭詩作四十餘篇,宋代以降,文人騷客更是對越中之地情有獨鍾,作爲唐詩之路重要節點的蘭亭,其蘊含的象徵意義也進一步豐富和深化。

  《水經注》卷四十:“浙江又東與蘭溪合,湖南有天柱山,湖口有亭,號曰蘭亭,亦曰蘭上裏。太守王羲之、謝安兄弟,數往造焉。吳郡太守謝勖封蘭亭侯,蓋取此亭以爲封號也。太守王翼之,移亭在水中。晉司空何無忌之臨郡也,起亭于山椒,極高盡眺矣。”

  此處的天柱山,乃會稽山的一處山峯,湖口即鑑湖口,這是王羲之蘭亭修禊時的舊址。僅從這段文字看,東晉時蘭亭就三易其址,其後歷朝歷代又屢經變遷,而蘭亭之名不廢。今天的蘭亭,乃康熙朝紹興知府許弘勳修建完善,基本確定了現在的方位和規模。

  永和九年,在“天朗氣清,惠風和暢”之日,王羲之與謝安等一行四十一人,雅集蘭亭,踏青修禊,逍遙于山水之樂。

  “修禊”亦曰“袚禊”,《說文解字》:“袚,除惡祭也”。《詩集傳 鄭風 溱洧》注:“鄭國之俗,三月上巳之辰,採蘭水上以祓除不祥。”魏晉之時,修禊作爲宗教祈禱的意味已經大大淡化,更多的是文人雅士踏青遊玩,嘉會宴樂,于山水之間詩酒唱和。此次修禊的目的地應該是王羲之選定,因爲在書聖看來,“此地有崇山峻嶺,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帶左右。”

  “雖無絲竹管絃之盛,一觴一詠,亦足以暢敘幽情”,的確是絕佳好地。雖然大詩人白居易頗爲惋惜蘭亭沒有絲竹之樂,但有山水清氣足矣。衆人於曲水之濱,飲酒賦詩,展露才華,而王羲之則在微醺之際,鋪平蠶繭紙,手捻鼠須筆,“仰觀宇宙之大,俯察品類之盛”,揮毫寫就千古名帖《蘭亭集序》,一舉奠定了自己書聖的崇高地位。

  關於這一盛事,《晉書王羲之傳》有載:“嘗與同志宴集於會稽山陰之蘭亭,王羲之自爲之序以申其志。”“或以潘岳《金谷詩序》方其文,羲之比於石崇,聞而甚喜。”其情其景,如在眼前。

  《蘭亭集序》又名《蘭亭宴集序》、《蘭亭序》、《臨河序》、《禊序》和《禊貼》,版本亦有多種。

  關於其真贗,雖然歷史上也有過質疑和爭論,但綜合各種研究成果來看,應屬王羲之爲文並作書無疑。

  今人多感嘆《蘭亭序》的書法之美,殊不知這同時也是一篇極其優美的文學和哲理文章,《世說新語》評王羲之文章“高爽有風氣,不類常流”; 餘誠《重汀古文釋義新編》卷七:“因遊宴之樂,寫人生死之可悲,則蘭亭一會,固未可等諸尋常小集。而排斥當日竟尚清談;傾惑朝廷者之意,亦寓言下。林西仲謂古人遊覽之文,亦不苟作如此。信非誣也。至其文情之高曠,文致之輕鬆,更難備述。”

  《蘭亭集序》留給後人的,不僅是精妙的筆法,還有暫得於己的快然,情隨事遷的感慨,終期於盡的哀痛,參天地、滌玄覽的幽思。魏晉玄學興盛,尚論名教,而王羲之較同代人不同之處是能夠一眼看穿一死生、齊彭殤的虛誕,發出“死生亦大”的感嘆,這無疑具有積極意義。正是《蘭亭集序》文字背後豐富而深刻的思想內涵,成功塑造了王羲之一代書聖的鮮活藝術形象,打動並感染着一代又一代人爲之傾慕和神往。

  今日的蘭亭,已不再僅僅是文人雅士修禊遊玩之所,正日益成爲標誌越中文化、薈萃南北人文的書法聖地,吸引着成千上萬風雅之士慕名而來。永和九年的那場雅集,從來就沒有中斷,而是不斷變換着新的舞臺式樣,一直在開場。一年一度的蘭亭書法節,就是這雅集興會的最高形式與生動見證。正是:“世間禊事風流處,鏡裏雲山若畫屏。今日會稽王內史,好將賓客醉蘭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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